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三少

牟喜文

在旗镇，鲁三少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到二十岁就挣下了万贯家产。都说怪人有怪秉，鲁三少也不例外。找他干活，少了三样他不干：一是每天少了三只八香居的白斩鸡不干；二是少了三进院落的场地不干；三是少了三十块大洋的定金不干。因了鲁三少这些规矩，所以“鲁师傅”“鲁木匠”“鲁员外”这些词统统省了，坊间干脆就叫他“鲁三少”。传到鲁三少耳朵里，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虽然鲁三少门槛很高，可找他的达官显贵、豪商富贾仍是络绎不绝，可以说，平头百姓想见上鲁三少一面都难，更甭提请他打物什了。

唯一人例外。就是王三。

那天，王三正在街头拉三轮，不想意外地撞死了旗镇首富马员外二儿子的大黑狗，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马老二不依不饶，非要拿王三家三间草房顶抵，否则就要见官，要王三拿命抵。王三家徒四壁，只剩三间草房，草房里住着年逾六旬的老母和十几个拾荒的老人。王三虽一贫如洗，可他对这十几个老人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如果房子没了，这十几个老人上哪遮风挡雨去呀。王三跪在马老二脚下，磕头如捣蒜，最后，马老二戏谑地说，想让大爷饶你也容易，只要你让鲁三少破了三条规矩给你打一件物什，咱们的账就一笔勾销，否则，三天后，老子就来收房子，你们统统给老子滚蛋！

想让鲁三少破规矩，难比登天啊！王三一筹莫展。可天上就有掉馅饼的事，第二天，鲁三少差人捎信说，愿意破规矩免费为王三打一对鸽子。这让王三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备下时令水果登门向鲁三少致谢，鲁三少暗暗命人装了十袋米，偷偷给王三送到家去，还赠给王三母亲及十几个老人每人一件御冬的厚棉衣。

鲁三少仁义哩。消息传到马老二耳里，他“啪”地一声把手里祖传的紫砂壶摔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鲁三少，不识好歹的东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时间就像芬河水，静静流淌。

民国初年，社会大乱，盗匪横行，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各地都组织了护城队，旗镇也不例外，土墙高耸、如临大敌。在距旗镇一百二十里的芬山上，就住着一伙土匪，匪首就是马老二。当年，马老二因杀了人被官府通缉，无奈跑到芬山落草，成了一名心狠手辣的悍匪。不久，山寨内讧，马老二竟坐上了头把交椅。

当了匪首的马老二就惦记上了旗镇八香居老板的女儿──麻姝儿。马老二落草为寇前，旗镇谁不知道他看上了麻姝儿。

可麻姝儿不喜欢他，咋办？那就抢呗。

说干就干。马老二亲自带人悄悄潜进旗镇夜半时分把麻姝儿绑到了山上。

姝儿，你看我是谁呀？马老二掀开麻姝儿的蒙眼布，顺手解开了绑在麻姝儿身上的绳索。

怎么是你，你是……马二公子？

是我呀。马老二给麻姝儿倒了一杯茶，亲自交到她手上。

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麻姝儿“啪嚓”一声将茶杯摔得粉碎，眼里布满了红丝。

别给老子装他妈烈女！马老二露出了狰狞面目，“嗖”地一声从马靴里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你还是杀了我吧。麻姝儿闭上了眼睛，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想死，没那么便宜！实话告诉你，老子要娶你当压寨夫人，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马老二说着，一挥手，几个喽啰就要把麻姝儿带走。

慢着！麻姝儿睁开了眼睛，说，嫁给你可以，可我要明媒正娶，还要全套的嫁妆，必须是鲁三少做的。

提起鲁三少，马老二就牙根直痒痒。当年他本想借机霸占王三家的房产，哪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全了鲁三少仁义的好名声！真他妈窝囊！马老二每想起这件事，感觉就像灶坑里的王八──憋气带窝火。

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天午夜，马老二命手下疤瘌眼带人下山，鲁三少被绑到了山上。鲁三少吃的苦可想而知，左手的三个手指生生被疤痢眼拗断了。听马老二说明了绑架自己上山的缘由，鲁三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麻姝儿，拎起手里的工具，在匪兵的看押下，一瘸一拐地到后院忙活去了。

马老二嘴角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心里说，嫁妆做完之日，就是你鲁三少归天之时，我不但要娶了麻姝儿，还要把整个旗镇都打下来，作为她的聘礼！

经过一番谋划，一个月后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马老二带人突袭旗镇。

那晚，四周死气沉沉的，连声狗叫都没有，只有几颗星星眨着眼睛。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马老二一伙顺利地杀到了旗镇中心区，可就在他们洋洋得意时，“咚”地一声炮响，马老二的人马被团团包围了起来，经过一番激战，马老二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都做了俘虏，只有马老二一人冲了出来。

迎面，一伙人挡住了去路，为首一人，正是王三，如今他当了旗镇联防队队长。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是不是我身边有内鬼？

王三哈哈一笑说，内鬼？内鬼就是它！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木头鸽子，从鸽子脚上的竹管里取出了一封信。

鲁三少？他做的鸽子会飞？马老二将信将疑。

不但会飞，还会叫、会驮人呢！

谁？谁在说话？马老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只听长空中传来两声雁鸣，两只大雁翩翩而降，雁上坐着的，除了鲁三少和麻姝儿，还能有谁！

真的是你？

是我！鲁三少快步走到马老二身边，啪地扔下了一个包袱，打开包袱，疤瘌眼的人头滚到马老二身边。

我的山寨？

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马老二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噗嗤”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