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辑略》史料来源探究（上）

孙文杰

（新疆师范大学西域文史研究中心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



《三州辑略》史料来源探究（上）

孙文杰

（新疆师范大学西域文史研究中心新疆乌鲁木齐830054）

摘要：作为清代较早的一部伊、西、庭地区通志，《三州辑略》全面而真实的反映了清代中期伊、西、庭地区的史实，在中国方志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对后世方志的编纂也有重要的影响。本文拟对《三州辑略》史料进行梳理，进而探讨《三州辑略》史料的来源，以求教于方家。

关键词：和瑛；三州辑略；史料来源

新疆位于我国西域塞外，尽管其疆域辽阔、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但由于清以前时期中央政府对其的经营和管理联系时断时续，因此，专门记载新疆的历史文献非常稀少。自乾隆间清政府收复新疆后，在天山南北路开始全面建置来经营和管理，在康雍乾时期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下，一批有识之士开始逐渐的加大对新疆的关注，有关新疆的方志亦开始逐渐增多，更是出现了一批具有进步意义和创新精神，同时极具特色的地方文献。在这之中，《三州辑略》即是最为优秀的方志之一，它是清代有关乌鲁木齐、哈密、吐鲁番各志中材料最为充实的一种，是研究清代中期新疆地区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百科全书”，是今天研究清代新疆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军事等方面必不可少的史料。

和瑛在任乌鲁木齐都统期间，除了积极参与政事，对清廷经营与管理新疆作出了巨大努力和贡献，同时也进一步丰富了自己的吏治经验之外，在文化建设方面也成绩显著，成书于嘉庆十二年十月的《三州辑略》，即是其任职乌鲁木齐都统期间对新疆文化建设的贡献之一。《三州辑略》极具地方特色，是书详载乌鲁木齐都统所辖乌鲁木齐、吐鲁番、哈密之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军事建置等诸多方面史实，其价值自不待言［1］，吴丰培先生曾誉其为“研究新疆必备之书”［2］，是研究清代中期新疆中部地区历史的重要史料来源，在新疆方志史上地位较高。

《三州辑略》全书采取分门别类的编纂方式，共九卷，卷一为沿革门、疆域门、山川门，卷二为官制门、建置门，卷三为库藏门、仓储门、户口门、赋税门，卷四为屯田门、廉俸门、粮饷门，卷五为营伍门、马政门、台站门，卷六为礼仪门、旌典门、学校门、流寓门，卷七、八、九为艺文门、物产门。由于和瑛采取详今略古的方式编纂《三州辑略》，其在编纂过程中所征引的文献史料主要以清代典籍为主，以前代史籍为辅，作者或在文中直接征引原文并注明出处，或间接承袭而不标明来源，或是作者亲身调查网搜史料。据笔者统计，《三州辑略》所征引的文献典籍能列出书名的即有数十种之多，其中正史类有《汉书》、《后汉书》、《魏书》、《隋书》、《新唐书》、《旧唐书》、《宋书》、《元史》、《明史》等，编年类史书有《资治通鉴》，传记类史书有《通志》、《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等，地理类史书有《释氏西域记》、《西域图记》、《括地志》、《元和郡县志》、《使高昌录》、《大清一统志》、《西域图志》、《西域闻见录》、《西陲纪略》、《回疆通志》等，政书类史籍有《通典》、《清朝通典》、《清朝通志》、《清朝文献通考》、《吏部则例》、《钦定中枢全考》，其他类史书则有《十六国春秋》、《拾遗补录》、《博物志》等，艺文门史料则主要来自履新官员、文人的别集。同时，《三州辑略》还有最重要的史料贯穿全书档案资料，以及和瑛实地考察搜集而来的资料及金石碑铭。

和瑛在《三州辑略·叙》中有一段话很好地说明了《三州辑略》的史料来源：“瑛识同尾焰，学等蹄涔。游异域十三年，未窥半豹；历训方二万里，敢目全牛。癸丑使西藏万三千里，辛酉还都，壬戌使西域万二千余里，至今凡十三年。兹乃忝护北庭，旁搜西史，爰成辑略，裒纪三州。哈密曰伊州，吐鲁番曰西州，乌鲁木齐曰庭州。盖不志西州，不知庭州之所自始；汉车师前王庭在吐鲁番，后王庭在乌鲁木齐。不志伊州，不知庭州之所由通。由哈密南山口抵巴里坤大道。匪干著作之林，聊当簿书之薮。”［3］从中可知，和瑛编纂《三州辑略》时，不仅注重征引前代典籍，也很注重自己亲身考证，将史与实有效结合，最大程度地保证了《三州辑略》史料的真实可靠。同时和瑛在叙中也论证了编纂该书之成由：“夏书即叙之戎，蔑详疆址；周书西旅之贡，不纪封圻。厥后《佛国记》法显浮夸，《水经注》道元罣漏。张博望初通西域，凿空之道里失真；笃招讨再溯河源，重译之山川多舛……皆由荒酋裂土，代远年湮，一惑于罗什方言，再惑于昂霄译语。此《地志》《山经》所不载，《类函》《通考》所未详者也。”［4］由此可见，和瑛编纂《三州辑略》是为了修正前代史书之错谬，同时，《三州辑略》的史料来源还是比较严谨与丰富可靠的。

一、对清代之前典籍的征引

《三州辑略》对清代之前史料的引用主要集中在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三地之沿革门以及山川门等门类的清之前相关部分内容，尤其是沿革门中对各地自汉至明的历史记载，征引史料十分繁复，大量搜集三地的历史文化、地理山川相关史料，为后世新疆方志的编纂树立良好规范。纵观全书，《三州辑略》对清前史料的引用主要源自传统史籍，以及杂史。

其中，对传统正史的引用主要集中在《沿革门》，如：

宣帝地节三年，郑吉破车师，王奔乌孙，匈奴更以王昆弟兜莫为王，收其余民东徙。吉使吏卒往田车师前王庭地，以实之。

《三州辑略·沿革门·吐鲁番》

《三州辑略》关于吐鲁番沿革这段历史的介绍，明显来自《汉书·西域传》：

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憙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至秋收谷，吉、憙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自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攻交河城，破之。……匈奴闻车师降汉，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东奏事，至酒泉，有诏还田渠犁及车师，益积谷以安西国，侵匈奴。吉还，传送车师王妻子诣长安，赏赐甚厚，每朝会四夷，常尊显以示之。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别田车师。

《汉书·西域传》《资治通鉴》

如前所揭，这两段文字虽然记载历史大致相同，但是记载时间却稍有差别，《三州辑略》作“地节三年”，《汉书》却作“地节二年”，究竟在哪一年为郑吉破车师确切时间呢？我们再看《资治通鉴》相关记载：

（地节三年）是岁，侍郎会稽郑吉与校尉司马憙，会，古外翻。憙，许吏翻。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罪人免其刑，使屯田。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西域诸国，有逐水草与匈奴同俗者，谓之行国；其城居者，谓之城郭诸国也。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破之；车师王请降。降，户江翻。匈奴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考异》曰：《西域传》云“地节二年”；以《匈奴传》校之，知在三年。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传送长安。传，知恋翻。匈奴更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而郑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往田车师地以实之。为下元康二年匈奴争车师张本。

此次历史事件，《资治通鉴》则作“地节三年”，可见《三州辑略·沿革门》在叙述三地历史沿革时，并非是简单的承袭，而是综合各书，仔细甄别，进行认真考订之后才加以引用的。这样的例子在《三州辑略·沿革门》还有很多，当然，也说明了《三州辑略》叙述此三地在宋之前相关史实时也更加侧重于征引《资治通鉴》。［5］

《三州辑略》对清代之前史书的征引集中在传统地志和杂史等方面，《山川门》即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柳谷水：

《元和志》云：柔乡县柳谷水有东西二源，出县东北天山，南流十五里合流。

《三州辑略·山川门·哈密》

再如瀚海：

《通志》云：经前庭县有大沙海，在柳中县东南九十里，亦名旱海，即所谓白龙堆也。

《三州辑略·山川门·吐鲁番》

通过以上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和瑛在编纂《三州辑略》时受乾嘉学派影响较大，注重考据，讲究史料来源的确切。但和瑛又和乾嘉学派脱离现实的学术考据有所不同，他对传统文献的征引不是简单的抄袭和引用，而是将学术考据与现实考证有机结合，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史料的真实性与准确性，如乌鲁木齐沿革门：

渠犂故地即金蒲城，庭州旧治。章怀太子云，金蒲城即车师后王庭。《文献通考》：车师后王治务涂谷；金蒲城，北庭府。考巴里坤西一百四十里，地名乌尔图布拉克。蒙古语，乌尔图，长也；布拉克，泉也，言长流水也。

再如拘密山：

拘密山哈密西北。《元和志》云在伊州纳职县北一百里，又北六十里，直抵蒲类海上。按，他说误以蒲类海为蒲昌海，非是。盖蒲昌海在辟展、吐鲁番之东南，即罗卜淖尔，与此无涉。汉贰师将军李广利大破匈奴于蒲类海上，封海西侯，乃哈密北境也。

通过以上叙述我们可以看到，和瑛对传统史籍的征引，绝非是单纯的承袭，而是在征引传统文献加以学术考据的基础上，又对具体情况加以实地考证，来印证传统文献记载的准确与否，正如和瑛在《三州辑略·叙》中所谓“游异域十三年，未窥半豹；历训方二万里，敢目全牛”，切实做到了书、实的结合，进而将学术考据与社会现实紧密结合，代表了乾嘉学派由注重考据向实用考察的转变。

二、对清代史籍的引用

《三州辑略》对清代史籍的引用主要来自《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回疆通志》、《西域图志》、《大清一统志》等典籍。因为和瑛在任职新疆期间曾经先后编纂过《回疆通志》、《三州辑略》两部方志，而这两部方志中“吐鲁番”与“哈密”两地重合，因此《三州辑略》许多内容源自《回疆通志》，而《回疆通志》最主要的一个史料来源即是《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所以，《三州辑略》最重要的史料来源就是《回疆通志》、《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这些内容集中体现在《沿革门》的清代部分以及《疆域门》、《山川门》、《台站门》等门类，如《吐鲁番·沿革门》（表1）：

表1《吐鲁番·沿革门》史料来源

通过上表内容比较我们可以看出，《三州辑略·沿革门》清代部分内容主要源自《回疆通志》，而《回疆通志》相关内容则直接源自《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三者内容几乎完全一致，毫无疑问，《三州辑略·沿革门》清代内容主要是在后二者的基础之上辑录而成，属于直接引用。

《回疆通志》与《三州辑略》二志均把吐鲁番、哈密作为重要部分予以详细记载，而这二者内容上又有许多重合、相似之处，一人分著二书，相关部分内容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致之处，当然这部分内容也同样源自《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这主要集中在《疆域门》，如《哈密·疆域门》（表2）：

表2《哈密·疆域门》史料来源

通过表格内容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三州辑略》相关内容，除了个别字与《回疆通志》稍有不同外，其他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可以肯定是直接从《回疆通志》继承转载而来的。而这两本书的相关内容，是和瑛在征引《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基础上，又加以实地考证和调研，最终比《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更为详细、具体而又准确地记载了哈密地区的疆域情况。

同时，与此相类的是，《三州辑略·山川门》吐鲁番、哈密部分更是完全直录于《回疆通志》，甚至是连字样、序别、考证都完全一样，而《回疆通志》该部分内容主要源自《渊鉴类函》、《西域闻见录》、《西陲纪略》等地志，如“灵山条”（表3）：

表3《三州辑略·山川门》史料来源

很明显，《三州辑略》这些内容主要是直接引用《回疆通志》，而《回疆通志》则是征引《西陲纪略》而来，但这些史料最终源自明代陈诚的《西域番国志》。再如“罗布淖尔条”（表4）：

表4罗布淖尔史料来源

通过三者内容相互比较，毫无疑问《三州辑略》是直接摘录《回疆通志》相关内容，而《回疆通志》则是和瑛在实地调研、广搜资料的基础之上征引《西域闻见录》而来，进而使得《三州辑略》的史料更为真实可靠，更具价值。

参考文献：

［1］孙文杰.《三州辑略》史学价值论析［J］.昌吉学院学报，2015，（6）.

［2］吴丰培.吴丰培边事题跋集［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215.

［3］［4］和瑛.三州辑略［M］.中国地方志集成·新疆府县志（册5）.南京:凤凰出版社，2012:7，1—2.

［5］徐玉娟.《三州辑略》吐鲁番史料研究［D］.新疆师范大学，2012.

中图分类号：K9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469（2016）01-0038-07

收稿日期：2016-01-12

基金项目：201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清代新疆稀见史料调查与研究（11&ZD095）”成果之一，2015年度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重点文科基地西域文史研究中心项目“和瑛西域著述考论（XJEDU040215C02）”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孙文杰（1981—），男，河南沈丘人，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与西北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