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资本逻辑视阈下的技术与正义

王治东　马超

摘 要：2016年5月，“魏则西事件”引爆舆情，民众纷纷将矛头对准此次事件的责任方——莆田系医院和百度公司。不可否认，莆田系医院和百度公司确实要对此次事件负全责。尽管政府对涉事方作出了处罚决定，但简单的惩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逝者已逝，我们不能改变事实，但我们需要认真思考引发这场悲剧的根源究竟是什么？“魏则西事件”真正的幕后根源是资本逻辑的盛行和资本的宰制。 事实上，莆田系医院和百度公司恰恰是资本逻辑的现实投射。在“魏则西事件”中，我们可以从两个维度对事件本身作进一步的反思：第一，莆田系医院通过与百度合作，实现了“互利共赢”，这是资本与资本的联姻。第二，莆田系医院借助于百度的“竞价排名制度”，实现了利益最大化，这是资本与技术的合谋。正是资本与资本的联姻以及资本与技术的合谋“绑架”了正义，触发了激烈的社会矛盾。解决关涉利益的矛盾问题，在当前的语境下，就是要大力发展生产力以及解决好再分配问题。这就要求我们既要发挥技术优势，也要发挥制度优势。进一步说，就是要实现技术正义与制度正义。相应地，通向社会正义的路径有两条：一个是通过科学和技术力量推动的生产力；一个是通过制度因素优化而形成的生产关系。

关键词：魏则西事件；莆田系；百度；资本逻辑；技术正义；制度正义

近日，“魏则西事件”再次引燃网络和社会舆论。魏则西是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学生，在两年前体检出滑膜肉瘤并确诊为晚期。据魏则西生前在知乎网上的自述，称通过百度搜索，得知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北京武警总队第二医院拥有“生物免疫疗法”、“斯坦福技术”等，可以治疗此病。于是到该院就医，该院承诺保证治愈，魏则西总共花费20多万。 2016年4月 12日，魏则西去世。

笔者为此专门注册了知乎用户，试图还原“魏则西事件”本身。搜索“魏则西”用户，查询了魏则西生前的提问和发文。魏则西生前一共有9条提问，在前几条提问中充满对生的渴望，如“极端虚弱的肿瘤病人，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锻炼方法？怎么恢复因为多次静脉输液而变脆的血管？现在有公认的有效的寻找靶向用药的方法吗？请从医学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作为二十一岁的癌症晚期，我最大可能活下去的方法是什么？”这四条从标题上看都体现了魏则西积极的寻医问药趋向。甚至有一条还开始纵横千年点评历史，题目是“二十一岁癌症晚期的历史随笔，请大家看看哪里写的不对？”引发公众关注的内容的是在“你认为人性最大的‘恶是什么”的讨论话题下，魏则西的回答引发关注。其中有两句话将问题对准了一家医院和一个网站。第一句是：“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写下来，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就不把那家医院和那个医生的名字说出来，不过相关的癌症病人应该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希望我的回答能让受骗的人少一些，毕竟对肿瘤病人而言，代价太大了。”1第二句是：“百度，当时根本不知道有多么邪恶，医学信息的竞价排名，还有之前血友病吧的事情，应该都明白它是怎么一个东西。”2

通观事件有三个节点和事实：一是二十一岁的魏则西处于滑膜肉瘤晚期；二是通过百度查询到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北京市总队第二医院生物免疫疗法；三是入院治疗几个月肿瘤转移到肺部，魏则西于2016年4月12日去世，共花费20多万元，魏家人财两空。

魏则西一家的遭遇在网上掀起巨大的谴责声浪，矛盾对焦点有两个，一个是百度，一个是莆田系。“百度”是以最大中文搜索引擎为主导的中文网站，2000年1月创立。在其自己的百度百科中称：百度坚持相信技术的力量，始终把简单可依赖的文化和人才成长机制当成宝贵的财富。“莆田系”是莆田人所辖医院集合的特指，当前，莆田人开设的私立医院在全国形成规模。

百度作为一个互联网公司，莆田系作为一群医院的统合，二者的联系在于“百度竞价”机制将二者牢牢捆绑在一起，这背后是资本之手。

一、资本的宰制：悲剧的幕后根源

“魏则西事件”真正的幕后根源是资本逻辑的盛行和资本的宰制。有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年底，全国共有民营医院1.13万家，其中，由莆田人开办的民营医院占80%，年诊疗量约为1.69亿人次，带动从业人员150多万人。3也就意味着全国1万余家民营医院中有8 000家以上为莆田系所有。2014年6月28日，莆田（中国）健康产业总会（PTHIA）成立，截止到2016年，莆田系医疗资产总额近千亿元，莆田系家族中个人资产过亿的人高达数百人，可见莆田系企业财力之大、势力之广。而今天如此“辉煌”的莆田系财团，资本的原始积累是从游医和电线杆小广告开始的。20世纪90年代后期，公立医院获得国家投入部分锐减，很多医院将不赚钱的科室外包，莆田人牢牢抓住这一契机，将大量资金投入医疗产业。深受电线杆广告启发的莆田游医们不惜巨资在报纸电视上进行广告“轰炸”并带来巨额回报。1“2000年后承包科室被国务院禁止，此时的莆田人进入了所谓的第三次‘战略转型。2002年民营医院牌照下发，莆田系开始创办自己的专科医院，在短时间内，全国各地‘涌现出大量从皮肤病、性病，到牙科、妇产科、整形美容的专科医院。”2

莆田系的壮大完全遵循资本逐利的逻辑，换言之，正是资本不惜一切代价追逐利润，促使莆田系家族不断扩张与壮大。那么，资本是什么？资本又为什么具备如此强大的力量？对资本的考察，我们必须回到具体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历史阶段，资本的地位和角色是不同的。大工业生产时期，资本是在经济关系中通过物化劳动实现剩余价值的产物。资本既具有价值，又具有使用价值；资本既表现为社会财富，也是一种生产关系。这种社会财富被资本家占有，是资产阶级通过不断压迫无产阶级的劳动力所榨取的利润，而无产阶级却并不占有资本。正因如此，资本所表现出的生产关系，是有产和无产的对立关系，是资本和劳动的对立关系，因而进一步演化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对立关系。但资本“最威力”之处在于，资本一旦产生，其发展的逻辑不再为人所控。相反，资本甚至具备了控制人的能力。资本的本性是求利。求利本性使资本对任何想要试图阻碍资本追求剩余价值、实现价值增殖的“企图”，会不遗余力、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代价地去阻止。道德、文明、人性等在资本面前不堪一击。“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获取剩余价值……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3因此，从资本逻辑的视阈看，莆田系医院为了追求资本不惜牺牲人的性命，这种说辞并不够准确，更为准确的说法是，正是资本泯灭了莆田系医院“救死扶伤”最起码的人性道德，体现了资本对人的宰制和对物的统摄。

在魏则西事件中，我们可以从两个维度对资本（事件本身）作进一步的反思：第一，莆田系医院通过与百度合作，实现了“互利共赢”，这是资本与资本的联姻。第二，莆田系医院借助于百度的“竞价排名制度”，实现了利益最大化，这是资本与技术的合谋。

（一）资本与资本的联姻

正如前文所说，资本为实现增殖，可以利用一切手段。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资本家与资本家的“合作”，实现资本与资本的联姻。一方面，莆田系医院借助于百度搜索引擎，实现自身的“品牌推广”，从中获取巨额利润。另一方面，百度依靠“竞价排名制度”，每年从莆田系医院获得上百亿的广告费，占百度一年总营收的1/5之多。所谓“竞价排名”，通俗地讲，就是哪家企业给的钱最多，哪家企业就被搜索引擎推到最前面，以此类推往下排。近年来，百度公司由于坚持使用“竞价排名制度”，自身声誉受到很大非议并带来严重的信任危机。但即便如此，在巨大的利润诱惑面前，百度公司一直沿着利益的路线而勇往直行。

资本与资本的相处之道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用这句话形容资本合作主体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2015年4月4日，莆田健康产业总会经全体参会代表以无记名投票方式形成决议：全体会员单位于2015年4月5日零时起暂停与百度（微博）在竞价推广方面的合作。因为“莆田系医院之所以暂停与百度在竞价推广方面的合作，是因为他们认为百度高昂的网络竞价导致行业面临严重问题，令医疗机构‘为互联网打工”。1

资本家的目的是单纯而唯一的，那就是获取利润，并且追求利益最大化。资本逻辑决定了资本与资本的关系，本质上必然是竞争，达到利益背离点时，二者又是分裂而对立的。事实上，只要资本依然有无限增殖的欲望（这种欲望具有必然性），资本就会以吞噬一切形式的其他资本为目标。“……不同资本之间就产生了竞争，一个资本的占有者千方百计夺取其他资本所占领的位置。”2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一种发达的、完全的资本战胜和吞并另一种不发达、不完全的资本。只是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在特殊的历史境况下——在资本还不具备吞噬其他资本的能力之前，一种资本会与其他的资本选择联手，实现一种更快、更有效的资本扩张。自然，这种合作只是一种表象，一种暂时性的谋和。

（二）资本与技术的合谋

资本与技术的合谋是实现资本扩张最有效的方式。在魏则西事件中，一方面，莆田系医院借助于百度搜索引擎技术，实现了利润的几何式增长。另一方面，百度自身的资本聚集，也是完全依托于现代互联网技术。“莆田系医院去年一年在百度上花费的推广费用高达34亿元，这笔费用占据百度在推广上获得的所有收入的三分之一。”3可以说，没有技术，就不会有资本的“全球化”。

在大工业时代，资本与技术的关系更为密切。资本家为了追求更高比例的剩余价值，不断压榨劳动者的劳动力，给予他们更少的劳动工资。在资本家看来，获取最大化资本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在实现劳动力最大化的前提下，将剩余价值全部据为己有。机器的出现满足了资本家的欲望，大机器时代的技术几乎完全沦为了资本扩张的工具。由机器代替劳动者的部分劳动，不仅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同时产生的利润可以被资本家独有。由此，全球性资本迅速累积，资产阶级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创造了比过去一切时代的总量还要多的生产力。随着资本的不断扩张，资本家对技术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这也进一步刺激了技术的发展。“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与革新才会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向前发展，而资本又把技术统治作为实现自身增殖逻辑的工具和手段。”1

技术不是随资本产生的，相反，正是工业革命实现了生产方式的转变，才进一步促进了资本的生成。那么，技术到底是什么？技术与资本又是怎样的关系？技术与资本之间是否具有内在共性？首先，技术是一种人造物，是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的工具。技术是随着人类的产生而产生的，从时间维度上说，技术要早于资本存在。但工业革命之前，技术只是表现为简单工具的形式。在海德格尔看来，技术的本质是一种解蔽，古代技术是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手段，其表现为一种“顺其自然”、“自然而然”的状态。这个时期的技术特征，依然统摄于传统的农耕游牧，具体表现为生产力低下、满足于自产自足。工业革命时期，技术主要以生产机器的形式出现，传统的生产方式被彻底打破。随着资本的出现，技术发展进入到井喷期。因此，我们在谈到技术与资本的关系问题时，实际上指的是工业革命时期的技术以及现代技术。

技术与资本具有同构性，这是技术能够最有效地实现资本利润的根源所在。资本的本性是求利，而技术的目的是实现人的生存与发展目标。从这一角度说，技术的本性同样也是求利。“资本的逻辑是求利的逻辑，技术内在追求利益和利益最大化的特点和资本追求增殖本性形成内在的共契，甚至可以说是共谋。”2正是技术与资本的共谋，使资本在实现价值增殖的过程中，能够“天然地”发挥技术优势。在工业革命时期，技术与资本的共契性达到了极致。从技术层面来看，这个时期的技术是生产力的决定性力量。技术这种压迫式的生产力，以一种促逼的形式将人与自然变成了持存物。换言之，人也沦落为了一种生产资料，而不是生产主体。从资本层面来看，资本在进行全球化扩张的过程中，无情地压榨劳动者，将无产阶级的劳动人民沦落为商品人和奴隶。而资本家尽管是资本的占有者，实际上也已经成为资本的傀儡。由此，技术与资本通过实现人的“非人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共契。“如果打倒了百度，莆田系医院的坑蒙拐骗就会终止了么？比如百度垮台了，中国大陆的搜索引擎都由bing来代替，bing是没有竞价排名系统的，那我想所有莆田系医院又用同样的广告成本做SEO或者其他方式攻陷bing的广告阵地。”3在资本面前，技术会被资本逻辑所同化，技术主体也会不断非人化。

二、正义的沦陷：资本与正义的博弈

“魏则西事件”引发大众参与征讨的敏感点在于资本对正义的撬动。魏则西之死本是个案，之所以能引起社会民众的广泛关注，归根究底在于三点：事件发生的场所——医院；事件产生的手段——欺骗；事件生成的根源——谋利。医院本是救死扶伤之所，是体现国家福利和社会正义的标识所在，但却通过欺骗的手段和不惜患者生命的方式敛财，这足以撼动人们对正义的认识。那么，什么是正义？从资本逻辑的视阈看，正义是摆脱资本私人化、实现社会公有的方法和准则。进一步说，当去私人化的资本不再以追求剩余价值为目的的时候，阶级剥削将消失，资本就只服务于人的劳动，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创造条件，必然王国不断向自由王国发展，进而实现共产主义。换言之，正义并不反对资本，正义反对的是作为私人财产的资本。

由此，我们可以理解医院的正义。从道德层面，医院的正义是公益，而非私利。何为“公益”？一则，医院的性质是救死扶伤；二则，救死扶伤的对象应该是全体公民。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它自然需要盈利，但盈利不能成为医院存在的唯一目的。此外，无论是国有医院还是民营医院，以病患者的生命安全谋求利益的方式，本身就逾越了道德底线。莆田系医院的实际运行显然是与正义原则背道而驰的。更为恶劣的是，莆田系医院不仅见死不救，还借医院隐含的正义之名敛财，直接置患者的生命于不顾。从法制层面，医院的正义应该是人的平等权利，即每个人都有平等占有医疗资源的权利。《世界人权宣言》第25条第1款规定：“人人有权享有为维持他人和家属的健康和福利所需要的生活水准，包括食物、衣着、住房、医疗和必要的社会服务。”民营资本占领医疗资源，目的是牟利，而不是公益。因此，我们还必须注意到，“魏则西事件”背后更深层次的问题是，莆田系财团的生存逻辑具有强烈的资本劣根性。

资本增殖扩张本身在于追逐剩余价值以及剩余价值最大化，而剩余价值凝聚在劳动者的劳动力中，因此资本本身就蕴含“非正义”性。“只要没有别的意外，剩余劳动时间越长，剩余价值率便随着加大。资本家们，务必要把一天的劳动时间延长。倘若做得到，一天一晚二十四点都想使人家劳动的。”1“因为要使劳动者为过度的劳动，于是不惜把劳动者的劳动力和寿命来作牺牲。”2资本家正是通过将人“非人化”的方式，实现对资本的掠夺。

资本的“非正义性”本质上是利益矛盾问题。利益矛盾也是引发“魏则西事件”最根本、最现实的问题。利益矛盾是普遍存在的，但由于私人属性的资本不断扩张，导致利益矛盾问题越发凸显，最终爆发严重的现实问题。莆田系医院正是在我国医疗资源不充足、分配不均匀的大背景下，利用人们对基本的生存健康的需求，进行非正义式的资本累积。在“魏则西事件”中，存在两种利益矛盾：一是从个案看，魏则西追求生命健康的正当利益与莆田系医院、百度公司追求资本的不正当利益之间的矛盾；二是从整个社会（社会根源）看，人类追求基本物质需求的正当利益与民营资本追逐资本扩张的不正当利益之间的矛盾。第二种矛盾也可以概括为由社会资本（资源）分配不合理产生的利益矛盾。

资本与技术的求利本性，是利益矛盾不断深化的根本原因。资本的扩张与增殖不断将资本占有者划分为资本强者与资本弱者两个阵营。但资本强者并不会就此满足，在资本逻辑的驱使下，资本占有者会不断地进行资本掠夺。于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社会资本的分配越来越被少数人所占有，利益矛盾不断加深。

三、 解决路径：技术正义与制度正义

如何实现资本的合理配置，是解决利益矛盾问题的关键。在资本主义制度的生产关系中，资本逻辑蕴涵着必然的剥削与压迫，于是资本被贴上了“恶”的标签。在现有社会阶段，我们不能消灭资本和资本逻辑的情况下，我们一方面要承认并发挥资本的求利行为，推动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同时也要意识到解决利益矛盾问题的关键：问题的解决不在资本，而在于人的行为。资本求利实现社会整体财富的累积，这是好事。问题在于资本（资源）分配要公平。这也是我们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区别。邓小平谈到：“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我们必须认识到，这句话中“先与后”的关系不是时间的先后，而是逻辑的先后。也就是说，要在一部分人富起来的过程中，同时进行资本的再分配，绝对不能在时间上割裂两者的关系，否则只会导致更严重的利益矛盾问题。

解决利益矛盾问题，关键是要实现原始的“资本积累”以及解决好“资本分配”的问题。在当前的语境下，就是要大力发展生产力以及解决好再分配问题。这就要求我们既要发挥技术优势，也要发挥制度优势。进一步说，就是要实现技术正义与制度正义。

（一）技术拨动正义的路径

技术何以可能具备正义的属性？既然技术本性与资本本性同为求利，那其本身是否也应该是“非正义”的呢？答案是否定的。事实上，技术和资本在资本逻辑统摄下确实具有同构性，但二者“求利”却也是有差别的。技术求利是“大写利”，既包括物质利益，也包括精神利益。而资本求利是“小写利”，专指利润。在技术被资本逻辑挟持下，追求的基本全是“小写利”。但是技术也有正义面，技术本质上不完全等同资本，技术以满足人的需求而发明和设计。只要人类有正义需求，技术自然也能发挥正义的作用。特别地，在“魏则西事件”中，我们既要看到作为“竞价排名”技术发挥的不正义性，也要看到正是通过互联网技术，莆田系医院和百度公司等逐利主体的丑恶面目才能昭然若揭，我们才能团结起来，形成抵抗非正义行为的强大力量。这是技术正义性的一面深刻体现，这是技术的悖论，也是人的悖论，正如本文批判着百度，却仍然用百度来查找事件资料一样。因此，技术是否具备正义，不在于技术自身，而在于人本身。

实现技术正义就要发挥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作用。产生利益矛盾的前提是“利益总量”不充足。只有不断提高劳动生产力，才能不断满足人们的各种需求。技术作为实现提高生产力最有效的手段，必须充分发挥技术优势。马克思通过关于大机器生产的论述对未来社会发展具有积极的展望，马克思认为在未来更高级的社会中，机器体系创造的更先进的生产力不再为少数人利益服务，而是要惠及全社会。因为，“在大工业发展过程中，任何自动化体系出现的生产力要以服从社会智力为前提，单个的劳动在它的直接存在中已被扬弃的个别劳动转化为社会劳动。全体社会成员能够在大机器体系下拥有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个性将会充分而全面发展。而私人资本通过技术扩张不断扩大生产，使资本的私人性弱化，资本通过不断去私人化而走向社会化，趋向社会公平并不断走向正义。按照这个发展规律，可以说，社会化的大生产是克服资本私人占有的积极因素，也可以说，在技术高度发展的社会，正义不会走远”1。

（二）制度拨动正义的路径

在现有制度框架下，制度正义一方面需要允许资本的原始积累，另一方面需要解决资本的再分配问题。换言之，如何将私人资本转化成公共资本，这需要发挥制度优势。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允许市场经济的运行，也就意味着允许资本的不断积累和增殖，资本也必然在一定时间内被少部分人占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另一方面，以公有制为主体的所有制形式，将资本更多的集中在国家手中，有利于国家对资本的控制和再分配，进一步缩小国民的收入差距（先富带动后富）。正如邓小平所言：“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2

制度正义不仅体现在制度优势上，更体现在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上。腐败问题是我们国家现在亟须解决的现实问题。所谓腐败问题，就是国家部分公职人员，不以人民的根本利益为出发点，借助于自身特权，将原本属于全体劳动人民的资源（资本）占为己有。事实上，国家腐败是对资源（资本）另一种形式的私人占有。因此，正义与腐败是完全对立、水火不容的，这就需要国家必须解决自身的腐败问题。

腐败问题很早就引起了国家领导人的重视。建国初期，毛泽东就曾指出：“过去反贪污斗争之所以效果很小，是由于没有像镇压反革命一样大张旗鼓地作为一个普通的运动来发动，没有形成有力的社会舆论和群众威力。”3尽管从实际效果看，当时的反腐行动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成效。但自从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大力推进反腐倡廉工作，取得了切实有效的成绩。当然，反腐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因此，国家在处理这一问题时，必须坚持制度正义，从根本上杜绝腐败的滋生，考虑分配的公平与正义，进而解决深层次的利益矛盾问题，这是社会走向正义的根本途径。

综合以上两点，实际上关于社会正义的路径无非有两点：一个通过科学和技术力量推动的生产力；一个是通过制度因素优化而形成的生产关系。

[作者简介：王治东，东华大学教授；马超，东华大学人文学院科技哲学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朱凯）

Abstract： On May 2016， the “Wei Zexi incident” ignited public opinion and people targeted Putian?style hospitals and the search engine giant， Baidu， the responsible parties of the incident. Undeniably， the Putian?style hospital and Baidu should take full responsibility for the incident. Although the government has made decision to impose punishment on the responsibility parties， it fails to solve the problem fundamentally. The deceased has passed away， which cant be changed， but it calls for serious consideration about the root causes of the tragedy. The root causes behind the “Wei Zexi incident” lie in the prevailing capital logic and capital domination. In fact， Putian?style hospitals and Baidu are the real projection of capital logic. The “Wei Zexi incident” can be reflected on from two dimensions. First，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Putian?style hospitals and Baidu creates a “win?win situation”， which is the “marriage” of capitals. Second， Putian?style hospitals achieve the maximum benefit by means of Baidus paid listing advertising model， which is the conspiracy of capital and technology. It is the marriage of capitals and the conspiracy of capital and technology which “kidnaps” justice and triggers intense social contradictions. Under the current context，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contradiction concerned with interests involv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roductive forces and proper redistribution， which requires us to take the advantage of technology and institution. Furthermore， we must achieve technology justice and institutional justice. Accordingly， there are two approaches to social justice： one is the productivity promoted by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he other is relations of production formed by the optimization of institutional factors.

Key words： “Wei Zexi incident”；Putian?style hospital；Baidu；capital logic；technology justice；institutional jus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