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NP前“双”和“一双”的选择

2016-08-30 06:44:08曾常红张岚玲
关键词:双手结构

曾常红 张岚玲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论NP前“双”和“一双”的选择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410081)

在近代尤其是现代汉语中,“双”具有数词和量词的性质和功能,“NP”前的“双”和“一双”都有[+计量性],“一双”兼有[+描写性]。这些是制约“双/一双”选择的基本句法语义因素。从组合上看,隶属型NP和准量词型NP只与“双”组合,穿戴型NP只与“一双”组合,灵活型NP跟“双”和“一双”组合皆可。“一双NP”“双NP”在结构的稳固性、句法分布以及语义功能上都有所不同。

双; 一双; 数量性词组; 选择; 计量性; 描写性

一、引言

“双”和“半”的研究有助于汉语数量结构的本体研究和应用研究。关于“双”类词的性质和功能,已有不少成果,例如郭先珍(1982)、邢福义(1993)、俆今(2008)、宗守云(2008)和曾常红(2009)。“半”类词的性质和功能以及“半”前“一”的隐现也已有一些成果,如邢福义(1993)和曾常红、白水振(2016)。然而,关于名词前“双”和“一双”的选择至今还没有比较全面和系统的研究。因此,本文专门探究NP(名词性成分)“双”和“一双”的选择,用例都来自北京大学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语料库。

“双NP”中的“双”有[+计量性],“一双NP”中的“一双”有[+计量性]和[+描写性](曾常红,2009)。与“双”的功能相比,“一双”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不修饰谓词,因此,我们这里要讨论的是数(量)名结构中作词用的“双”前“一”隐现的规律。例如:

(1a)双蜈蚣,长尺余,便于盘中跳走。游便饱食而归,安然无他。(《搜神后记》)

(1b)见一双蜈蚣,长尺余,于盘中走出,游因饱食而归,竟无他。(《太平广记》)

(2a)与他梳了头,戴了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水浒全传》)

(2b)当下开箱子,取出十两一封银子,又寻了一件旧棉袄、一双鞋,都递与他,道:“这银子,你拿家去;这鞋和衣服,恐怕路上冷,早晚穿穿。”(《儒林外史》)

第一组出自同一故事,分别由不同时期(中古和近代)的作者叙述。*故事出自《搜神后记》第20条(卷二),原文为:“昙游道人,清苦沙门也。剡县有一家事蛊,人啖其食饮,无不吐血死。游尝诣之。主人下食,游依常咒愿。双蜈蚣,长尺馀,便於盘中跳走。游便饱食而归,安然无他。”据查,《搜神后记》又名《续搜神记》,是《搜神记》的续书。题为东晋陶潜(365—427)撰。所记有元嘉十四年(437年)、十六年(439年)事,其伪不可待辩。皆陶潜死后事,故疑此书为伪托,或以为经后人增益。我们认为,《搜神后记》和《太平广记》分别属于中古和近代的著作是毋庸置疑的。但例(1a)用的是“双蜈蚣”,例(1b)用的是“一双蜈蚣”。从字面上看,这组“双”字结构不同,“一双蜈蚣”前接动词“见”,而“双蜈蚣”前没有接任何词语。但从句法上看,“一双蜈蚣,长尺余,于盘中走出”都是“见”的宾语,因此,“双蜈蚣”与“一双蜈蚣”都在句子(小句)中充当主语。例(2a)的“双鞋”和例(2b)的“一双鞋”都充当动词“取”和“寻”的宾语。这二组用例似乎都说明“双”和“一双”是互混分布的,没有规律可循,其实不然。

我们以李艳惠、陆丙甫(2002)提出的数目理论为基础来解释“一双”与“双”的分布。李、陆提出“三个人”或“两个孩子”这类数量表达是歧义结构。在理解成指称性的名词短语时,其中名词是核心。在强调“多少”这个数量意义时,可以看作以数量词为核心的“数量短语”。他们认为数量性短语的核心实际上就是其中的数目表达,不同于以量词或NP/DP为核心的指称性名词短语。并指出数目表达的双重性:或者是以数词为核心的数目短语(表示数量),或者是不以数词为核心的不定性的指称性短语。

“一双NP”与“双NP”都是数量性词组,在表达数目时都有双重性,所以,有时“双”与“一双”呈互混分布,例(1a/b)就是。

然而,数量表达结构“一双NP”与“双NP”毕竟有所不同,“一双”兼有描写性,“双”没有。因此,“双”前“一”的隐现仍然有一定的规律可循。

二、各类NP前“双”和“一双”的分布

(一)构词语素“双”不是研究对象

早在上古汉语中,位于NP后“双”与“一双”就存在对立分布,但缺乏足够的可对比的语料,所以,我们从中古汉语开始探讨数(量)名结构中“双”前“一”的隐现规律。*中古汉语以后,仍存在“名数量”结构,但只有“一双”出现,“双”不单独出现在这类结构中,所以,我们不加讨论。

汉语中存在两种不同性质的“双”,即构词语素“双”和词“双”,下面实例中的“双”是构词语素:

(3)韦好持大双戟与长刀等,军中为之语曰:“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三国志》)

(4)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感遇》)

例中的“双戟”“双翠鸟”都是一个词,其中的“双”是构词词素*“戟”分长戟、手戟、双戟等。手戟柄短体轻,可刺可掷,是性能优良的防身自卫兵器。长戟、双戟则柄长体重,杀伤威力大。双翠鸟:即翡翠鸟,雄为翡,雌为翠,毛色华丽多彩。三珠树:神话传说中的宝树。本作三株树。此外,“双眼皮”和“双子座”等词中的“双”也是构词语素。,不属于本文研究的对象。

(二)“双”和“一双”的分布

1.隶属型NP前不出现“一双”

有些“双NP”前不可能出现“一”,其“NP”一般是具有隶属性的非主动性肢体、器官或者人造物,我们称之为隶属型NP*这里的“非主动性”是指肢体或器官没有表现力和不灵活的特性。,例如:

(5)称觞春酒,一饮红生双颊。(欧阳光祖《瑞鹤仙》)

(6)(做钻一遭)赤紧在他双股下,子索伏低且做小。(金仁杰《萧何月夜追韩信》)

(7)陈大郎听说,慌忙双膝跪下。(《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8)休说白日升天,莫夸金印,斗大悬双肘。(杨万里《念奴娇》)

(9)燕山勒颂知何日,冒染蓬尘双鬓秋,不虑东西抗天塞,唯愁渴乏渡荒州。(《敦煌变文集新书》)

以上各例中的“双”前都不能添加“一”,在汉语语料库里我们也没有发现“一双颊”“一双股”“一双膝”“一双肘”“一双鬓”“一双唇”等词组。“颊”指面颊,脸的两侧从眼到下颌部分。“股”是腿的一部分(膝盖以上)。*“膝上曰股,膝下曰胫。”(《论语·宪问》疏)“膝”本义是“膝头”,大腿和小腿相连关节的前部,通称膝盖。“肘” 本义是上下臂相接处可以弯曲的部位。“鬓” 本义是颊发,两颊两旁近耳的头发。“唇”是嘴的边缘红色部分。“颊”“股”“膝”“肘”“鬓”和“唇”分别是“面(脸)”“腿”“手臂”“头发”和“嘴”的一部分,并不属于灵活或凸显的肢体和器官,因此,没有用“一双”对它们进行描写性修饰的必要。*“唇,缘也,口之缘也。”──《释名·释形体》。“股”作量词用不会晚于近代,例如:“著破三条裙,却还双股钗。(施肩吾《定情乐》)”,量词“股”也许对“一双股”的出现有一定影响,但这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制约因素。“脸”字在魏晋时期才出现,只表示两颊的上部,到了唐宋时期,口语中才用“脸”表示整个面部。“脸”在中古汉语有对称义,自然可以说“双脸”,在人体器官前可以用“一双”修饰时(近代),“脸”为一个整体,已经不存在是否对称的问题,因此,汉语中没有“一双脸”,只有“一张脸”或“一副脸”的说法。*“双履”或“双屦”在上古和中古汉语中常见,但语料库中没有“一双履”或“一双屦”出现。唐代以后已经把“履”、“屦”称为“鞋”了,故只有“一双鞋”之说。这与“双脸”的情况类似。下面例句中的“双脸”不可以改为“一双脸”。

(10)还似妖姬长年後,酒酣双脸却微红。(韩偓《和吴子华侍郎令狐昭化舍人叹白菊》)

(11)笑从双脸生。(晏殊《破阵子》)

还有与此类似的情况,“一双”在“NP”前一般不用,但在特殊条件下使用。比如“双乳”、“双肩”和“双臂”,“乳(房)”不是灵活和可随意显露的器官,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刻意描写,所以,“一双乳(房)”极少用到。只有在特定背景下,才会用,例如:

(12)况这位县太太又胖得了不得,五月里的白罗衫子被水湿透了,都贴牢在肥肉上,翘起着一双乳峰,真是好看煞人,引得看热闹一班无赖哈哈大笑。(《明代宫闱史》)

(13)等她赤身裸体,走过他面前时,只见她那洁白的玉体在黑夜里发亮,又看见她一双乳房和其他部分都长得那么丰腴美好,再想起不多一会儿,她那身细皮白肉就要遭受怎样的折磨,他不觉起了怜惜之心。(《十日谈》)

例(12)(13)中的“一双”不能改为“双”,因为此例中的“乳峰(房)”已经显露,有必要使用描写性的修饰成分“一双”,不能用纯计量性的修饰成分“双”。“肩”本义是“脖子旁边胳膊上边的部分”,“臂”的本义是“从肩到手腕的部分”,“肩”位于“脖子”和“胳膊”之间,“臂(膊)”隶属于“手”,因此,它们一般也不受“一双”修饰。在特定语用条件下,才受“一双”的修饰。*为比喻引申义时前面可用“一双”修饰。另外,“臂膊”是方言词,指“手臂、上肢”,与“臂”有差异,“臂腕”包括了“腕”,因此可以说“一双臂膊”和“一双臂腕”。

另外,指称一般人造物的“NP”前也不用“一双”,如不说“一双阙”“一双辕”“一双扉”,例如:

(14)黄金双阙横空,望中隐约三山眇。(周紫芝《水龙吟》)

(15)牛仰双辕,人行六尺,牛行四步。(《三国志裴注》)

(16)延年走入都亭,见双扉紧闭,心中惊讶,又闻内中传出言语,说是其母不与相见。(《西汉野史》)

以上3例中的“双”都不能换成“一双”。“阙”是古代宫殿、祠庙或陵墓前的高台,通常左右各一,台上起楼观。二阙之间有道路。*《中华古诗文(试用版)》:阙,门观也。——《说文》。徐锴曰:“以其阙然为道,谓之阙。以其上可远观,谓之观。”“辕”是车前驾牲畜的两根直木。“扉”指门扇。可见,“阙、辕、扉”不具有离散性和独立性,它们不必用“一双”来修饰。

2.准量词前不出现“一双”

表示纯数目义“2”的“双”后面的“NP”一般是准量词,“双”前不能加“一”,例如:

(17)双杯行酒六亲喜,我家新妇宜拜堂。(王建《失钗怨》)*罗振玉《俗说》中“交杯酒”条云:“王建《失钗怨》:‘双杯行酒六亲喜,我家新妇宜拜堂。’按:今江淮间婚娶,亲姨降舆后,先以酒二爵,夫妇互进一卮,谓之交杯酒,饮毕然后拜堂。观建诗,是唐时已然。”

当然,“一双”在一般名词前可以用来计量,“一双”=“2”,如“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一双加半双”不说成“双半”,得说成“一双半”。

3.穿戴类“NP”前只出现“一双”

有些古语词不受“一双”修饰,只受“双”修饰。*只用“双”不用“一双”来修饰的“N”,如“履/屦”“箸”等,都是上古或中古词语。在近代汉语中,这类“N”构成的“一双”结构,即使偶尔出现,也不是基本式,是扩展式,例如:“转身来到山门,索性把一双朱履脱下,光着袜底,用手一搂衣襟,飞身上墙,轻轻跳将下去。(《七侠五义》)”个别文言词也与此类似,如“目”,先秦时期多用“目”,两汉以后,用“眼”逐渐多起来,因此,很少说“一双目”。与此相反,当“NP”指称非隶属的主动性肢体、器官穿戴物和与肢体、器官有关的日用品时,“双”前必须出现“一”,不能说成“双鞋”“双靴”“双袜”“双鞋袜”“双手套”“双杯筷”等。因为当“双”位于这些穿戴类“NP”前时,“双”已有量词的性质和功能,不再处于数量混沌状态,指称和陈述的功能得由“一双NP”来承担。所以,“双”前必须用“一”。至于实例中出现“双鞋”或“双袜”等说法,常见的解释是,其位于动词后,“双”前的“一”省去了,邢福义(1993)一文把此类情形看作是“双”作量词的三种情况之一。我们认为,在这类“双”字结构中,“双”不单独无条件地出现于“NP”前,“双”与“一双”互补分布,且前者比后者经济,所以,在不刻意凸显“一双”的数目义时,常把动词或介词后的“一”隐去,试比较:

(18a)小鸦儿,你把这双鞋与我打个主跟。(《醒世姻缘传》)

(18b)这一双鞋是药引子,还要一个全单。(《济公全传》)

(18c)真是忙中有错,他再也想不到平山是光着脚跑的,独独地把双鞋儿忘了。(《七侠五义》)

(19a)见刚刚三寸迹,想窄窄一双鞋。((周德清《柳营曲·有所思》)

(19b)走到自己卧室内,见帐子垂着,床前一双鞋子放着。(《老残游记续》)

以上两组中“一”的显现情况不一样,后者是必须显现,前者是两可的。因为在例(18a/b)中,“(一)双NP”前有定指标记“这”,所以“一”可有可无。例(19a)中的“一双鞋”位于动词“想”后,但中间有描写性成分“窄窄”间隔着,其所在小句前又有对举性成分“三寸迹”,因此,“一”不能隐去。例(19b)的“一”必现的原因是位于动词前且结构中缺少定范畴标记(“这/那”或“有”等)。例(19c)中的“双”位于介词“把”后,又没有强调数目的意思,因此,没有用“一双”。至于动词后有若干数量名结构并列时,“双”前的“一”也必须出现,如例(2b)。

在语料库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些所谓“例外”,但都不属于反例,如:

(20)掷袖中双鞋(《古今情海》)

标题要求精炼,书面语色彩强。前面已经提到,邢福义(1993)曾经指出,“双”字结构“具有较浓的书面语色彩”。例(20)是小说的小标题,所以用了“双”,不用“一双”。在正文中的相关叙述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双鞋递给婆婆”*据小说内容推知,此小标题中的“掷”是“掷还”的意思。此句所在的一段:钱瑛母亲在别处也被乱军抓住,钱瑛的妻子周氏,伏在草丛中,见婆母被押路过,便冲了出来,对乱军说:“你们放了我婆婆,把我绑上。”乱军看了她好久,见她年轻漂亮,就放了她婆婆。周氏在要被绑上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双鞋递给婆婆,诀别道:“我用不着它了,您多保重吧!”周氏哭着拜别了婆婆,看婆婆已经走远,便破口大骂,说什么也不再往前走,乱兵觉得上了当,就用刀杀死了她。,用的是“一双”。另外,据我们考察,在有前接或后续小句的条件下,“双+穿戴类N”本来就可以出现在“名词+方位词”之后充当主语,例如:

(21)头戴金冠黑翅,身穿绛色红袍,白玉带上系青绦,足下双靴染皂。(《东度记》)

(22)腰间宝带虎狮蛮,脚下双靴貔虎套。(《东度记》)

例(21)(22)有限制性成分“足下”和“脚下”,又都有对应性前接小句,因此,都没有用“一双”结构。“双+穿戴类N”有时似乎能单独充当主语,其实不然,例如:

(23)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李端《胡腾儿》)

从事理上来解读,例(23)中的“双靴柔弱满灯前”其实是“灯前双靴柔弱满”,“双靴”的限制性处所成分因为表达的需要(与上句结构对应)后置了。

4.灵活型“NP”前可以出现“双”或者“一双”

“手(拳头)”“脚(足)”“眼(眼睛)”“眉”“耳(耳朵)”等“NP”是属于具有相对独立性和灵活性的肢体、器官,“双”和“一双”都能出现在此类“NP”之前,只是其显现的条件不全相同。

由上面的论述可见,在近现代汉语中,由于“NP”在隶属性和灵活性上的差异,“双/一双”在各类“NP”前的分布有明显的规律,列表如下。

表1 各类NP前“双/一双”的分布

说明:“+”和“-”表示是否可以匹配。

由上表可见,“双”的分布比“一双”要广,它只是不能与穿戴型NP搭配,而前面已经提到,与这类NP同义的古语词原本是可以与“双”匹配的。数量结构“一双”自然不与“杯”类量词搭配。能与“一双”搭配的都具有“非隶属性”,因此“一双”一般不与“隶属型”NP匹配。*据《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商务印书馆,2007)第446页,由相同的两部分连在一起的单件物品不能用“双”,如不说“一双裤子”“一双眼镜”“一双剪刀”等。的确不这么说,但其说理比较牵强,因为这几例中连在一起的“两部分”对称,但不完全相同,真正相同的是成对使用的东西,如“筷子”等。因此,我们把对称或成对使用且具有“离散性”或“非隶属性”的物品看做是它们跟“一双”匹配的基本条件。由此表也可以看出,灵活型NP前面才真正存在选择“双/一双”的问题。*本文关注的重点是表物的NP,表人的NP可受“一双”或“一对”修饰,“对”和“双”的选择问题参见宗守云(2008)。

三、灵活型“NP”前“双”和“一双”显现的句法语义条件

(一)“双/一双”与灵活型NP 匹配时的句法分布

从句法功能上看,“一双”类和“双”类结构都能充当主语和宾语,前者在一定条件下,能充当谓语,后者因其述谓性的缺失而不能充当谓语,例如:

(24a)惆怅之间,只听得响亮一声,看见红罗山上有个东西,身高六尺,色若乌云,头上一角,碧色的一双眼睛,如笙如簧的叫响。(《英烈传》)

(24b)他却矮着一葫把子毛尾,多梭的一双眼睛,不可人意的一副歪脸,他眼里还没有那个驿丞。(《醒世姻缘传》)

(24c)这王小四子原籍扬州人氏,瘦括括的一张脸,两条弯溜溜的细眉毛,一个直鼻梁,一张小嘴,高高的人材,小小的一双脚。(《官场现形记》)

例(24a/b)中的“一双眼睛”都不能改为“双(眼)”,当然,其修饰成分“碧色”和“多梭”也属于谓语部分。不同的是,(24a)中的修饰成分“碧色”可以不说,用“一双眼睛”大致可以描写出那“东西”的特征,“一双眼睛”是数量性词组。(24b)中的修饰成分“多梭”不能隐去,因为句中的“一双眼睛”是不以数量为核心的指称性词组。同理,例(24c)的“一双”并不会因为要与上文“高高的人才”对仗而改为“双”。我们在语料库中搜集到不少“一双NP”充当谓语的实例,而没有发现“双NP”充当谓语(中心)的实例。这就印证了我们的观点。

“一双手”类基本结构一般不单独陈述什么,提供了新信息的扩展结构,才能充当谓语,例如:

(25)只见她眉宇开展,气度幽娴,腮靥桃花,唇含樱颗,一双尖生生的手儿,一对小叮叮的脚儿,虽然是个家常装束,却是满脸春风,周身大雅。(《侠女奇缘》)

有时,“一双手”类扩展结构兼有指称和陈述的功能,此时的“一双”自然也不能说成“双”,例如:

(26)青脸红须赤发飘,黄金铠甲亮光饶。裹肚衬腰祇石带,攀胸勒甲步云绦。闲立山前风吼吼,闷游海外浪滔滔。一双蓝靛焦筋手,执定追魂取命刀。要知此物名和姓,声扬二字唤黄袍。(《西游记》)

例(26)中的“一双蓝靛焦筋手”既有指称的功能,在句中充当主语,又有陈述的功能,与后句一起描写人(“此物”)的特征。

“双手”类结构可以充当状语,这是“一双手”类结构所没有的句法功能,例如:

(27)快快的双手送将出来,少待迟延,我教你吃我一刀之苦!(《三宝太监西洋记》)

例中的“双手”都充当状语,不能改为“一双手”。我们在古代汉语语料库中没有搜集到“一双手”类结构作定语的实例,但发现了“双手”类结构充当定语的例子,例如:

(28)周黑煞大怒,把刀斫去,薛葵举锤打来,正中刀上,那刀折为两段、周黑煞双手的虎口尽裂,大叫一声:“呵晴!”(《薛刚反唐》)

在现代汉语语料库中,“双手”类和“一双手”类结构都可以充当定语,例如:

(29)只见这人穿着件已洗的发白的蓝袍,袖子上胸口上,却又沾满了油腻,一双手的指甲里也全是泥污,虽然戴着顶文士方巾,但头发却乱草般露在外面,一张脸又黄又瘦,看来就像是个穷酸秀才。(《小李飞刀》)

(30)卓东来冷冷地看着她,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她双手的脉门。(《英雄无泪》)

从结构的凝固性看,“双手”类结构比“一双手”类结构稳固得多,因为,修饰性或限制性成分只能位于“双手”类结构“双”之前,不能从中间插入,但能位于“一双”的前后,“双NP”和“一双NP”在句法位置上的分布规律列表如下。

表2 “双/一双”与灵活型NP 匹配时的句法位置

说明:“+”和“-”分别表示具有和不具有某功能。

(二)“双/一双”的选择与灵活型NP 的语义表达的关系

从语义表达上看,“双手”类结构和“一双手”类结构都可能以“NP”为核心,是指称性名词词组,也可能以“双”或“一双”为核心(焦点),表数目义,前者是状谓性名词词组,后者是述谓性名词词组。表指称的“双手”类结构,是定指,表达已知信息,例如:

(31)双手劈开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门。(《二刻拍案惊奇》)

(32)翠姐总想要寻拙志,反被那些妇女捆住了双手。(《小五义》)

例(31)(32)中的“双手”分别充当主语、宾语,“手”是核心。如果没有语境上的制约,“双”可换为“一双”,例(32)就可变换。而例(31)的“双”与下文的“一”对应,不换为好。

指称性的“一双手”类结构,一般也是定指,为已知信息,例如:

(33)(裴炎上,云)两只脚穿房入户,一双手偷东摸西。(关汉卿《四春园》第二折)

(34)弟子空着一双手,怎么与他交战?(《三宝太监西洋记》)

有时,“双手”和“一双手”类结构都可为新信息,例如:

(35)双手接过来,一饮而尽,不剩一滴。(《二刻拍案惊奇》)

(36)他只双手,又非三头六臂,难道轻轻让他去么?(《海国春秋》)

(37)只见这些妖精一声响,原来还是原来,旧妖精还是三个,新妖精还是三十三个;一个妖精还是一双手,一个妖精还是一双眼,一个妖精还是一个鼻头,一个妖精还是一张口,一个妖精还是一双耳朵。(《三宝太监西洋记》)

例(35)中的“双手”表示“接”的方式,与“单/只”相对的“双”是核心,“双”不可换为“一双”。“双”能表示“非单”(也就是多)义,但极少见到表示少义的实例,在古代汉语语料库中,我们仅发现例(36)。从例(37)引文上文可知,“众妖精”自己添加了多只手/眼/鼻头/口/耳朵,后来又减少到正常数目,因此,例中的“一双”表数目义,都不能改为“双”。

“一双”与“一只/个”相对,可以表多义,与“多双”相对,又可以表少义,因此,“一双”比“双”更能表量,兼有描写性的“一双”结构可能是句子表达数量义的焦点,“一”就是焦点义提示标记,这类“一双”不能改为“双”,例如:

(38)他虽然老迈,终是武将出身,有些力量,分开左右,只一双手,便轻轻的把太子掖上御座;即走下殿来,率领百官,山呼朝拜。(《隋唐演义》)

(39)其中有明于料事的老头儿,一听黄昆说话有点不悦,遂说道:“这个小孩你抱在家去,收为义子;那个老婆子叫他去到黄大奶奶那院住着,不过多添一双杯筷。”(《三侠剑》)

(40)李蛟见他走了,又不追赶,帮着师兄把圣天子战得浑身是汗,上下左右回顾不及,一双手不能顾得四条臂膊,正在危急之际,欲乘便退走,无奈街上看的人拥挤不开,难以便走,心中十分焦躁。(《乾隆南巡记》)

(41)更兼他文才天纵,学问夙成;开着古书簿叶,一双手不住的翻,吸力豁剌,不够吃一杯茶时候,便看完一部。(《醒世恒言》)

“一双”可能指够少,如例(38)的“一双”,其“一”为重音,“只”为焦点义提示标记,例(39)的“不过”为焦点义提示标记,“一双”指所添杯筷够少。例(40)的“四条臂膊”与“一双手”构成对比焦点,凸显了“一双”的偏少义;“一双”也可能指够多,“一双”为重音,例(41)的“一双”指“不止一只”手,“不住”为焦点义提示标记。

我们还可以从“一双”与“双”结构在同一实例中的分布上看“一”作为次焦点标记的作用,例如:

(42)牢子狱卒把武松押在大牢里,将他一双脚昼夜匣着,又把木杻钉住双手,那里容他些松宽。(《水浒全传》)

例(42)中,介词“将”后的“一”为次焦点标记,强调被匣着的不止一只脚,“拿”义“把”后的“双手”为受事宾语,不能换为“一双手”,当然可以改为“他一双手”,但这样显得不够精炼。另外,“一双”要受到篇章结构的制约,它常参与构成一些名词性固定词组,或者与其他数量词对举,“一”自然不能隐去,例如:

(43)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红楼梦》)

(44)谁知刚刚走到离开鼓楼相近的地段,忽见一个精脊梁的少年清将,红了一双眼珠,手提两把马刀,正和天国的兵将,在那儿巷战。(《大清三杰》)

例(43)的“一双半双”为固定词组,例(44)中的“一双”与“两把”对应,“一”没有隐去。

“双”/“一双”结构经常出现在“把”的后面,有一定规律可循。张旺熹、薛凤生和崔希亮为发掘这一规律提供了一些依据。薛凤生(1987)论述了“把”字句的语义特性,把“把”字句写成:A把B+VP,他对A、B、VP三者之间的关系做了概括的描写和解释,他说“‘把’字句中的VP必须是一个说明由于某一行动而造成B的某一状态的描述语段”(a descriptive statement about B’s condition as a result of a certain action)。崔希亮(1995)探讨了现代汉语中“把”字句的句法语义问题,认为薛的上述概括大体不错,但是还不够严谨。崔文把“把”字句分为两大类型——结果类“把”字句和情态矢量类“把”字句。前一类出现频率高(86%以上),是典型形式,其VP=VR或包含VR,“R”为焦点,这一类可以分析成两个表述P1(P1=A~V)和P2(P2=B~R),这两个表述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后一类出现频率低,是其他形式(非典型的“把”字句形式),其VP有四种形式,即:① VP=(AD)一V;② VP=(AD)V(一)V;③ VP=(AD)VR(R为动量补语);④ VP=0/Idiom/V,“(B)-VP”是焦点。从句子所表达的情态上看,典型形式与其他形式是互补的:典型形式表达的是结果的已然态或者未然态,其他形式表达的是即时态(它靠动词前边的“一”来实现,“一”表达的是动作、变化的突然性和即时性)和尝试态(它靠动词的重叠来实现)。如果把汉语的动词看成一个连续统,那么能进入“把”字句的动词是动态动词,即表示活动、动作、评价、感觉和生理活动的动词,而最多的是动作动词。张旺熹(1991)对“把”字结构的基本认识是:‘把’字结构,作为一个相对完整的独立的语法、语义单位,它以表达与目的意义紧密相关的语义内容为本质特征。十年之后,张旺熹(2001)又在实际语料统计分析的基础上指出:典型的“把”字句凸显的是一个物体在外力作用下发生空间位移的过程,而这种空间位移过程的图式通过隐喻拓展形成了“把”字句的系联图式、等值图式、变化图式和结果图式等四种变体图式。在近代汉语里,“把”有“拿”的意思*现代方言里还有这种用法:那个人不住地把眼睛看我。(《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20页。)。在语料库里,我们也发现,“拿”义的“把”可以后接“双手”类结构,如:

(45)把双手按着桌子上不转眼看那妇人。(《水浒全传》)

例(45)中“把”后的“双”字结构仅作为动作所凭借的工具,在普通话中,此类句式已经不用“把”,直接让名词“双手”结构充当方式状语或在结构前接其他介词(如“用”等)。例如:

(46)双手按在膝盖上,低着头,他的泪一行行的往下流。(《火葬》)

在特殊的语境中,“双手”前才使用介词,例如:

(47)她又主动招呼起他来了,脸上笑微微的,又用双手按着膝盖鞠了一躬。(《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

例(47)中“双手按膝”是“鞠躬”的一种方式,为了凸显这种方式义,所以使用了介词“用”。在现代汉语中,“双手”类结构还能后接“把”字结构。这充分说明了“双手”类结构的状谓性。

“拿”义的“把”也可以后接“一双”类结构,例如:

(48)秋谷见了一回,把一双眼睛不住的周围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九尾龟》)

(49)那拉氏听到这里,不禁把一双水汪汪的秋波,向咸丰帝一笑。(《西太后艳史演义》)

在以上两例中,“把”后接的“一双”类词语也是凭借的工具,却兼有描写性,为句子的次焦点。如果隐去了“不禁把”,“一双”结构充当的不是状语,是句子的不禁主语,而且这会使上下文(小句)之间衔接得不紧密。在现代汉语中,“一双手”类结构也能后接“把”字结构,与“双手”结构不同的是,介词“用”经常出现这类结构中,在特定语用条件下才不用介词。例如:

(50)我梦见了我的父亲,他要用自己的一双手把我活活掐死。(《圆月弯刀》)

(51)是我们用一双手把德国从一片废墟建成今天这个样子。(《人民日报》1993)

由此可知,介词“把”前的“一双手”类词语有描写性,没有状谓性。在“拿”义类“把”字句中,仅要表述定指性的工具义时,使用的是“双手”类词语,当除了要表述动作行为所凭借的工具,还要传递句子的次焦点义时,就需要用“一双手”类词语。

在常见的“把”字句中,介词“把”后出现的“双”和“一双” 的分工也比较明确。“双”一般出现在情态矢量类“把”字结构中“把”的后面。其“VP”常为“一V”,例如:

(52)叔梁纥把双手一掀,就势撒开,那悬门便落了闸口。(《东周列国志》)

(53)陆善卿把双眉一动,望着杨安之把眼睛飞了一转。(《九尾龟》)

例(52)(53)的“VP”属于“一V”,“一V”前还可以接“AD”,例如:

(54)艾虎见他买了过卖一个便宜,他又把双腿往上一起,在半悬空中打了一个旋风,仿佛是摔那个一字连环岔的相似,好身法,好快就把身子转过去了,仍是倒骑着驴。(《小五义》)

(55)钱江说到这句,忽把双手向他大腿上面一拍道:“说来说去,就怪云山大哥死得太早,不然,此时或已杀入湖南去了。即使林制军再放湖南的军务督办,那里是四通八达的地方,便可发展,不像此处是个死地。”(《大清三杰》)

例(54)(55)中的“AD”都是表方向的介词“往”或“向”后接C(方所词语),表示动作发生的方向或处所。*张旺熹(2001)把“把……+一V”的形式看作比较特殊的“把”字句,然后又说,这种“把”字句其实也是典型的表现物体发生物理空间位移的一种句法形式,只不过其位移终点(方向)是用“往……”作状语而不是作补语来表现的。我们认为,说“往……”表示位移终点(方向),有点勉强,其特殊性表现在它的不能单独成句的黏附性上,其后续句叙述的或者是结果或者是紧接着发生的动作。这类格式在近代和现代汉语中都存在,在汉语史上应有特殊地位和价值。“一V”后还可接宾语,例如:

(56)我怕因此哄监,闹出大事,急以好言劝那妖妇,叫她穿上衣服,妖妇不肯应允,我命十多个官媒,替她去穿,倒说那个妖妇,只把双目一注官媒脸上,众人都会满脸通红,大现淫态起来。(《大清三杰》)

这类“把”字结构中的“VP”也可能是VR(R为动量补语),实例较少,例如:

(57)济公把双眼向他们翻了几翻,说道:“这些零碎,拖汤滴水的物件,拿来作啥呢?”(《续济公传》)

句中“VP”还可能是“ADV”*崔希亮(1995)没有归纳出此类,不知是语料中缺少这一类还是作者的疏忽。此类结构常表示后续动作的方式。,例如:

(58)这人听了,也没等他说完,便把双手乱摇,说道:“庙内和尚忙得了不得,连下一个月都定满了佛事。(《施公案》)

例中的“乱”在句中作状语,表示动作的方式。句中的“VP”还可能是单个动词V,实际用例极少,且只出现在韵文中*崔希亮(1995)认为此小类“把”字句多出现在韵文中,否则语感上有些别扭。,例如:

(59)酒醉茶醒,饥餐困睡,不把双眉皱。(马天骥《城头月(赠梁弥仙)》)

除了例(59),以上情态矢量类“把”字句中的“VP”,都有表示动作数量或动作方式的修饰或补充性连带成分。在篇章中,它们有较强的依附性,都有后续句,严格说来,不能算真正的“把”字句,只能称为“把”字结构。*崔希亮(1995)认为薛凤生(1987)的概括只适用于结果类“把”字句,其实,情态矢量类尤其是情态类“把”字结构不能直接成句,充其量是准“把”字句,因此,薛的概括是比较准确的。这类“把”字句本身不表示因果关系,是在刻画一种动作细节,一种即时情态,表示后续动作和行为发生时具体的相关手段或方式。因此,“双NP”为细节刻画的对象,没有独立性的“把”字结构是整个句子的焦点。“把”是聚焦的工具。*关于“把”字结构的聚焦作用,参见曾常红(2004)。

“一双”常出现在结果类“把”字句介词“把”的后面,“一”为次焦点标记,凸显够多数量义:不止一只。“把”字句中的“VP”经常是VR(“R”为结果补语),例如:

(60)巽乃风也,有风则无火,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火熏红了,弄做个老害病眼,故唤作“火眼金睛”。(《 西游记》)

(61)可怜那些讲究凌波纤足的妇女,平日绣履雕花,把一双金莲研究得尖瘦柔窄,走起路来,务求姗姗莲步,所谓香钩三寸,动人怜爱。(《明代宫闱史》)

(62)偏偏王氏因作工过度,把一双眼睛都弄瞎了。(《八仙得道》)

(63)望着路旁有口义井,将一双旧鞋脱下,投井而死。(《苏知县罗衫再合》)

(64)头上勒上网子,戴上武生公子巾,穿上衬衫,脚底下把一双靴子拿将过来,衬了棉花,拿布和绸子将脚缠好,穿上靴子。(《小五义》)

以上结果类“把”字句表示一种因果关系,但“P1”和“P2”之间是一种不可预测的因果联系。“A”发出动作“V”,常态下,“B”一般不会出现“R”,例(60)中的“R”都属于“B”的非正常状态。再比如,例(62)的“王氏”,如果故事里的“她”本已经是一个瞎子,一般就不会说“把一双眼睛都弄瞎了”,只能说“(一)双眼(睛)都瞎了”,可能会有的是“把一双眼睛都治好了”之类的说法。因此,在特定语用条件下出现的结果“R”大多是“B”的某种非正常状态。结果补语“R”是这样,表趋向和处所的“R”也与此类似,“R”表示的是“B”由现有状态到另一状态的位移方向。例(63)的“下”指的是“鞋”的位移方向。这一规律一直延续到现代汉语中,例如:

(65)你娘天天等你盼你,把一双眼睛都哭瞎了,你娘在临死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吗?(《人民日报》1996)

对语料库进行穷尽性的考察之后,我们发现“一双”与“双”并不总是分别与典型“把”字句和非典型“把”字句相对应,还有一些交叉对应的情况。在非典型“把”字句中,有时介词“把/将”后“双”字结构为扩展结构,使得 “双”前的“一”不能隐去,如:

(66)就见他也使一个坐水法,往下一沉,双手一捧青铜刺,把一双怪眼一翻,在水中找蒋四爷。(《小五义》)

例中的“眉目”可传情,具有描写性的“一双”类扩展结构与情态矢量类“把”字句的即时动态句式义是适应和谐的。另外,“把”具有调焦的功能,它使整个句子的焦点由“VP”扩展到“一双NP”。因此,“一双”也能出现在非典型“把”字句“B”中。

具有成对义的指人名词构成的并列词组“N1N2”,只能用“一双”或“这/那双”修饰,在典型和非典型“把”字句中都有分布,如:

(67)[沉醉东风]“梦惊破情缘万结,路迢迢烟水千叠。常言道有亲娘有后爷,无亲娘呵无疼热。他要送我到官司逞尽豪杰,多谢你把一双幼女痴儿好觑者。我待信拖拖去也。”(《墙头马上》)

(68)(孔目云)既然那妇人有奸夫,把我这一双儿女寄在你这店中。(《郑孔目风雪酷寒亭·第三折》)

“一双N1N2”在元代已经出现,例(67)和(68)分别属于非典型和典型“把”字句,“一双N1N2”可以解读为“成对的N1N2俩”,其中“N1N2”整体性和对称性特征凸显,而“一双”具有描写功能,因此,两类“把”字句都要用“一双”。同理,指物名词构成的并列词组“N1N2”,如例(39)中的“杯筷”等,也只受“一双”的修饰,不受“双”的修饰。

在典型的结果类“把”字句中,如果其“结果”是“B”的一种可预知的自主可控状态,“B”不需要凸显,那么,“B”常为“双NP”,例如:

(69)(解子押洞宾并俫下)(正末唱)把双眼揉开,趁起身来,望不见娇客。(马致远《邯郸道省悟黃粱梦》)

有时“把”字句的补语似乎是“B”的一种非自主状态,但联系上下文可知,“B”其实处于自主状态,例如:

(70)吕洞宾怕她看出破绽,仍把双手缚好,却佯为哀求,请她代放双手,方好吃饭。(《八仙得道》)

从表达方式上看,在非“把”字句中,缺乏述谓性的“双手”类结构常用于常态描述和动作方式的叙述,而“一双手”类结构常用于具体形态的描摹。例如:

(71a)有一个老儿,姓程,年纪七十来岁,终日坐在门前一只凳上,朦胧着双眼,看人往来。(《二刻拍案惊奇》)

(71b)我走到外面,见是我的一位嫡堂伯父,号叫子英的,不知在那里吃酒吃的满脸通红,反背着双手,芴蹩着进来,向前走三步,往后退两步的,在那里蒙胧着一双眼睛。(《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71c)狄希陈假做睡着,渐渐的打起鼾睡来,其实眯缝了一双眼看他。(《醒世姻缘传》)

例(71a/b)中的“双”字结构都出现在动词“朦胧”之后,但一个选择“双”,一个选择“一双”。例(71a)刻画了“老儿”的常有情态,所以用“双”。例(71b)描写了我那时见到的“子英”的具体形象,“手”反背着是他“进来”时的伴随动作,不需要刻意描写,但是,两只“眼睛”朦胧着无疑是要重点描写的,因此,作者前后选择了“双”和“一双”。例(71c)中“狄希陈”的“眼睛”眯缝着看“他”,这也是作者要着重描写的具体细节,所以也用了“一双”。

由以上论述可见,灵活型NP前面“双/一双”的分布有相对自由的一面,但的确有一定的规律。我们列表把这些规律总结如下。

表3 灵活型NP 前“双/一双”的选择

说明:“+”和“-”分别表示具有和不具有某功能。

四、结论

“双”具有数词和量词的性质和功能,“NP”前的“双”和“一双”都有[+计量性],“一双”兼有[+描写性]。这两点是制约“双/一双”选择的基本句法语义因素。从结构成分的组合来看,隶属型NP和准量词型NP只与“双”组合,穿戴型NP只与“一双”组合,灵活型NP跟“双”和“一双”组合皆可。“一双NP”、“双NP”在句法语义上有所不同,前者结构不固定,可充当谓语,可位于结果不可预测类把字句“把”的后面,能作句子的次焦点;后者结构稳固,可充当状语,可位于其他类把字句“把”的后面,不能作句子的次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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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Choice of“Shuang”or “Yi shuang” before NP

ZENG Chang-hong, ZHANG Lan-ling

(Liberal Arts College,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1, China)

“Shuang” was precisely defined as a quantifier and a numeral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ultimately. “Shuang” in “shuang NP” is metrical while “yi shuang” in “yi shuang NP” is both metrical and descriptive. These are basic syntactic and semantic factors in choosing “shuang” or “yi shuang”. Associate membership type NP and quantifier type NP collocate with “shuang” only, wearable NP goes with “yi shuang” only, flexible type NP can match “shuang” or “yi shuang”. “Yi shuang NP” and “shuang NP” are different on the stability, syntactic distribution and semantic function of structures.

shuang;yi shuang;number phrases;choice;measurability;descriptive

2016-06-10

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重点项目(09A062)

曾常红(1965—),男,湖南绥宁人,湖南师范大学副教授,博士。

张岚玲(1991—),女,湖南浏阳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H136.1

A

1672—1012(2016)04—006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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