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如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谈文学主张,大家最后都没有说出什么主张,或许因为“主张”这个词有点过于自信,甚至有点强势。在这个时代,似乎没有人乐于听“主张”了,尤其是“文学主张”。我们只能轻声细语谈一点自己的感受,说一点看法。如果现在走出会议室,去找一个陌生人搭讪,谈文学肯定是最差的一种方式。文学成为一个小圈子里的事情了?我缩在里面,感觉它还在越变越小。但怎么说呢,虽然小,我还是觉得很温暖。
我很喜欢看小说,也喜欢写。“喜欢”的程度比较深,可以称得上“热爱”。我喜欢和喜欢小说的人待在一起,不管他们个性如何,只要他们也喜欢小说,我就觉得有共鸣,有安全感。似乎这样的一种共同点可以把我们圈在一起,达成一种理解。我认为成为一个写作者,首先必须具备的就是对文学的“热爱”。文学创作是一种精神活动,如果不具备这种“热爱”,写作就只是工具,作者也只算是一个“写手”。
我认为好的作者是需要“自省”的,这当然是建立在“热爱”之上。要求一个不“热爱”文学的人去为文学“自省”是不合理的,这种“自省”只能是文学内部的事情。作者心里应当时时刻刻有一个标杆,那是一个他永远为之努力,但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有了这个标杆,他就能一直走下去,一直坚持下去,不停止。这并不是因为他要做一个苦行僧之类的角色,而是因为他永远创作不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作品。
有人说写作是谈不上坚持的,因为喜欢的事情不需要坚持,只需要去做。我对写作的态度不是这样的,或许这和我在写作班的经历有关,我认为作者对写作这件事情是有责任的,如何把想要表达的东西以最好的形式呈现出来,这是一种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只是因为喜欢或者热爱就能够做到的。在这个过程中作者会遇到很多挫折,有很多痛苦,这个时候他就是需要坚持的,因为完成它是作者的责任。就像恋爱与婚姻一样,恋爱的感觉或许很美好,但与婚姻相比,它的状态里就缺少一点责任。这个比喻或许不够准确,再举一个例子,我认为“作者”与“作品”之间的关系,也像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人们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就有了责任,在养育下一代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痛苦,但因为爱和责任,他还是要坚持下去。我对“作者”和“写作”二者关系的理解,就同我对婚姻和养育子女的理解是一样的。这样说或许有些好笑,因为我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我的理解是这样。
写作的过程对我来说是有些痛苦的,我经常会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而逃避写作这件事。但在我不写的时候,我会很不安,因为我知道我迟早要面对写作,它就在那里等着我。尽管我内心极度焦虑恐慌,我还是会走向它,因为我觉得自己对它有“责任”。
我认为真正的作者不应当通过写作去达到某种目的,因为写作本身就是目的。我这么说并不是否定靠写作为生的人,我非常敬佩职业作家,因为写作和其他的职业不同。勤恳地工作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可以得到相应物质回报的,但勤恳地写作并不一定能。当然,有许多商业化的写作活动,他们通过策划、市场调研,有针对性地推出作者和作品,利润丰厚。这些并不在我所说的写作范围之内,我说的是传统的写作。
我知道许多作者辛苦一辈子并没有得到什么,他们写作只能是因为热爱。而他们的作品不为人所知,很多情况下是因为技巧不成熟或是其它写作中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很多热爱写作的人并不善于写作。
因此我想谈谈写作班的事情,我在2014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写作班。对于这个专业,外界似乎一直有争议,争议围绕“作家能不能被培养”这个话题。事实上,老师教授我们写作技巧,并没有说过要培养作家。到底具备什么条件才能成为一个作家?掌握写作技巧吗?我认为不是的,写作是一件创造性的事情,是由内而外,主观上生长出来的一个精神性的东西。技巧是可以传授的,而精神不能。但写作班是这样一个地方,它给予热爱写作的人可能性。一个作者从“喜欢”、“热爱”到真正走向“写作”,其中要经历很长的一段路。写作班缩短了这个过程,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我在写作班里最大的收获就是:我明白了写作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情,写作是需要学习的。
我将一直学习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写作这样一件事情是很奇妙的,我很感激它的存在,它给我的生命提供了一个安放的地方,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