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校园欺凌,我们怎么做

2016-07-12 07:25刘文利魏重政
人民教育 2016年11期
关键词:校园儿童学校

刘文利 魏重政

校园欺凌作为校园暴力的一种表现形式,对学生的身心健康和学业表现都会造成负面影响。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组织的国家青少年风险行为(National YouthRisk Behavior Survey,2013) 调 查发现,22% 的 9~12 年级学生都曾经遭受过欺凌。[1] 2013 年,上海市虹口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陈道等调查了6507 名中小学生,发现 6 个月内遭受欺凌行为的学生占17.83%。小学生最高,达 19.26%,其次为初中生 18.26% 和职校生12.74%,高中生最低,为 8.06%。[2]为保障儿童健康成长,校园欺凌問题已引起学校、家庭、社会、政府等各方的高度重视。

哪些学生易受欺凌

欺凌(Bullying)是一种强势者对弱势者的重复攻击行为。欺凌行为有三个显著的特点,即行为的故意性、行为的重复性和行为双方力量的不均衡性。欺凌者可能单独行动,也可能和同伴一起行动。

欺凌行为可以分为直接欺凌与间接欺凌。直接欺凌包括言语欺凌(辱骂、公开嘲笑、恐吓、威胁等)、身体欺凌(推、打、性侵害、死亡威胁等),间接欺凌包括关系欺凌(传播谣言、社会孤立)、网络欺凌(歧视性的短信和电子邮件)等。2004年,北京大学儿童青少年卫生研究所在全国18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调查了187328名城市中学生在过去一个月内遭受6种不同类型校园欺凌的频率,包括被恶意取笑、被索要财物、被孤立、被恐吓、躯体欺凌(包括被打、踢、推、挤或关在屋子里)、性欺凌(被开色情玩笑或做色情动作)等,结果发现,欺凌行为在中学生中普遍存在,并存在多发现象,有66.1%的男生和48.8%的女生遭受1种及以上的欺凌,8.1%的男生和2.9%的女生同时遭受4种及以上欺凌。[3]

美国国家青少年风险行为调查发现,7.3%的美国高中生曾经被强迫发生性行为,女生为10.5%,男生为4.2%。广东药学院、暨南大学和广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调查了1100名11~19岁的中学生,发现有7.2%的学生曾在学校受到性骚扰和性侵害。[4]

其中,网络欺凌者容易保持匿名,并进行大范围的欺凌,这也给网络欺凌的干预带来了挑战。美国国家青少年风险行为调查发现,14.8% 的美国高中生曾经在过去一年受到过网络欺凌(包括邮件、聊天室、网站、短信等),女生为21%,男生为 8.5%。

除欺凌的形式外,受欺凌对象也是研究者关注的热点。校园中的少数者,比如随迁子女、超重者和肥胖者、贫困学生、性少数学生(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等)容易遭受欺凌。2014年,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对上海、广州、北京的34所随迁子女小学的4047名四年级学生进行问卷调查,结果发现,62.1%的学生曾经卷入过校园欺凌,2/3的学生在过去1个月内旁观过校园欺凌,并且家庭经济较差的男生卷入校园欺凌的比例较高,由高到低依次为言语欺凌36.2%、身体欺凌31.2%、关系欺凌24.9%和网络欺凌3.4%。[5]

从世界各地收集的数据也表明,性少数学生在学校遭受欺凌的比例很高:智利68%、危地马拉53%、墨西哥61%、美国84%、秘鲁66%。[6] 2015年,我们在线问卷调查中国大陆751名性少数学生,有40.7%因为自己的性倾向和性别认同在学校被叫难听的绰号,34.8%受到言语欺凌,22.4%受到同伴孤立,6.0%受到身体伤害的威胁。[7]

英国拉夫堡大学和基尔大学合作调查发现,与未超重学生相比,超重学生显著受到更多的言语欺凌和身体欺凌。此外,体重可以影响学生接纳自身外表的程度、对身体的不满意程度和自我价值感,进而影响学生成为受欺凌者的概率。[8]

校园欺凌影响儿童发展

校园欺凌影响儿童大脑发育。Catherine Sebastian等研究了12~14岁儿童、14~16岁和成年人三个群体(平均26岁)在一个社会排斥的模拟游戏中面对排斥(投球手不把球扔给他)时心情的变化(快乐、焦虑),研究发现,相比成年人,排斥情境会引发儿童更大的情绪反应。[9] 这说明青少年调节情绪的能力在不断发展和完善。而情绪由大脑中的一个回路所控制,包括前额皮层、杏仁核、海马区、前部扣带回、腹侧纹状体等。这些脑区的发展与个体整合加工情绪信息、产生情绪行为有密切的关联。

另一方面,Gabriela Ilie等研究发现,曾经有过大脑创伤经历的学生更加容易遭受欺凌,并有更高的健康风险。[10]他们更可能出现心理困扰、尝试自杀、寻求心理咨询、因焦虑和抑郁而服药等状况。不仅如此,这些学生更可能在学校和网络受到欺凌,还更可能欺凌他人或表现出其他的行为问题。

校园欺凌影响儿童身心健康。

史高岩等整群抽取山东省两所中学的830名初中生作为调查对象,测查其受欺凌状况、焦虑情绪、抑郁情绪、睡眠质量和性格特点,结果发现,受欺凌初中生焦虑、抑郁和睡眠质量出现问题的程度显著高于一般学生。[11]刘小群等研究发现,卷入欺凌学生,包括欺凌者、受欺凌者、欺凌受害者(既欺凌他人又受他人欺凌)的抑郁和自杀意念水平显著高于未卷入欺凌学生。其中,欺凌受害者的抑郁和自杀意念水平最高,显著高于受欺凌者。[12]

值得注意的是,在校园内长期遭受欺凌和性少数学生的压抑、焦虑、失去自信、自暴自弃、孤立、愧疚和失眠有明显的联系,而且还会增加他们的自杀想法和自杀行为。

校园欺凌影响儿童学业成绩。

为了解校园欺凌对于儿童学业成绩的影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 Jaana Juvonen,Yueyan Wang 和Guadalupe Espinoz调查了来自11所公立学校的 2300 名 6 年级学生,结果发现,学生自我感知的受欺凌经历和同伴报告的受欺凌经历与学业成绩和教师学业评价有显著的相关。[13] 华盛顿大学的 GwenM. Glew 等研究发现,相比欺凌旁观者,受欺凌者和欺凌受害者更可能在学业成绩上表现差。[14]

中国的调查也发现,遭受过校园欺凌的性少数学生在过去一年中出现抑郁情绪的比例更高,并且有7.6%的性少数学生在遭受欺凌后选择逃课,2.5%选择退学。

儿童期受到欺凌,负面伤害持续到成年。2013年,英国华威大学和美国杜克大学合作调查了美国北卡罗来纳州1273名9岁、11岁和13岁儿童,之后将其分为欺凌者、受欺凌者和欺凌受害者,他们在16岁、19岁、21岁、24~26岁分别接受了四次追踪评估,以了解他们的健康状况(体重、性传播疾病、精神疾病等)、财富和受教育水平、风险行为(酗酒、吸毒等)、社会关系(婚姻、亲子和朋友关系)。结果发现,兒童期卷入欺凌的三种状况都能够预测成年期消极的健康、财富、行为和社会关系,而且受欺凌者和欺凌受害者在成年后的健康、财富和受教育水平、社会关系的风险更高。[15]

如何应对和减少校园欺凌

国家层面要制定相关的法律。目前,我国关于校园安全的法律法规分散于《未成年人保护法》《民法通则》《义务教育法》《教师法》和《学生伤害事故处理办法》,并没有专门的校园安全法。在校园欺凌中,欺凌者经常是未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对未成年欺凌者一般是批评教育,没有严格的法律来规范这些欺凌者。由于缺乏法律规范,学校、教师、家长常常在事件原因、责任认定、责任分担问题上纠缠不清,被欺凌方往往得不到法律的有效保护,严重影响了学生的身心健康。建议国家制定专门的校园安全法,把预防校园欺凌真正纳入法治轨道。

教育机构要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教育机构有责任为学生提供安全的教育环境,而教师也有责任在发生校园欺凌时进行及时、有效的干预和制止,从而保障所有学生在学校的安全。

一是加强校园欺凌监测。美国司法部发布的校园欺凌报告指出,学校干预能够预防和减少欺凌受害者的旷课和学业成绩下降。我国教育机构也非常需要监测了解校园欺凌行为发生的频率、类型和地点及其对学生所造成的负面影响。这样既能帮助教师选择合适的干预方式,也能促进学校开展针对校园欺凌的干预项目。

二是设置预防校园欺凌专职岗位。在《关于开展校园欺凌专项治理的通知》中明确提出治理的第一阶段要“完善制度”,并强调“各校要制定完善校园欺凌的预防和处理制度、措施,建立校园欺凌事件应急处置预案,明确相关岗位教职工预防和处理校园欺凌的职责”。这一提法把治理校园欺凌纳入制度建设的轨道,责任落实到人。一旦学校出现校园欺凌事件,责任人要彻查事件起因、结果,有效回应事件当事各方,并妥善处理好。责任人必须经过专门训练,掌握处理校园欺凌事件的技能,并能得到相关技术支持。只有设置这样的专职岗位,才能真正把责任落实到人。

三是建立积极的学校规定。学校可以通过设立美好的愿景让师生共同建设一个没有歧视和暴力的校园,让所有学生能在其中健康地成长、有效地学习。需要注意的是,校规中不仅要明确禁止欺凌行为,还需要有具体的行为准则和奖惩措施,这样才能在惩罚欺凌他人的学生时也鼓励那些主动制止或者报告欺凌行为的学生。

四是开展教师培训。为减少校园欺凌的发生,教师特别是班主任需要在培训中学习如何识别和制止欺凌行为、如何维持和强化校规。一些校园欺凌行为在发生前通常会有一些迹象,如果教师敏感于这些迹象,早日识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阻止欺凌行为的发生。在培训方式上,学校可以根据现实情况灵活选择教师会议、全天教师培训等方式开展。最好在教师入职培训时就开展,这样会更加系统和完整。

五是开设相关课程。美国中小学生的必修课程《健康与幸福》从三年级开始告诉学生要远离暴力从而保证自己的安全,之后不断深化课程内容,逐渐介绍不同场所的暴力行为(家庭、社区、学校等)、不同形式的暴力行为(欺凌、性骚扰、虐待等)以及获得保护和远离暴力的方式。这样的课程有利于儿童预防暴力行为、提升自我保护技能。《关于开展校园欺凌专项治理的通知》中提到“开展品德、心理健康和安全教育”,今后可以将预防校园欺凌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课程体系,让儿童通过相关课程学习如何关心他人、尊重他人,掌握保护自己和远离暴力的相关技能,如全面性教育、健康教育和安全教育等。可由体育与健康课作为依托课程来落实这一教育内容。

六是开展家长培训。学校有责任为父母开展预防校园欺凌的培训,帮助父母提高识别校园欺凌迹象的能力,培养父母观察孩子的敏感性,及早发现、及早报告、及早处理校园欺凌事件。学校设立预防校园欺凌热线电话,让学生或家长及时报告、及时得到援助。从已有的国际经验看,这是最有效的报告校园欺凌事件的方式之一。

教师和家长要及时干预和制止欺凌。美国防止欺凌网站给教师和父母提供了一些建议:一是帮助儿童理解欺凌是什么,这样学生才能够在遭遇欺凌行为后谈论欺凌,并告诉他们所信任的人;二是教会儿童学习如何识别欺凌行为的迹象,如何报告欺凌行为,如何寻求帮助以及如何安全有效地制止欺凌。三是即使不能直接解决问题,也要在面对儿童的求助时给出安慰、支持和建议。教师和父母需明白,遭受欺凌并不是受欺凌者的错,不能责备受欺凌儿童,也不能告诉儿童通过忽视欺凌者或者改变自己来减少欺凌,需要改变和制止的是欺凌行为本身。四是发现欺凌行为,立即制止。在处理欺凌行为时,很多教师可能以为只是学生之间的玩笑或打闹而不在意,而教师的立即干预能够逐渐减少欺凌行为的发生。五是在确保学生安全之后,要将卷入欺凌行为的学生分开谈话,这样不仅能够保证学生的安全和隐私,也能收集到更多真实的信息。

教儿童学会应对的策略。未成年儿童首先需要受到学校、教师和父母的保护,其次才是自我保护和预防。张等调查发现,学生选择最多的策略为寻求帮助类的“告诉教师或班干部,让他们出面解决”,占42.8%,排在第二位是忍受类的“尽量避免接触欺负我的人,绕道而行”,占33.2%。儿童在学校受到他人欺凌时,可以先尝试明确制止欺凌者,如果这样没效果或有危险,则要尽快离开并告诉值得信任的老师,让他帮助并制止欺凌行为。如果儿童是欺凌行为的旁观者,首先要尽快告诉信任的成年人,也可以通过关心受欺凌学生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本文 為国家 社会 科学基金“十二五”规划 2011年度教育学一般课题“创新人才培养始于人生开端期的研究——基于早期大脑发育规律”(课题批准号 BBA110017)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系北京师范大学脑与认知科学研究院、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基础教育质量监测协同创新中心)

注释:[1] Kann, L., Kinchen, S., Shanklin, S. L., Flint, K. H., Kawkins, J., Harris, W. A., ...& Whittle, L. (2014). Youth risk behavior surveillance—United States, 2013.MMWR SurveillanceSummaries,63(Suppl4),1-168.

[2] 陈道 等.(2013).上海市虹口区中小学生遭受校园欺侮行为状况.中国学校卫生,34(11),1394-1396.

[3] 乔毅娟,星一,季成叶,张琳.(2009).中国18省市城市中学生欺侮行为流行现状分析.中华流行病学杂志,(5),444-447.

[4] 陈海珍, 池桂波,李文立.(2008).广州市中学生校园暴力发生现状及危险因素分析.现代预防医学,35(12), 2274-2277.

[5] 张, 史慧静, 李梦娜, 徐心儿, 郭锦萍.(2015).随迁子女小学四年级学生校园欺负行为现况.中国学校卫生,36(2),190-193.

[6]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3).艾滋病与健康教育领域好的政策与实践手册8.

[7] 魏重政,刘文利.(2015).性少数学生心理健康与遭受校园欺凌之间关系研究.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3(4),701-705.

[8] Fox, C. L., & Farrow, C. V.(2009).Global and physical self-esteem and body dissatisfaction as mediator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weight status and being a victim of bullying.Journal of Adolescence,32(5), 1287-1301.

[9] Sebastian, C., Viding, E., Williams, K. D., & Blakemore, S. J. (2010).Social brain development and the affective consequences of ostracism in adolescence.Brain andCognition,72(1),134-145.

[10] Ilie, G., Mann, R. E., Boak, A., Adlaf, E. M., Hamilton, H., Asbridge, M., ...&Cusimano;, M. D. (2014). Suicidality, bullying and other conduct and mental health correlates oftraumatic brain injury in adolescents.PLoSOne,9(4), e94936.

[11] 史高岩,刘金同,张燕,张冬冬,王 , 李仁军.(2011). 受欺负初中学生身心健康状况及相关因素分析.中国学校卫生,32(4),404-406.

[12] 刘小群, 卢大力, 周丽华, 苏林雁.(2013).初中生欺负,受欺负行为与抑郁,自杀意念的关系.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1(1), 85-87.

[13] Juvonen, J., Wang, Y., & Espinoza, G. (2011). Bullying experiences and compromised academic performance across middle school grades. The Journal of Early Adolescence.31(1),152-173.

[14] Glew, G. M., Fan, M. Y., Katon, W., Rivara, F. P., &Kernic;, M. A. (2005). Bullying, psychosocial adjustment, and academic performance in elementary school.Archives ofPediatrics &Adolescent; Medicine,159(11),1026-1031.

[15] Wolke, D., Copeland, W. E., Angold, A., & Costello, E. J.(2013).Impact of bullying in childhood on adult health, wealth, crime, and social outcomes.Psychologicalcience,24(10),1958-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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