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昊
民国初期,军阀混战,百姓饱受战火之苦。
有一位剃头匠,姓丁,手艺那个好啊,一把剃刀在他手里,就像是活了!丁师傅曾给众多街坊表演过一个绝活:蒙着眼睛,一手按着一块猪肉,另一只手用剃刀轻轻一拉,一片方方正正、薄如蝉翼的肉就下来了。您说,就这手艺,能不出名吗?每天,他的店一开张,来剃头的人络绎不绝。
丁师傅收了一个徒弟,叫小石头。小石头聪明伶俐,师傅传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干什么。
几年过去,小石头不但继承了丁师傅的剃头手艺,还学会了按摩,估计再练几年,就能超过师傅了。
按说,以师徒俩的本领,衣食无忧,也没什么烦恼事,这日子也够舒坦的了,可是小石头却总想不通一件事,那就是每当店里来了普通百姓,丁师傅总让他过去给人家剃头,要是来了富贵点的客人,丁师傅就亲自动手,即使小石头闲着,他也不喊。
有一次,丁师傅说:“小石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师傅对你的期望很高。要知道咱们这一行,虽为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给达官显贵剃头呢,讲究颇多,是非更多,现在的世道不太平,稍不留神就会惹麻烦,等你以后经验足了,再和他们打交道也不迟呀!”
刚开始,小石头还能听师傅的话,可随着手艺的提高,阅历的增长,他觉得自己的本领很不错了,师傅还是不让他挑大梁,渐渐地,小石头就有点不满了。
有一天,丁师傅的妻子病了,小城里的郎中治不好,丁师傅只好带着妻子去几十里外的县城医治,临走前,他吩咐徒弟看好店铺,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傍晚,几个当兵的进了铺子,为首的一个大个子军官问道:“丁师傅在吗?我们大帅请他剃头。”
原来,几个月前,从南方开过来一支部队,暂时驻扎在小城,军队的大帅姓闫,最近,都是找丁师傅给他剃头的。今儿个,这些人就是闫大帅派过来请丁师傅的。
小石头说:“军爷,对不住了,我师傅有事外出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
大个子有点失望地搓搓手:“哎呀,城里就数老丁师傅手艺好,他人又不在,大帅明天还要见客人,看来要请别人过去剃头了。”说罢,他就往外走。
这时,小石头暗想:能给大帅剃头,岂不是美差?我学了这么久手艺,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里,他追上大个子军官,说:“军爷,我是丁师傅的徒弟,要不我过去给大帅剃头吧?”
军官打量了一下小石头,点点头:“好,走吧。”于是,小石头背上家伙,跟他们走了。
到了大帅府,大个子军官陪着小石头进了门,对着太师椅上一个精瘦的老头“啪”地敬个礼:“大帅,丁师傅外出,这小伙儿是他徒弟,叫小石头,您看可成?”
老头眯着眼睛,点点头。
小石头赶紧上前,伺候大帅洗头,洗好后,给大帅围上围布。只见他左手按在大帅头上,拇指将头皮微微绷紧,右手拿刀轻轻往下刮,随着“嗤嗤”的声响,湿漉漉的头发“刷刷”直往下掉。旁边站着保卫大帅的副官和亲兵,他们握着枪,紧紧盯着小石头拿剃刀的手,尤其是一位姓李的副官,那眼神似乎要吃了小石头。小石头却不紧张,锋利的剃刀在他手上运用自如,无丝毫差错。
剃好之后,小石头又给大帅剃须、掏耳,还拿出自己的按摩绝活,揉肩、展臂、捶背、把大帅上半身骨骼放松个遍。为了讨大帅喜欢,小石头还多按了几遍。再瞧那大帅,居然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小石头继续按摩着,最后一招是敲顶,只见他左手掌覆在大帅天灵盖上,右手握空心拳,在掌背上轻轻一敲,只听“嗒”的一声轻响,这才完工。
大帅醒来,照照镜子,真是容光焕发,他“哈哈”一笑,差李副官拿出几块银元赏给小石头,还让大个子军官客客气气地把小石头送出门。
小石头回到店铺,把挣来的银元放在桌子上,疲惫地睡着了。到了半夜,他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是丁师傅回来了。
原来,丁师傅在县城安顿好妻子后,就急匆匆赶回来拿东西,准备交代一番后再走。他看见桌子上的银元,忙问是怎么回事,小石头就把给大帅剃头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师傅。
丁师傅听了事情的经过,仔细地询问了小石头伺候大帅的细节,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指着小石头说:“臭小子,师傅临走时让你好好看店,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你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呀,这次果然惹麻烦了,你快随我到县城躲一阵子吧,咱马上就走!”
小石头不乐意了,委屈地说:“这些年,师傅总让我给穷老百姓剃头,就是干到老,又有什么出息?徒儿已经长大,也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呀,靠手艺吃饭,咱能有什么麻烦?怎么也不至于躲起来、让乡亲笑话吧?我看是师傅想多了,徒儿不连累您,这就搬回自己家住,这辈子我还是您徒弟,以后还给您养老送终!”
说完,小石头“扑通”一声跪下,给丁师傅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搬出了铺子。丁师傅老泪纵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石头的家响起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开门一看,还是那个大个子军官,带着几个当兵的。
一见小石头,大个子笑着点点头:“小兄弟,大帅相中了你的手艺,今天能不能再过去一趟?”
小石头点点头:“好,好,这是大帅看得起我呀!”他收拾好东西,跟着大个子走了。
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周围几乎没了行人,冷冷清清的,小石头越走越疑惑,他在想,咦,这不是原来的路,好像是在往郊外走呀,他越想越不对劲,便问:“军爷,这是往哪儿走啊?”
谁知刚才还很和蔼的大个子军官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喝道:“少废话,走!”
小石头哭哭啼啼,跟他们走到郊外一处荒地,几个当兵的已经在拉枪栓了,小石头不禁腿一软,哀号道:“军爷,冤枉呀,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大个子军官狞笑道:“不冤枉,小兄弟。”
小石头哭着说:“上次、上次我就是剃头呀,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连按摩都按了两遍,大帅还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还赏了我……”
“所以你该死,”大个子军官冷笑着说,“实话告诉你,不是大帅要杀你,而是李副官想要你死,他说我们这支部队,南征北战,杀人无数,不知结了多少仇家。为防暗算,大帅本人连吃喝拉撒都提防着,才平安活到现在。你倒好,手里握着雪亮的剃刀,好好剃头就是,偏要用按摩把大帅整得睡着了,要是以后你被贼人买通,趁大帅睡着,一剃刀下去怎么办?”
小石头哭着说:“军爷饶命呀,我哪知道这规矩呀?我、我远走他乡还不行吗?”
大个子军官摇摇头,说:“晚了,李副官还说,日子久了,大帅被你那通手法伺候得上瘾了,心里必然惦记,怎么舍得你走?思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你,这样大帅才没念想,最多埋怨几句,好啦,送你上路!”
几声枪响过后,小石头睁着眼,倒在了血泊中……
选自《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