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松珩
美国的中下层民众可能更应该呼唤列宁和罗斯福,而不是里根和撒切尔。
特朗普当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黑天鹅——我相信,即使是那些投票给特朗普的人,也未必会想到他能以这么大的优势获胜。和英国脱欧投票一样,主流媒体的民调大逆转,再多的精英论调也敌不过“沉默的大多数”。
市面上谈论美国社会撕裂的陈词滥调已经太多了,而我今天想要跟你讨论的,是一个经济学的问题。
社会撕裂是怎么造成的?特朗普或者支持脱欧的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是否能够治愈人类的“现代病”?
在我看来,社会地位的高低在于社会权力的大小,而我们所处的社会地位,跟我们所处的经济地位息息相关——通俗地说,就是占用经济力量越大的人,社会地位自然也就越高。
这很好理解,拥有更多经济力量的家庭,其成员对自己生活更有掌控力,拥有更多选择,生活得更加富足和健康;而贫乏的家庭,其成员则不得不随波逐流,难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物质生活也难言优渥。
如果一个社会是均衡、健康的,那么在收入分布上,会有大量的中间阶级连接底层和顶层,推动整个社会的信息流动,不会发生精英与底层互不理解的社会鸿沟——所以,社会撕裂的前提,是整个中间阶级或者中间阶级的某一个层级消失了。
设若一个阶级自由流动的大同世界——每个人最终获得的收入只与自身天赋与外部随机性(运气)有关,那么大体上,人天赋的差距最终会变成收入的差距,接近正态分布的天赋差距会带来一个纺锤形的收入结构。可如今,就算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欧美国家,也成了金字塔形结构。
为什么?自然是阶级不流动了——在美国和其他一些发达经济体里,经济地位几乎是“世袭”的:超过2/3的高收入机会根本不会向底层及中产阶级敞开怀抱。
这当然是老生常谈——全球化导致曾经的中产阶级、产业技术工人的工作被外包到劳动力廉价的海外,国内只留下高收入岗位及低技术岗位;而互联网经济赢家通吃的特性也导致众多传统企业走向衰败,小企业主往往受损。二者一道加大了贫富差距。
而进一步拉大鸿沟的是,由于社会福利和公共医疗制度的高额运转成本,很多政府放弃了财政刺激政策而转为货币宽松手段以刺激经济——这个办法有利有弊:由于财政刺激政策通常是基础设施建设,会带来低技术劳动力的就业和收入增长,而低收入者收入增长通常意味着消费的激增,将会带来通胀;货币政策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但如果不配合财政政策,经济无法创造需求,过多的货币就会推高资产价格,导致房地产、股票或大宗商品价格的暴涨。
简单的说,财政政策让穷人和富人一起受益,而货币政策则仅仅让占用资产的人受益。谁占用的资产多,谁受益就多。
全球化、新经济、货币宽松政策,外加全球经济疲软,贫富差距在这几年被越拉越大,而精英们似乎傲慢地熟视无睹——主流媒体不愿关注,普通民众发不了声,精英更愿意在难民、平权等不影响自己实际利益的地方展现自己的慷慨和善意——直到有个平等投票的机会,让大部分人能够通过选票表达意见。
贫富差距的扩大、社会阶层的脱节,上次出现这么严重的断层还是20世纪上半叶。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也得像以前那样,消弭贫富差距。所以你看到的是,人们像呼唤里根和撒切尔一样,希望领导人能够把收入结构重新带回最完美的上世纪80年代……
恕我直言,这可是彻底跑偏了——里根和撒切尔虽然带动经济复苏,但从社会结构上看,80年代后收入结构可是急速恶化的。想依靠里根和撒切尔的政策来缩小贫富差距、缝合社会撕裂伤口,可真是南辕北辙。
且不说80年代正是新经济和全球化的萌芽阶段——技术革命是历史进程,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但金融放松、富人减税和双赤字政策可真算是对产业工人和小企业主的一次“割韭菜”。要知道,政府公平地转移支付才是缩小贫富差距的重要手段啊。
从特朗普目前的政策上看,扩大财政刺激、缩小货币扩张、减税等皆是里根经济学的遗产,仅有贸易保护与里根相悖——但全球化浪潮已至此,中国已成贸易中心,逆全球化难度颇大,扩大财政刺激和缩小货币扩张的努力,极可能被对富人减税的政策所抵消。若此举不能刺激经济增长,而是引发滞胀,社会势必更加分裂。
由此,对于美国的中下层民众来说,可能更应该呼唤列宁和罗斯福,而不是里根和撒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