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福华
农历已未年六月十五,正是大暑节气,白天气温高达37度,虽有徐徐南风,还是酷热难当。晚饭后,太阳已落下西山,月亮升起了老高,南风仍阵阵吹着,暑气消退了不少,已有些许凉爽的感觉。我家离村西头的水库约有30米,我搬了把小靠椅,到水库围堤上乘凉。
我居住的村庄叫党庄,水库紧挨着村庄,村里人都叫它“河坝”,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产物。在大集体年代里,人们都在生产队劳动,居住条件差,茅草房,没有电,夏日的夜晚,庄上大部分人都爱往河坝围堤上聚,离坝堤近的索性在坝堤上吃晚饭、露天睡觉,远些的在坝堤上凉快透了回家休息。人们手拿各种扇子,或坐或卧,谈天论地,说古今,道传说。小孩子们不怕热,在大人们中间蹦跳玩耍,追逐嬉戏,不时遭到大人的呵斥,但他们不长记性,仍然嬉闹,大人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居住条件好了,茅草房不见了踪影,平房、楼房装了空调,庄上的人出外打工的多了,年轻人大多都出去了,有些六十多岁了,也到外面打工,坝堤上就冷清了。
今夜是月圆之夜,一轮圆月高挂天空,格外的柔和、恬静。天上没有星星,天幕上镶嵌着片片云块,皎洁的月光撒向大地,大地披上了美丽的银装。我望望远处,看看近处,灵山秀水,尽收眼底。我惊呆了,我身处仙境之中,随之思绪也在仙境中徜徉。
目之南移,是与七峰山一脉相连的跑马岭。出七峰山古寨西寨门往偏西南方向,一道山岭起伏绵延,过云天冠(跑马岭上一座山峰名)迤逦南下,直到石庙垭(跑马岭南端的一个垭口名),据说,这道山岭是金代一位总兵(历代七峰山前人都称金总兵)据守七峰山寨时骑兵上下山的通道。
目光从石庙垭又放远些,竟也能依稀看见美女峰。美女峰也叫老栗山,整座山峰极像仰卧的美女,头部的额、眼、口、鼻,胸部的丰乳,微曲的下肢,活灵活现。美女在月光里静静地仰卧着,卧姿依然是那么优美,此刻,她一定正做着香甜美妙的梦。我看到了她舒展的眉眼,看到了她甜美的笑靥。
石庙垭向南,是牛丸山和杏山,这山是跑马岭的南延。牛丸山和杏山相连,活脱脱是一匹卧着的骏马。我想,它恐怕就是当年金总兵的战马从跑马岭下来,跑累了,卧在这里休息吧。
杏山也有张三丰祖师的传说。祖师在方城炼真宫修炼时,平时不讲究穿戴,手脸也洗得马虎,所以得绰号“邋遢张”。他常为百姓治病,大家都很喜欢他,只有宫中的邢道长看不起他。一年冬天,大雪漫天,邢道长患病卧床,张三丰前去看望,问他哪里不舒服,邢道长不想理他,“哼”了一声,脸扭到床里,不理睬他。张三丰佯装不知,说:“原来想吃杏啊,我去给你取来。”然后就出门走了。邢道长以为他是痴人说梦,这大雪天哪会有杏?谁知不大一会儿,张三丰背着一大枝杏进来,黄灿灿的杏子挂满枝头,邢道长非常惊异,并且吃下一颗杏子后,病痛全消,浑身通泰。见他如此神通,以后再也不小瞧他了。三丰的杏从哪儿摘取来的?就在这杏山。杏山现在没有杏树,倘若有一颗大杏树,或者有一片杏林,就能给祖师在杏山摘杏的传说以强有力的佐证,杏山就会有更浓重的神秘色彩,杏山也就会仙雾缭绕了。
而眼前的水面上,尽是岸边树木的投影。水库的上游是宽阔的河滩,河滩里种植着杨树,还有自生的鬼柳树。此时的树林里,几十道光束不停地交叉移动,像现代舞台上不断变换交叉闪动着的灯光,那是人们在捉“爬叉”。“爬叉”是蝉的幼虫,傍晚开始从地下钻出地面,爬到树上或草茎上蜕掉外壳,晾干身子和翅膀,再爬到树的高处,第二天就是引吭高歌的夏蝉了。捉住的“爬叉”可以炒来吃,是一道美味,捉“爬叉”更是一项夏天夜晚消夏的休闲活动。
虽有徐徐南风,也只有树梢上的叶子轻轻摇动,水面上没有一丝波纹。嬉戏了一天的白鹤、野鸭都躲进岸边草丛中安睡了,鱼儿大概也进入了梦乡。水面上,一只水鸟扇动着轻盈的翅膀,时高时低地飞翔,青蛙在水边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捕捉虫子,享受着美味晚餐。水中复制着岸上景物的倒影:窗子透着灯光的近岸的房屋,高高低低的山峰,浓密的树林,林中交叉摇曳的光束,高耸的信号塔,轻盈飞翔的小鸟,天上一块一块的白云……假如有河神,这里的河神生活在这如诗如画的空灵妙境中,是多么幸运啊!
一切都那么静,村子里没有牛叫,没有犬吠,没有鸡鸣,只有岸边草丛中的蟋蟀在低吟浅唱,那声音此起彼伏,悦耳动听。山、水、树木,万物生灵,与水中的复制景物倒影相辉相映,都融入到静静的月光中,浑然一体。我觉得,我也成了这美景的一元素。这就是仙境,我就是神仙。
感谢今晚这柔静的月光,她带我走进了仙境,她把我化成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