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托马斯·哈代自然诗的生态整体观

2016-11-02 08:41魏平玲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人类中心主义哈代托马斯

魏平玲

摘 要:托马斯·哈代是英国文学史上一位伟大的自然诗人,他敏锐的观察和描写自然,关注人在自然中的活动以及自然在人类活动影响下所展现的状态。哈代近百首自然诗中所蕴含的这两种一正一反的态度,体现了哈代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折射了他超前的生态整体观。

关键词:托马斯·哈代 自然诗 生态整体观 人类中心主义

★基金项目:安徽工业大学工商学院青年教师科研基金项目“托马斯·哈代诗歌的生态意识研究”,项目编号:QS2015011

20世纪60年代以来日益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是生态批评思潮出现的直接原因。“生态批评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关系的文学批评”。[1]47通过重读文学经典,深度挖掘导致生态危机的社会根源,从而缓解直至消除生态危机,这是生态批评家的重要使命。指导生态批评家的思想基础是生态整体主义,即:“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最高价值而不是把人类的利益作为最高价值,把是否有利于维持和保护生态系统的完整、和谐、稳定、平衡和持续存在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根本尺度”。[1]10

托马斯· 哈代( Thomas Hardy,1840-1928)作为维多利亚时期英国最著名的小说家和诗人,在早期和中期主要从事小说创作,留下了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但他真正热爱的是诗歌,从《居住》(Domicilium)到《他决意不再说什么》(He Resolves to Say No More),哈代的文学创作始于诗歌,终于诗歌。近千首含义深邃、意味隽永的诗是他对英国文学的重要贡献,其中百余首描写自然的诗更体现了哈代敏锐的洞察力和高超的描写自然的能力,因此得到评价“在诗歌创作中,托马斯·哈代则无疑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自然诗人” [2]38。

一、维护整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

哈代生长于宁静美丽的多塞特郡,家乡是哈代创作的灵感之源,他的处女诗作便是描写家乡春意盎然之景的《居住》(Domicilium)。诗中的家乡和谐、静谧,是哈代身体的归宿也是他灵魂的寄托。家乡亦是哈代寻求慰藉的疗伤之所。当哈代在城市遭遇了误解,内心感到孤独无助之时,他来到了威塞克斯高地,写下《威塞克斯高地》(Wessex Heights)——哈代诗中的家乡:“威塞克斯有些高地,似乎由仁慈的手开辟/ 供人思索、梦想、安葬,紧要关头我常去那伫立/……/ 仿佛那是我生前的所在之地,和死后的归宿”。[3]185

哈代笔下的自然不仅是人类身体和心灵的庇护所,也同人类一样,是具有自我意识的独立主体。正如哈代自己所言:“我情不自禁地注意到,自然风景中的景物,例如树木、山冈和房屋,都有表情和脾性”。[2]28 《树木与女士》(The Tree and the Lady)中的树木为了所爱的人甘愿付出:“我为熟知的女士已经做完/我能做的一切。冒着炎热,我为她遮荫/当酷暑使她疲倦,我为她的鸣鸟/提供了林中的家园”。当它的付出受到了所爱之人的青睐,树木满心欢喜:“她默默地把我当作良朋”。[4]155而最终当“她”为了追求温暖而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时,它绝望诉说:“她走了,对我一身裸枝不屑一顾”。树为人倾心时的爱与奉献,能为所爱之人遮荫避暑时的欢欣与骄傲,被所爱之人抛弃时的委屈与不甘都是植物的“表情和脾性”,它向读者展示着一个鲜活的存在,一个不该被人类无视的生命。

哈代笔下的自然不仅体验着自身的喜怒哀乐,还关注着自身之外的人类社会。《孤屋前的一头黇鹿》(The Fallow Deer at the Lonely House)用轻快的笔调生动地勾勒出一头对人类社会充满好奇的黇鹿。它用那双“神采飞扬,扑闪扑闪”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人类世界:“趁着皑皑白雪的光亮/它在夜幕下朝屋内张望”。[4]169探索不是人类特有的活动,动植物也非只能作为被探索的对象。相反,一头黇鹿亦会踮起脚尖,在雪地中窥探那个对它来说充满神秘的人类社会。这头黇鹿体现出哈代诗中的动物从来就是和人类一样感受相同情绪,并具有相同地位的主体。

在《一个八月的子夜》(An August Midnight)中,哈代把“长翅膀的,带角的,和背着脊刺”的“长腿蝇”、“飞蛾”、“黄蜂”和“昏昏欲睡的苍蝇”都视为“宾客”。虽然这是不速之客弄脏了他刚刚写下的诗行,可哈代毫不在意,并把他们称为“上帝最恭顺的孩子”,“因它们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尘世之谜”。[3]82在哈代看来,昆虫也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聪慧。因此,人类没有资格凌驾于其他动物之上,而应把自己和它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与自然界的其他生命体和平共处。

因此,哈代诗中的自然不只是作为人类活动的背景而存在,更不是供人类消遣和征服的对象,而是有思想、有灵性、有情感的生命。它与人有着亲属关系:“树是人类四肢的一骨,动物和各种肤色的人都是同类本属一家”,[3]296自然与人类同呼吸、共命运,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共同体。

二、抨击人类中心主义行为

生态整体观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认为人类应该把生态系统“作为一个整体来尊重,不是作为有用的仆人,而是作为有生命的存在物”。[5]相反,人类中心主义是与其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它将人类视为地球的主宰,并把人类的利益作为价值判断的终极尺度。对人类中心主义行为的批评是生态批评家的共识。哈代诗中的自然有着独立于人类需求之外的意义,其存在的意义绝非是为了服务人类的发展,而是享有与人类同样追求稳定与幸福的权利。因此,哈代痛斥人类以万物主宰的身份肆意征服和破坏自然的行为,认为人类 “一贯杀戮、破坏、压制 / 这无异于自杀自毁”。[3]296这种对破坏整体和谐、稳定和美丽的人类中心主义行为的抨击是哈代生态整体观的又一体现。

《伐木》描述了一对父子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砍倒了一棵两百年来生长茂盛的树。随着电锯割破皮肤,切入身体,大树因恐惧和疼痛而战栗,而伐木人并未因大树的痛苦而停下他们的暴行,大树只能在伐木人的暴行中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哈代把伐木的父子比作扛着冰冷阴森的斧头和锯子,潜入森林,寻找受害者的“刽子手”。“刽子手”原是处决犯人,夺取他人生命的人。哈代用“刽子手”代指父子俩,意在指出:结束大树生命的行为如同刽子手夺取他人生命的行为一样残忍、血腥。锯倒一颗长了两百年的大树,这对父子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人类惊人的破坏力让哈代愤怒与震惊。对于大树在面对“刽子手”时的恐惧和痛苦,哈代感同身受却又无可奈何。

除了关怀植物,作为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RSPCA:Royal Society for the Prevention of Cruelty to Animals)的成员,哈代还用行动和文学创作参与动物保护。他写了多首保护动物特别是鸟类的诗,如:《供捕猎的鸟的困惑》(The Puzzled Game Birds),《失明的鸟》(Blinded Bird),《红腹灰雀》(The Bullfinches),《捕鸟人之子》(The Bird-Catcher's Boy),《关在笼中的金雀鸟》(The Caged Goldfinch)等等。哈代诗中的鸟形象多变,它们既歌唱对生命和自由的憧憬,也控诉人类无视其他物种的自私行径:“哈代笔下的鸟是孤独的鸟、失去自由的鸟、受虐的鸟、荒凉中歌唱的鸟、自然之鸟”。[6]

哈代时期的欧洲流行一种叫“禽戏”的游戏。游戏玩家把多只苍头燕雀关在笼中比拼哪只鸟在一定时间内鸣叫的次数最多。为了不让鸟分散注意力,玩家用烧红的针残忍的刺瞎它们的双眼。《失明的鸟》正是描写了这样一只“为赤红的针所刺”而双目失明的鸟,它“永陷于黑暗的劫数/摸索着度过漫长一生/遭受了灼伤的刺痛/又囚于无情的铁丝笼”。人类为满足自己低俗的趣味,全然不顾鸟的痛苦,极其残忍地夺去了它的光明,使它“活着犹如遭埋葬”。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只失明的鸟“久久受难而仍善良/……/毫无恶念只知歌唱”。[3]294人类刺瞎鸟的双眼象征着人类对自然的戕害,而鸟的宽容和乐观更反衬了人类内心的肮脏与黑暗。

《捕鸟人之子》描述了一对对鸟有着截然相反两种态度的父子。具有生态整体意识的儿子质疑父亲捕鸟的行为,他认为鸟属于天空,而非樊笼,鸟与人一样渴望生存与自由,而“每只关在笼里的夜莺/很快会死亡或憔悴”。但在父亲的眼中,鸟是他获取金钱的途径,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作为他谋生的工具。他甚至叫嚣:“鸟就是任逮任捕”,[3]443这是典型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诗歌结尾,捕鸟人之子的死亡展示了自然对捕鸟人的人类中心主义行为的报复。哈代用捕鸟人之子的死向世人敲响警钟:人类定会为破坏生态系统的平衡付出巨大代价。

三、小结

在英国文学史上,哈代是一位具有超前生态意识的诗人,多首描写自然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诗歌体现了他的生态整体意识。利奥波德指出判断生态整体主义的最具本标准是:“有助于维护生命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事,就是正确的,否则就是错误的”。[1]93哈代热爱并颂扬“和谐、稳定和美丽”的生态环境,这份热爱并非出于人类的优越感,把自然中的非人类生命作为同情和保护的对象,而是把它们摆在与人类同等重要的位置,作为兄弟手足来尊重。同时,哈代深刻认识到:人类破坏和谐生态整体的根本原因是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因此在诗歌中对其进行严厉控诉。对“正确的”事物的支持和对“错误的”行为的批判这两种一正一反的态度,体现了哈代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折射了他明确而深刻的生态整体观。

参考文献

[1]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 吴笛.哈代新论[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

[3] (英)托马斯·哈代.哈代文集8诗选 [M].刘新民,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4] (英)托马斯·哈代.梦幻时刻——哈代抒情诗选[M].飞白,吴笛,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

[5] 何怀宏.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450.

[6] 桂宏军.历经沧桑,呼唤和谐——论托马斯·哈代自然诗中的鸟的意象[J].文史博览:理论,2010,8: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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