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韵翔
说起我的故乡,人们总会想起“瓯越”这个词,在瓯江生活的我们酝酿出了许多民风民俗。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故乡的美食。一切人情、美味与自然都能在这里得到最细致、温暖妥帖的安放。这里没有复杂的技法、炫目的配料、精致的器皿,这里有的是与乡土一脉相承的食物本身的质感、美味,展现着人情的温暖与自然的伟大。
温州面临东海,江河纵横,海鲜水产品闻名遐迩。温州还有风味独特的点心小吃。但比起这些,肥肉更让我印象深刻,它与民风融合,那油腻是舌尖上最好的记忆。
肥肉,是乡土的气息。
过年的时候,奶奶家里总会晒酱油肉。奶奶买来几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盆中进行腌制,倒上鲜美的酱油并撒上盐,一块块串在绳子上,让阳光和微风来酝酿美味。看着那些着色鲜艳的肉,闻着那肥肉的油香合着酱油的陈香,就让我垂涎欲滴。风与阳光用时间精细地糅合这肉与酱油,也酝酿着年味与欢乐。当肉经过风吹日晒,香味与口感恰到好处后,就可以下锅了。奶奶会将酱油肉中的肥肉切成薄片,嵌在两片松糕之间,这样,吃起来甜中带咸,别有风味。我们也会将酱油肉蒸着吃。一看到餐桌上那碗肉,我便会迫不及待地夹起其中我最喜欢吃的肥肉。那种恰到好处的油腻与酱香让我回味无穷,在享受中咀嚼着自然,也体味着乡土的气息。
肥肉,是温暖的情怀。
冬天,每当我周末放学回家,总能闻到一股温暖的香味,我知道又是母亲在为我炖肘子。看着高压锅上热腾腾的气儿,嗅着早已弥漫整个屋子的香味,一切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只有期待与满满的食欲。当母亲把肘子端到我面前,看着那鲜艳的猪肘子,感受着它那肥嫩的质感,我内心就有一种满足感。拿起筷子,夹一块肥肥的皮肉,让它在嘴中慢慢融化,然后带着一股温暖下肚。望着母亲嘴角那一抹甜甜的微笑,我发现这是一种微妙的幸福,蕴含在食物里的温暖的情怀。
在爷爷脑中,肥肉是生活的幸福。那是一个全民渴望肥肉的年代。土地干焦焦的,肠胃干焦焦的,连灵魂都干焦焦的,像深秋大风中胡乱滚动着的枯叶,互相摩擦,发出同样干焦焦的声音。这是一个正被风化的世界,一切都已干成尘土,只要一揉搓,就立即变成随风飘走的粉尘。“油水”在那个时代是一个令人神往的词,是感叹词。摇摇晃晃地走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身体扁扁地躺在用干草铺就的床上,干瘪的心唯一念想的就是流淌的油水,能给枯肠焦胃带来滋润的油水。肥肉是花,是歌,是太阳。
在母亲脑中,肥肉是生活的香料与宿命。我最喜欢母亲做的一道菜——“蚂蚁上树”。母亲经过研究之后发现,原料中不可缺亦不可多的肉馅配料,对烧好这道菜至为关键,而当肉馅偏肥时烧出来更好吃。因为肥肉比瘦肉更能提香,也更能滋润粉丝,使其在烹制中既不至于黏糊干硬,又不至于湿软绵绵……而这个反刍式的回望也便在母亲的叙述中忽然发酵,变成某种宿命之喻:半饥半饱,支离破碎,星星点点,一知半解。或许这正是他们这一代人的神伤与不甘——吃食如此,生活大抵也如此。
现在,在我看来,肥肉是极其普通的。它可用来榨猪油,那油有种生活原始的香。只有当它被端上餐桌时,才显得高大上了。如东坡肉,那颤巍巍的美姿美态,真是让人食欲大开。我欣赏了一会它娇羞的颤抖,然后三大口把它吃掉,那是生活的滋味。
这都是关于肥肉的记忆,那油腻是舌尖上最好的味道,是舌尖上的时代。这几代人的胃,比世间所有的档案都更懂中国。
在如今社会进步的过程中,有许多民俗已经丢失。但肥肉,它永远是记忆的载体、乡土的气息,会在每一处食物与味蕾的触碰中绽放。久藏心间的味道,那是一种记忆,经历岁月的蹂躏、时光的研磨,始终鲜美如昔,弥散着淡淡的清香,氤氲着乡土的气息。
(指导教师:蔡瑞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