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雀记》是作家苏童的著作。他在此书中渗透着浓厚的历史意识,但他并不是赤裸裸的描述历史,而是躲在历史真相背后,透过一系列小人物的命运,在时间的流逝与更迭中,向人们传达厚重的历史感,控诉着历史的诡谲多变。本文抓住“看”与“被看”这一线索,从历史的见证者——祖父以及历史的承受者——小人物的纠葛命运这两方面进行论述,祖父见证着这一切的历史浮沉,而背后的隐含作者又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发展流变,一显一隐,从中挖掘出《黄雀记》所蕴含的历史意识。
关键词:黄雀记;历史意识;小人物命运
什么是历史意识?一般而言,“历史意识是人们对历史的态度、认识、解释和评价。”[1]110 “历史意识作为一种潜在的思维方式, 它影响和制约着人们对历史的看法, 而对历史的看法又强化和固化着人们已有的历史意识。” [1]114人们对历史的理解和期许、价值观的差异等影响着历史意识的形成。体现在文学作品中,“文学家对历史的书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对历史进程的把握、反思可以通过记录重大历史性政治经济文化事件、领袖或精英人物的言行来进行, 所谓“宏大叙事”是也。也可以以小见大, 以草根、民间性世俗化事件甚至毛茸茸的细节来演绎历史。”[2]《黄雀记》属于后者。
具体来说,《黄雀记》讲述的是从20世纪80年代到新世纪以来近几十年的历史,但在这个漫长的历史时段中突出的是一系列小人物的生存、命运变迁。在一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中,通过人物的对话、经历等凸显着历史的风云变幻、跌宕起伏。从这些事件中,我们看到了历史的诡谲多变、冷漠无情,小人物的命运坎坷、身世浮沉。
一、历史的见证者——祖父
细读作品,我们可以看出祖父就是作者笔下埋藏的一颗历史炸弹。全文中塑造了众多人物,然而他们不是死的死,就是遭受命运的摧残,但一心想死的祖父却好好的活在人世间,承担着“看”的角色,见证着历史、时间的巨变。
(一)祖父的见证——时间流逝的历史感
作品开篇第一句便写道,“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祖父都要去拍照。” [3]3这句话初看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但联系全文,却充满了时间流逝的历史感。文中很多地方,在祖父的身上都体现了这种浓厚的历史气息。例如: “七十岁之后,祖父习惯了以算数的角度眺望死亡……” [3]3字里行间中,我们可以看到时间的流逝与定格。祖父每年开春照相,无疑是对时间定格的一次记录,随着相片的堆叠,一张张显现出岁月的年轮与历史的贯穿。
再者,祖父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峻的观看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他扮演着叙事先知的角色,推动着情节的进行和运转。文中与祖父有关的人物,死的死,走的走,而祖父始终像一个不老的孩童,健健康康的活着。他看着历史的车轮碾过每一个周围的人。在历史的长流中,他的儿子早逝;儿媳妇改嫁;保润坐牢,长达十年;柳生虽未进监狱,一辈子却挟着尾巴做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白小姐在人世间沉沦,诞下一子,却为怒婴。每个人在历史的碾压下都走过了自己的大半生涯。而就在这样的历史长流中,祖父始终不变,他就像一个命运的窥探者,静静的注视着人间的世事变化、历史的斗转星移。隐含作者又透过祖父的眼睛记录着当代中国几十年的历史变迁。
(二)祖父的事件——历史遗留问题
文中讲述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手电筒事件。手电筒关乎祖父家的祖宗世代,祖父的魂丢了,绍兴奶奶说是得罪了祖宗。于是,祖父开始了他的寻宗之旅。“祖父说,他的手电筒埋在一颗冬青树下。”[3]12他拿着铁锹开始挖树。祖父丢魂的事,在冬青树无果,但隐含的作者借着祖父的话语向人们强调了从前的历史记忆。
文中写道:“人们在各自的屋檐下生活工作,早就淡忘了从前土地的历史,未料到祖父突然冒出来,以一把铁锹提醒他们……所经之处,历史灰暗的苔藓一路蔓延,他的脚步无论多么谨慎,对于沿途的居民或多或少是一种冒犯。”[3]14祖父的事件虽然滑稽,却从中见证着历史的沧桑变化。隐含作者又透过祖父的话语提醒着生活在历史当下的人们,勿忘历史。
(三)祖父的形象——对历史的控诉
祖父的形象,也是承载着历史感的地方。文中写道:“他的白发如乱草,似乎被霜雪覆盖,原来饱满的后脑勺是空瘪的,隐隐可见一个锯齿形的疤痕,性状怪异,听说是以前被红卫兵用煤炉钩砸出来的。”[3]8红卫兵是文革年代特有的标志,祖父的形象在无形中鞭挞了过去的黑暗、历史的残忍。祖父带有明显的历史的痕迹,他的事迹与创造出的波折也带给人强烈的历史感。祖父虽在文中承担着“看”的角色,但他与隐含作者又构成了一个“看”与“被看”的关系。何为隐含作者?这是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的独创性观点。他认为:“隐含的作者有意无意地选择我们所阅读的东西;我们把他看作真人的一个理想的、文学的、创造出的替身。”[4]“‘隐含的作者,即作者的‘第二自我,小说中作者潜在的‘替身。”[5]隐含作者不同于叙述者。在这里,祖父的伤疤是“被看”,隐含作者又透过祖父的形象控诉着文革年代对人们的创伤。
二、历史的承受者——白、保、柳三人的纠葛命运
《黄雀记》中所渗透的历史意识,除了祖父的形象诉说着文革对人的迫害,还有对现实世界的控诉。其中对人性、现实、历史的批判体现在新时期,即90年代之后的市场经济时代,物欲喧嚣是这一时期的特征,人们的物质欲望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白、保、柳等小人物命运体现着作者对当下历史的思考。通过小人物命运,对大历史背后的人性、社会进行批判。
(一)白小姐的小人物命运
白小姐有着悲惨的命运。她美丽、风情、但过分地追求物质利益与享受。她从小便显现出这一特征。她喜欢跳小拉,听流行音乐,自称仙女……后来,遭遇青春荷尔蒙事件后,举家搬迁了。多年后,当她重新出现时,已成为一个华丽丽的女郎。她的人生是悲剧的,又是低贱的。一次意外中怀上了台商的孩子。而当台商得知她怀孕时并未有一丝惊喜,反而觉得负担和累赘。这个孩子只是一个金钱和交易的砝码。一次次的无果中,白小姐的内心终于被击败,她看到了她残败的未来。文中写道:“这趟旅程临近终点,她几乎看到了终点的站牌:此路不通。庞先生那里不会给她什么惊喜了……现在,她成为他一个最难缠的客户,而他半明半暗的亮光,已经在他的生活里彻底熄灭。”[1]229白小姐的结局是她咎由自取,这也是对她的惩罚。在物欲喧嚣的时代,真感情是不存在的,只有金钱和利益。从中可以看出隐含作者对这种市场经济下人情淡薄的讽刺与批判。
(二)柳生、宝润的小人物命运
柳生的一生也充满了悲剧性。他是一个生活在社会中下层的人物。一辈子挟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复杂的人情世故中。保润虽然替他做了牢,但他的内心却备受谴责。他曾经想去看望保润,连着两次都是到了门口不敢走进。笔者认为,与其说柳生不敢面对保润,不如说,是他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和内心。只要交谈,他的过去,那段不堪的历史便会如电影一样浮现在他的面前。这段历史,太过破碎,太过悲哀。多少年来,父母的念叨,内心的谴责,往事的记忆如影子一样如影随形,他始终无法面对。他的结局也悲惨无比。他被宝润捅了三刀,抢救无效而死亡。这一生,尽显着小人物生存命运的艰难与悲凉。
保润的一生同样也是悲剧的,在水塔事件中,他变成了无情的强奸犯。在人生最青春活力的年代,他在监狱度过了十年。文中渗透着作者的历史意识,“他抹抹眼睛,突然说,历史会证明的,我没有强暴她,我只是捆了她。”[1]102在历史的岁月中,人们渐渐淡忘了当年的水塔事件,他们三人重回香椿树街,有的也只是当年的回忆。小说中保润的结局没有说明,只写到他喝醉酒闹事,最后连砍了柳生三刀。但等着他的,并不会是好结局。
《黄雀记》里白小姐、保润、柳生代表着这些行走在历史之中的小人物,也正是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坚强地挺立着,见证着历史的沧海桑田。在故事的深处,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对普通人的生存境遇的书写中,往往渗透着对历史的追问和对日常伦理的质疑。文中构成三重看与被看的关系,首先祖父与香樟树街的小人物构成看与被看的关系,祖父见证着香樟树街历史的变化,人物的命运浮沉。再者,小说背后的隐含作者又与祖父、小人物构成看与被看的关系,隐含作者借祖父之眼表达对历史的控诉,而小人物的命运则是对现实的批判。最后,生活在真实世界中的作者又与隐含作者构成看与被看的关系。从他对历史、现实的批判中,流露出其深沉的历史意识。也许“现实的强大面前,任何幻想或顽固都将被粉碎,只有现实本身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这或许正是书名“黄雀记”中“黄雀”的真义。”[6]
三、结语
《黄雀记》一书中蕴含着深刻的历史意识,小人物,大历史。作者苏童细细的观察着在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的生存。他们的坚韧、纯朴,面对历史宿命的挣扎,呈现着一份关于历史,关于生命的别样叙述。在历史的年轮中,苏童以一种冷静客观的历史意识展现着对历史的反思和在大历史背后的小人物生存的命运。
参考文献:
[1]徐兆仁.历史意识的内涵、价值与形成途径[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0(1).
[2]王晖,谢泳,樊星.“新时期文学30年:反思与前瞻”笔谈[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5):138.
[3]苏童.黄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8.
[4](美)布斯.小说修辞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84.
[5]程锡麟.小说理论的里程碑——谈布思的《小说修辞学》[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47.
[6]徐勇.以象征的方式重新介入现实——论苏童《黄雀记》的文学史意义[J].文学评论,2014(2):114.
作者简介:梁琚雯(1995–),女,甘肃庆阳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本科生,专业: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