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但又蕴含丰富可能性”的时代已经来临

2016-07-10 10:46李希贵
人民教育 2016年1期
关键词:素养评价学校

李希贵

写了10年的“新年关注”,却不曾想到会在连续多日的雾霾红色警报中完成2016年的任务。站在窗口,望着雾蒙蒙的校园,想着上级部门下发的“停课不停学”的通知,内心五味杂陈:学校正在被重新定义。“学”不一定发生在“校”中,“校”成了“学”的方式的组成部分。当“学”与“校”从密不可分的偏正词组不知不觉地转变为可以各自拆解成不同含义的联合词组时,“学一校”就形成了新架构,一种基于互联网技术、思维、体制共同催生下的架构。这样的新架构初露端倪之际带来的必然是“失控”,那么我们究竟需要进一步用“掌控”来维护原有的稳定,还是利用“适度失控”寻求并建立新的规则呢?

2016年,教育将面临这样的抉择。

在距今约5.3亿年前,有一个被称为“寒武纪”的地质历史时期,地球上突然涌现出各种各样的动物,将原本极其缓慢进化的生态突然提速,它们不约而同地迅速起源、立即出现,一系列与现代动物形态基本相同的动物“集体亮相”,形成了生命大爆炸的繁荣景象。“寒武爆发”成了世界十大科学难题之一,至今也无法破解爆发之谜。

然而今天,我们似乎又在走进一个“新寒武纪”时代,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清楚地知道谁是“罪魁祸首”——长期以来工业社会的缓慢进化被突如其来的移动互联给颠覆了,社会结构在重组,一个以“大爆炸”式增长为特征的文化“寒武纪”已经到来。

这个时代给了你跳跃的玩法,在这种新玩法中,许多规则可能不再由“上级部门”制定,我们需要跨越逻辑,我们熟悉并赖以生存的“确定”时代正在逐渐淡出,一个“不确定但又蕴含丰富的可能性”的时代已经来临。以适度失控为特征的时代直接挑战着我们已经习惯的“稳定结构”。如果我们继续沿袭过去习惯的“掌控”,就有可能带来利益各方的严重冲撞,不稳定恰恰是因为“掌控”。今天,我们需要在许多方面,特别是在一些我们并没有特别想清楚的领域,给发展留一些空间,给未来留一点出路。许多时候,我们的价值判定需要依托事物本身的发展,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要稳定,需失控;要想赢得未来,必须放弃控制的欲望。

当我们与学生处于不同的世界

有人说,在网络世界里,新一代孩子属于原住民,而我们是移民。

其实,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移民,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移民的意识和态度,那也是难能可贵的了。问题在于,在我们周围,还有相当多的朋友,丝毫就没想过移民的事。如果我们的职业不需要与别人有更多的联系,特别是与新一代的孩子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那也就罢了,可是,如果我们这些与学生朝夕相处的教育工作者,面对网络空间的丰富多彩和瞬息万变,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无视网络时代孩子们生活和学习的全新变化,那问题就大了。

在家长和社会舆论的强力影响下,校园里经常发生着许多匪夷所思的观念和行动——

学生玩游戏一定是有害的,集体性地妄下结论,至于持此种观点的成年人,有谁真正了解过游戏,有谁体验过游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智能手机不得进教室,甚至不得带人校园,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网络游戏,更加理直气壮的理由则是影响孩子们的视力,而深层次的原因何在?并没有多少人深思熟虑。

平板电脑、便携式笔记本在装人书包、进入教室、摆到课桌的过程中,举步维艰,即使有些学校宽宏大量地设定边界和规则,却总是会遇到一些家长甚或老师的软硬抵制。

……

这就是网络汹涌来袭的时代背景下校园里的真实生态,面对滚滚的网络大潮,如此这般地抵挡下去,我们必然被孩子们抛弃,被时代淘汰。但身处其中的我们,或因路径依赖的难以摆脱、或因对高利害后果的无限假想,而举棋不定。

想一想吧,在我们的教育生涯里,曾经有过的与时代、与孩子们的博弈——

20世纪80年代,中学生能不能戴手表?

当然不能!我们的回答是集体无意识的。但理由却是为了孩子,我们担心的是,戴着手表的孩子会因为看时间而分散精力。

20世纪90年代,中学生可不可以穿牛仔裤?

不可以!依然是集体无意识。那个时候,我刚做校长,不时有班主任来问我,也不停有学生来质疑,面对双方都很充分的理由,我真的有点左右为难。

21世纪初,中学生可不可以带手机?

这个问题到现在都没有很好解决,尤其是智能手机和APP的大量涌现,手机已经“代言”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但唯独在校园里的地位却是如此令人尴尬。

我们在这样的博弈中似乎还没有赢过。但似乎也没有输过,更没有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或许,一块手表、一条裤子,没什么更多可迁移的后果,但今天,一部智能手机完全不一样了,它通过网络空间联通了整个世界。如果说,面对一块手表、一条裤子的选择,我们表现为集体无意识的拒绝,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一个大脑”,人们看不到更远的未来,只有通过执行上级旨意来做出“正确的判断”。那么,今天当我们面对可不可以带手机的问题时,却是集体有意识的抗争。我们明明知道移动互联时代势不可挡,手机乃至下一个更智能的终端将彻底颠覆社会的组织结构和日常的生活方式;我们明明知道孩子从一出生就是触屏一代,只要愿意,他们的一颦一笑可以瞬间连接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此时的我们却害怕了。因为我们再也无法以习以为常的方式来“控制”孩子,把他们塑造成我们想看到的那个样子,我们再也无法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无所不知的权威,让他们在我们已经盛好的一桶水中舀取永远不如我们的一瓢水。这样,我们越“看见”未来就越恐慌,就越想联起手来阻挡,即便势不可挡,也努力做着挺住多久是多久的最后抗争。

可是,崩塌瞬间爆发。

未来,已来,只是没有平均分配而已。今天已经在中小学校园里的孩子,他们的人生必定存在于两个世界,除了我们习惯的现实世界,他们还有一个更加有黏性的虚拟网络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他们最为看重的不是学习,更不是游戏,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有精神追求,他们有团队力量,他们有分享展示,他们有卿卿我我;这里贴心的不一定是邻家阿姨,这里给力的不一定是单位同事,远在大洋彼岸的智慧援助召之即来,五千年的跨界穿越瞬间可达;他们在网络世界里结婚生子,他们在虚拟空间中学习就业;因为非洲的流行病,他们捶胸顿足;由于太平洋群岛的牛市,他們一夜暴富。这样的生活方式,不曾开始,没有结束,瞬间形成,持续进化。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是他们共同创造又一起生活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他们是主人,是土著,他们优哉游哉,悠然自得,乐在其中。可怕的是,我们这些被称为老师的拥有所谓知识和智慧的长者,面对这个无法理喻的世界,已经部分地丧失了与他们沟通的背景和对话能力。

挑战!当我们与学生处于不同的世界时,我们该用何种语言、什么方式和怎样的文化与他们交往?

首先,改变对手机的态度。请换位思考我们自己对手机的依赖,我们就能理解孩子们的需求和心理。手机不是第三者,不是那个要顶替老师的“情敌”。其实,手机又是第三者,它是教师、学生之外最为重要的教学助手。循着手机和其他移动终端,我们一起与学生走进同一个网络世界,去探索、去理解、去创造,与新一代学生同呼吸共命运,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去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以最快的速度被这个世界所接受,也只有这样,我们与孩子们才有了互动的前提。

其次,我们应当既遵循网络技术的客观规律,又始终坚守教育者的理想追求;既深入虚拟世界,学习在这个世界里与孩子们平等对话,融通情感,又站在高处,以更深邃的目光放眼未来。这个初创的世界里,许多领域尚是一张白纸,画出什么样的图画,我们切不可旁观等待。我们应当以主人翁的态度去主动适应网络世界的文化,去努力理解并引导这个世界里的价值观、运行机制、行事规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孩子,引导孩子,尽到为师者的责任。

还有,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尚需换一种心态,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我们到底怎样当老师,我们应该怎样建学校,我们该如何改造教室……这一切我们都必须重新思考和定义。不仅在网络世界里教师的角色功能一定会发生改变,即使现实的学校里,也必然因为网络世界的冲击而产生重大的改变。知识不再需要我们搬运,评价与诊断不再劳驾我们组织,作业布置也可以交给网上个性化的贴心服务,问题答疑随便刷屏就可以立马解决,铺天盖地的一对一网络课程俯拾即是……那么,教师到底从哪里寻找自己的价值?教育世界里还有哪些元素是网络所不能替代的?这一切,都是我们不得不面对并认真思考的问题。

当然最需要更换的还是我们的思维方式。当我们传统的思维方式面对互联网思维的时候,冲突和碰撞不可避免地发生。互联网思维的核心是去中心化。互联网由各种节点连接而成,虽然不同的点有不同的权重,但没有一个点是绝对的权威。所以互联网的技术结构决定了它的内在精神,是去中心化,是分布式,是平等。有了这样的思维方式,我们就会真正在学校管理中把权力下放给老师,最终把成长的权利下放给学生。如果我们不更新思维方式,尽管我们天天拿着智能手机或者更加高大上的终端设备,这些先进的设施依然可以成为奴役老师和学生的工具。

学校仍被称为学校,但已经不是原本的内涵,围墙坍塌,界限模糊,体制多元,线上线下互动,公办民办交融,校园社区一体,如此种种,让我们做教育的心生忧虑,却让孩子们心花怒放。

2014年曾有一个火爆的TED演讲,华裔儿童邹奇奇在她的《大人应该向孩子学什么》中,用犀利而幽默的语言指出:“我们将是未来社会的主流,我们将创造未来社会,今天的大人必然是靠我们养活的,你们为什么不能从现在开始就来‘讨好我们,向我们学习呢?”走进孩子们喜欢的那个世界吧,适度失控,为孩子们让出一些空间。也许,挑战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不堪设想。

调整管理与结构,让核心素养落地

近一段时期,核心素养在各种论坛、媒体上炒得很热,但在基层的教育领域却悄无声息,给我们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核心素养的重要性自不待说,从教育部去年3月的文件,到专家们的系统阐述,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事关学生个人发展和社会进步需要的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理应成为中小学教育的终极追求。已经启动近两年的新一轮普通高中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的修订,也把核心素养的框架构建和学科素养的目标分解,作为这一次完善升华新课程的抓手。

核心素养的提出,绝不是偶然的,更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它是在新的历史时期高屋建瓴落实立德树人战略目标的孪生兄弟,是以人为本的时代特征对教育本质认识的催化。核心素养的提出,对我们真正走向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确立了很好的思维逻辑,为学校教育教学实践提供了引领性支撑,可谓顶天立地。可以预见,核心素养使学科课程成为育人的主阵地成为可能,教书与育人完全可以“一张皮'

但是,真正让核心素养在课堂里落地,却不是那么容易,从政校关系、学校管理、教育评价,都需要做出回应,都必须腾挪空间。

长期以来我们的学科教学一直存在着教育外求的现象,要进行育人工作,似乎要在学科教学表面另外增加一些教育的调料,我们一直致力于研究和解决学科教学中如何实施德育,或者,德育如何与学科教学相融合的问题。我们想了许多办法,试图把德育“渗透”到课堂里去,但,坦率地说,效果并不理想。我们对学科教学的定位,从开始关注知识,后来重视能力,始终与人的发展所需要的核心素养没有直接对应。看上去,问题似乎因为学科教学本身,溯本求源,根子却出在教学组织形式和管理结构。目前行政班的管理模式,很容易让我们无限放大班主任的责任,而他们也很容易用不能承受的压力去挤占其他老师的教育空间。责任过度向班主任聚焦,结果就是让其他老师有了依靠,有了推脱,除了高度关注自己所教学科这一亩三分地之外,慢慢懈怠了对学生整体发展的关注和本应置于首位的育人的责任。仅仅从管理效能的角度看,行政班的管理方式,确实可以让我们放心许多,确实也更加高效。但从教育的视角说,班主任制度就有着先天的不足。不要抱怨老师们的责任心,结构决定功能,班级组织结构不发生根本性变化,指望非班主任老师去热心德育和学生整体发展,无异于缘木求鱼。我们应该改革教学组织形式,给老师们腾挪一些教育空间,让他们回到立德树人的主战场。

落实核心素养,还必须调整现行学校的组织结构。教育、教学分而治之,过度清晰的边界已经成为教育的壁垒。德育处活动的范围里没有学科和课堂,教学处安排工作时,总是担心触及德育的领地,分管德育的副校长的角色更为尴尬。想当年,单独设立德育部门的本意是加强德育工作,今天看来,恰恰是这一个决策给德育带来了桎梏和制约。班级活动的用意、年级大会的主题、学校集体进行的教育,一切都应该建立在与日常课堂学科教学的衔接、关联、互动上,各元素之间的关系水乳交融、浑然一体、难分难解,每个人、每件事、每项活动都因核心素养而来,又因核心素养而去,真正弄懂这些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而又清楚各自在其中的責任担当,应该成为校园里每一位老师的必修课。

核心素养的出现,也必然撬动教育主管部门的管理结构。过去“肢解式”的部门、处室设立方式,必然与基层学校的实践发生冲突,德育、教学、艺术、体育各自为政、各自为大的局面必然影响到核心素养为本的教育实践。各个学科、各个领域分而治之,无论把工作做到何等的极致,都无法形成孩子的核心素养。核心素养的最终形成必须依赖于整合、融通的管理模式和凝聚各方的教育力量。各种会议、论坛、培训的转型,民间的学会组织、各种教育研究机构、大学的专业领域设置都有可能因为核心素养的冲击而伤筋动骨甚至脱胎换骨。

落实核心素养,还必须大力推动课程融合。为什么西方教育界自上世纪60年代开始就大力推动学科之间的融合和重构?为什么工程、技术、科学、数学整合而成的STEM课程被奥巴马政府作为美国的国家战略高度重视,从幼儿园一直推广到大学?为什么大家公认的领先世界的芬兰教育宣布自2016年开始旨在混科教学的重大变革?这一切都为了一个目标:核心素养。因为,核心素养的锻造,仅仅依赖于某一学科的精研精学是不可能完成的。它要求学生的学习必须基于真实的问题,必须面对纷繁的现实生活,必须主动创造和探索,这就需要多学科共同努力,围绕核心素养,打破学科边界,共同促进孩子成长。

宋代朱熹有云,“革弊,需从源头理睬”。本次核心素养的提出,正是正本清源,着眼于人们对教育本质的认识和对育人目标的明晰,真正引导我们的教育走向立德树人的高度,以学生为中心的本意。

民间教育的繁荣与公办教育的危机

无论我们对办学有多少苦水,理智地说,我们仍需承认,今天的教育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

教育从未像今天这样繁荣过,公办教育的改革探索、民办学校的异军突起、社会培训的风起云涌、网络教育的巨资投入,重新定义学校,重新定义教师,昨日尚是清谈,今天已属挑战。

公办学校的危机首先是因为围墙坍塌而锁链依旧,孩子和家长们开始在全社会甚至全世界寻找好的老师、好的教育,而学校却苦于财政制度和人事制度无法留住优秀的教师。干多干少、干孬干好一个样的现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然回到了校园。如此落后的生产关系,我们在20世紀90年代曾挣脱的镣铐,为何就如此这般又拷在了学校的身上?

最大的危机在于,当这个“镣铐”不知不觉间重新回到公办学校身上的时候,外面的教育已经开始走向繁荣。

已经有越来越多敏感的投资人,瞄准了教育未来强大的市场需求,大手笔投资建设高水准的学校。这些无须编制的民间独立学校,一起步就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公办学校体制内的一些卓越校长和教师,已经越来越多地被这种生机所吸引而意欲投身其中。

我们基本上可以没有悬念地预言:当下民办学校的繁荣仅仅是个开始。随着越来越多新生代家长的出现,他们绝对不会再甘心自己的孩子接受自己所曾经接受过的僵化呆板的教育,他们呼唤更多可供选择的学校出现。

当看起来越来越精细、越来越极致的行政管理其实已经演化为镣铐束缚着学校手脚的时候,老师的职业倦怠已经成为校长们共同的苦恼。一批心思灵活反应敏捷的老师开始心意萌动——网络给了他们发挥才能、谋求幸福的另一种路径和可能。当我们今天还在盘算着以教师流动推动教育均衡发展,试图把优秀骨干教师分流到薄弱学校的时候,可能我们并没有意识到,那也许只是一厢情愿,今后的优秀教师到底流向何方,那要看市场的力量。

网络给有偿家教提供了可能,有着独立品牌的教师可以脱离学校,回到自己的家中专心从事有偿家教,甚至造就一些脱离校园的学生。如果他们只靠有偿家教生活,有些孩子只靠网络教育学习,我们该怎么去面对?

教育最大的财富是教师,学校最大的危机也是教师的流失。如果仅仅希望以冰冷的政策封闭校门,用僵死的规定捆绑教师,而不是认真审视影响学校健康发展的政策机制,切实调整影响校园活力的生产关系,良苦的用心往往难有预期的回报。被误读了的“绩效工资”制度为什么能够谬以千里?以扩大学校办学自主权为名目的改革为何再三侵吞学校的自主空间?

当办学自主权千呼万唤未出来的时候,校长们只好放弃自己本来应当履行而无法履行的职责,十分自然地把精力下放到了本属于教师的专业领地:规定教案的写作模式,填写源源不断的各种表格,提交五花八门的各种材料,组织稀奇古怪的各种评选,推行一日三变的教学模式,甚至连教师与学生的谈话也要记录……自上而下的频繁检查,大大小小的各种会议,耗时费力的低效培训,校长们用被捆绑的手脚去捆绑老师们的手脚,老师们同样用被捆绑的手脚去捆绑孩子的手脚。这样发展下去,一代代人这样在被捆绑的状态下成长起来,民族哪里来创新活力?

落后的生产关系里难有先进的生产力。如果我们的政府不能够自我警觉,协同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财政、编制、教育各方,调整“编制”“绩效工资”“职称评定”中严重走偏的路径,如果我们的学校不能够营造老师自主发展的空间,公办学校的危机势在必然,我们公办教育长期稳定发展的脊梁,一大批杰出教师和优秀校长真不知会流向何方。

难分难离管办评

关于管办评分离,有一种值得警惕的现象,似乎有些地区的权力部门正打着这杆旗子,试图把“评价”做大做强,其结果必将是把学校捆绑得更结实。

如果这个评价科学、合理、有效也罢,问题就在于它往往违背规律,极容易把学校引向新的歧途。

因为,我们在教育评价这个领域尚处于初级阶段,不仅评价的框架、指标体系缺乏科学的论证,就连为什么要评价,都没有完全弄懂。有的表里不一,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一样;有的评价貌合神离,评与被评双方的价值观相去甚远;有的南辕北辙,为评价而评价;有的甚至连考试、监测、评估的关系功能都没有完全理清,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行动。

其实,即使像美国这些教育评价研究相对先行的国家,他们在对中小学的评价实践层面也是相当谨慎的,甚至是非常保守的。美国克林顿时代倡导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及由此带来的语言和数学统一测试制度,一直争议不断,以至于取消统测几乎成为近年来的主流声音。英国的教育督导、法国的督学制度可谓由来已久,其权威性、学术性向来被国际社会所推崇,但事到今日,他们却愈发少了一些自信,来自教育乃至全社会的质疑,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评价路在何方?

教育实在太特殊,几乎所有工厂的产品都是定型的,可标准化的,可测量的,而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每一位孩子不仅永远不可能定型、不能标准化,甚至连每个孩子之间的差异到底有多大,我们实际上也无法完全说清楚。何况,学生也绝非学校的产品,他今天之所以这个样子,不仅因为家庭、社会、学校的影响,还因为遗传基因等各种复杂的因素在起作用。但在现实中,一方面,当孩子有了严重问题的时候,我们往往可以不费脑筋地说出若干和教育无关的原因,正如每所学校都不太愿意承认一些贪官污吏是自己的学生一样,因为从内心深处,我们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后来走出校门才变坏的。另一方面,我们又过分强调学校教育对每一位成功人士的重要性,这也是那些优秀校友的照片被挂在校史馆里用以证明学校业绩的原因。

扯出这么远,无非是想重申一些简单得让我们常常忽略的教育常识,那就是,也许我们可以放弃那些简单化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投入产出欲望,少一些单一的就事论事的线性思维,去另辟蹊径,站在更高处,在教育评价方面,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审慎操作。

从社会学的视角说,如果一项事业能够无须评价仍能健康发展,才是我们追求的境界,就如每一个家庭的致富动力,从来就不是政府部门评价启动的一样。如果我们站在这样的高度谋划教育的未来,正确的方向应该是把营造学校发展的生态放在评价之上。如此说来,一个好的学校发展生态关键是什么?這里用得着那句被人们说滥了的绕口令,“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一切,为了一切学生”,如此而已。当学校和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真正把这样的价值观落实在所有工作之中的时候,这个生态肯定是健康而可持续的。

可是,如何造就这样的生态,却不是现行的所有评价样式能够实现的。因为工作原因,我曾经研究了各地不同时期的若干个学校评价方案,在那些林林总总看上去既全面又系统的指标体系里,很难看到学生的影子,更不可能真正听到学生真实的声音,就如同评选教学能手和优质课,根本不让最为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利益相关者学生参与一样,一切与学生有关的指标都变成了冰冷的数字。于是,你重视什么,学校就自然地加工什么,至于由此带来的后遗症,只好让学生们去消解。

众所周知,在一些地区和学校,“三好学生”的评选和推优,已经让不少学生和家长卷入了“校园政治”,甚至某些老师在其中发挥的影响也已经成为让社会诟病教育的导火线;一些教育行政和教研部门借监测之名挑起的分数之争,让校长们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分分计较,甚至鼓励教师辅导学生在考场上“互相帮助”有些地区,为鼓励薄弱学校发展而进行的以分数为唯一尺度的学校“加工能力”的评价,都有美好的用意,但最终因为脱离人的成长的特殊性和评价的科学性,而导致了违背育人规律的不良后果。

如何让学校变成真正关注人的教育,我们曾经走偏了许多。今天,在管、办分离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学校办学仍然更多地按行政指令行事的情况下,强大的评价体系一旦起来,就很容易成为裹胁学校的“帮凶”。

2016年,对于教育,应该成为一个“失控”之年。此话貌似危言耸听,但这里所言及的“失控”其实是一个战略性的选择。

当“我们与学生处于不同的世界”时,我们会不安,会寻求路径依赖,但我们更需要在理解中顺应与引导;

当“调整管理与结构,让核心素养落地”的紧迫性摆在每个教育工作者的面前时,我们会迷茫该选择怎样的切入点才能有效实现目标,但我们更需要叩问内心,让核心素养真正落地的本质在于我们是否把“人”放在了中心;

当“民间教育的繁荣与公办学校的危机”产生反差时,我们会本能选择抗拒或限制,但时代的趋势却让我们回归理性的审视与洞悉发展的机遇;

当“难分难离的管办评”不断博弈着利益的边界,我们会力争手里需要的权力,但我们更需要拥有发展的远见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适度的失控,是为了帮助我们找到全新的定位,由移动互联带来的文化“寒武纪”时代,必然在创生——淘汰——再创生中,最终筛选出一种建立在新结构之上的稳定形态,直至下一个“寒武纪”的来临……

猜你喜欢
素养评价学校
抓住本质重理解基于素养活应用
多思少箅彰显素养
一节践行核心素养的数学拓展课
追本溯源提升素养
2006—2016年度C—NCAP评价结果
学校推介
2006—2015年度C—NCAP评价结果(3)
2006—2015年度C—NCAP评价结果(2)
2006—2015年度C—NCAP评价结果
I’m not going back to school!我不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