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公道不能辜负

程路

这段时间，两段视频在同事间相互转发：一段是安徽的某位教师在课堂上收学生的试卷，一学生拒交试卷，而且还出言不逊，师生双方发生矛盾，甚至动手，几名男生离座对老师拳打脚踢，还有学生抡起凳子往老师的头上砸去；另一段是南京的一名初中生搞恶作剧，导致另一名同学不适住院，班主任当时并未在场，事后她积极与家长沟通，而受害学生家长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另据报道，山东省的一名初中教师没收一名学生上课看的小说引起该生不满，课后他纠集两名同伴用木棍、铁链对老师大打出手，导致老师半月板碎裂。

以上三件事均发生在一个月内，在多个教师论坛上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现在，老师受辱甚至挨打的情形已不是极个别现象了，但回溯到二十年前，甚至十几年前，我们还是个深受“师道尊严”观念影响的国度，教师在班级中还有绝对的强势地位，听到的还都是教师体罚、变相体罚学生的事件。为此，这些年有关各方做了大量工作，让教师们接受师生平等的观念，同时，各种禁令也深入师生内心：不得以各种形式体罚学生，不能对学生进行语言或行为上的羞辱。而师生关系的底线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教师法》等法律把守，限定着教师的行为。现在虽然我们没有完全杜绝体罚学生的现象，但总体情况已经大为改观，甚至我们慢慢又看到了另一个苗头，辱师事件的报道越来越频繁。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首先是家庭教育的问题。今天的孩子和十几年前的孩子有很大的区别，他们多数都是在顺境中成长的，不少家庭都围着孩子转，孩子自我中心倾向严重，一些孩子习惯于使气任性，没有在早期教育中学会对他人的尊重。这部分孩子来到学校，也想复制他们在家庭中的模式，根本没有尊敬师长的观念，逆商、情商低下也使他们受不得一点点挫折，有些孩子稍有不顺心就会火冒三丈。

其次，现今的商品社会慢慢造就了大家消费者至上的观念，因为缺乏平等的契约精神训练，渐渐畸形地发展成了对从业人员的无限度苛求，很多人在享受行业服务时，从不把那些从业的人员当作活生生的、与自己平等的人来看待。比如有些患者从不关心医生是否尽心尽力或当代医学的局限，只要治不好病，就视医生为罪人。这种思维方式近些年也渐渐地出现在家长和教师的关系中，家长会认为，我把孩子送到了学校，孩子在学校的一切教师都得“兜着”，如果孩子出了问题，家长就会把怒火一股脑儿地发泄在教师身上。

更令人寒心的是，一旦出现了教师与学生、家长的冲突，相关的教育领导往往会把板子打在教师身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地息事宁人，化解外界的不滿。如去年那位被贴了“我是乌龟，我怕谁”字条的教师，虽然他动手的行为有些过激和欠冷静，但不论是非就被开除也显然有失公允。

在这样多重“夹击”下，现在的教师行使管理学生的权利真的很不容易，部分教师选择对学生的问题能不管就不管。而一些有责任心的教师就显得费力不讨好，甚至还在讨骂、讨打，久而久之，他们也会觉得做教师理不直、气不壮，心会越来越寒。

我们现今的教育既存在着学生、家长辱师的现象，也同时存在着教师体罚、羞辱学生的现象，究竟哪一方更强势，哪一方更需要保护？其实这两种现象是一个问题的两面，我们的师生、教育界乃至全社会都要慢慢学会好好地去尊重人。不能因为一个人年龄小，就可以糊弄、压制他，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有过失就可以羞辱他、殴打他。切实领会人人平等的观念，这是我们社会走向未来的必修课。

如果我们有了尊重每一个人的平等的观念，每一次冲突我们都能很轻松地找到公道在哪里，有时它在当事一方的身上，有时它在当事双方的中间。我们今天要做的，不是为教师撑腰，也不是为学生撑腰，而是要为公道撑腰。比如那位被贴了“我是乌龟，我怕谁”字条的教师，他动手不对要处理，但那个贴字条的学生更不对，也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要因为害怕公众说我们在偏袒教师而放弃公道，也不要为了息事宁人而放弃公道，更不要因为怕事、怕麻烦而放弃公道，只要我们真的问心无愧就好。

或许在具体的处理过程中，为确保公正我们要做更多的调查，要花更多的人力、心力做解释和安抚工作，还要考虑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这要比息事宁人、不了了之的做法投入更多，但对冲突公正的处理会收到长期的回报，坚持公正的原则，学校就能赢得公众的信任。相反，如果为了急于化解矛盾而牺牲了公道，我们也为将来埋下了隐患，因为只有公正结果才是当事各方最易于接受的，也是大家利益的最大公约数。正如美国早期政治家丹尼尔·韦伯斯特所说：正义才是人类最大的利益所在。而一种公正的社会氛围，才是消除或减少各类社会冲突的根本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