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中世纪女巫文化

2016-04-12 01:34李进超
社科纵横 2016年9期
关键词:女巫魔鬼男权

李进超

(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天津300191)

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中世纪女巫文化

李进超

(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天津300191)

中世纪女巫艺术形象是男性中心主义意识形态的产物,无论是丑陋的女巫,强健的老女巫,还是妖艳的年轻少女,这些形象都充满了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惯常所见丑陋而又可怕的女巫形象体现了男权叙事对女性的丑恶化、妖魔化和欲望化。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解读这些现象,可以说是男权叙事话语下所塑造的“性异类”。当下流行的女巫文化(如女巫电影)于无形中仍在强化自中世纪而来的男权叙事。

女巫男权叙事女性主义

中世纪后期的欧洲长时间地困扰于巫术问题,最终掀起了持续百年之久的“巫狂潮”,臭名昭著的“猎女巫”行动造成了惨绝人寰的大灾难,“在西方历史上的大屠杀中,直到20世纪,就持续时间之长、涉及人数之多而言,可以肯定地说,猎女巫是最大的一场。”[1](P18)巫术也深深地影响了这一时期的文化艺术,“从根本上来说,巫术涉及的是幻象,从丢勒、鲍丹·格里恩画作中的女巫,到马洛、歌德戏剧中的女巫,它成就了这一时期一些最重要的艺术作品。”[2](P1)这之中,不能不提莎士比亚,这位堪称历史上最伟大的戏剧家,“没有一部戏剧不涉及到巫术。”[3](P83)猎女巫主要针对的是女性,“猎女巫就是猎女人。”[4](P100)从当代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女巫文化就是典型的男权叙事,是对女性的丑恶化、妖魔化和欲望化。

一、丑恶化:丑陋的女巫

在古英语中,“witch”本来指的是会巫术的人,既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事实上在中世纪早期“男巫”更多,“中世纪早期那些四处召唤风暴,吓得农民惊恐万状的人,主要是男性。”[5](P248)只是,到了中世纪后期,这个词慢慢地就被专门用来指女性了,“现代英语中的‘witch'清楚明白地指女性,尽管从词源学上来说,在古英语中它的词根既有男性的‘wicca'也有女性的‘wicce'。”[6](P6)“事实上,女性模式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在某些时期妇女和女巫这两个词可以交换使用。”[4](P94)词义的转变根源于这一时期男权意识形态的强化及由此而来的对女性的歧视。出版于15世纪末、集“厌女症”之大成的《女巫之锤》写道:“女人更容易怀疑信仰,也更容易否定信仰,可见她们的邪恶是天性使然,而这正是巫术的基础。”[7](P166)受此观念影响,女性被无限的丑恶化。有学者在对16世纪下半纪、西欧猎女巫高潮时期的法国雕刻进行全面研究后发现,视觉艺术中“厌恶女性成了突出的主题”,“深入的研究已经揭示,在这些雕刻中,女性经常被用来表现所有或几乎所有人格化了的七宗致死的罪。用来表现德行的女性——几乎总是裸体——是遥远年代里的寓意人物。而更常见的是,当一个艺术家需要用一个女性来表现邪恶或罪行时,她就会穿着当时的衣装,这样就把罪恶的女人同日常生活中的女性联系在了一起。”[8](P72)女巫艺术为这种丑恶化的内在冲动提供了宣泄的途径。

欧洲中世纪研究专家、美国学者诺曼·柯恩注意到,中世纪人们想象中的女巫极其丑陋,“通常,她们是如此之丑,以至于人们都不敢看她们,她们有着红眼睛或斜视眼,或满是麻点的皮肤,或莫名其妙的畸形,或只是因为年老的弯腰驼背。”[5](P249)莎士比亚在悲剧《麦克白》中塑造了众所周知的女巫形象:“皱纹满脸,衣着如此狂乱,/看上去根本不像地球上的生物。……不断变换着手指,放在/她干瘪的嘴唇上,你应该是女的,/但你的胡须又让我不敢妄下判断。”[9](P847)还有什么比这干瘪、萎缩,还长着胡须的老巫婆更丑陋的么?瑞士画家亨利·福塞利的《麦克白、班柯和女巫》取材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是最著名的同类题材绘画之一,但无论是在形象的丑陋还是恐怖的效果上,都远不及莎士比亚原文。莎士比亚同时代的英国人里基那德·斯科特则对女巫进行了详尽的描述:“女巫……年老、跛足、双眼浑浊、苍白、满脸邹纹;贫穷、阴鸷、迷信;……她们身歪影斜、残缺不全,脸上神色阴郁,令所有看到她们的人不寒而栗。她们偏执、疯癫、邪恶,满嘴污言秽语。”[10](P17)他集中了人类所有的不足,呈现了一个丑的典范。

当然,女巫至少有两种类型。按照美国学者卡罗尔·卡尔森的说法:“一方面,它跟老年、可怕的丑陋及女性的邪恶相关联,另一方面又体现为年轻、美貌及女性的性力量。”[11](Pxi)前一种就是莎士比亚、斯科特笔下丑老太婆的形象,是最典型的女巫形象;第二类可名之为“妖艳”型,虽然在“形式”上符合古典美的标准,但整个形象往往并不能让人产生“美感”,当代艺术史家琳达·哈尔茨一针见血地指出:“女巫的美不过是假象:隐含着的是老巫婆怪诞的身体——暗示社会混乱、无序和自我的迷失。美丽的女巫被周围的事物、被她们操控的污染了的物质或生物、被她们参与的禁忌行为所玷污——所有这些都意味着她们的美本性上的猜忌、堕落。”[12](P27)然而,只要把这些妖艳的女性形象同真正女性美的典型圣母玛利亚形象加以比较就能看出,这种类型的女巫仍然是丑陋的。

女巫之所以如此丑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麦克白》中的女巫不仅是丑陋的,更是可怕的,因为她们带来的是无尽的死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麦克白》就是一场由女巫引起的悲剧:正是由于女巫激起了麦克白的欲望和野心,才引发了一系列的阴谋、残杀和死亡。第三幕第五场,女巫的女主人赫卡忒怒斥三女巫“以死亡之事件、谜语/同麦克白交易。”[9](P859)则直接点明了女巫们的死亡本质。歌德《浮士德》中的女巫同样可怕,浮士德在参加女巫聚会时,看到跟她的情人甘泪卿很像的妖艳女巫差点把持不住,魔鬼摩菲斯特直言相告:“随她去,她对你有害无益:/它是魔术招来的形体,一个没有生命的幻影。/遇到它准没好事:/她们双眼空洞,注视能使人们的血液凝固/而且只一眼就会让人变成石头。/美杜莎的故事你应该熟悉。”[13](P193)作为死亡象征的女巫必然是丑的,或者说只能被赋予丑的形象。

二、妖魔化:经典老女巫形象

丢勒曾创造了一幅惊世骇俗的小型雕刻画《女巫》,描述的是一个丑陋的老女人倒骑着山羊。老女人长发飞扬,全身赤裸,身体强健胜过男人,一根卷线杆颇为暧昧地树立在两腿之间,坐下的山羊露出魔鬼般阴鸷的眼神,画的左上角石子或冰雹如雨般激射而入,画的下方四个各具体态、神情怪异的小丘比特围了个半圆。这幅画影响深远,“画中的意象在随后一个多世纪的巫术图像创作中被广泛地采用和改编。”[14](P118)任何年代的观众看了这幅画后,都会对画中老女巫魔鬼般强健的身材留下深刻的印象。实际上,以老女巫为中心,《女巫》整个画面都展现出某种压倒性的邪恶力量,“骑行的老妇传达出一种压倒性的能量和权势。全神贯注的眼睛,张开的嘴,飞扬的头发,肌肉非同一般的躯干,左手紧握山羊角时手臂上体现出来的张力,无名指和小指略显尴尬地紧握着卷线杆,面对左上角象征着元素干预、喷射而出的石子或冰雹——传达了这个女人奇特的力量。”[14](P118-120)壮硕的身材成了后来老女巫约定俗成的典型特征,从丢勒的学生鲍丹到18世纪末女巫绘画最后的大师戈雅,老女巫无一例外都有着强健的身材,跟但丁笔下地狱中强大的魔鬼撒旦的身材不相上下。这显然违背了人的生理规律,老女人应该像罗丹的《老妇》塑造的那样,皮包骨头,疲弱不堪,站立不稳,才符合生活的真实。历史上,无论在怎样的社会,老女人历来都是最软弱无助的群体,那么是什么让老女巫变得如此强健?她的力量来自哪里?《女巫》中老女巫坐下公山羊寓意深长。公山羊在中世纪是魔鬼的象征,画家让老女巫左手紧握羊角,明显意指老女巫的力量来自魔鬼。隐含在这一细节背后的是一个对巫狂潮具有决定性影响的男权观念:脆弱的女性是魔鬼天然的同盟者。

妖魔化女性正是男权叙事的特征之一,具体方法就是把女性同魔鬼联系起来。巫狂潮期间,指控女巫的最重要理由就是参加由魔鬼主持的巫魔会,“巫魔会是女巫猎人关注的中心幻象。”[8](P53)16世纪末,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亲自撰写了影响极大的《魔鬼学》,在回答“为什么女巫的人数是男巫的二十倍”这个问题时,詹姆斯写道:“道理很简单,女人在性方面没有男人意志坚定,所以很容易落入魔鬼的那些大陷阱,创世之初夏娃被撒旦欺骗足以证明。”[15](P44)几年后,詹姆斯的这句话在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中得到了强有力的呼应。《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二场,莎士比亚通过哈姆雷特之口,痛斥母后控制不住肉欲的诱惑,丈夫尸骨未寒就嫁给了魔鬼般的叔父,并喊出了那句震撼人心的名言:“脆弱啊,你的名字叫女人。”[9](P873)“脆弱”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女性的两个“弱点”,一是更容易被说服;二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肉欲,“这种本质上的脆弱性被认为会导致两种结果:使得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被说服,也使得她们很难控制肉欲的激情。按照当时知识分子的观点,这两个弱点都让魔鬼更容易接近她们。”[16](P10)在女巫艺术中,强健的身体正是女性同魔鬼合体的产物。

然而,“脆弱”的理由不仅是脆弱的,而且充满了男性的歧视和偏见,它源于男性对女性、特别是在性上难以控制的女性的恐惧。按照革命女性主义的观点,性爱关系是社会的核心关系,性的控制是维持男权社会长盛不衰的主要方式,“男性对女性的统治得以长期维持的基础是男女之间不平等的爱欲结构,这个结构体系中男女性爱的建构既是差异化的也是不平等的。性和权力从根本上结合在了一起。在男权社会体系里,男人被认为“天然地”高女人一等,因而享有高于女人的权势,但这是一个由社会认为主导而非天然的不平等造成的体系,因而必须通过男女关系中的性爱在社会层面上加以维系,同时也需要通过对女性施以性暴力或利用性暴力加以威胁。使男权社会得以持续的方法就是把这些机制性爱化或让它们‘性感',并运用于异性关系中,这样就显得既‘自然'、‘正常',又‘统一'。”[17](P198)但是,总会有些女性不受性关系的约束,比如上了年纪的女性,如果还是寡妇的话,就更难以控制了。诸如此等“性异类”(sexual deviant)给男权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恐惧,最终必然导致性暴力,被从肉体上清除,而猎女巫正是性暴力的典型案例,“猎女巫就是男性对女性施加性暴力的一个案例,它基于特殊的女性行为的性结构。在社会转变时期,男性试图持续地社会性地控制女性,把男性主导的社会秩序再强加给女性,猎女巫就是这意图的一部分。”[17](P199)

妖魔化因此同性欲密不可分。丢勒的《女巫》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性色彩。画面前方四个有些怪异的丘比特无疑暗示了性的欲望;眼神阴郁的公山羊本就是生性淫荡的动物,以之为原型的古希腊神话中的牧神就是淫荡的代名词;老女巫强健的体魄似乎蕴含着永不枯竭的巨大欲望,而她坐在毛茸茸的公羊身上紧握羊角的动作也充满了性暗示。这种性欲指向的不是正常的婚姻,而是作为基督敌对者的魔鬼,因而无论从男性立场还是从基督教立场来看都是不正常的、颠覆性的。面对如此强势的性异类,男性完全有恐惧的理由。反过来,性恐惧促使男权叙事进一步强化了女巫作为魔鬼同盟者的身份,并使得女巫越发强悍。这种被妖魔化的女性,作为性异类的对象化至今仍是经典老女巫形象撼人心魄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欲望化:妖艳的年轻女巫

性的特征在妖艳型女巫艺术中体现的更鲜明。在男权叙事模式中,出于对性异类的恐惧,女性被描述为无所不用其极的欲望主体。17世纪初期,新教牧师罗伯特·伯顿在《忧郁的剖析》中写道:“一个上了年纪的寡妇,虽一直是孩子的母亲……她也会做些非常不得体的事情以便再婚;而哪怕她是如此之老,一个干瘪老丑婆……一架干尸,一个巫婆,几乎没有感觉,但她还是会……想尽办法再婚,并同年轻男子订婚。”[18](P182)这种毫无道理的极端判断,只能解释为性恐惧的胡言乱语,但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人们对女巫的想象。这种欲望主体形象地投射在了艺术中的女巫形象上——经典老女巫形象自不例外,更鲜明突出的是另一类妖艳型的年轻女巫形象,这类女巫在“少女与死亡”主题艺术中有着典型的表现。

对女巫和魔鬼之间欲望关系的想象催生了视觉艺术中盛行一时的“少女与死亡”主题——这里的少女就是妖艳类型的女巫。“少女”和“死亡”的原型是基督教艺术“堕落主题”中的“夏娃与撒旦”,在基督教语境中,撒旦与死亡有着相同的内涵,因为“他的名字,叫死亡。”(《启示录》6:8)早在十五世纪后期民间就出现了无名氏创作的系列木刻版画“死亡群舞”,其中有一幅画名为“死亡和乡下女”,可谓“少女与死亡”主题画的先声。在这幅画中,盛装的乡下女人碰到了骷髅/死亡,画上题词写“死亡”责骂“乡下女”,不仅爱慕虚荣,还傲慢,不贞洁:“你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只顾寻欢作乐。你让女仆围着你前呼后拥,做着跟你的身份不相称的事情。你应该只爱你的丈夫,不要像发情的母狗一样四处乱窜。那样才会让你远离罪恶。”[19](P27)画的寓意很清楚:女人性欲强烈,如不加控制,只能找死。显然,“少女与死亡”主题艺术开始时具有很强的道德教育目的,其基本程式是:画面中一个女孩正陶醉于自己的美貌,背景中则是一个骷髅,手举计时漏斗,随时准备把美丽的生命带走。女孩成了骄傲虚荣的象征,绘画的寓意很明显:一切都是虚幻的,美貌毫无价值,“死亡的形象告诉观众,美貌转瞬即逝。”[20](P17)但是到了16世纪之后,“死亡”开始从背景走向了前台,并抓住女子的乳房和大腿,用枯骨的手抚摸她的秀发,或者吻她丰满的嘴唇,而她尽管被恐惧攫取但也表现出无助的着迷。

鲍丹完成于1518至1520年之间的《死亡与女人》堪称同类题材中的代表作。这幅画的背景是块墓地,一个体态丰满的裸体女人被“死亡”从背后搂住,骷髅的森森白牙已经吻到她的脸上,而她表现出恐惧和困惑的神情,“这幅画捕捉到了感性被唤起的时刻,垂死、爱欲或毋宁说性和死亡合而为一。就画面来看,随着死亡的‘牙吻',生命丰满的脸颊和骷髅头合在了一起,象征着生命之火的熄灭。”[21](P101)画中“女人”困惑的神情意味深长,暗示着女性的主动性,似乎在证明魔鬼学一再渲染的女性天生淫荡的观点。与鲍丹同时代的瑞士画家尼克劳斯·曼努尔著名的墨水画《死亡与少女》中,“少女”则更主动。画中“死亡”的身体正在腐烂,而和死亡接吻的“少女”则极其丰满性感,长裙被高高地撩到了大腿根部,在隐秘的耻骨处,两人的手抓在了一起,“在拉起的连衣裙下,她用右手抓住‘死亡'摸索着的手。由于在暗处,我们很难判断他们谁先采取主动,但是这个女人——有时被描述为妓女——的确转过脸颊丰满、头发卷曲的脑袋,似乎在索吻。”[21](P104)哪怕面对死亡,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肉欲,这是何等淫荡的女人?当然,画面的模糊性给予了不同诠释的可能性,另一种比较流行的解释是正在腐烂的“死亡”原本是一名士兵,跟少女接吻之后就死亡了,“当她把他的手引导到她外阴部位,他吻了她,他变成了尸体。”[12](P107)这种解释无疑更形象地反映了男性的性恐惧。但无论哪种解释,都把女性同死亡联系在了一起。联想到“死亡”不过是撒旦的别名,迷恋死亡也就是迷恋撒旦。把女性的欲望同魔鬼联系在一起,至少形象地表达了男性的性恐惧,毕竟在基督教语境中魔鬼是最可怕的敌人。还原到当时的语境,当观众、特别是男性观众在面对丑陋、淫荡的女巫形象时,肯定会产生某种不一样的轻松愉悦感。这大概也是女巫艺术一个重要的审丑效果吧。

结语

柯恩认为,惯常的女巫形象不仅仅是特定时代的产物,更是历史的存在,“女巫范型,一如它存在于15、16、17世纪欧洲的许多文化中,是由来源各异的因子构建起来的,有些因子可以追溯到古典时代某种具体的幻象。”[5](Pxi)柯恩的看法极具洞察力,实际上女巫幻象不仅见于古代,也延续到了当代。18世纪随着启蒙主义的兴起,女巫幻象逐渐退出了人们的日常生活,隐入了民间故事、童话以及浪漫主义的文学世界,到了20世纪下半期随着电影的兴起,女巫幻象再次复活,女巫电影大行其道。女巫幻象及其艺术化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猎女巫悲剧的发生。当代艺术史家林玳·罗博注意到,早在巫狂潮发生之前半个多世纪,就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女巫艺术,在她看来人们对女巫形象的迷恋显然是导致猎女巫行动的部分原因,“在猎杀女巫时期,对女巫形象的迷恋有时可能是个问题,当时有一种氛围导致了针对那么多明显不会伤害人的老年妇女的暴力,而为16世纪文化所认可的对年老女性身体的厌恶毫无疑问是这种氛围的一部分。”[2](P24)就此而言,人们完全可以理解美国密执安大学历史和女性研究学者卡罗尔·卡尔森的担忧,卡尔森在深入研究新英格兰萨勒姆地区女巫与女性的关系之后指出,人们对女性的偏见是造成女巫悲剧的重要原因,而这种偏见连同女巫形象如今仍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几个世纪过后,那些偏见如果烟消云散了,我们或许会看得清楚些,但是在我们的文化中我们仍然和女巫生活在一起,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的形象可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我们最受尊敬的作家——不用提好莱坞和工业广告——笔下,由这个主题生成的五花八门的意象,始终离不开我们集体想象中‘女人—作为—巫师'的力量。”[11](Pxiii)在21世纪的今天,女巫艺术、特别是电影艺术,已经成了一道最亮丽的风景。我们不用担心女巫艺术会推波助澜又一次惨剧,但是无论女巫艺术形象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其男权叙事的本质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因此,当下现象化的女巫艺术至少在无形中仍在强化男权叙事。

[1]JosephKlaits,ServantsofSatan.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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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eannaPetherbridge,ed.,Witches&WickedBodies,Edingurgh:National Galleries of Scotland,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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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Joseph Klaits,Servants of Satan.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5.

[9]Shakespeare Complete Works,ed.W.J.Craig,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6.

[10]Cf.Witches&Wicked Bodies,Deanna Petherbridge,ed.,Edingurgh:National Galleries of Scotland,2013.

[11]Carol F.Karlsen,The Devil in the Shape of a Woman:Witchcraft in Colonial New England,New York&London:W. W.Norton&Company,1998.

[12]LindaC.Hults,TheWitchasMuse:Art,Gender,and Power inearly modernEurope.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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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King James the First,Damonologie,London:The Bodley Head Ltd,1924.

[16]Deanna Petherbridge,ed.,Witches&Wicked Bodies,Edingurgh:National Galleries of Scotland,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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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f.CarolynMerchant,TheDeathofNature:Women,Ecology and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London:Harper&Row,1980.

[19]Helen Fronius and Anna Linton,ed.Women and Death:Representation of Female Victims and Perpetrators in German Culture 1500--2000,New York:Camden House,2008.

[20]Stefanie Knoll,ed.Helen Fronius and Anna Linton,‘Death andtheMaiden:A GermanTopic',WomenandDeath:Representation of Female Victims and Perpetrators in German Culture 1500—2000,NewYork:Camden House,2008.

[21]Karl S.Guthke,The Gender of Death:A Cultural History in Art and literatur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

K503

A

1007-9106(2016)09-0117-05

*本文为天津市艺术科学规划2014年度项目“西方审丑艺术史研究”(课题编号:E14001)的阶段性成果。

李进超,女,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副研究员,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学,文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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