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丘方言音韵特点

李欢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 陕西咸阳 712082；中山大学中文系 广东广州 510275）

灵丘方言音韵特点

李欢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 陕西咸阳 712082；中山大学中文系 广东广州 510275）

以传统的方言调查为基础，结合实验语音学的方法归纳出灵丘方言音系并与《灵丘方言志》所记载的音系做对比分析；细致描写灵丘方言的音韵特点；用统计法全面而准确地展现中古入声字在今灵丘方言中的读音情况。

灵丘；声韵调；音韵特点

引言

自从1985年李荣先生在《官话方言的分区》[1](P2-5)一文中对“晋语”加以界定以来，晋语研究已整整走过三十年，研究成果可谓丰富，但对于地处山西东北角，属晋语五台片[2](P535)的灵丘方言的关注度却远远不够。早在1957年，曾有过历史上第一次全山西省范围内的大规模方言调查，由田希诚、杨述祖、朱耀龙、安玉琪等人负责，当时确定的全省97个方言点就包括灵丘方言。但其研究成果《山西方言概括》（1960年油印版）由于种种原因，本人现无法看到。目前可看到的最早提及灵丘方言的文章是杨述祖先生的《山西方言入声的现状及其发展趋势》[3](P130-133)。1983年，由温端政先生主持的“山西省各县（市）方言志”被列为语言学科1981-1985年国家重点研究项目，目前仅有的一本记载、描述灵丘方言的《灵丘方言志》[4]就是该项目的研究成果《山西省方言志丛书》之一。近些年来，王跟国先生对灵丘方言中的语法现象、分音词、地名文化等有过一定的研究①,笔者曾对灵丘方言的入声舒化和舒声促化现象有过专门描述②。除此之外，我们尚未见到其他有关灵丘方言的文章或论著。

江荫褆、李静梅编写的《灵丘方言志》（1995）较详细地描写了灵丘方言，音系是以县城中心的城关话为基础归纳出来的（城关镇即现在的武灵镇）。作为土生土长、世居县城的灵丘人，主要兴趣和研究方向又是汉语方言，能够看到20年前两位先生对家乡话的记录实为有幸，此书也为吾辈后学今后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参考，但我们也确实发现该书中的描述还有不够准确的地方。比如，该书语音分析中对39个韵母的描写[4](P4-5)，其中有两组韵母是：ie姐鞋野爹、ye倔瘸靴月；iæ边天检演、yæ捐权冤院。而据笔者的语感以及对各年龄段其他发音人的调查，ie、ye；iæ、yæ在灵丘方言中是不分的，一律读为ie、ye。又如，ɒ组韵母该书列有三个韵母，分别是：ɒ邦当章康，iɒ粮讲香洋，uɒ装床双光。但灵丘方言中没有uɒ韵，“装床双光”的韵母一律读作uə，即光=锅[kuə]。再比如，该书中记载的入声韵是两组八个，分别是aʔ、iaʔ、uaʔ、yaʔ、əʔ、iəʔ、uəʔ、yəʔ，而现灵丘方言入声韵只有一组四个，即əʔ、iəʔ、uəʔ、yəʔ。以上所举的种种记录与现实不一致的地方恰恰是今灵丘方言的显著语音特征，本文正是缘于此而作③。此外，本文还将对灵丘方言中的中古入声字今读情况作较为详细的说明。

二、灵丘方言声韵调

灵丘县地处晋北高原的东北边缘，现属山西省大同市。灵丘东面、南面与河北省交界，西部、北部与晋北的浑源、繁峙、广灵相连。灵丘境内北中部县城城关所在地是平川和丘陵区，东北部、西北部、南部，特别是从西向东南横贯全县的唐河以南，全部是山区。靠边界的地方受邻近县的影响，语言比较混杂。具体情况是：东北山区的石家田、柳客乡一带接近广灵口音；西北山的王城庄、赵北乡和东河南镇一带接近浑源口音。以县城城关为中心的城关话和南山话为较典型的灵丘话，但南山地区因受河北涞源、阜平语言的影响与县城城关话又有一些差别。本文所描述的是城关话④，除笔者以外，主要发音合作人有两位：李凯明、李天明⑤。

（一）声母20个（包括零声母）

p班布步别t到稻弟读ʦ遭招祖桌ʨ见姐举绝k高共姑骨∅烟远ph牌普怕泼th投途太铁ʦh曹潮粗出ʨh轻清群全kh苦考葵刻m门米母目n南怒年岸f飞冯纺福v危弯袜握l泪路连吕s苏书丝石ɕ西羡许学x海河呼活z日人如若

说明：

(1)[m]与齐齿呼相拼时实际音值为[mb]，即略带塞音成分。

(2)[n]与齐齿呼相拼时实际音值为[ȵ]。

（二）韵母32个（不包括儿化韵）

y举吕序局i第米鸡立ia架下牙峡ie姐些见叠ye靴月瘸权u布估主入ua瓜跨话划uə多活锅光uai怪揣帅率uei桂追水蕊ɿ资知私拾ɚ耳二儿而a爬洒那蜡ə波破蛇热ai牌类债贼ei倍非埋位au保高赵勺əu斗陋后轴æ~班担范站ɒ~帮党抗厂əŋ更跟正真əʔ合涩十黑iau条教鸟药iəu流丢纠六iɒ~讲相酿亮iəŋ星心敬近iəʔ接习一脚uæ~短乱换宽uəŋ公滚红魂uəʔ国脱括骨yəŋ穷群胸训yəʔ确学曰菊

说明：

(1)[a]组和[au]组中的[a]舌位偏后，实际音值为[ɑ]。

(2)[ai]是一个动程很小的复合韵母，实际音值接近[ɛe]。

(3)[ɒ~]鼻化开始较晚，舌根向软腭移动，但不接触，气流同时从口腔和鼻腔流出。

(4)[əŋ]、[iəŋ]、[uəŋ]、[yəŋ]中的ŋ韵尾较弱。

（三）单字调4个

阴平上阳平去声入声[343] [31] [51] [3]标烧真巾表扰诊紧瓢桥苗杰神银勤棉赵票豆又振印近面割接国约质吉乞灭

灵丘方言单字调绝对时长基频曲线图

说明：

（1）古清声母平声字和古清、次浊声母上声字单字调读音相同，如上图所示，只调头有细微的高低区别，此处合并为一个调类，称之为“阴平上声”。作为晋语五台片区别于晋语其他片的一个重要特征，在《灵丘方言志》《灵丘县志》《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中早已提到。但之前记录的调值均为44平调，本文根据笔者语感以及实验所得，认为该调类为凸调，调值定为343，较之前的记法或更为客观、准确、科学。

（2）在《灵丘方言志》《灵丘县志》《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中阳平的调值均记为312，本文认为缓降是阳平的主要特征，调值记为31。调尾确略有上升的感觉，会在音值说明中加以说明。

（3）去声是高降调，本文调值定为51，有别于之前《灵丘方言志》《灵丘县志》《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中的去声调值53。

（4）短促是入声的特征，本文调值定为3，有别于之前《灵丘方言志》《灵丘县志》《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中的入声调值4。

三、灵丘方言的音韵特点及中古入声字今读情况

（一）声母特点

(1)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读送气清音。如：牌并[phai31]，抬定[thai31]，才从[tshai31]，情从[ʨhiəŋ31]，迟澄[tshɿ31]，愁崇[tshəu31]，葵群[khuei31]，权群[ʨhye31]。 例外字有三：饨臻合一平定[tuəŋ51]，蹲臻合一平从[tuəŋ343]，鲸梗开三平群[ʨiəŋ343]。

古全浊声母仄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绝大多数读不送气清音。如：败并[pai51]，弟定[ti51],罪从[ʦuei51]，丈澄[ʦɒ~51]，共群[kuəŋ51]，俭群[ʨie343],达定[təʔ3]。读送气清音的有14个字，分别是：耙[pha31]，佩[phei51]，叛[phæ~51]，仆[phu31]，瀑[phu51]，沓[tha31]，囤[thuəŋ31]，突[thuəʔ3]，特 [thəʔ3]，艇 挺 [thiəŋ343]，族 [tshuəʔ3]，咳[khəʔ3]，跪[khuei51]。

(2)古知、庄、章组与精组今合流，读[ʦ][tsh][s]。如：肘知=走精[ʦəu343]，吵庄=草精[tshau343]，税章=岁精[suei51]。

(3)古日母止摄开口三等字今读[ɚ]。例如：儿尔二贰耳而饵。古日母其他字一律读[z]。如：柔[zəu31]，入[zu51]。

(4)古精清从心邪与见溪群晓匣今在齐、撮二呼前读音相同，即不分尖团。如：精梗开三精=经梗开四见[ʨiəŋ343]，清梗开三清=轻梗开三溪[ʨhiəŋ343]，全山合三从=权山合三群[ʨhye31]，先山开四心=显山开四晓[ɕie343]，旋山合三邪=玄山合四匣[ɕye31]。

（二）韵母特点

(1)蟹止摄开口三等知、庄、章组字今读[ɿ]，与止摄开口三等精组字今读音合流。如：制蟹开三章=自止开三从[ʦɿ51]，世蟹开三书=四止开三心[sɿ51]；知止开三知=资止开三精[ʦɿ343]，师止开三生=私止开三心[sɿ343]，至止开三章=自止开三从[ʦɿ51]。

(2)止摄合口三等来母字和蟹摄合口一等泥组字今均读[ai]，与蟹摄开口一等端、见系字，蟹摄开口二等帮、端、知系字今读音合流。如：累连～类泪止合三来=赖蟹开一来[lai51]，累～积垒止合三来[lai343]：买蟹开二明[mai343]，内蟹合一泥=耐蟹开一泥[nai51]，雷蟹合一来=来蟹开一来[lai31]。

(3)果摄合口一等帮系字今读[ə]，与果摄开、合口一等见系字、假摄开口三等知系字今读音合流。如：波果合一帮[pə343]：哥果开一见[kə343]，破果合一滂[phə51]：课果合一溪[khə51]，磨～面果合一明[mə51]：射假开三船[sə51]。

(4)流摄开口一等见溪母字今读为齐齿呼。如：狗流开一见[kiəu343]：口流开一溪[khiəu343]。

(5)咸山摄开口二等见系字、开口三等字（知系除外）、开口四等字今读[ie]，与假摄开口三等端、见系字、蟹摄开口二等见系部分字今读音合流。如：咸咸开二匣=斜假开三邪[ɕie31]，渐咸开三从=借假开三精[ʨie51]，店咸开四端[tie51]：懈蟹开二见[ɕie51]，艰山开二见=街蟹开二见[ʨie343]，编山开三帮[pie343]：些假开三心[ɕie343]，燕山开四影=夜假开三喻[ie51]。

(6)咸山摄开口一、二等见系舒声字今主要元音不同。如：感咸开一见[kæ~343]≠减咸开二见[ʨie343]，寒山开一匣[xæ~31]≠闲山开二匣[ɕie31]。咸山摄开口一、二等见系入声字今主要元音合流。如：鸽咸开一见[kəʔ3]：夹咸开二见[ʨiəʔ3]，喝山开一晓[xəʔ3]：瞎山开二晓[ɕiəʔ3]。

(7)山摄合口三等端、见系字及其合口四等字今读[ye]，与果摄合口三等字今读音合流。如：全山合三从=瘸果合三群[ʨhye31]，权山合三群=瘸果合三群[ʨhye31]，玄山合四匣[ɕye31]：靴果合三晓[ɕye343]。

(8)宕摄合口一、三等见、晓组字以及江摄开口二等知系字今读[uə]，与果摄开口一等端系字、果摄合口一等端、见系字今读音合流。如：光宕合一见=锅果合一见[kuə343]，谎宕合一晓=火果合一晓[xuə343]，逛宕合三见=过果合一见[kuə51]，窗江开二初=搓果开一清[tshuə343]。

(9)深臻曾梗通五摄舒声韵母今读音合流，都读作ŋ尾韵母。如，根=庚[kəŋ343]，近=敬[ʨiəŋ51]，魂=红[xuəŋ31]，群=穷[ʨhyəŋ31]。

(10)有入声韵尾ʔ。例如：塔[thəʔ3]，结[ʨiəʔ3]，刮[kuəʔ3]，薛[ɕyəʔ3]。

（三）声调特点

(1)古清声母平声字与古清、次浊声母上声字今读音合流，调值为343。如：包=饱[pau343]，烧=少[sau343]，锅=果[kuə343]。

(2)灵丘方言保留有入声，入声不分阴阳，入声韵母收喉塞尾ʔ。《方言调查字表》[5]所收录的入声字中，今灵丘方言口语中常用的约530个。其中，有约300个中古入声字今仍读入声调，约占57%，如：割[kəʔ3]，铁[thiəʔ3]，获[xuəʔ3]，菊[ʨyəʔ3]；有195个中古入声字在今灵丘方言中，不论是口语还是在书面语中已经完全舒化，约占36%。如：杂[ʦa31]，腊蜡[la51]，月[ye51]，药[iau51]，粥[ʦəu343]；有38个中古入声字根据具体词语组合的使用情况呈舒入两读的状态，约占7%[6](P128-132)，详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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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舒化的195个中古入声字中，来自古清声母的有43个，其中26个读作去声（泄屑率蟀即鲫塞式饰忆亿抑益粟祝郁妾恰泣错绰焯剃栅畜酷），14个读作阴平上声（眨挟腌给揖撒膝饺百卜粥撇匹拍），3个读作阳平（卒酌嫡）；来自古全浊声母的有69个，其中53个读作阳平（乏沓叠碟牒蝶谍杂捷闸炸盒狭峡匣拾拔伐筏罚夺截铡舌杰猾穴佛侄薄铎踱凿嚼勺芍浊镯贼白笛敌狄席宅划犊牍毒轴赎熟局），10个读作去声（洽弼术述倔缚射剧曝瀑），6个读作阴平上声（雹蚀夕屐淑蜀）；来自古次浊声母的有83个，其中79个读去声（纳聂镊腊蜡业叶页立笠粒入末沫袜捺辣热孽月拽悦阅越粤密蜜物勿栗律率日逸幕寞诺烙骆酪若弱药钥跃墨匿肋勒力域翼麦脉觅溺历逆亦译易液腋疫役木目穆母鹿六绿肉褥玉宇育欲浴），3个读作阴平上声（捋摸辱），仅有1个读作阳平（膜）。

根据以上的数据分析，灵丘方言中古入声字舒化后的调类归并情况主要是受到普通话的影响，即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今多读阳平，古次浊声母入声字今多读去声，而古清声母入声字没有明显规律，分别派入阴平上、阳平和去声。

[注 释]

①《灵丘话的分音词》（《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灵丘方言中的第二人称敬称代词及其文化信息》（《山西档案》2013，3）、《灵丘方言地名文化信息解读》（《山西档案》2014，2）、《灵丘方言几种特殊的极量比较句》（《语言研究》2015，2）。

②《山西灵丘方言的舒声促化现象分析》（《西藏民族学院学报》2012，2）、《灵丘方言入声舒化现象调查》（《西藏民族学院学报》2014，6）。

③因目前所见其他著作如《灵丘县志》、《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等所记灵丘音系也都是以江、李二人所列音系为基础，故此处不再与之比较。

④至2009年，灵丘县辖3镇9乡：武灵镇、东河南镇、上寨镇，赵北乡、白崖台乡、史庄乡、落水河乡、石家田乡、柳科乡、红石楞乡、独峪乡、下关乡。

⑤李凯明，男，1948年生，退休工人，武灵镇西关村人；李天明，男，1950年生，退休公务员，武灵镇西关村人。

[1]李荣.官话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5(1).

[2]侯精一，温端政.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M].太原：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3.

[3]杨述祖.山西方言入声的现状及其发展趋势[J].语文研究，1982(1).

[4]江荫褆，李静梅.灵丘方言志[M].太原：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89.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调查字表(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6]李欢.灵丘方言入声舒化现象调查[J].西藏民族学院学报，2014(6).

[责任编辑 王宝红]

[校 对梁成秀]

H172.2

A

1003-8388（2016）06-0120-04

2016-09-17

李欢(1980-)，女，山西灵丘人，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讲师，中山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方言。

本文系西藏民族大学校内一般项目“山西灵丘方言语音研究”（项目号：14myY09）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