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燕
(安徽新华学院 思政部,安徽 合肥 230088)
意识形态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在后“战争与革命”时代,其重要性更加凸显。意识形态作为国家软实力的一种表现,是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为政治经济制度的建立和运行提供合法性的理论诠释,抵御异质性文化的侵扰,而且通过其对社会成员的教化塑造,为国家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提供精神和人力资源”。[1]在当今,国家间的竞争除了传统的经济、军事等硬实力的竞争,意识形态等软实力的竞争也表现得非常激烈。一个国家,不仅要防范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对本国主导意识形态安全带来的威胁和冲击,还要高度重视本国核心价值体系、观念在国民中的传布和认同。
同样,对于我国来说,也面临着以马克思主义为主导的,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主要内容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的维护问题。如何防范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的渗透和冲击,如何更好地维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对于党的执政和国家的政治安全来说,是一个尤为重大的显性的理论与实践问题。而今天,对于意识形态安全维护的挑战在于意识形态传播方式的多元化和隐蔽化。一方面,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的渗透和传播越来越呈现出日常生活化的特点,通过影响人们日常生活方式、模式、价值、观念等形式,对社会意识形态观念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隐蔽性强,影响大,难以防范和消解;另一方面,我国主流意识形态传统的“灌输”式、“宣传”式传播机制效果越来越不尽如人意,亟待进一步优化和完善。本文从政治传播学的视角,基于意识形态的日常生活化和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的相关理论,探讨意识形态安全的维护问题。
意识形态安全研究主要涉及到思想政治教育、政治传播、政治社会化等学科和理论。思想政治教育强调通过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的影响,使社会成员形成符合一定社会所要求的思想品德的社会实践活动来维护意识形态安全;政治传播虽然有政治学本位与传播学本位不同的界定,但究其本质都是强调特定政治共同体中政治信息扩散和被接受过程[2]对意识形态安全的影响;而政治社会化理论着眼点则在于政治文化的学习和传播过程对意识形态安全的影响。从内涵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无疑与意识形态安全直接相关,甚或可以直接理解为意识形态教育;而政治传播与政治社会化从形式上则表现为一定的价值中立性,因为无论是政治信息还是政治文化都可以是多元的。但实际上,三者又是高度统一的,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曾经明确表述过一个观点,“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政治传播所传播的政治信息事实上绝大多数都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经过了主流意识形态的筛选,而政治社会化本身就是一个传播主流政治文化,消解政治亚文化的过程。因此,客观上三者内涵并非非此即彼、厚此薄彼的关系,在实践中,特别是在意识形态安全维护机制的选择和创新上可以相互借鉴。相对来说,传统上,人们总是将意识形态问题与思想政治教育紧密结合在一起,一谈到思想政治教育,人们也就自然想到意识形态,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识形态安全维护功能是直接的、显性的,在维护机制上多强调直接的政治宣传和灌输;而政治传播和政治社会化具有形式上价值中立的特点,因此,其意识形态安全维护功能和具有相对隐性的特点。这样就直接产生了当前意识形态传播和安全维护中的两种主要机制:一是通过政治宣传的政治教育,向受众灌输主流意识形态;二是通过隐性的日常生活化方式实现意识形态的日常生活化。
所谓宣传,《牛津大辞典》解释为有关当事人对于信息和思想的系统性传播,尤指为鼓励或灌输,一种特定的态度和反应的具有倾向的传播;《布莱克威尔政治学百科全书》则将其界定为按照既定方向改变人的态度和行为而对种种象征性符号进行的精心操纵。[3]灌输一般被视为马克思主义思想政治教育所要遵循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它强调要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宣传群众、教育群众、武装群众,“无产阶级政党必须反对自发论,坚持把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灌注和输入到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中去,提高其政治意识和阶级觉悟”。[4](P35)灌输是宣传和教育工作的常用方法,也是思想政治教育最常用、最基本的方法。从内涵上看,对于我国的意识形态安全的维护来说,宣传和灌输具有本质上的一致性,维护机制上也具有较大的类同性,因此我们把其视为同一类型意识形态安全维护机制。
从主体看,政治宣传与灌输都强调执政党和政府的主导性。无论是政治宣传和灌输的执行主体、受众对象和内容选择,执政党和政府都具有绝对的主导权和控制权。从渠道看,政治宣传和灌输一般都通过执政党和政府所主导的官办传媒与教育机构进行。从方式看,政治宣传和灌输往往强调执政党和政府自上而下的将主导的意识形态对受众对象进行单向式灌输。从目标看,强调意识形态传输的广度,如我国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三进”,即“进教材、进课堂、进头脑”就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特征。从最终目的看,无疑都是为了维护执政意识形态的安全。
在当前全球化、信息化时代,多元化价值思潮盛行,如果不主动地去防范和消解,会给我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形成巨大的隐患。因此,将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原理与方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党和国家的思想、路线、方针、政策,通过主流渠道,在人民群众之中进行广泛的宣传和灌输,具有必要性和重要性。但,我们也需要注意到,随着时代的变化,传统的政治宣传与灌输方式也面临着一系列挑战。
第一,显性政治宣传与灌输的效度困境。一般来说,政治宣传和灌输较为直白和显性,强调直接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观点灌输到受众中间,试图发挥直接教化的作用,居高临下,直截了当。[3]然而,随着今天多媒体的兴起、公众参与意识与能力的提升,以及在社会文化领域中出现的所谓“青春期危机”现象,显性的政治宣传、灌输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忽视了受众的态度与接受方式偏好,效度有所下降,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创新意识形态宣传与安全维护的方式、方法,强调意识形态传播要寓教于乐,娓娓道来,要关心传播的程度和效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润物无声。
第二,第三代政治传播对主体主导性的消解。所谓第三代政治传播,实际上即指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媒介的崛起对传统政治宣传与灌输主体的消解性冲击。在“互联网+”时代,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日渐多元化,各种政治思潮、观点、评价也更加便捷地大范围传播,因此,传统上以执政党和政府为主导的政治传播权受到了巨大的挑战,人们可以在包括执政党和政府提供的多元的政治信息、价值观念上进行自由选择。这实际上依然要求我们要改变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观念,“不再把公民视为被动的政治信息受众,而是视为具有主动性的政治信息消费者”,“政治组织、媒介机构成为政治信息的生产者或销售者”,意识形态的传播也“要进行营销策划,制定营销战略,实行品牌化经营”。[5]
第三,多元政治思潮对传播环境的冲击。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宣传、灌输环境相对单一,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的传入渠道也相对单一,影响面较为有限。但在时下,各种政治思潮都凭借各种媒介,甚至是通过商品、广告等形式,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因此,多元政治思潮对受众思想的冲击,以及其所采用的传播途径与方式,都要求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与维护机制要适应环境变迁,改革创新。
第四,公民社会的成长对单向式宣传与灌输的冲击。传统的政治宣传与灌输一般更加关心主体,强调从执政党和政府出发,传达政府的主张,往往想的是我要说什么,“我说你听”,由上至下,形成“灌输—接受”关系。[3]而随着现代公民社会的成长,人们参与意识与参与能力的提升,这种单向式宣传与灌输机制面临困境。这要求我们必须要善于把政府的主张和老百姓对于信息的需求和公众知情权统一起来,要多从受众的视角思考“我要听什么,我想听什么”,构建一种“双向的、互动的‘发布—沟通—反馈’关系”。[3]
综上所述,在新的时代,一方面,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和安全维护来说,政治宣传和灌输具有必然性和重要性,但另一方面,我们亦要借鉴现代政治传播和政治社会化中隐性传播机制的优点,特别是要把意识形态传播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结合起来,实现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构建日常生活化的意识形态,创新和丰富意识形态传播与安全维护的方式方法。
在讨论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机制之前,首先有必要探讨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这一概念及其相关理论阐述。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其目的即在于构建日常生活化的意识形态,而日常生活化的意识形态往往化有形于无形之中,对人们的政治价值观念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西方新马克思主义者是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理论的主要阐发者。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往往更加重视意识形态的物质基础和阶级基础,重视通过无产阶级革命解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在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中处于统治地位,无产阶级过着悲惨的生活,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并不是随着工业的进步而上升,而是越来越降到本阶级的生存条件之下,贫困比人口和财富的增长要快得多。因此,革命的动力在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而导致的无产阶级贫困化。由此,无产者的使命即在于通过暴力革命“废除自己的现存的占有方式 ,从而废除全部现存的占有方式”,“无产者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必须加以保护,他们必须摧毁至今保护和保障私有财产的一切”。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二战后,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后,西方的新马克思主义者越来越意识到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维系资本主义运转中的作用。他们不仅观察到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意义,更认识到当代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已经通过极其隐蔽的方式渗透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按照资本主义的要求塑造着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维护着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资产阶级一方面通过宣传媒介将其思想意识形态灌输到工人阶级的思想中,从而实现思想观念上的异化;另一方面用现代生活方式和福利分散人们的注意力,窒息人们的创造性和革命性,掩盖剥削和压迫。”[6](P301)因此,新的革命不仅仅在于通过“客观革命”颠覆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的私人所有制,还要通过“主观革命”,解构弥漫于日常生活之中的意识形态。
第一,意识形态通过重塑人们的需求和欲望进入日常生活之中。人们的需求和欲望构成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而重塑符合资本主义需要的人们的日常生活方式、消费模式,正构成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传播的基本持点。法兰克福学派主要代表人物马尔库塞借鉴弗洛伊德的思想指出,人总是追求快乐生活,快乐原则是人本能结构的一部分,是一种无意识的过程,“无意识过程所追求的只是获得快乐。凡能引起不快感(痛苦)的活动,心灵都‘拒绝参与’”。[7](P8)然而,快乐原则总是要加以限制的,快乐原则如果不加以限制,则将与自然环境和人类环境发生冲突。在其看来,自然状态下的匮乏所引起的人的压抑是合理的,并且随着技术的进步,生产力的发展是可以改变的,这并不是压抑性社会的本质。然而,人类在现实原则下,发展了理性能力,人类所创造的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分配方式却总是强加于人的,“无论是人的欲望,还是人对现实的改变,却不再是他自己的了,因为它们现在被人所处的那个社会组织起来了。而且这种‘组织’压抑并改变了人的原初的本能需要”。[7](P10)“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趋向于成为一个极权主义者。因为‘极权主义者’不仅是社会令人恐怖的政治调节,也是一种非恐怖的经济技术调节,它靠既得利益集团对需要的操纵而运转。”[8](P2)正是这种普遍存在的“操纵原则”产生了“假的”需要,“假的”需要是这样一些需要,“它们是通过社会对个人的压抑的特殊影响附加到他头上去的:这种需要使得劳苦、侵略性、困境及非正义永恒存在……大多数对松弛、玩乐、按照广告来表现与消费、爱憎他人所爱憎的需要都属这个假需要范围”。[8](P4)正是这样一些的“操纵原则”和“假的”需要,使人无往不生活在异化和压抑的状态中。这种“假的”需要的塑造正是资本主义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的本质,也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进入日常生活化领域的基本路径。
第二,日常生活成为意识形态传播的重要场域。所谓日常生活,即指人们生产、消费、生活的领域。法国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列斐伏尔认为,“正是在群众作出最致命选择的日常生活的私人化领域里,新商品和大众传播工具在维持着群众的消极性,使他们安于本份,循规蹈矩;汽车使生活私人化,电视、广播和报纸使群众镇定,而新商品则连接着加剧异化的整个意义结构”。[9](P406)意识形态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渗透,塑造了日常生活化的意识形态,从而既为资本主义社会卸掉了合法化负担,同时又为资本主义社会提供源动力。哈贝马斯所谓的“公民私人性”和“家庭职业私人性”正旨在说明这一点。前者指虽然制度提供了适合参与的机会,但出于重塑的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观念,公民却很少参与政治,从而维系着资本主义的形式民主;后者指这种日常化的意识形态使人们更关心消费和休闲的家庭生活,以及适应地位竞争的职业取向,既把人们的目光从实质民主的合法性质怀疑上转移开来,同时又维系着资本主义运转的动力需要。总而言之,日常生活化的意识形态隐匿了资本主义统治的实质,构建着符合资本主义需要的政治价值观念,乃至日常生活之中的生活方式、消费模式。
第三,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导致了人的异化。意识形态的日常生活化,使人的异化程度比以往任何时代更甚。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弗罗姆指出,“我们发现,最民主、和平和繁荣的欧洲国家,以及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精神失衡的症状最为明显。西方世界社会经济发展的目标是舒适的物质生活,财富分配的相对平等,但正是与这一目标最为接近的国家表现出了最为严重的精神失衡的迹象……这些数据已经提出了一个问题,即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努力奋斗的目标是否从根本上出了问题”。[10](P8)富足的生活虽然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物质需求,然而与此同时,人们却产生了极度的厌烦感,这种厌烦感的存在,证明了现代资本主义文明不能满足人的内在需求,“今天我们遇到的是一个行动和感觉像一个机器人的人,他从未体验过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完全按照外界强加给他的模式体验自身,机械的笑脸取代了会心的笑声,无聊的闲话取代了坦诚的交流,苍白的绝望取代了真正的痛楚”。[10](P13~14)在这样一种异化生活之中,“人把自己看作一个陌生人。可以说,他疏远了与自己的关系。他并不感到他是自身世界的中心,是其行为的发出者——而是他的行为及其结果已经成为他的主人,必须俯首听命,甚至顶礼膜拜”。[10](P104)弗罗姆认为,相对于中世纪社会来说,“资本主义解放了个人。它把人从集体制度的统治下解放出来,允许人自谋出路,自己去碰运气。人成了自己命运的主宰”,[11](P44)然而,“资本决定性地位的获得,意味着一种超人的力量在控制着人们经济和人们自身的命运。资本不再是奴仆,而成为主人”。[11](P43)个人主义的处境在日益强大的资本、市场及竞争作用下,变得不安全、孤立而又焦虑。意识形态日常生活化,使得无产阶级被塑造成为资本主义制度所需要的“合格”公民。弗罗姆在批判资产阶级民主选举的虚伪性时就指出,选举看起来是一人一票,选民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投票,然而,“如果人民没有自己的意愿和信念,如果他们是异化的机器人,他们的喜好、观念和倾向被大机器所操纵,人民如何能表达他们的意愿呢?”[10](P161)
第四,主观革命是解构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的根本出路。20世纪20年代匈牙利共产党人卢卡奇认为,“无产阶级是对资本主义生活的一切形式的否定。但在开始时,这种否定只是表现为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孤立的和原子化的部分的批判”。[9](P72)这种类似于要求提高工资、改善劳动条件的经济性主张并不能改变资本主义的本质,部分的批判不能代替总体性批判。因为,资本的本质并不仅仅表现在工人的待遇、劳动条件等,“商品形式占统治地位,并且渗透到人们一切日常生活方式的社会,同商品形式仅仅是暂时现象的社会之间的区别,本质上是一种质的区别”。[12](P83)因此,他认为,只有阶级意识的批判才是对资本主义的总体性批判。同期,意大利共产党领导人葛兰西则明确地打出了“主观革命”的旗号,他认为,“共产党人不仅必须在人的外面,而且要在人的内部准备革命。而所谓人的内部的革命,也即‘主观革命’,不仅意味着要在阶级关系中,而且要在人身上,在他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和同其他人的关系中进行革命,在他的文化以及他对社会所起的作用中进行革命”。[9](P193)马尔库塞认为,人的解放或说自由,意味着“从经济中摆脱出来——从经济力量和经济关系的控制中摆脱出来;从日常生存斗争中,从谋生糊口中摆脱出来。政治自由则意味着个人从他们无力控制的政治关系中解放出来。类似地,精神自由意味着对目前面向大众的信息传播和灌输所吞没的个人思想的复归,意味着‘舆论’及其制造者的废弃”。[8](P3~4)列斐伏尔也主张宏观革命必须要和微观革命紧密结合,主张日常生活批判,“就是通过主观革命的道路对生活方式,日常生活的习俗、价值观念、思想意识进行变革,从而实现人的解放”。[6](P301)
综上所述,西方新马克思主义者从解构性视角对资本主义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及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进行了深刻的理论批判。它启示我们,意识形态的传播不仅体现为显性的政治说教、政治宣传,也可以渗透于包括宗教、教育体系、家庭、法律、政党体系、工会、出版物、广播电视、文学、艺术、体育等日常生活之中。而正是这些人们视之为日常生活组成部分的、习以为常的各种价值观念、生存方式、生活模式,成为意识形态日常化的寄存之所。同样,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的维护来说,我们不仅要防范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通过日常生活化方式对我国主流意识形态安全的挑战,而且也要深入探索如何通过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化途径传播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
“一般而言,意识形态研究理应归属于理论领域”,但“其生命之根却孕育在日常生活中,也只有在日常生活中才能保持其不朽的生命活力”。[13]与显性的、直接的、单向度的政治宣传与灌输相比,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无疑显得较为隐性、间接,并具有极强的亲和性,容易被大众所接受,这既是当前世界各国和地区意识形态传播的实践现状,也是民主化时代现代国家意识形态安全治理的必然要求。
第一,意识形态传播主体选择上的社会化。传统的政治宣传和灌输往往强调执政党和政府的绝对主导性。当然,一个政治共同体主导的意识形态本身也就是执政党和政府所认同和坚持的意识形态,执政党和政府在传播过程中的主导性具有当然的合理性。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化强调的是,单纯的以执政党和政府掌控的传播机制宣传和灌输意识形态往往效度不佳,因此,意识形态传播的内容虽然应由执政党和政府掌控和认同,但在传播主体上未必一定是执政党和政府。现代的治理理论也告诉我们,在很多社会问题的解决上,执政党和政府并不一定具有优势,而一些非政府性社会组织则具有专业性、草根性、回应性等优势,所谓政府应当“掌舵而不是划桨”就是这个道理。同样,在意识形态问题的治理上,单纯的执政党和政府的宣传、灌输效果并不尽如人意,甚至由于社会文化上的“青春期”现象而起到反作用。如果,我们能利用一些非执政党的、非政府性的传播主体,其传播绩效可能会呈现另外一种景观。比如,在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传播中,一些民主党派的政治传播,一些民间社会组织的宣扬和实践,往往有其独特的优势。
第二,以需求与偏好为中心的意识形态传播机制选择。传统的政治宣传和灌输往往强调执政党和政府自上而下的单向度的意识形态传播,强调把“我要说”的内容灌输给受众,往往对受众的需求和偏好较少考虑。而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机制则强调现代的意识形态传播应当如同政治营销一样,意识形态是一种政治产品,受众是这种政治产品的消费者,作为这种政治产品的生产者,执政党和政府既要思考我想生产什么产品,更要关注消费者需要什么样的产品,消费者喜欢从什么渠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获取产品,就如同市场营销学中的“4P”理论所阐明的,产品、价格、渠道、宣传都直接关系到市场营销的效果。因此,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机制要求意识形态传播中,应尽量采用日常生活化的方式,运用平实的语言,运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讲好意识形态的故事。
第三,传播话语的日常生活化。传统的政治宣传和灌输在话语选择上往往突出政治性话语,严肃、正式但略失生动、活泼,于受众而言则显得枯燥乏味,影响传播效果。如在我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宣传中,依托政党和政府的党报党刊往往囿于政治包袱,使用的是体制内语言,日渐淡出了普通民众的视野,而市场化媒体依据各自的生存法则,逐渐形成两个不同生态的舆论场。[14]意识形态的日常生活化传播机制要求在话语选择上应当尽量使用日常生活化的语言,生动活泼,人民群众能够听得懂,并且乐于接受。近年来,我国不少主流媒体在传播中网络语言的使用,获得了不少好评,也拉近了与基层群众的距离,其实就很好地表明了这一点。
第四,多场域的意识形态渗透策略。传统的政治宣传和灌输在传播场域上较为单一,往往使用较为正式的政治文本、政治语言,通过官方的主流宣传喉舌进行宣讲、传播,或通过“进教材”、“进课堂”的形式,既单一,又直白。而意识形态的日常生活化传播机制强调“润物无声”。如将意识形态的传播含蕴于热点时事的评论中,渗透于除意识形态型课程外的其他哲学社会科学的知识传播中,在公益广告、时事演讲、重要节日、庆祝活动等中有意识地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多场域的意识形态渗透策略,使意识形态传播从单一到多元、从枯燥到活泼、从显性到隐性,将意识形态传播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平民化、日常生活化。
第五,多媒介的意识形态传播渠道。传统政治宣传和灌输主要局限于官办的宣传媒体和教育机构。如在我国,诸如中央电视台、各地卫视、人民日报等党报传媒就承担了主要的意识形态宣传职责,同时从小学到大学,乃至硕士、博士的课程体系中都有相关的思想政治与意识形态型课程。但显然,在现时代,这些传播渠道是不够的,同时效果也不尽如人意。在第三代政治传播时代,政治传播的途径日益网络化、扁平化,一些更加大众化,更具有交互性的新媒介在意识形态传播中的功能角色日益重要。如风靡全球的“脸书”(facebook)、“推特”(twitter)的影响力就是明证,我国的微博、微信也都代表着这种趋势。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就强调在传播渠道上要适应传播环境的变迁,利用人民乐于接受的传播渠道,以提升意识形态传播的广度、深度及效度。
正确认识和理解日常生活化的意识形态及意识形态的日常生活化传播机制,一方面对于我们如何防范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在我国的传播、渗透,维护我国意识形态安全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另一方面,对于我们如何传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讲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故事,亦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当前,我国意识形态安全面临着日益严峻的挑战。一方面,随着全球化、信息化、市场化的发展,基于地理隔绝意义上的意识形态安全维护机制已渐行失效,人们接触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的渠道越来越多、越来越便捷,人们的政治价值观也越来越多元化,这就使得域外异质性意识形态对我国的渗透,特别是通过“无意识”的日常生活维度的渗透,越来越容易,越来越隐性化,潜在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严重影响我国的意识形态安全,需要认真对待。全球化的浪潮客观上使全球经济社会生活趋于一体化,世界各国的交往和联系空前紧密;信息化所提供的网络化新载体,使各种信息的传播更加便捷;市场化既增加了世界各国的互动,同时也使得自由主义等思潮在全球泛滥。各国交往的增加,联系的紧密,方便、快捷的信息传播,多元的信息化传播载体,客观上为西方经济、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价值观念,西方式的生活方式、消费模式在中国的流行创造了空前的便利条件。传统上,西方意识形态进入中国往往采取的是直白的政治宣传与攻击,如通过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等媒体对我国社会主义制度进行直接的诋毁等,但在今天,意识形态的渗透变得更加多元化、灵活化、隐蔽化,变得更加的日常生活化。如通过各类音乐、影视作品,各类报刊杂志、教材、学术著作,网络开放课堂,体育赛事,各种节日、纪念日等向中国传输西方意识形态价值观;通过产品开发、营销与广告宣传等,向中国输入西方式的生活方式、消费模式;通过新兴的社交论坛,通过对中国时政热点问题、重大政策争论、突发公共事件进行评价等形式塑造、引导中国的网络与社会舆论。与以往直白的意识形态宣传相比,当下意识形态传播的日常生活化更值得我们警惕,它往往让我们潜移默化地、“无意识”地吸纳并认同这样一些诸如自由主义等意识形态价值观,对我国的意识形态安全构成重大挑战。
另一方面,我国传统较为单一、直白、显性的意识形态传播与教育方式在新的时代效果不佳,迫切需要创新。受域外价值观念、生活方式、消费模式,以及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政治文化世俗化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当前我国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导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在政治社会化过程中面临着诸多挑战。一是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影响下对传统意识形态的“青春期危机”,“去意识形态”观念盛行。“日常生活中一直暗含着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冲突和抵触,表现出日常生活观念从‘泛意识形态’到淡化意识形态再到‘去意识形态’的变化。”[15]二是西方的政治思潮通过各种途径在中国社会广泛传播,对广大人民群众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不可避免地产生消极影响。三是传统的意识形态教育模式面临着挑战。我国传统的意识形态教育主要依托正式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模式,特别是通过学校的思想政治理论课,让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进教材”、“进课堂”、“进头脑”,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我国意识形态领域的统领地位。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化,这种单纯的意识形态灌输,效果越来越难以尽如人意,近年来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不断地改革就是最好的说明。
从政治传播学的视角而言,“描绘传播行为的便利方式必须回答以下5个问题:谁?说什么?通过什么渠道?对谁说?取得什么效果?”[16](P35)因此,如何创新我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理念,优化传播主体、渠道和方式,汲取意识形态日常生活化的理论与实践资源,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合理、高效的意识形态传播与安全维护机制,是当前我国政治生活中具有重大意义的现实问题。
其一,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传播理念上,要改革单一的、显性的、自上而下的、只关注传播广度的政治宣传与灌输模式,确立现代的政治传播理念。意识形态的传播要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相衔接,要与时代相适应,要运用日常生活中的渠道、语言与方式去讲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故事。意识形态传播中要从政治营销的视角重视受众的感受、需要和偏好,将广度和效度有机结合起来。其二,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时代表达上,要注重呼应特定阶段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大关切,意识形态的表达要能够回应现实生活中的问题,要有时代性、说服力,提高其传播价值上的吸引力。[17]其三,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传播主体上,要创造多元化的传播主体,利用非官方的社会传播主体的形式独立性、客观性、草根性优势,如知名学者、科研机构、民主党派、社会团体等,提升政治传播的效果。其四,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传播方式上,要注重通过日常生活的形式,畅通传播的多元场域、多元渠道,提升亲和力,做到“显”“隐”结合。其五,重视传播话语的创新,要提炼人民日常生活中的话语,用人民群众能够听得懂的、喜闻乐见的话语去宣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观。其六,要利用好信息化条件下的新媒体,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通过网络语言,使用网络平台,借助网络方式,引领网络舆论。[18]其七,要改革和完善传统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将课堂教学与实践教学紧密结合,将理论与日常生活紧密结合,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现实解释力,提高教学效果。
西方新马克思主义提醒人们要注意当代资本主义世界日常生活领域意识形态的“殖民化”,注意到社会主义的革命不仅仅是要打碎资本主义的国家统治机器,解构资本主义的私人所有制结构,更要注重对人们的“主观革命”,彻底消解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对人们主观意识的“辖域化”。同样,“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不应该是一个政治说教的符号,而应该是富有深刻现实生活意义的思想和学说”。[19]在当前我国的意识形态安全领域,我们一方面要警惕和防范各种域外意识形态通过各种日常生活的方式向我国渗透,另一方面也要充分借鉴日常生活化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日常生活化的原理,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与日常生活相联接,革新传播理念、优化传播主体、创新传播渠道与方式、关注传播效度,以提升传播的活力与效力,维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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