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韵流长——永续 玖玖回响——环宇

张永和

8月2日，梅葆玖大师逝世百日，北京京剧院及梅兰芳艺术基金会等四单位，假座中山公园音乐堂，举行梅派经典剧目中的经典唱腔，以传统乐器伴奏与中国电影乐团大型交响音乐结合演唱，这当然并非首创，昔日的一些样板戏，大都引入交响音乐伴奏。但将传统剧目的优秀唱段，特别是像梅氏父子两代百年来的经典唱段，融入西洋交响乐中，这就不能说不是一个创举，这也是梅葆玖生前的强烈愿望。于今，他的单位——北京京剧院，在其院长李恩杰的策划下，联络一批领导和志士仁人，克服一切困难，推出了这样一台以一个旦角流派——梅派的在社会上经久传唱的新旧经典唱段的交响音乐会，以此来纪念和缅怀梅葆玖大师仙逝百日，可谓用心良苦，并获得圆满成功，既满足了葆玖大师介入交响音乐的心愿，又让更多的青年人步入京剧的圣洁殿堂。

8月2日晚，天极闷热，前数天连日的雨丝风片，并不曾将点点凉意留给人们，反而连那偶尔吹来的一窝窝风也给捎走了。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中山公园音乐堂门前，却簇拥着一堆堆的人流。他们等待着入场。他们可不管天热似炎，他们是京剧的拥趸，更是梅派艺术的粉丝，梅葆玖先生甚至胡文阁先生的钢丝，这说明京剧艺术的魅力，梅派艺术的不同凡响。怀念如流星一样转瞬即殒灭的梅葆玖先生既是悲伤的，然而看到京剧艺术还有这么多观众，其中不乏时尚的俊男靓女，我心又是欣慰甚至欣喜的。

进到剧场内，硕大的舞台上，已经坐满了中国电影乐团的西洋交响乐的乐队，而北京京剧院，以著名琴师舒健为首的传统乐队，也早以安坐其间，岿然不动。时间行进到七时三十分，北京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春妮、孔洁登场主持。丰富多彩的节目，一直持续了二个半小时，更难得的是，满坑满谷一票难求的剧场内，竟无一位观众“抽签”早退。当参演的二十五位梅派弟子在帷幕即将落下前，再度登场排成一行齐唱葆玖先生生前最喜爱的新创京剧唱段“梨花颂”时，台上台下几乎发展成千人大合唱，使这场京剧交响音乐会画上了圆满句号。

全场京剧交响音乐会，共有十九个剧节目，分前后两场。前场十二个节目，都是梅派传统经典唱段;中场休息后，后面七个节目，都与新创作的梅派剧目《大唐贵妃》有关。笔者认为前场的传统剧目唱段中，又可分为京剧旦角基础剧目优秀唱段，及梅派风格特有剧目精彩唱段。基础旦角剧目精选了三剧《女起解·玉堂春》《大登殿》和《探母》中《坐宫》部分选段。何以选中此三剧选段，其中均有故事，分述之。

《女起解·玉堂春》，是京剧初兴时即在各大徽班演唱的好戏。开始是由男名旦胡喜禄唱“红”的，主要是他会创新腔，善表演。后来一位更能创新颖唱腔并会刻画人物的青年旦角王瑶卿登上京剧舞台，这出戏就成为他的拿手好戏，而且新腔迭出。之后便是年轻靓丽的梅兰芳的出现。当时他主演这出苏三的戏非常轰动，原因有二：首演时为梅兰芳操琴的是有胡琴圣手美誉的梅雨田;更主要的是梅在这出戏中音乐方面的出色呈现。当时有两位能创新腔的票友，林季鸿和孙春山，他们说腔给梅雨田，又兼雨田神技操琴，所以一炮而红。后来梅又学习了王瑶卿在《起解》中向狱神辞行的[反二簧]唱段，于是这出戏便成为梅兰芳早期经常上演的基础剧目。梅葆玖早年向王瑶卿之子王幼卿学戏，开蒙和最早登台上演的便有这出《玉堂春·起解》。两代梅大师对该剧一唱便是百年。这场音乐会，第一个剧节目是这出全部《玉堂春》选段。由炼雯晴等五位玖爷90后青年学生演唱，虽然学艺时间不长，但已有梅音梅韵，初涉梅腔精神，继续努力学演下去，前途无量。

《大登殿》及《探母》，是梅氏二代经常上演的传统大戏中的两折。《大登殿》中的王宝钏与《探母》中的铁镜公主，首先在扮相上，一位凤冠女蟒，满头珠翠;一位旗头旗袍，亭亭玉立。两个角色都唯美，雍容华贵，方正大气，非常适合梅派的外形特质。而两个角色的人格，都尽合儒学为妇之道：孝悌仁义，温文尔雅。以梅派中正平和、圆通委婉的唱腔唱法区区传出，别提有多合适了。郑潇的王宝钏，有婉淑的扮相，有宽亮清脆的嗓子，唱这一段千锤百练的“说什么节孝两双全”的[二六]，以届成熟。窦晓璇的公主和著名坤生王佩的杨延辉，联袂演唱《坐宫》中最为人津津乐道之夫妻对唱的[快板]，当年葆玖先生和其姐葆玥自幼便对唱这一段。今日两个青年演员都是个中翘楚，优良成绩自不待言。

具有梅派风格的新创剧节目，一部分是上世纪20年代梅大师创作的古装歌舞剧，音乐会择取了《天女散花》和《麻姑献寿》选段。前者梅大师首演于1917年，有较多的创新，古装头饰、服装及两条长绸带，均为京剧舞台初见。该剧载歌载舞，要将天女身上长达一丈七八尺的绸带舞出各种技艺，成为文戏武唱的典型。唱腔也新颖超凡，因而获得海内外观众的喜爱。葆玖先生很早就继承了这出梅派歌舞佳剧。笔者在上世纪60年代初于广和剧场观剧，前场即为年轻漂亮的玖爷演出的《散花》，歌舞俱佳，后面是老梅先生的《醉酒》。笔者的享受，一连激动了数天，大概戏迷皆如是。这天葆玖先生三年轻弟子胡桐等，分别将《散花》中三个最主要唱段，都一一呈献给观众，使在场观众尽享梅派早期唱腔的华采。《麻姑上寿》也是老梅先生早期的歌舞剧。建国后较长时间少见于京剧舞台。上世纪80年代，葆玖先生将这出戏重新加工整理演出。这次由玖爷早期弟子尚伟演唱，充分展现了梅派稳重凝练，张弛有度的神韵。另一部分，音乐会演唱了梅派诸多新编历史剧之名唱段。共收录了《霸王别姬》《西施》《太真外传》。这是梅兰芳大师从1922年到1926年间，新创作的歌舞历史剧。梅大师在深厚而扎实的传统基础上，大胆创新，无论是扮相，包括头型、化妆、服装，道具，以及唱腔、做表、念白，特别是注重不同人物的性格刻画、人物内心的深刻挖掘，使这几出梅派大戏，“旧中有新，新中有根”。另外，每一出新戏都创造出独具一格与剧情紧密结合的夺人眼球的舞蹈。如《别姬》中虞姬的“剑舞”，这是根据武术套路“化”出来的，刚健而优美;《西施》中根据古代的“佾舞”创作的婀娜多姿的“羽舞”，并且为了增加伴奏音乐的力度。在此戏中，首次加入了京二胡辅助胡琴，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从此成为京剧乐队中不可或缺的乐器。《太真外传》原来篇幅很长，共四本。其中集中了梅派唱腔的精华。其他方面也无不展现京剧的本体。葆玖先生首先是将梅派优秀经典剧目一一继承下来。尤其是在演唱方面，由于他功力很深，又兼有很棒的天赋。他的嗓子宽亮甜润，松弛自如，发声吐字，富有弹性，尤其到了晚年，嗓音依然清脆响堂，韵味浓郁，张口惊人，丝毫不逊乃父，大概与他掌握科学发声方法有关。本次音乐会中，白金、曹馨月演唱的《西施》选段，旋律优美，华丽流畅，梅腔梅韵，久久回响耳际。青年演员白金，嗓音很有特点，葆玖先生一直表扬她有男旦的立音，即在高音中，有一股挺拔遒劲的力度，使其高音不窄，低音不闷，这对塑造人物是非常宝贵的。姜亦珊、刘亚新两位中年演员，稳稳地完成了《别姬》中[南梆子]和[二六]两支核心唱段。上海梅派弟子田慧演唱《太真外传》中最美的[反四平]唱段。田慧也是一位唱念做表非常全面的梅派名演员，一副好嗓子，甜脆媚圆，很得观众好评。另外，还有1959年，梅兰芳建国后创作的唯一一部新剧《穆桂英挂帅》。青年优秀梅派演员李红艳演唱该剧的那一段脍炙人口的[快板]。从唱腔中可以窥到梅氏二代对此剧倾注的心血。行腔如珠落玉盘，且喷吐有力，以音乐形象张扬这位巾帼英雄的刚毅性格。另外，1926年老梅大师还创作了歌舞剧《洛神》。近些年葆玖先生又在此基础上，与编剧共同创作了《洛神赋》，梅派著名艺术家董圆圆在演唱会中演唱了该剧的精彩唱段，婉转跌宕，梅韵飘香。

纪念梅葆玖大师的演出

音乐会后一部分，尽展近年梅葆玖大师创作的新戏《大唐贵妃》的优美动听唱段。此剧的原则是，《太真外传》中的优秀唱段，均都保留，但又要在音乐上有所出新有所加强。于是作为西洋交响乐发烧友的葆玖先生，提出请交响音乐全程介入，重新作曲配器，来一个中西结合，洋为中用。创意落实后，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不仅国内，同时也获得国外洋观众的热爱。这次音乐会，遣上梅派优秀传人单莹、王艳、张馨月、胡文阁等演唱其中诸唱段。丝弦的悠扬与交响乐的磅礴，汇成一曲“仙乐”飘荡在音乐堂的上空。葆玖大弟子，台湾的魏海敏的《贵妃醉酒》亦插入其中，她的优异功力，自拔头筹。结尾时，梅门第四代巴特尔，与其师胡文阁，合唱“梨花颂”，标志梅派玖传。

音乐会所有剧节目，严格体现了二位梅大师“移步不换形”的理论，充分体现出葆玖先生近些年来的努力，执旗步于前，五十多名弟子，犹如火种燃遍海内外，使京剧，使梅派，长传不衰，音韵玖响！

（编辑·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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