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复兴需要“无为”还是“有为”?
——20世纪30年代知识分子关于农村复兴的论争

2016-04-13 08:01
关键词:无为

刘 锋

(邵阳学院 中文系, 湖南 邵阳 422000)



农村复兴需要“无为”还是“有为”?
——20世纪30年代知识分子关于农村复兴的论争

(邵阳学院中文系, 湖南邵阳422000)

摘要:20世纪30年代,知识分子围绕着如何复兴农村发生过一场争论,争论的一方以胡适为代表,主张救济农村应该提倡无为的政治哲学,另一方以弘伯为代表,认为复兴农村应该进行有为的建设。在论争过程中,双方虽然有分歧,但都是为复兴农村想办法,他们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思想和主张。尽管在论争中,双方都有不足之处,但反思这场论争,不但有学术价值,也有现实意义。

关键词:农村复兴; 无为政治; 有为建设

近代以来,中国农村经济走向衰落,尤其是“九一八事变”后,农村经济更是日益崩溃。南京国民政府一面要与日军作战,一面要武力统一中国,军费开支庞大,巨额的军费都落到农民的肩上,农民负担加重。国民政府从事大规模的建设,建设费用也摊派给农民,再加上自然灾害频发,致使农村经济破产,农民贫困潦倒。诚如时人所说:“遭了八十多年帝国主义政治经济的侵略,二十多年军阀循环往复割据内争的蹂躏,和成千成万土豪劣绅普遍深刻剥削的中国农村经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万劫不复的境地了。”[1](P1)救济农村成为迫在眉睫的大事。

面对日益严重的农村问题,南京国民政府表现出极大的关注与重视。1931年国民党四全大会形成政治决议案,确立了振兴农业的指导方针,即“中国为农业国家,尤不能不重视农业之发展,……一切水利交通运输金融事业之建设方针,均需以便利于农业之发展与农民之生计为要件”[2](P49)。1932年国民党四届三中全会议决通过冯玉祥等人提出的“救济农村案”。1933年行政院设立农村复兴委员会,延聘委员,召开会议,商讨复兴农村的方法,制定复兴农村经济的政策与措施,发动了一场全国范围的农村复兴运动。

农村复兴委员会成立之后,行政院院长依照章程陆续延聘委员四十余人,并决定于1933年5月5日在南京召开农村复兴委员会第一次大会。在延聘的委员中有胡适,胡适说:“前不多时,政府发表了一个农村复兴委员会,其中有我的名字。我因为实在没有研究过农村问题,又因为不久就要出国了,所以决定辞去农村复兴委员会的委员。”可是政府的好意也让胡适把目光投向了农村,考虑农村复兴这一问题。他说:“现在这个委员会快要在南京开会了,我想向各位委员,并且向政府,提出一个门外汉的意见,供他们的考虑。”[3](P2)

因此,胡适在《独立评论》上发表了《从农村救济谈到无为的政治》一文,建议政府采取无为的政治哲学来复兴农村。他认为农民最感痛苦的是“抽税捐太多,养兵太多,养官太多。纳税养官,而官不能做一点有益人民的事;纳税养兵,而兵不能尽一点保护人民之责。剥皮到骨了,吸髓全枯了,而人民不能享一丝一毫的治安的幸福!”他指出农村之所以破产,农民之所以困穷是“由于国内政治的不良,剥削太苛,搜刮太苦,负担太重”。他认为“政治的原因”是农民痛苦、农村破产的根本病因,故主张用“政治的方法”来“解除人民的苦痛,减轻人民的负担”,为此他提出救济农村的两条道路,“一条是积极的救济,一条是消极的救济”。积极的救济如农民借贷、合作运动、改良农产和改良农业技术等,但他认为在当时的状态下,“积极救济决不如消极救济的功效之大”。因为积极救济,必须有两个先决条件:“第一要有钱,第二要有人才。”在无钱又无人的状况之下,积极救济是很有限的。[3](P2)因此,胡适主张消极救济,消极救济的办法:一是裁减官吏与机关;二是停止一切所谓“建设事业”,如强制征工筑路一类的虐政;三是努力裁兵;四是减轻捐税。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减轻农民负担的先决条件,是救济农村的最先急务。在这篇文章中,胡适主张救济农村应该“提倡无为的政治哲学”[3](P3),即不进行盲目扰民的建设而以裁官、省事和裁兵等举措来减轻农民的负担。

此文发表后,引起了知识界的重视,许多人纷纷就如何救济农村与复兴农村这一问题发表看法,提出主张。弘伯在《独立评论》第六十八和六十九期上发表了《我们还需要提倡无为的政治哲学吗?》,对胡适的“无为”主张进行了批评,并提出应该进行有为的建设,由此引发了一场复兴农村应该提倡无为政治哲学还是有为建设的论争。

针对胡适的“无为”主张,弘伯在《我们还需要提倡无为的政治哲学吗?》一文中提出中国应该进行有为的建设。他认为要复兴农村,裁兵与裁官是必要的,但是,裁兵与裁官后的善后办法,无论屯垦也好,殖边也好,兵工筑路也好,兴办实业也罢,总之政府即不能免于“有为”。他说“如果适之先生的意思真是要停止一切的所谓建设”,他则“不敢苟同”[4](P13)。他从财力和人力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反驳胡适“无为”的观点。在财力方面,他认为“中国的收入,大部分是用于军费,其次是政费,用于建设者寥寥。就在寥寥的建设中,真正用来做实事者,尤属寥寥”。害人的不是建设本身,害人的是办理建设过程中启用的官僚不当。救济农村最有效的办法,不仅仅是裁兵与裁官,更需要进行建设。他认为即使建设费全部取消了,农民的负担也不会减轻。“况且名符其实的建设,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是生产的不光是消费的,是救民救国所必需的,不只是做样子出来好看的”。 就人力方面讲,他说:“专才在现代的中国,诚然不如欧美的‘济济跄跄’,但也不是干脆没有。至少是具体而微者,尚大有人在。”鉴于中国落后的局面,弘伯认为:“要得中国富强,必需现代化;要得现代化必需努力建设;要得努力建设,即政府必需有为。”[4](P14)

弘伯的文章发表后,胡适在《独立评论》第八十九号上又发表了《再论无为的政治》,对自己的主张进行辩护。针对弘伯提出的“在全体比例中,建设费实微乎其微。即使全部取消了,于农民的负担也轻不了多少”。胡适引用《独立评论》上何会源先生的《论田赋附加》一文进行答复,文章指出:“田赋的附加税往往‘超过正粮一倍,二倍,以至十余倍之多。江苏各县有的加到二十六倍’!”并且“田赋附加税都是跟着‘新政’加起来的”。所谓“新政”,就是胡适所说的“建设”。自民国建立,特别是自民国“十六年以来,这种附加税随着新政一天天的加多。例如办党要钱,办自治要钱,修路修衙门要钱,甚至复兴农村也要钱,这些钱只好仅先向农民要”。胡适认为《论田赋附加》这篇文字可以答复弘伯“建设费实微乎其微”的驳论了。[5](P3)针对弘伯说的“况且名符其实的建设,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是生产的不光是消费的;是救民救国所必需的,不只是做样子出来好看的”。胡适认为国民政府的建设就是搞形象工程,犹如“凿孔栽须”。为了要美观,在光光的脸上凿下无数栽须的孔,流了不少血,受了不少痛苦,结果还是栽不了须。他指出,各省都争着造公路,可是谁也不计算人民的负担,谁也不计算征工征料的苛扰,谁也不计算路成之后有无人用,有无货产可以输出。路造成了,路上长满了草。“这种建设不是‘凿孔栽须’吗?‘取之于民’则有之矣;‘用之于民’又在哪里?”[5](P4-5)

胡适与弘伯发生论争后,有区少干、常燕生、熊十力、陶希圣、瘦吟等人拥护胡适的“无为”主张。区少干认为:“现时复兴各地农村,最要紧的是给他们一个翻苏的机会;最低限度使他们能够继续呼吸,才可以继续工作。”他主张“农村的复兴,非经过无为政治的抚乳培养不可!”[6](P15)常燕生认为在建设过程中,官僚会借建设的名义搜刮人民,若要避免此类事发生,就只有停止建设、裁官减政,无为而治。熊十力指出国民政府“只是在都市上修马路做洋房,种种装饰,谓之建设已耳。实则每因作一度装饰事业,而饱其私囊者无数”,因此,必须与民休息。[7](P27)陶希圣认为农村破产后,有人“想用政府的权力下手解决社会问题,实行有为政治”。[8](P6)可是“官吏们这样一办,人民的负担更多,骚扰更甚”,故与其有为还不如无为。[8](P7)瘦吟也称所谓建设,无非劳民伤财,他感到在目前时势之下,确有必要提倡无为政治,与民休息。

针对拥护无为政治的主张,弘伯又发表了《答拥护无为政治的主张者》,他说:“现在的民不聊生,是否真是且全是由于建设?是否一切的建设停止了,人民就可以昭苏?”[9](P13)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他指出:民国八年预算岁入实际总数为四亿余,在支出方面,单是军费一项,便占二亿五千余万,据全部收入百分之六十五以上。再次证明他提出的“中国的收入,大部分用于军费,……用于建设者寥寥”这一结论的正确。他提出解救农村的两种办法,一种是消极的,一种是积极的。消极的就是胡适的主张,具体办法如裁兵裁官和停止一切建设。积极的是他个人的意见,“具体办法如改良农产,改进农业技术,便利运输,浚河造林,兴办实业,屯垦边殖,一言以蔽之曰:认真建设”[9](P14)。他反复强调:中国必须进行有为建设,才能摆脱贫穷,像西方那样“丰衣足食”。

弘伯的主张,得到了陈伯庄、永分、翟象谦等人的响应,他们纷纷在《独立评论》上发表文章,支持有为的建设。陈伯庄认为中国农村还是“草棚文明”。“平均一人有几亩田,尽管一个大的税也不抽,也还是草棚文明。”[10](P6-7)在他看来,中国贫弱至此,力量又很有限,要与时争命,要有迎头赶上现代化的必要,不有为是不行的,中国“愈贫弱愈要有为”。永分则认为“无为”政治只在调剂民生,绝不能使其成为政治常轨。他指出,即便政府不兴建设,也不见得会少耗民财;倒不如使政府将民财用在建设上。他还认识到在建设的途上,农民无疑要吃苦;但不建设,农民又难得解放。所以,只有选择有为建设而别无他途。

翟象谦也主张“有为”。他说:“建设事业没有办法,那末任你说一千遍一万遍‘现代化’,‘农村复兴’,……结果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11](P12)他认为所谓建设增加人民的负担和不切实用,都是“建设事业的计划与进行上的问题,不应与建设事业的本身混为一谈;更不能因建设的计划上与进行上的毛病而提议停止建设”[11](P7)。翟象谦抓住了辩论的最根本之处——不能因为建设中用人不当或管理不当就否定建设本身而主张停止建设。为了说明建设的重要,翟象谦举出公路建设与农业的紧密联系。“公路是农村交通的命脉。我国内地交通不发达实为农业衰落的不能推诿的原因之一。若果交通便利,则农产物运输容易,同时新式农业技术的输入内地也容易。运输便利,技术改良,农业当然要比较发达。”[11](P7)他还将中国的建设置于国际的大环境中来考虑:时代不能逆转,中国正处于世界现代化的大潮流中,他国正在大兴建设而中国再不建设难免要受人家压迫和侵略,落后于人家的中国必须努力建设否则不进则退。此外,翟象谦认为在建设过程中应同时注意减轻农民过重负担,他提出实行建设的办法是“改良贪污政治和提倡人才政治,使政府既不浪费我们的钱又能替我们做事;绝不能在这个办法外另寻苟且偷安的办法”[11](P8)。可见,翟象谦试图将“有为”与“无为”各自的优点吸收过来,寄希望于实施建设的主体——政府身上,企盼政府既廉明又有实干精神。

赵铁寒认为“与民休息”的政治是“民穷财尽”的政治。土匪如毛,团匪遍地,人民对生活态度消极,无一不是受了交通不便,文化落后,政府力量薄弱,人民无组织无训练的影响。在这种局面下,除了急起直追的以种种建设事业来救治,没有其他办法。“要想救亡图存,非把这老大落伍的国家弄到现代化的地位不可。要想走上现代化道路,必须拿出动的精神,以最大决心硬干快干。”[12](P19)

除《独立评论》外,其他杂志也针对胡适的无为政治提出批评意见。刘彻在《南方杂志》中撰文说道:“尤其是这位讲实验哲学的胡适博士的怪论,他竟主张把一切‘建设事业’停止,以图兴复农村的要道,这好比想将这物质落后的祖国,索性恢复到二千年以前老子所主张的‘绝圣弃智’、‘无为而治’的原始社会里去,让这些科学建设的帝国主义者来宰割”,他认为落后的中国,“处在各帝国主义虎视眈眈的时候,就是倾全力来建设,尚恐赶不到列强万分之一,岂因一时赶不上人,就不要建设么?这岂不是因噎废食,忌疾忘医,安得而不速其死呢?”他希望“国人努力赞助政府,完成孙中山先生实业计划,并赶造新式军器,以振国家而卫民族”,这才是中华民族应有的态度与努力的方向。[13](P9)

邓飞黄在《中国经济》上从反帝反封的角度批评胡适的无为的政治哲学是“懒人的政治哲学,开倒车的政治哲学,对于现代的中国,是没有用处的”。他指出,破坏中国农村的敌人“是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土豪劣绅”,要救济农村,“先得认清楚破坏农村的敌人,从根本上消灭敌人的势力,才是正本清源的办法”。如果仅仅是“止于裁兵,裁官,停止建设,减免捐税,而对于制造官兵抽取捐税的势力者及其制度,不谋根本的扫除”,那么于事实毫无利益。[1](P3)

王镜铭从发展工业的角度批评胡适“高唱无为政治,离开了有为的建设,实为玄虚,离开发展工业,而谈无为的救济,是决不能复兴农村”的。他认为,“如能裁官裁兵,废除捐税,农村自有喘息的机会,胡氏的救济办法未尝不是对症下药”。但是这种消极无为的救济,“纵使全部实现,中国农村充其量返回鸦片战争以前的状态,若在闭关自守时期,尚可幸存一时,今日世界经济农业工业化时代,中世纪的生产方式何能立于二十世纪的世界呢?”他认为兵多、官多、捐多是我国工业不发达的必然结果,用“无为政治”来复兴农村,是一种空想,而欲根本消灭“三多”,除积极进行工业建设,充实国民经济外,别无他途。[14](P207-208)

值得一提的是,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中国进入到了全民族抗战时期。胡适目睹中国山河破碎,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他逐渐放弃了“无为”的政治主张,转而省悟到中国必须进行积极有为的建设来增强国家实力,抵御日本侵略。

中国农村破产,应采取何种方法来救济农村,复兴农村,知识分子因此产生了争论,足见当时知识分子对农村的关注。实行消极救济,减轻农民负担,确实很有必要。但农村衰落,更需要进行积极建设。纵观以上争论,无论是主张“无为”的一派,还是主张“有为”的一派,在争论的过程中都暴露出了自己的不足。

“无为”一派的不足在于:其一,他们主张救济农村,只注意到国内的环境,而没有看到国际环境。正如弘伯批评的那样:“区先生的文章,和适之先生的那篇一样,似乎最大的一个缺憾是:看时势只看了国内的人才与经济,只说了国内环境如何如何不足以有为,但对于关系更重大的国际环境,却一字不提。”[9](P12)他分析了为什么不能实行无为政治的原因,“因为现在的世界,与从前的‘天下’大不相同了。从前那样简单的环境,可以用曹参‘治道贯清静’的方法,现在不成了,为什么呢?你要休息,别人偏不要你休息;你要和平,别人偏不要你和平;你要睡觉,别人偏要拿唧血筒在你的筋脉上继续不断地抽;你要偃武,别人偏要拿飞机成群的在你的城市上翱翔;你要修文,别人偏要拿炮舰横冲直撞地在你的内河与沿海游弋。”[4](P17)弘伯分析的不无道理,自鸦片战争后,中国便沦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内乱不断,外患频仍,根本不可能有施行无为政治的环境。刘彻批评胡适说:“胡先生天天诵读洋书考证国学,忘记了祖国的交通不便,军备简陋么?他想要农民荷点锄头镰刀,就可以把帝国主义的飞机坦克车军舰赶走么?”[13](P9)

其二,主张无为政治者,没有看到时代的变化。邓飞黄说,“所谓无为的政治哲学,不过是二千年以前的旧古董的新解释”,“无论中国农村怎么样破坏,他的破坏的形式是近代的形式,他的环境也是近代的环境,各种的条件都是近代的,如何能用古代的方法适用于近代,这不是时代的错误么?”[1](P2-3)陈敏书也指出胡适“是看错了‘时势’了”。他认为:“创业的时代,必须厉行有为政治,守成的时代,或者可以采取无为政治。”当时的中国,“不是一个守成的时代,乃是一个创业的时代”。“如何在帝国主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这是创业;如何建立一个强固的政权,这也是创业;又如何安定社会,如何建设民生,等等,都是创业”,因此,“目前的中国,是需要积极的有为政治,绝不需要消极的无为政治”。[15](P20)事实确实如此,汉家休养,曹参无为,昭苏生息了数十年,才有汉武帝的大有作为。这在自然经济的时代,在当时的环境下是可以办到的。30年代的中国和汉初绝无相似之处,汉初“没有迎头赶上到近代化的必要,不必与时争命”。[10](P6)可是30年代的中国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已深入骨髓,如果再不奋起直追,进行现代化建设,就赶不上时代的潮流。汉初,只有北方有匈奴,其余东西南面均无大敌。“且匈奴不过与明代的倭寇一样,只是‘打家劫舍’之流,文化上远非今日之‘夷狄’可比。”[4](P16)但是20世纪30年代,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日益加深,如果仍然无所作为,就有亡国灭种的可能。因此,就应该像弘伯所说的:“现在我们受国际环境的鞭策,须本于无为的精义:‘与时推移,因物变化’。不可胶柱鼓瑟,一味模仿从前”。[4](P17)

主张有为,主张积极建设,是30年代复兴农村所需要的。但是在争论的过程中,主张有为的一方也有自己的错误。

首先,主张有为的一方,妄自菲薄,对中国文化持否定态度,犯了历史虚无主义的错误。他们在批判黄老无为哲学时,认为中华民族“在民性上表现为苟且,偷安,观望,取巧,圆滑,不负责,想捡便宜,想吃自来食,想因人成事,想得冥冥之中的哀怜与默佑”。其结果让中国人变得“迷信,守旧,蠢陋,短视,自私,涣散,懦弱,委靡,放浪,肮脏,体衰,株守,靠天吃饭,各扫门雪,纵容坏人,不管闲事,不热心公益,得过且过,因陋就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4](P15)他们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没能看到中国文化刚健有为的一面。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一无是处,建设应从破坏中国旧有文化入手,“在这个永远变动着的宇宙间,我们不要相信旧有的文化能永远保持其价值的,不能适应时代的东西便应勇敢的废除。留恋着旧东西是社会前进的阻碍”[11](P11)。

其次,对西方文化盲目崇拜,全盘肯定,主张全盘西化。赵铁寒在《动的政治》一文中,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是绝对主张全盘西化的人,我们几千年传统的静止文化所赐予我们的报应,难道我们还没领受得够吗?”[12](P19)翟象谦认为:“西洋文化的某一部分实在是比我们的好,实在更合乎时代的需要,而为我们旧文化所无的,我们就不能不低声下气去仿效人家,去另行建设新文化。”[11](P9)主张有为,积极建设,就要走西方的路。“这积极与消极是两条方向不同的路”,“由西方的那条,事实告诉我们:是民安物阜,是健康愉快。用我们自己的老法子,经验告诉我们:是灾荒贫病,是祸乱忧愁。”[9](P16)他们认为中国的贫穷落后,是中国的文化造成的。只有学习西方,才能很快改变贫穷落后的局面。

表面上看,“无为”和“有为”相异之处是明显的,他们选择救济农村的途径是不同的,但从双方的言论中,仍可找到两派一致的地方。

主张“无为”并不否定“有为”,主张“有为”也并不排斥“无为”。胡适认为裁兵、裁官,不论哪一项都需要积极去做。“无为的政治是大乱之后回复人民活力的最有效方法,是有为政治的最有效预备。”[5](P5)区少干认为:“‘无为’与‘有为’只是一个先后的程序问题,并不是两个对立的体系。”[6](P13)拥护无为政治的陶希圣指出:“农村破产自有原因。无为政治并不能根治农村破产,有时无为政治还把农民给弄穷了。”[8](P6)主张“有为”的弘伯提出解救农村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消极的,一种是积极的。他说:“消极的是适之先生的主张,具体的办法如裁兵裁官省事(停止一切建设)。”[9](P14)翟象谦也提出:“我们要有用的建设;同时我们也要减轻过重的负担。”[11](P8)

综观这场从救济农村而引发的“有为”“无为”之论争,可以看出,论争双方关注的焦点实际上是一个如何看待建设中出现的一些负面因素的问题:因有负面因素而放弃建设,只求实行裁官、裁兵、减轻捐税等措施减轻农民负担是“无为”主张者的共同点;看到负面因素但不因噎废食地放弃各项建设事业,同时思考如何消除这些负面因素是“有为”论者的共同心态。无论“无为”抑或“有为”,论争双方不仅仅将目光聚焦于中国的农村和农民,为农村复兴想办法,献计策,更为重要的是这场论争超越了农村复兴这一具体问题,论争双方实质上在探索怎样让中国走上现代化道路的问题。中国只有设法克服和消除建设中出现的负面因素,进行有为建设,才能让农村走向复兴,让国家走上现代化道路。

参考文献:

[1]邓飞黄.从农村破产到农村改造[J].中国经济,1934,(1):1-5.

[2]朱子爽.中国国民党农业政策[M].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1940.

[3]胡适.从农村救济谈到无为的政治[J].独立评论.1933,(49):2-6.

[4]弘伯.我们还需要提倡无为的政治哲学吗?[J].独立评论,1933,(68):12-17.

[5]胡适.再论无为的政治[J].独立评论,1934,(89):2-6.

[6]区少干.无为与有为[J].独立评论,1933,(76):12-15.

[7]熊十力.要在根本处注意[J].独立评论,1933,(51):25-30.

[8]陶希圣.无为还是有为[J].独立评论,1934,(91):4-7.

[9]弘伯.答拥护无为政治的主张者[J].独立评论,1934,(93):11-17.

[10]伯庄.愈贫弱愈要有为[J].独立评论,1934,(96):6-7.

[11]翟象谦.建设问题[J].独立评论,1934,(98):6-12.

[12]赵铁寒.动的政治[J].独立评论,1936,(229):17-19.

[13]刘彻.中国农村复兴的方法和意见[J].南方杂志,1933,(8):1-14.

[14]王镜铭.发展工业与复兴农村——评今日农村复兴运动[J].工业学院学报,1934,(1):206-213.

[15]陈敏书.胡适及其无为政治[J].空军,1933,(28):19-21.

Rural Revival Needs Burden Alleviation Policy or Construction Policy——Intellectual’s Discussion about Rural Revival in the 1930s

LIU Feng

(Chinese Dept. of Shaoyang University, Shaoyang 422000, China)

Abstract:Intellectuals had an argument on how to revive the rural areas in the1930s. One party of the argument represented by Hu Shi argued that burden alleviation policy should be carried out, while the other party represented by Hong Bo claimed that positive construction policy should be implemented. There were different viewpoints on both sides in the process of debate, but they put forward some valuable ideas and opinions for rural revival. Despite the shortcomings on both sides, reflecting on the contradictions today provided not only academic value but also practic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rural revival;burden alleviation policy;positive construction

中图分类号:B2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12(2016)02—0042—06

作者简介:刘锋(1976—),男,河南南阳人,邵阳学院中文系讲师,历史学博士。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专项任务项目(15JD710048)

收稿日期:2016-01-18

猜你喜欢
无为
《老子》“无为”思想中经世致用方略探析
论教育教学中的“无为”艺术夏
中外教育思想中的“无为”智慧及其启示
老子“无为”思想的价值研究
职业学校在当前校企深度合作中的“无为”之行与“可为”之举
道家思想对当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
从“去衣裸裎”到“无为而治”
“无为”的负利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