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淮南子》对外译介传播研究

2016-09-29 02:43
关键词:淮南子淮南译介

丁 立 福

(1.淮南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南 232038; 2.上海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3)



一《淮南子》对外译介传播研究

丁 立 福1,2

(1.淮南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南 232038; 2.上海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3)

《淮南子》成书于西汉初年,晚至唐朝传到日本等近邻,新航路开辟后始传向欧、美等远邦;西方《淮南子》全译本的出现更是迟至21世纪。2003年由加拿大学者查尔斯·白光华领衔翻译出版的首部法语全译本、2010年由美国学者约翰·梅杰领衔翻译出版的首部英语全译本及其2012年的精华版,在《淮南子》远播欧、美的过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其中白光华为研究《淮南子》及中国传统思想还一度游学台湾,受到台湾《淮南子》研究大家于大成教授的点拨。香港语言学家及翻译权威刘殿爵教授也为《淮南子》的对外译介和传播立下了汗马功劳。

《淮南子》;译介;传播

一、 引言:《淮南子》历史传承之千年长夜

据史书记载,西汉初年淮南王刘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1]。所涉《外书》及《中篇》因诸多原因早已散佚,空留千古遗憾;所涉《内书》,其作者在最后一篇《要略》中自述“此《鸿烈》之《泰族》也”,故后人推测《内书》时名《鸿烈》,遂称之为《淮南鸿烈》,即传于后世之《淮南子》。刘彻即位后,采纳儒生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以加强中央集权,作为道家经典的《淮南子》也就被束之高阁——这一搁就是二千多年。自西汉经明代至晚清,相关研究大多止于对《淮南子》的注疏、校勘等传统考据研究,以许慎《鸿烈间诂》、高诱《淮南子注》和王夫之《淮南子注》等为代表。聚焦于《淮南子》应有的内在思想及其学术性的义理研究,则开启于民国,盛行于改革开放之后,且民国至改革开放之前这一段时间《淮南子》研究相对沉寂,仅有胡适《淮南王书》、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和于大成《六十年来之淮南子学》等有较深入研究。

据近期中国知网文献分析,自20世纪80年代至今,中国大陆地区以《淮南子》为主题的论文(含学位论文)接近3000篇,相较于1915—1979年间仅有的100余篇相关作品来说,有两大亮点值得关注:一是数量上突飞猛进,呈几何级数上升;二是质量上步步高升,具体表现为研究属性开始由考据转向义理并逐渐成为主流,研究范围开始迅速突破政治、哲学和文学,进而拓宽至伦理学、生态学、民俗学、心理学乃至养生学等各个层面。有理由相信,千年长夜已经结束,《淮南子》研究行将迎来百鸟争鸣的黎明。

二、 《淮南子》海外远足之百年艰辛

《淮南子》成书于汉武帝年间(公元前139年左右),曾在唐朝最早传入日本,但囿于日语发展水平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并没有出现相应的译文,直至20世纪前后方才出现日语译本。至于欧、美,传入的时间可能要推迟至18世纪前后,晚至19世纪80年代方才出现《淮南子》的零星节译文,及至21世纪初才迎来《淮南子》的第一部法语全译本[2]和第一部英语全译本[3]。相较其他传统典籍尤其是儒家典籍而言,《淮南子》在海外的传播犹如其在国内的传承,漫长而又艰辛。

虽然综述国内《淮南子》研究成果的文章不少[4-9],但鲜有梳理国外《淮南子》研究成果的作品。除了少数博士论文[10-13]和极个别专著[14]零星涉及外,集中对此全面梳理的只有《国外的〈淮南子〉研究》[15]。《国外的〈淮南子〉研究》乃戴黍教授刊于《哲学动态》2003年第4期上的力作,较为全面地综述了《淮南子》在日本及欧美的相关研究成果,此后再也无人涉猎。然而,就在这10多年间西方却诞生出《淮南子》第一部法语全译本和第一部英语全译本,便利了《淮南子》相关研究的开展和深入,这已涉及另一项相对独立的课题,拟待另行撰文探讨之。

仅就《淮南子》在海外的译介情况而言,戴黍教授在重点梳理国外《淮南子》研究成果之余零星论及一些,而后10余年国、内外鲜有人系统探讨——此空白状态不利于国人了解《淮南子》在海外的译介进程,进而不利于了解海外《淮南子》最新研究成果,也就不便于借鉴它山之石,甚至偶有讹传现象。如,戴黍于2003年提及,“《淮南子》受到西方学者的关注较晚。到目前为止,西文语种中还不见《淮南子》的全译本”[15]45,致使有人在2007年依然相信“《淮南子》被西方国家关注则较晚,到目前为止,西文语种中还不见《淮南子》的全译本”[5]46。然而时过境迁,戴黍之说在2003年尚能立足,四年后再复述之就有“讹传”之嫌;可以说正是这种“讹传”,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淮南子》翻译研究的及时开展。纵而观之,从19世纪末出现《淮南子》零星节译至21世纪初出版《淮南子》首部法语全译本和首部英语全译本,前后历时百余年,可谓举步维艰、终成正果。令人遗憾的是,自国外法语全译本和英语全译本相继问世以来,国内尚无人提及,似乎视而不见。为补此憾,下文拟对海外暨中国香港、台湾地区的《淮南子》译介做深入研究。

(一) 《淮南子》在日、俄等东方近邻的传播

理论上《淮南子》会优先传向历史上与中国来往较为密切的朝鲜、日本和俄国等东方近邻,如现存于日本东京NaikakuBunk的二十八卷本朝鲜活字本《淮南鸿烈解》“约成书于1670前后”[14]61。然而,韩国、朝鲜、越南等邻邦虽有朴胜显、金容燮等个别学者研究《淮南子》,但整体上没有形成规模,不具有代表性,也就涉而不论了。

日本与中国一衣带水,是《淮南子》传入最早的国家之一。据考证,唐初就已传入日本,“平安时代(八世纪末—十二世纪)传入日本的《淮南鸿烈解》(今已残)卷二十,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已成为日本国宝”[10]。是故,《淮南子》在日本的流传及研究也就源远流长,基本可梳理为三大类别:一是考据类,如根逊志《手校淮南鸿烈解》(1764)、鹈饲信之《淮南鸿烈训点》(1792)和冈本保孝《淮南子疏证》(1878)等。二是义理类,如户川芳郎《〈淮南子〉所引的诗句》(1991)、谷口洋《关于〈淮南子〉的文辞:在汉初的诸学合并与汉赋的成立》(1995)和向井哲夫《〈淮南子〉与诸子百家思想》(2002)等。三是译介类,又可分为节译本和全译本。节译本有池田知久《淮南子——知之百科》(1989)[16]和楠山春树《淮南子》(1971,中国古典新书)等;全译本较多,主要有服部宇之吉《淮南子·孔子家语》(1911,汉文大系),楠山春树《淮南子(上、中、下)》(1979—1988,新释汉文大系)[17],户川芳郎《淮南子》(1974,中国古典文学大系),菊池三九郎《淮南子国字解(上、下)》(1913,汉籍国字解全书),后藤朝太郎《国译淮南子》(1920,国译汉文大系)和小野机太郎《现代语译淮南子》(1925)。其中,汉文大系译本是按庄逵吉本(1788)注训的译本,页眉注有王念孙等校勘的内容;新释汉文大系译本不仅含有注训点原文及带假名日文,还提供今译及注释;中国古典文学大系译本兼有今译及注释;汉籍国字解全书和国译汉文大系译本含有注训点原文、带假名日文以及注释;而小野机太郎译本只提供今译文。另值一提的是,由铃木隆一编撰的《淮南子索引》(1975)为相关研究专家及读者提供了便利。与此类似,国内陈广忠出版的《淮南子研究书目》(2011)也将近来年《淮南子》相关的研究书目尽收其中,便于人们了解相关研究现状和开拓研究视野。

马来西亚位于中国南海之滨,可谓中国的海上邻居,历史上曾是明、清两朝南方居民“下南洋”的主要谋生地之一,往昔广东、福建及台湾地区的居民常称“下南洋”为“过番”。现在的马来西亚华人占总人口的近30%,他们信仰多神教,其宇宙观念“自然、社会和人三位一体的交感世界承经典《淮南子》而来”[19]。然而,马来西亚自16世纪初就一直轮流遭致葡萄牙、荷兰、英国和日本的侵占,直至1957年才建国,期间没有出现相关《淮南子》的译介和专门研究。及至当代,华裔郑良树在《淮南子》研究领域颇有成果,值得一说。郑氏1940年生于马来西亚,于1960—1971年间求学于台湾大学中文系,是马来西亚最有威望的汉学家之一。郑氏1963年本科求学阶段即出版专著《淮南子通论》,后在国学大师王叔氓指导下完成硕士论文《淮南子斠理》[20],相关学术论文还有《淮南子传本知见记》(1967)、《刘绩本淮南子斠记》(1967)、《淮南子对儒家的批评》(1967)、《淮南子注校诸家述评》(1968)、《屈赋与淮南子》(1976)和《刘安与淮南子》(1969,1983)。可以说郑氏的早期学术之路起于对《淮南子》的兴趣和研究,其中最有影响的当是《淮南子斠理》,全书以道藏本为基础,或加以版本对比,或加以详细考校,颇具特色。让人略感遗憾的是,郑氏没有将《淮南子》译成马来语。

(二) 《淮南子》在欧、美等西方远邦的译介

《淮南子》传入朝鲜和日本等近邻相对要自然一些,但其传向欧、美等远邦则要被动一些,甚至可以说起初就是西方殖民与布教的副产品。稍后,随着道教逐渐获得西方各国的认可,开始有一批学者研究和译介《淮南子》,直至翻译出版其法语和英语全译本,为之作出突出贡献的有英国巴尔弗及伊万·摩尔根等人,美国安乐哲和约翰·梅杰等人,还有加拿大学者查尔斯·白光华。另,珍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德译文《淮南子·坠形篇》(1917)颇值一提,然而《淮南子》在非英、法语国家地区的译介几无重大成果,限于篇幅不再论及。

据考证,英国人安德鲁·迈克尔·拉姆齐(AndrewMichaelRamsay)于17世纪前半叶“曾熟读《老子》、《易经》、《淮南子》和《礼记》等中国典籍”[21],然而他并没有将这些典籍译成英文。《淮南子》在欧、美最早的译文当是其零星篇章的节译,现有据可查最早的译者当是英国人巴尔弗(FredericH.Balfour)。巴尔弗于1879—1881年间在《中国评论》第八、九及十卷上接连选译出九部道家经典,其中第九卷上就含有《〈淮南鸿烈〉第一篇》节译文;尔后巴氏接着将这些译文和自己刚译出的《道德经》汇集成册,分别在上海和伦敦出版,是为Taoist Texts: Ethical, Political, and Speculative[22]。此后沉寂半个世纪之久,英人伊万·摩尔根(EvanS.Morgan)方在专著Tao, the Great Luminant: Essays from the Huai Nan Tzu中相对随意地选译了其中的第一、二、七、八、十二、十三、十五和十九篇[23],但其译文显得较为粗糙,并时有误译出现。随后,才陆续有一些学者加入到译介《淮南子》的队伍,为《淮南子》在欧、美的传播作出了奠基工作。综而观之,自1934年后至2000年前《淮南子》节译篇章主要有安乐哲与刘殿爵合译的第一篇[24]、约翰·梅杰独译的第三至五篇[25]、安乐哲独译的第九篇[26]和沃拉克翻译的第十一篇[27]。其中安乐哲(RogerT.Ames)、约翰·梅杰(JohnS.Major)和沃拉克(BenjaminE.Wallacker)是美国人,刘殿爵(LauD.C.)是中国香港人;他们的译本均是英译文,故而合在一起论述。这段期间的翻译整体上存有以下局限:(1)译者队伍规模有限,主要是从事相关汉学研究的少数专家和学者。(2)语种多为英语,就连《淮南子》法语译者白光华当年研究《淮南子》第六篇相关感应的博士论文也是用英语写就的。(3)节译选篇整体上显得较为零乱,主要集中在前十一篇。(4)节译文常常是因汉学研究而起,始终没有出现适合广大读者阅读的通俗全译本。诸多局限严重限制了《淮南子》在欧、美的迅速传播和深入研究,这一境况在约翰·梅杰所率翻译团队的努力下于2010开始出现实质性的突破——英语世界终于诞生出首部《淮南子》全译本[3];巧合的是,这一年国内也出版了第一部全译本即《淮南子:汉英对照》[28]。

约翰·梅杰(JohnS.Major),美国著名学者兼作家,曾在1971—1984年任教于新罕布什尔州达特茅斯学院。1973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从HerbertChatley博士手中接过其所译的《淮南子》第三篇初稿(并未出版),从此与《淮南子》结下不解之缘。离开达特茅斯学院后成为自由撰稿人和编辑,出版近30部作品,其代表作是Heaven and Earth in Early Han Thought: Chapters Three, Four, and Five of the Huainanzi(1993)和Defining Chu: Image and Reality in Ancient China(与ConstanceA.Cook合著,1999)。1993年约翰·梅杰在代表作中不仅较为深入地论述了西汉初年道家思想核心概念之“天”和“地”,而且自行将《淮南子》第三、四和五篇译成英文——这是翻译《淮南子》的最初尝试。翌年,约翰·梅杰将全译《淮南子》的想法告诉好友HaroldD.Roth(布朗大学东亚研究及宗教学教授),两人一拍即合便启动了《淮南子》全译工程,并成功地寻得蒋经国国际学术交流基金会的资助(1996—1998),还进一步吸引康涅狄格学院历史学教授SarahQueen、纽约城市大学布鲁克林学院历史学助理教授AndrewMeyer、哈佛大学中国历史教授MichaelPuett(参与第十三篇的翻译)、莱特州立大学宗教学助理教授JudsonMurray(参与第二十一篇的翻译及评论)和自由学者JaySailey(后期退出)参与其中。该项庞大翻译工程的核心成员是前四位译者——他们同舟共济15载之久,于2010年终成正果。由约翰·梅杰领衔译出的The Huainanzi是英语世界第一部全译本,在简短的3页致谢后提供了长达40页的详细序言和长达829页的《淮南子》21篇的全部译文,之后还附有三个附录,即附录A“关键汉文术语及其译文”、附录B“分类术语”及附录C“《淮南子》版本简史及《淮南子》研究文献”。整体而言,该译本不仅提供了较为忠实、通顺的全译文,而且通过周详的序言、脚注、篇章导读和译本附录等提供了了解及研究《淮南子》、道教乃至中国传统思想文化所必备的一些汉学知识及相关研究成果。可以说,“该译本是过去40年来汉学研究发展的明证,在接下来的一个时期内都将是权威译本”[29]。为便于购买、携带和阅读,2012年约翰·梅杰等原译者从全译本中抽取精华部分仍然经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单独出版。其变化主要如下:一是篇幅上大力精简,由全译本的近千页缩减为节译本的250余页;二是内容上大为浓缩,包括序言的浓缩、脚注的骤减和附录的压缩;三是价格上大幅下降,由原精装本的75美元下降至平装本的24.5美元。这种精准全译模式和精减节译出版模式,对于眼下中国典籍的外译与出版颇有启发。

就法语世界而言,法国当是相关汉学研究的领头羊;进一步说,“法国在世界汉学研究的重要地位的确立,与其在道教研究方面取得的丰硕成果密不可分”[30]。换言之,法国的道教研究在世界汉学研究领域具有传统优势,其中成就最为突出的是法国道教研究的领头人施舟人(KristopheSchiper)。他在1976年欧洲汉学大会上发起了“道藏工程”计划,《淮南子》作为汉初道教的经典被列入其中,从而实质性地进入汉学家研究和译介的视域。近期研读相关文献,发现新世纪以来中国至少有两篇博士论文提到“上世纪90年代法国学者译出了《淮南子》的全文”[11-12]。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亟须纠正,否则会以讹传讹,害人不浅。经查,该说法源自华裔澳大利亚学者柳存仁在第一届“道家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1996)”上的发言:“三年前ClaudeLarre,IsabelleRobinet,ElisabethRochatdelaVallée三位译出了《淮南子》(Les grands traités du Huainanzi),是一部很有用的好书,这对道家文化有贡献。”[31]其实,“三年前”上述三位学者只翻译了《淮南子》第一、七、十一、十三和十八篇[32],确实也算是20世纪末法语世界译介《淮南子》的最大成果。另值一提的是,所涉三位作者对汉学尤其是道教思想文化均有一定造诣,其中克洛德·拉尔(ClaudeLarre)译评过《道德经》,还曾携手伊丽莎白·瓦勒(ElisabethRochatdelaVallée)合译《黄帝内经》;伊莎贝尔·罗比内(IsabelleRobinet)就是海外著名道教研究专家贺碧来,早在1977年就发表《八世纪前的〈道德经〉注本》(Les Commentaires de Tao tö king jusquau Ⅷ siécle),深受法国著名汉学家侯思孟(DonaldHolzman)和英国东方学教授巴瑞特(TimothyHughBarrett)的好评。

其实,早在《淮南子》节译本在法国推出之前20多年,加拿大就有位学者执着于《淮南子》的研究和译介,即查尔斯·白光华(CharlesleBlanc, 1935—)。白光华精通英、法语,为研究中国古代哲学和学习汉语,曾游学台湾三年,广泛涉猎《论语》《孟子》《老子》《庄子》《淮南子》等古代典籍,期间认识《淮南子》研究专家于大成教授;后回美国宾州大学围绕《淮南子》第六篇完成博士学位论文,该博士论文在其担任加拿大驻中国大使馆秘书期间(1983—1985)曾几经完善,终在1985年由香港大学出版社出版,名为《淮南子:汉初思想的哲学综合》[33]。该著作不仅对《淮南子》作者、版本以及感应思想等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探讨,而且为第六篇《览冥训》提供了较为精准的译文——这应是白光华译介《淮南子》的最初阶段。进入20世纪90年代,白光华联手法国雷米·马蒂厄(RémiMathieu)着手全译《淮南子》,最终于2003年出版了法语世界的第一部Huainan zi;两人或编或译,为法语读者奉献出可读性较高的全译本。另值一提的是,白光华早年应邀于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筹建了东亚研究中心,还为蒙大学生开设“道家的宇宙观”“中国历史与文化”等课程;马蒂厄则是法国科学院东亚文化研究中心的研究员,除研究道教、古代神话及中国古诗词外,还曾翻译《道德经》《列子》等在内的道家经典——两位为道教典籍乃至中国传统文化在法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三、 《淮南子》港、台地区传播之别样硕果

在探讨《淮南子》在中国香港和台湾地区的译介及研究情况之前,有必要先行说明一点:香港和台湾从来都是中国的神圣领土,台湾、香港与大陆的学术研究传统有着内存的沿袭性,但是发展到近现代,因历史等原因导致香港隶属于英国统治百余年和台湾至今仍悬于海外不归。在这些特殊历史时期,台湾、香港与大陆几无及时、顺畅的学术交流,使得港、台地区的《淮南子》研究既渐有自己特色,又鲜为大陆学者知晓,是故有必要在此一并梳理。

(一) 《淮南子》于香港地区的译介

客观地说,港、台地区关注和研究《淮南子》大有人在,如何志华、王淑岷、李增等学者,另外麦文郁(1960)、师长卿(1970)、陈丽桂(1983)、吴顺令(1984)、曾锦华(1988)、刘妙智(1989)、温年昌(2003)和黄玉麟(2006)等人有关《淮南子》研究的硕士、博士学位论文也颇具规模。限于篇幅,此处仅探讨对译介和研究《淮南子》作出重要贡献的刘殿爵、于大成及其弟子陈丽桂。刘殿爵(1921—2010年),生于香港,早年从香港大学毕业后前往英国格拉斯哥大学深造,1949年博士毕业后在伦敦大学任职,期间高质量地完成了《道德经》(1963)、《孟子》(1970)和《论语》(1979)的英译,由此奠定了中国典籍翻译的权威地位。1978年后返港执教于香港中文大学,一度接替全汉升主编《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1979—1995)达16年之久,并长期耗费大量精力率领团队完成先秦两汉全部传世文献计算机数据库(1992)的创建,以及《先秦两汉古籍逐字索引丛刊》和《魏晋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丛刊》(1992—2007,中后期始携手陈方正、何志华共同主编)的编撰,为中国古籍文献的电脑化和历史传承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刘氏一生醉心于中国传统典籍的研究和整理,亦积极推动《淮南子》的研究和译介,早在1967年就撰有《读〈淮南鸿烈解〉校记》,即属具有文本校注性质的研究;于1996—2005年间曾从用韵视角在《中文学刊》上刊发系列学术论文,其中影响最大的要数《〈淮南子览冥·精神·本经·主术〉韵读》;2013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其遗作《淮南子韵读及校勘》[34],书中校勘部分兼采诸家见解,又不乏自己的真知灼见,行文更是极富文采,堪称继清儒王念孙《淮南子韵谱》之后最精彩的《淮南子》韵读研究。此外,刘氏在《淮南子》译介方面的成果主要有:一是与安乐哲合译了《淮南子》第一篇Yuan Dao: Tracing Dao to Its Source(1998),“为迄今最准确的英译本”[14]29;二是主编的《淮南子逐字索引》[35]成为2010年梅杰领衔全译The Huainanzi时所参考的底本,且是了解及研究《淮南子》的工具性权威读本;三是影响并带动了一批学者从事相关研究,如其所提携的另一位“古籍逐字索引丛刊”主编何志华在《淮南子》研究领域亦颇有建树,先后撰有《论〈淮南子〉高诱注与〈文子〉之关系》(1993)、《〈淮南子〉高诱注校释》(1998)和《高诱注解发微:从〈吕氏春秋〉到〈淮南子〉》(2007)等,再如前文所涉安乐哲即是其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任教时的门生,安氏后来在中国典籍译介方面亦颇有成就。

(二) 《淮南子》于台湾地区的传承

于大成(1934—2001年),山东章丘人,1970年以《淮南子校释》获台湾大学文学博士学位,随后发表相关作品约40部(篇),其中影响较大的有《六十年来之淮南子学》(1979)[36]、《淮南论文三种》(1975,即《淮南王书考》《淮南杂志补正》和《淮南鸿烈佚文考》)、《淮南子今注今译》(1977)[37]、《淮南子的文学价值》(1982)及其遗著《淮南鸿烈论文集》(2005)[38]。于先生的研究成果遍及《淮南子》的传统考据、现代义理及今译今注等领域,而且影响并指导了周围的一些学者,如前文提到的加拿大学者白光华,可以说于氏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淮南子》研究在台湾地区的兴盛。于氏高徒陈丽桂(1949—)算是后起之秀,先后著述20余部(篇),其博士论文《〈淮南鸿烈〉思想研究》(1983)①对淮南王著述思想进行了深入考辨和研究。另,陈丽桂所著《八十年来〈淮南子〉研究目录》(1991)[39]及其姊妹篇《〈淮南子〉研究八十年》(1995)[40]与于氏《六十年来之淮南子学》一脉相承并有所创新,是了解20世纪中间80年《淮南子》研究状况的权威性文献;其今译本《新编淮南子》(2002)②以及其师于大成今译本《淮南子今注今译》(1977)在某种程度上便利了《淮南子》在台湾地区的普及和传承。

四、 结语:中国典籍译介之漫漫长路

西方对中国典籍成规模的译介始自15世纪初新航路开辟后来华的欧洲传教士们。他们在华传播福音的同时,开始系统地接触并研究中国古代典籍和传统文化,并有意识地译成拉丁语、法语和英语等,从而成为最早的一批中国文化研究和传统典籍译介专家。然而,囿于自身传教宗旨和中国当年的社会现实,传教士们译介中国典籍的对象主要集中于“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作为中国封建社会非主流思想文化的道家及其典籍,自然很晚才进入西方视野。据法国耶稣会士费赖之(LoiusAloysPfister, 1833—1891)所著《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17世纪末比利时耶稣会士卫方济(FrancoisNoel, 1651—1729)和18世纪初法国耶稣会士傅圣泽(Jean-FrancoisFoucquet, 1663—1740)曾先后用拉丁语翻译《道德经》,前者早已散佚,后者极可能是现藏于英国皇家学会图书馆的《道德经》拉丁语译文。[41]简而言之,19世纪前西方对道家典籍的译介仅见《道德经》拉丁语译文;进入19世纪后,《道德经》法语及英语译文不断涌现,使得道家逐步获得海外的认可和重视,译介道家典籍也开始拓宽至《庄子》《列子》和《淮南子》等经典,至于典籍译本的完善依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注释:

① 见陈丽桂的博士学位论文《〈淮南鸿烈〉思想研究》。

② 见陈丽桂所著《新编淮南子》。

[1]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5:1652.

[2]CharlesLeBlanc,RémiMathieu.PhilosophestaoïstesⅡ:Huainanzi[M].Paris: ÉditionsGallimard, 2003.

[3]JohnSMajor,SarahAQueen,AndrewSMeyer,etal.TheHuainanzi[M].NewYork:ColumbiaUniversityPress, 2010.

[4] 杨栋.二十世纪《淮南子》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07.

[5] 陈丽华.《淮南子》研究初探[J].兰台世界,2007(20):307-308.

[6] 杨栋.二十世纪《淮南子》研究[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8(1):78-88.

[7] 高晓荣.新时期大陆学界《淮南子》研究综述[J].安徽文学,2008(2):307-308.

[8] 马庆洲.六十年来《淮南子》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文学遗产,2010(6):137-148.

[9] 查海敏,黄建荣.近三十年国内《淮南子》研究述评[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2(5):65-69.

[10] 马庆洲.《淮南子》研究[D].北京:北京大学,2001.

[11] 孙纪文.《淮南子》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04.

[12] 川津康弘.《淮南子》认识论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2008.

[13] 陈辉.《淮南子》社会思想研究[D].合肥:安徽大学,2013.

[14] 陈广忠.《淮南子》研究书目[M].合肥:黄山书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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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夏畅兰

OnTranslationandDisseminationoftheHuainanziOverseas

DINGLifu1,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uainan, Anhui 232038, China;2.Postgraduate Department,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83, China)

CompiledduringtheearlyWesternHanDynasty,theHuainanzidisseminatedtosuchAsiancountriesasJapanintheTangDynasty,andtoEuropean&AmericancountriesaftertheOpeningofNewSea-route.ThecompletetranslationoftheHuainanziintheWesterncountriesdidntcomeintoexistenceuntilthenewmillennium.DuringthedisseminationoftheHuainanzitotheforeigncountriesinEuropeandAmerica,thefirstcompleteFrenchversionmainlybyCharlesleBlancin2003,thefirstcompleteEnglishversionmainlybyJohnS.Majorin2010anditsabridgmentin2012arelandmarkevents.Furthermore,CharlesleBlanctraveledtoTaiwaninordertostudytheHuainanziandtheChinesetraditionalthought,andreallygotsomedirectionsfromthefamousresearcherYuDa-cheng.InHongkong,thelinguistandwell-knowntranslatorProfessorDinCheukLaudistinguishedhimselfinthedisseminationandtranslationoftheHuainanzi.

Huainanzi;introductionandtranslation;dissemination

2015-06-12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Y2014D141);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SK2015A500);同时受“安徽省高校优秀青年人才支持计划”和“淮南师范学院科研创新团队建设计划”资助

丁立福(1977—),男,安徽芜湖人,淮南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上海外国语大学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语言文化对比、翻译理论与实践。

10.13216/j.cnki.upcjess.2016.03.0013

H315.9

A

1673-5595(2016)03-007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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