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涵
你或许很难在花样穷尽的落马老虎里,再找到下一个杨秀珠
12年后,“中国第一女巨贪”杨秀珠终于要回国了。
原谅我的文艺病,消息传来,我竟然想起了哈金的一本小说集,《落地》。
2006年底,纽约少林寺僧人释恒善悬梁自尽。语言不通,贫病交加,没有薪水,难于回国,这启发哈金写出了《落地》,一群在美国落地也永远落不了地的华人。
哈金其实该写杨秀珠。
据说,杨秀珠放弃庇护回国的原因是,在美国的监狱里得不到想要的医疗保障,案件审理繁琐而费时。
一个未经证实的官方说法是,在国外时,杨秀珠“时常一个人绝望地哭泣”。
想象一下,一个70岁的老妇躲在鹿特丹的地下室里惶惶,身后隐藏着一个时代和一座城市的秘密,昨日的光辉罪恶与此刻的贫病交汇,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在做夕阳下的斗争。
哦,原谅我又不小心蹦出了时代这样的大词。
可说真的,你或许很难在花样穷尽的落马老虎里,再找到下一个杨秀珠。
这里有必要再重复一下杨秀珠的传奇故事。
早年的饮食店开票员杨秀珠在“文革”中从武斗起家,和当时的政治明星结成了“革命姐妹”,然后顺着线一路向上爬。
其中的细节充满了乡土气:故意把女儿丢弃在领导夫人家门口;到领导父母家做免费保姆梳头洗脚;到省城给省干部送特产海鲜。
搂住的都是自家的,管你们说什么,这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换回来的资源。胜者为王,至于抱住的姿势,没人顾得上。而杨秀珠能成为巨贪,恰好是凭着过去权力为用的思维遇到了经济发展的时代。城市在膨胀,地产在开发,国企在改制,到处充满资源。
于是,从规划局起步的杨秀珠,成了第一女巨贪。
当然,这样的二分法容易让人误解,以为这还是上个世纪的故事。
两年多以前,我在采访中发现了另一个上层路线的故事,某位女富豪,起家的模式更简单:一次坐飞机时偶遇某省级领导,女富豪立刻加钱升舱,云上到地下,水到渠成。
你看,很多时候,其实变的只是运输方式。
杨秀珠遭人耻笑的诸多怪诞,比如,坐在桌子上对开会迟到的规划局长破口大骂“短命鬼”;爬上房顶去拆房,“穿着汗衫,不戴胸罩,破口大骂”;以及找人拍摄一部歌颂自己事迹的电视剧满温州播放等等,放到今天,很可能在东窗事发前是另一套头衔:个性官员。
我有时想,这种身上连接了过去和现在的人,倘若能回过头哪怕说几句醒世恒言,好歹也能为纳税人扳回几分。
看来我是要失望了。杨秀珠放弃庇护回国,原因是美国无法满足医疗需求,对美国监狱的医疗条件失去信心。
拿过往享受特权来比对如今的困窘再来自怨自艾,杨秀珠再次证明了一件困扰我们很久的事,出国真不一定能让人脑子清醒。
不过,除了唏嘘,我仍然难以愤怒起来,70岁的杨秀珠其实早已付出了自己的代价。比如我发现某个网站如此为公众“科普”:
“杨秀珠情人马仔众多,性趣来了不管时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