文/张艳利
病历与文字般若
文/张艳利
在大乘佛教中,“般若”注解为“大智慧”,般若智慧包含五种,即五般若:实相般若、境界般若、文字般若、方便般若、眷属般若。般若是佛者发愿普度众生而行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的终极境界。
裴一中在《言医·序》中说:“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断不可做医而误世”,医者与佛者,无论在普世发愿还是在济世修为上殊途同归、一脉相承。
佛者,通过“如筏喻者”的弘法,普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破迷开悟、脱离苦海,佛者的文字般若结晶成《金刚经》《圆觉经》《楞伽经》等经典而千古传世。每有闲暇,翻阅佛学经典,探求一丝超脱,寻觅一缕宁静,阐发一点感悟。我经常想:能够著书立说以传世的医者毕竟寥若晨星,作为最广大的一线医师,我们是否有文字般若,是否能用文字般若为患者去布施健康的福祉。
病历之于医者,永远是一衣带水、两情缱绻。
计算机技术在病历书写中的进步与普及,提高了速率却失去了效率,单调而快捷的键盘敲击代替了伏案疾书的庄严与厚重,千人一面的打印体抹杀了文字与绘图那种勾魂画骨的艺术之美,机械地复制粘贴剪碎了个体化的诊疗思维……翻阅着自己“写”的一份份病历,于一字一句中,我捕捉不到智慧的灵光,体会不到人文的芬芳,感受不到美学的印迹……快餐文化让我们不再饥饿,可是我们却因缺少营养与内涵而变的空虚和羸弱,这样的我们是一名真正的医者吗?我自叹、自惭!
“科学求真,人文求善,艺术求美”,抛却病历本身的技术价值、法律意义,作为一名医者我们该如何认识病历与文字般若……
文字之所以形成般若,必具有优美、感人的文学体例和另创一格的格调和意境,必是佛者“大爱无疆”和医者“大医精诚”的抒怀。
病历是记叙文,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经果,六位一体。我们要如白岩松一样“做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每一名患者的诊治过程,于我们的职业生涯中也许只是蒙太奇一样的片段,或是向死而生的惊喜,或是落红流水般的寂灭。医学的发展远未尽善尽美,我们改变不了生命流转的铁律,但我们却可以用文字、用心去记录患者生命中那弥足珍贵甚至是最后的印迹。
作者单位/河北省承德市中心医院
病历是散文,形散而神不散。希波克拉底誓言说:“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面对芸芸患者,我们不应“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鲜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病患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去坚守“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初衷。
病历是议论文,论点、论据、论证缺一不可。对于疾病的诊断,从望闻问切、视触叩听、辅助检查中抽丝剥茧、止而能定、定而能静、静而能安、安而能虑、虑而能得。
病历是诗歌,理性与感性冰火交融。人生如昨,事业如歌,每一份病历,都应铭刻“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事业执着,都应抒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医者责任。
病历是小说,人物、情节、环境、发生、发展、高潮、结局,起承转合、环环相扣。一本病历,在记录疾病的变化转归的同时,也描绘了患者个人、家庭乃至家族的心理模式,暗示了集体性社会心态,倒出了欲说还休的世间百味。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心向灵山塔下修”。无论病历是什么体例,它都是医者智慧的结晶,医道传承的载体,如佛者脚之芒鞋、手之经卷、身之福田衣。患者的健康福祉是医者心中的“灵山塔”,道不远人,践行医道、破迷开悟不必远求,“吾欲思仁,斯仁至矣”,病历的书写过程本身就是医者成长、成熟、成就的必修功课。老子说:“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什么是“大”?“大”是会意字,“铁肩担道义,正义著文章”,有担当才能称之为“大”,只有在病历中倾注“大爱无疆,大医精诚”的仁者之心,那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才有技术的力量、智慧的灵光、人文的芬芳、美学的印迹,医者笔下那一份份充满文字般若的病历,才能如同佛者手中那一部部为众生发愿回相的经文,为芸芸病患布施健康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