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涌大江流

丛珊

2016年1月5日，是长江经济带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日子。

这一天，在重庆调研的习近平总书记召开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为长江经济带发展定了基调：“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

至此，建设长江绿色生态廊道，实施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便成为连通巴山蜀水和江南水乡、孕育中华文化精神的长江的又一次战略抉择。

一

这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古老母亲河。

这是一条加速腾飞的黄金经济带。

长江，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千百年来，她以水为纽带，连接上下游、左右岸、干支流，带给世世代代的人们灌溉之利、舟楫之便、鱼米之裕。长江经济带包括上海、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重庆、四川、云南、贵州等11省市，面积约205万平方公里，人口和生产总值均超过全国的40%，是我国经济的重心所在、活力所在。这里拥有货运量位居全球内河第一的黄金水道，拥有上海、江苏、浙江等我国经济最发达和城乡居民最富庶的地方……

然而，这只是硬币的一面。

翻开硬币的另一面，这又是一条环保警钟长鸣的经济带。今天，一连串关于长江的“数字”，正不断敲打着母亲河儿女们的心。

水质下降。长江流域废污水排放量呈逐年增加趋势，2007年之后更是突破300亿吨。有调查表明，长江已形成近600公里的岸边污染带，其中包括300余种有毒污染物。早在2012年，水利部水资源公告数据显示，全国废污水排放总量785亿吨中，有近400亿吨排入长江，几乎相当于一条黄河的水量。

化工围江。全国总投资近10152亿元的7555个化工石化建设项目中，81%布设在三峡库区、南水北调输水干渠沿线在内的江河水域和人口密集区等环境敏感区域，其中45%为重大风险源。

湿地萎缩。长江经济带湿地保护率仅为34.77%，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长江湖泊湿地较新中国成立初期萎缩了120万公顷。湖区水安全保障能力降低，水生态环境和生活多项面临威胁；流域水鸟栖息地的减少和破坏直接威胁着众多稀有鸟类的生存，珍稀物种生存面临严峻挑战。

污染事故频发。2009年2月，由于水源受到化工污染，江苏省盐城市区发生大面积断水；2012年2月，江苏省镇江市自来水遭遇苯酚污染，引发居民抢购饮用水；2014年4月，汉江水源出现氨氮超标，紧急停水影响武汉市30万居民用水……

人们越来越发现，GDP领衔的大开发模式产生了年深日久的产业结构和消费模式，以环境换发展的思路导致发展的“性价比”低下，先污染后治理的模式最终造成了经济和环保的双输。于是，在社会文明进步与思想观念的互动中，漠视生态的发展满盘皆输，生态优先的发展盘活全局，逐步成为社会各界特别是沿江11个省市痛定思痛之后的一致共识。

浏览长江流域各个地区生态建设的“小历史”，便能发现这种意识的“觉醒”。

在江西鄱阳湖，1988年之前鄱阳湖天然湖泊面积缩减超过30%，滩地面积每年减少5.2公顷，与之相应的是全省水土流失、河湖淤塞、水旱频发、经济社会受损巨大。而在实行鄱阳湖生态经济区战略之后，2014年该区湿地面积由4万公顷增加到7万多公顷，地表水监测断面水质达标率由76.3%提高到80.8%，人均GDP也由落后提升到全国平均水平。

在重庆市璧山区，“深绿型生态城市”理念带动了经济的转型升级。在全区森林覆盖率近半的情况下，地区GDP年均增长16%以上；在撤销了招商局的情况下，各路客商企业反而因生态宜居而纷至沓来。

建设长江绿色生态廊道，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不仅基于长江经济带的战略意义，也基于长江生态的巨大困境，真可谓是“一子落地，满盘皆活”。

二

我们需要的是一条什么样的母亲河？这是一道多选题。

“流金淌银”“横贯东西”“辐射南北”“通江连海”……除了这些以外，“生态优美”更是须臾不可或缺，涉及长江的一切经济活动任何时候都要以不破坏生态环境为前提。

长江，面临着新的抉择。

站在时空交汇的重要节点上，纵览风云，经略八方，习近平总书记为长江流域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2013年7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北武汉考察时提出：“长江流域要加强合作，充分发挥内河航运作用，发展江海联运，把全流域打造成黄金水道。”重塑长江黄金经济带的大幕就此拉开。

数年间，总书记调研考察的脚步，横贯大江东西。一路走来，不同的风景，一样的期许：

——2013年11月，湖南。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湖南发挥作为东部沿海地区和中西部地区过渡带、长江开放经济带和沿海开放经济带接合部的区位优势，抓住产业梯度转移和国家支持中西部地区发展的重大机遇。”

——2014年5月，上海。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发挥上海在长三角地区合作和交流中的龙头带动作用，既是上海自身发展的需要，也是中央赋予上海的一项重要使命。”

——2016年1月，重庆。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把长江经济带建设成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先行示范带、创新驱动带、协调发展带。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必须从中华民族长远利益考虑，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

一盘纵横捭阖的战略新棋局，在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下悄然展开。2014年3月，“依托黄金水道，建设长江经济带”被正式写入政府工作报告。2014年9月，国务院《关于依托黄金水道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的指导意见》发布，长江经济带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2015年11月，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以区域发展总体战略为基础，以‘一带一路建设、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建设为引领，形成沿海沿江沿线经济带为主的纵向横向经济轴带。”2016年1月26日召开的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二次会议强调，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理念要先进，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把生态环境保护摆上优先地位。

“这是首次将改善生态环境放到了第一位，之前是首先强调交通走廊和产业。”长期关注长江经济带建设的武汉大学区域经济研究学者吴传清表示。

按照2014年的文件，长江经济带的首要战略定位，是发挥长江黄金水道的独特作用，构建现代化综合交通运输体系，推动沿江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打造世界级产业集群，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城市群。

2015年年底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则表示，要推进长江经济带建设，改善长江流域生态环境，高起点建设综合立体交通走廊，引导产业优化布局和分工协作。

从强调“黄金水道”到强调“立体交通走廊”，再到强调“绿色发展”，其调整的脉络清晰可见。这是首次将改善长江生态环境放到第一位的规划设计，是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的自然展现，是一个将长江的命运提升到文明传承高度的历史判断，是一次以长江为发力点推动中国生态转型的战略体系。

挽云瀚银河，洗一片晴空。百年长江，期待着扬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帆，再现“一江碧水向东去”的绚丽。

三

实施生态优先、绿色发展，这是更高层面的顶层设计和行动引领。共护一江水，把长江经济带打造成绿色生态廊道，这是国家相关部委、沿江9省2市以及社会各界的共同心声。

——1月11日，2016年全国环境保护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环保部部长陈吉宁强调，要认真落实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精神，切实做到生态功能不退化、水土资源不超载、排放总量不突破、准入门槛不降低、环境安全不失控。强化战略和规划环评，优化产业布局、城市功能分区和岸线开发利用，探索建立流域上下游生态环境补偿机制，强化风险管控，保障饮水安全。

——2月15日，国家发改委网站刊发《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 扎实推进长江经济带建设》一文。文章称，2016年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要坚持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着力打造“一道两廊三群”，即大力构建绿色生态廊道、建设综合立体交通走廊和现代产业走廊、发展沿江三大城市群，新开工建设一批重大项目，充分发挥协商合作机制作用，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迈上新台阶。

——围绕国家关于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上海今年已经明确了环保等7个领域共28项重点工作。不久前发布的《上海“十三五”规划纲要》也紧紧围绕长江经济带国家战略，提出建设绿色生态廊道、率先划定沿江生态保护红线等任务，提出到2020年，上海将明显改善水环境质量，基本消除黑臭水体；将有效改善空气质量，优良率达到80%左右；将增加绿色生态空间，生态用地面积达到3500平方公里……

——重庆市明确了渝东北三峡库区为生态涵养发展区、渝东南武陵山区为生态保护发展区，构建沿江绿色廊道。生态红线、负面清单制度、环境行政执法与司法的联席会议制度等制度创新，正以铁腕为生态环境保驾护航。在主城，56个湖泊的污染整治工程有条不紊，沙坪公园碧湖、南岸区涂山湖水库等重要湖区重见清澈的水体、丰富的湖体植被。而在三峡库区，沧海桑田工程的实施为消落带治理和库区群众致富创造了一条可行之路，1.2万亩多元化生态经济林傲然耸立，湿地内生物多样性也日益丰富，植物种类由原来的548种增加到现在的608种，动物种类由原来的207种增加到现在的227种。为了保护库区水质，三峡库区生态大县云阳县全面取缔网箱养殖。如今，长江干流重庆段总体水质为优，一江碧水、两岸青山的美丽景象已经重现。

——地处长江之“腰”的湖北省，是拥有长江干线最长的省份，同时也是三峡工程库坝区和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核心水源区，承担着长江生态保护与修复的艰巨任务。作为促进长江经济带“上中下游协同发展、东中西部互动合作”的重要区域，湖北省启动了2000亿元的长江经济带产业基金，用于推进当地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和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在“十三五”规划中，湖北省还将长江经济带建设作为提纲挈领之策，加强流域生态协同修复和环境综合治理，打造长江中游生态文明示范带，努力挺起长江经济带的“脊梁”。

——江西省正有序推进鄱阳湖生态环境综合治理工程，并在全省逐步建立生态空间保护红线责任制和问责制，给生态空间保护戴上“金箍”。

——江苏省积极利用现有优势，在水权、碳排放权、排污权交易方面进行市场化探索，并提出了到2020年率先建成生态省的目标，届时，江苏省的林木覆盖率将提高到24%，主要江河湖泊水功能区水质达标率将达85%。

与此同时，长江流域的生态环境协同保护治理机制也在探索之中。2014年11月，长江沿岸27个城市达成《长江流域环境联防联治合作协议》，探索设立区域性环境资源交易平台、组建环保产业联盟、建立流域上中下游生态补偿制度等。2014年12月，长江经济带12个直属海关全面启动长江经济带海关区域通关一体化改革。2015年4月，《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规划》正式获批，长江经济带形成了长三角、长江中游和成渝三大城市群。2015年10月，长江经济带覆盖的11省市共同签署了长江经济带旅游产业合作宣言。

形势，让人振奋；未来，值得期待。从巴山蜀水到江南水乡，伴随着绿色生态廊道建设的渐次推进，横跨我国东中西部的长江巨龙时刻准备着以崭新的姿态腾飞。

四

什么是长江绿色生态廊道建设？这是一道全新的命题。

如何推进长江绿色生态廊道建设？这是一个待解的难题。

长江绿色生态廊道建设具有保护生物多样性、过滤污染物、防止水土流失、防风固沙、调控洪水等多种功能，是解决人类剧烈活动对长江造成的景观破碎化以及随之而来的众多环境问题的重要措施。

这是一项宏大的系统工程，关系着中华民族的未来和人民的福祉。

长江横贯中国东中西三大地带，水量丰沛、水生态系统服务价值巨大。长江经济带生态区位重要，生态系统类型多样，生物多样性丰富，自然与人为因素影响下的生态环境变化呈现明显的区域差异。诸多优越的先天条件为打造长江绿色生态廊道建设提供了雄厚基础。

——作为中国第一大河流，长江不仅具有巨大的供水、发电、渔业、航运等供给服务价值，而且还具有巨大的洪水调节、生物多样性维持和旅游文化等多种综合服务价值。

——长江是重要的珍稀水生生物物种基因库，鱼类资源丰富。整个长江水系共分布鱼类378 种，约占全国淡水鱼类总数的33%，居中国各江河鱼类资源之首，为中国最重要的淡水渔业种质资源库。

——长江流域以水为特色的旅游文化资源集中，拥有众多闻名世界的历史文化名城、文物古迹和名山大川等风景名胜，现已形成以三峡为核心的长江干流旅游线、以太湖为核心的长江三角洲旅游区等“一线七区”的旅游开发格局。

——受经纬度差异、海拔差距和到海洋距离不同等因素影响，长江经济带生态系统类型多样，自然环境具有明显的地带性，植被类型丰富，生物多样性程度极高。目前共建有各种类型、不同级别的自然保护区827个，保护区面积3583.9万公顷，约占长江流域面积的19.9%，远高于全国15.1%的平均水平。

——长江流域南北位置适中，生态区位极为重要，优越的光热水土配比条件，不仅孕育了丰富的承南启北动植物区系，而且也是中国重要的粮食主产区，在保障国家粮食安全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时，它也是中国最重要的水源涵养区域和生态屏障，位于青藏高原腹地的三江源地区是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条江河的发源地，拥有中国面积最大、海拔最高的天然湿地，素有“中华水塔”之称。

如今，长江绿色生态廊道建设已是风生水起，许多专家、学者和有志之士也纷纷就建设长江绿色生态廊道提出一揽子建议。

——建设长江经济带绿色生态保障工程体系。以“山水林田湖生命共同体”理念为指导，以支撑长江经济带成为全球最大内河产业带和可持续发展为目标，有计划、分步骤、高标准实施以水安全保障、自然生态保育、重大灾害防御和环境生态风险防范为重点的长江经济带绿色生态保障工程体系建设，确保长江经济带长治久安。

——优化国土空间开发格局。强化国土空间开发的生态指引，实施重要城市群和省级及以上开发区集中集约开发，规范水电、矿产等自然资源开发秩序与布局，加强长江岸线资源治理保护和利用空间协调，形成开发空间集中集约、生态空间自然开敞的国土空间开发格局。

——加大生态系统完整性和连通性建设与保护力度。构建以长江干支流为经脉、以山水林田湖为有机整体，江湖关系和谐、流域水质优良、生态流量充足、水土保持有效、生物种类多样的生态安全格局，从水陆统筹、区域协调系统整体角度，加大生态系统完整性与连通性建设和保护力度，防止“生态孤岛”出现。

——强化节能减排和流域环境综合治理。严控污染物排放总量，持续推进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逐步推行环境质量目标管理，不断改善水体、土壤和空气环境质量。

——率先建立和完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建立健全自然资源保护管理制度和环境损害赔偿与责任追究制度，为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提供制度保障。

…… ……

万里长江，浪花淘尽英雄。

千载重周，历史再展新猷。

“审大小而图之，酌缓急而布之，连上下而通之，衡内外而施之。”今年是长江经济带发展全面推进之年，新的航程已经开启。沿江省市和国家相关部门在思想认识上形成一条心，在实际行动中形成一盘棋，共扬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时代风帆，乘风破浪，筑梦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