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娜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 基础部,河南 平顶山 467000)
论托尼·莫里森小说的民族特色
张素娜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 基础部,河南 平顶山 467000)
鲜明的民族特色是始终贯穿托尼·莫里森小说作品的重要特征之一。通过大量的非洲传统元素,如祖先文化、口头传统、宗教信仰等的运用,不仅体现了作品结构形式上的巧妙构思,又深沉而客观地挖掘了蕴藏在黑人族群内心深处、历经数百年而不被磨灭的族群意识。这种族群意识是如此地持久与顽强,表现了黑人民族的伟大智慧和坚强意志,使积淀在黑人文化深层的民族心理和思想立体而丰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表达了作者对黑人民族意识的欣赏和肯定,也寄托了从传统文化中寻找民族出路的愿望。
托尼·莫里森;民族特色;祖先文化;口头传统;宗教信仰
美国的黑人文学开始于18世纪,在一代代黑人作家的不懈努力下,经历了发展历程中的三次高潮,尤其进入20世纪70年代以后更是空前繁荣,堪称美国文学史上的一次精神复兴,由此可见,黑人文学已成为美国文学及美国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群星灿烂的当代美国黑人文坛,托尼·莫里森无疑就是那最亮的一颗巨星,也是美国本土产生的,配得上称之为民族作家的黑人女性。女作家艾丽丝·沃克赞美她:“没有人比托尼·莫里森写得更美,她始终不懈地探索非洲裔美国人的复杂性、恐惧和生活中的爱。无理的批评没有阻止她,过分的赞美也没有使她跌倒,她是配得上这一荣誉的作家。”莫里森担负起传承黑人文学的使命,致力于护持和弘扬黑人文化,其作品也始终以表现和探索黑人的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为主题,思想性和艺术性完美结合在一起,对美国文学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本文试图从祖先文化、口述传统、宗教信仰等方面来探讨托尼·莫里森作品的民族特色。
尊崇生死的人生观是非洲祖先文化中最传统的文化价值观,也就是说,对祖先的崇拜是由非洲人对死亡的认识所决定。他们认为,死亡不是生存的终结,而是生命的转移。他们相信死者永远存在于人世间,甚至无处不在,有超自然的力量,能够穿越时空与活着的人在水中或树上相会。所以,水在非洲神话中具有重要的意义,是阴阳两界之间的界限,是生命之源,也是最后的归宿。这些深植于非洲民间土壤的文化之中,即使经历了种族主义歧视和殖民主义压迫仍然顽强地延续下来,成为非洲传统文化的核心。
黑人文学巨匠莫里森在她的作品《宠儿》里采用了这种古老的非洲传统元素。作者使用“重现回忆”[1]134的手法讲述了女主人公塞丝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再成为白人奴隶主的奴隶,受到非人的虐待,亲手杀死了刚刚会爬的女儿。18年后,死去的宠儿阴魂重返人间,出现在她家里,骚扰着塞丝居住的整个社区。塞丝的另一个女儿丹芙逐渐了解到悲剧事件的真相,帮助母亲直面生活。最后,宠儿消失了,塞丝终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小说中,祖先假借宠儿的身份多次出现。在宠儿的阴魂出现在塞丝家之后,两个哥哥出逃,祖母去世,孤独的丹芙就经常和鬼魂宠儿做伴,甚至一起在她家屋后的小树林里玩耍,在水中嬉戏。宠儿成了这个家庭里的一员,不断地向塞丝索取母爱,并试图复仇要杀死母亲,这时,去世的祖母用神奇的力量指引丹芙去帮助妈妈,并最终走出家门,融入了社区。另外,在其他作品中,也有所表现。秀拉在去世二十多年后曾在树间向内儿显形;彼拉多和梅肯童年时曾多次看见父亲的幽灵;骑士岛上的人们认为岛上栖息着百年前盲人骑士的魂魄。这些情景无不体现着非洲的传统文化,即逝去的家庭成员会以灵魂和祖先的方式存在于树林中或河流中,鼓励着亲人们勇敢地直视不幸的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同时,鬼魂从历史与神话的过去中走来,显示了非洲黑人的一种特定时间观:时间是随意的,螺旋式的而非线性的,甚至死亡都可以超越。从生命流逝和生生不息的流动过程看,人们无法抗拒时间对个体生命的销蚀,无法抗拒时间的碎片遮掩住个人的声音,但过去的历史却可以以梦的形式和追忆对个人进行“非时间的占用”,以摆脱由时间的侵蚀所造成的记忆的消解。祖先文化象征的民族记忆也正是莫里森创作的主题之一。
非洲黑人有着悠久的口述文化传统,他们借助故事、童话、传说、格言、谚语等在社区里代代相传、口口相传着非洲黑人各族的文明成果,是非洲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莫里森亦承袭了非洲歌舞艺人的“格里奥”传统:“黑人有故事,而这故事必须让人听。先有口头文学,再有书面文学。以前有格里奥,他们熟记故事,人们听讲故事。我的书有声音,这一点非常重要——这声音你能听到,我能听到”[2]152。因此,在她的作品中,读者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听到和感受到口头文学的存在。
首先,穿插许多神话、民间传说。美国黑人文化中蕴涵着丰富的神话和民间故事,莫里森的《柏油娃》和《宠儿》就是这类题材的典范。
《柏油娃》的书名取自莫里森在年幼时听过多次的一则民间传说:一个菜园主人为了对付一只常来偷吃卷心菜的兔子,在菜园里铸造了一个柏油小孩,兔子给柏油娃打招呼而被沉默相待,就挥拳打去,结果被柏油粘住,命丧于此。莫里森对兔子被粘住、最后把命送掉的结局感到震惊,她认为柏油娃的故事堪称“民间传说作为历史的一个范例”:既是对未来的“预言”,又是对过去的“反思”[2]47。于是,莫里森在《柏油娃》中通过对民间神话中柏油娃的故事添加许多新的阐释,演绎出来一段现代浪漫史,讲述了一对固守各自文化信念的黑人青年男女森和雅丹的爱情故事。森象征着偷吃菜的兔子,而已浸润了西方文化的黑人姑娘雅丹则象征着白人“建构”的柏油娃,他们虽然相爱,但前者无法在白人世界生活,后者不愿向落后的黑人世界妥协。他们对生活道路的抉择折射出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以及黑白两种文化之间的冲突。这既反映出莫里森对民间神话的态度:“掸去其尘灰,仔细瞧一瞧它隐藏了什么”[2]122,又体现了她对“合并”的必要性及可行性的思考。
《宠儿》则是以真实的民间故事为脚本而创作的,小书中女主人公塞丝杀婴事件来源于女奴玛格丽特·加纳杀婴的故事。莫里森在小说中所要表现的不是奴隶制度,而是像玛格丽特那样的奴隶们的生活状态。最重要的是通过“想象的方式来解构并重构现实”,探求人物的心理,展现“黑奴的内心生活”[2]252-253。
其次,黑人民族音乐融入小说的创作中。莫里森曾说,“我觉得黑人的小说中缺少一种像黑人音乐、黑人诗歌里的那种风格”,而且认为“音乐作为一种理想的艺术形式而存在。在传统中,音乐已成为疗救黑人(灵魂)的原始艺术形式,在美国文化中,由于黑人的变化,音乐不再只担负这一种作用”[3]225。于是,莫里森打破写作常规,将黑人民族音乐融入小说叙事中,使之拥有质感。这在《所罗门之歌》《宠儿》《爵士乐》等作品中均有所呈现。
在《所罗门之歌》中,音乐和歌唱成为贯穿整个故事的中心线索。作品中的“所罗门之歌”伴随着主人公奶人的成长出现了三次,而且节奏也不断地发生变化,分别表达出不同的思想和内在意蕴。“所罗门之歌”在奶人姑妈彼拉多的女低音中响起:“啊!甜大哥飞走了/甜歌儿走掉了/甜哥掠过天空/甜大哥回家了”[4]5,第一次出现在奶人即将出生、史密斯就要“起飞”的时候,显然作者想要把史密斯的死和奶人的生相对应,使奶人的出生与飞翔的祖先有了神圣的仪式化的相同之处。“所罗门之歌”再一次响起在姑妈彼拉多一家幸福的生活情境中,但这次唱得比较完整、响亮,预示着在彼拉多博大的胸襟、升华的爱的引导下,奶人的进一步成长与发展。事实上,彼拉多被塑造成黑人文化的代言人,她知道并守护着家庭的历史,她常唱的“甜大哥飞走了”的民谣不是在哀悼,而是在纪念那为逃避奴役而飞走的先驱。到此为止,作品和歌曲的主旋律在更深的背景中得到全面展示。“所罗门之歌”第三次以偏僻乡村孩子们改编的歌谣形式出现,但歌词变成了“吉是所罗门的儿子/来卜巴耶勒,来卜巴镗哗/扶摇直上,飞抵太阳/来卜巴耶勒,来卜巴镗哗”[4]346。民谣朴素的特点与节奏使奶人豁然开朗,明白了歌词讲述的正是他曾祖父的故事,从而揭开了祖父母的身世之谜,实现了寻金过程的精神升华。“所罗门之歌”见证了奶人的整个成长过程,使他了解自己并超越自己,真正“飞”了起来。奶人的回归象征着黑人对祖先和集体的认同,并在精神上获得了圆满和胜利。
莫里森在对《爵士乐》谋篇布局时,揉进了爵士音乐的技法,以“传达出黑人文化底蕴”。美国著名黑人批评家亨利·路易斯·盖茨注意到:在莫里森之前,还没有人是把爵士乐作为“整部小说的构建原则”。《爵士乐》包括十章,但每章并不用文字标出是第几章,而且章与章之间均以一空白页隔开。就从内容来说,各章上下呼应,相互衔接。整部作品如同一部浑然一体、一气呵成的音乐作品,空白页成为出于音乐节奏的需要进行暂时停顿的标志。《爵士乐》按照爵士乐的章法讲述爵士乐时代的故事,其引人入胜之处不只是情节的安排,而在于故事的叙述,具体表现为叙述主体的分化。第一人称描述和小说中人物独白构成的多重视角使叙述文本成为容纳各独立叙述声音的合奏曲,使《爵士乐》呈现出“一种多元复合的戏剧张力”。而且在多重视角叙述过程中,尤其对重要事件和细节的重复叙述显示了爵士乐的另一特点:即兴演奏,是“主旋律的一系列变奏”。如果将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联系起来,不难看出莫里森赋予《爵士乐》叙述形式的文化意义:叙述声音的多元化与美国黑人的觉醒和文化自尊意识是完全合拍的。
宗教信仰在黑人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因此,在描写黑人历史和生存状态的黑人文学中常常能看到宗教影响的痕迹。事实上莫里森从小便受到《圣经》的很大影响,并且在一次访谈中也坦言相告:“《圣经》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2]67。《圣经》对她的这种影响使她的小说《所罗门之歌》《宠儿》《乐园》等都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首先,这些书名本身就来自《圣经》。如《乐园》来自《圣经》中伊甸园的记载。其次,莫里森根据人物性格和命运的不同,直接用《圣经》中的名字或谐音来给小说人物命名。如《所罗门之歌》中,主人公奶人的母亲鲁丝一切听从父亲和丈夫的安排,和《圣经》中的鲁丝紧随婆婆,听从命运的安排相符合;当彼拉特目不识丁的父亲在《圣经》上看到彼拉特(pilate)这个名字时,他仿佛看到“一组强壮、洒脱的字母像一棵棵大树用优雅的姿态保护着一排小树”[4]18,他毫不犹豫地给女儿取了这个男性名字;哈加尔和《圣经》中的同名者一样也被主人所驱逐。《乐园》里的撒迦利亚是鲁比镇黑人的祖先,和《圣经》中的先知同名。再者,小说中的一些情节描写运用了《圣经》的内容。“所罗门之歌”作为中心线索贯穿了《所罗门之歌》整个故事,对主人公奶人一生的成长和发展起到了铺垫作用。更有多处的情景描写仿照了《圣经》中的伊甸园。《乐园》中的鲁比镇被描绘成凡尘中的伊甸园:花团锦簇,鸢尾花、夹竹桃、玫瑰等花草在这里的“花期长而又长……新生的蝴蝶要飞上几英里来鲁比镇产卵”[5]90。小说人物康索拉塔用她优美的语言讲述她想象中的伊甸园:白色的人行道延伸到海边,紫色鱼与孩子们同游;果香飘溢,宝石被孩子们当弹子玩;仙人们和芸芸众生在香气氤氲的黄金教堂里平起平坐……人人都能共享人间的“伊甸园”就是《乐园》的一个重要主题。
莫里森清楚地认识到在白人的文化世界中,黑人不可能向其和外部世界寻求帮助以达到要摆脱边缘化与文化认同的危机,最根本的出路就是只有从黑人的根、自我本性和精神支柱——黑人民族传统文化着手,而绝不能抛弃。正如她自己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黑人的文明,尽管比白人低,也是应有尽有的。其中并非全都值得保留下来,但是有些还是值得的。再说,有一些去掉了,可是没有新的来替代……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结果有些危险。它不能代替某些过去留下来的东西”[6]213。“我知道我无法改变未来,但我可以改变过去。是过去而非将来才是无限的。我们的过去被窃取了,我是想把它拿回来的人之一”[2]13-14。作为一名用发自内心的真诚来发掘本民族故事的作家,莫里森不断地探索,始终把作品深深根植于美国黑人独特的历史、传说和现实生活之中,可以说,莫里森和其他黑人作家的不懈努力已把黑人文化置于美国文化乃至整个世界文化的中心,而不是边缘。
[1] 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托妮·莫里森的小说创作[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 泰勒·格思里. 托尼·莫里森访谈录[C]. 杰克逊:密西西比大学出版社,1994.
[3] Beaulieu,Elizabeth Ann ed.The Toni Morrison ncyclopedia[M].Westport,Conn:Greenwood Press,2003.
[4] 舒逊. 所罗门之歌[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6.
[5] 托妮·莫里森.天堂[M].胡允桓,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6] 查尔斯·鲁亚斯.美国作家访谈录[C].粟旺,李文俊,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5.
[责任编辑袁培尧]
2015-11-10
张素娜(1980- ),女,河南平顶山人,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基础部讲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712.074
A
1671-8127(2016)03-007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