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兵
(华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在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发展历程中,潘懋元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他不仅是中国高等教育学科的创始人,也是该学科建立30多年后仍然站在高等教育研究前沿的世纪老人。他几十年来奔走于国内外各种高等教育国际学术论坛和高校,始终站在国际国内高等教育研究的最前沿,发表关于中国高等教育重大发展问题的演讲、论文,为我国高等教育学科建设(包括高等教育学科体系、人才、学会、刊物和各种研究平台)做出了卓越贡献。潘懋元高等教育理论体系及其在我国高等教育研究中的突出地位,既源于他孜孜不倦地致力于高等教育学科创建和发展的兴趣、使命和坚韧,也由于他学术视野的兼容并蓄与开放,在高等教育的国际比较和观察中,为本国高等教育学科建设以及问题解决提供充足的营养。可以这么说,他的高等教育理论体系得益于对域外高等教育发展经验以及研究成果的持续关注。更加重要的是,他积极参与国际高等教育理论大厦的构建,为世界高等教育学术研究提供了中国模式。
在潘懋元几十年来专心致志的研究中,他与国际高等教育界的联系如何?他的高等教育思想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国际高等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影响?他对国际高等教育理论的态度以及贡献如何?本文试图从全球化视角来分析潘懋元高等教育思想,以寻找他的教育思想与世界的联系及其对国际高等教育理论的贡献。
全球化理论,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文化排他主义,主张同质化发展。彼特斯(Pieterse J.N)认为“全球化最通常的解释是这样的观念,即通过源于西方的技术、商业和文化同步化,世界变得更加统一和标准化,并且全球化是与现代性联系在一起的”。[1]45他把全球化看做一个混合过程,而这个混合过程则产生了一个全球“大杂烩”。另外一种是文化的地方主义,主张异质化发展。罗兰·罗伯森(Roland Robertson)提出了“全球地方化(glocalization)”,认为“全球化涉及那些习惯上被叫做‘全球的’和‘地方的’,或者——用一种更抽象的说法——普遍的和特殊的东西的同步进行和相互渗透”。[2]30在教育上,全球化表现为全球模式与国别模式,二者同步进行且相互渗透。前者表现为全球共同认可的高等教育观念、价值和发展模式,后者则体现在丰富多彩的国别和地区高等教育研究特色方面。
虽然潘懋元高等教育理论产生、形成和发展于本土,但离不开国际高等教育理论和经验的滋养、启发、批判和借鉴。他在批判和借鉴(全球的)理论中,基于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特殊国情,在构建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学科和解决我国高等教育实践问题的同时,形成了颇具特色的中国学派(地方的),丰富着国际高等教育理论。
国际化分为内部国际化(internal Internationalization)和外部国际化(external internationalization)。潘懋元国际学术生涯也分为内部国际学术交流与外部国际学术交流。他早期国际学术经历由1941-1945年在厦门大学学习时期和1951-1952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后迁至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课程学习时期构成,属于内部国际学术交流。在厦大求学期间,他的教育思想受到了留美教授的影响。“当时在厦门大学担任教授的多是留美学者,其中教育系主任李培是杜威的学生……另一名在教育系工作的知名学者陈景磐教授,于20世纪30年代在多伦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潘懋元成为杜威著作的敬慕者”。[3]13在人大研究生进修期间,给他们上马克思主义课程和教育理论课程的是来自苏联的四位教授。进修期间,潘懋元撰写了3篇介绍苏联教育的论文,并在返回厦大后向广大教师做了关于苏联教育实践的报告。他的教育思想在此有了美、苏教育理论的贯通。
1978年后,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潘懋元在努力创建高等教育学科的同时,开创了高等教育研究国际交流的新时期。40年来,他数度出国考察和参加国际高等教育会议,邀请海外学者讲学,出国访学和举办国际高等教育会议。后期,他又在海外发表论文和出版专著、培养国际人才以及借鉴国外高等教育理论和实践经验来研究中国高等教育问题等。根据韩延明编著《潘懋元教授纪事年表》,我们对潘懋元国际学术交流的以下三个方面进行了统计分析。
潘懋元参加的高等教育学术交流活动,分为国外和国内两个方面(表1)。在国外学术活动方面,他出访7次,访问和考察了泰国、英国等12个欧洲和亚洲国家的高等教育,并且在每次回国后都写文章介绍和思考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他还参加在4个国家举办的7次高等教育国际学术会议,与国际同行分享他的高等教育研究成果。这些在国外的高等教育学术活动,让他直接观察和了解了欧美亚多国高等教育实践以及国外高等教育理论热点问题,以思考我国高等教育学科的建设与高等教育的发展。在国别选择上,他既注重对欧美发达国家以及日本高等教育的观察和思考,还特别注重对发展中国家和欠发达国家高等教育的研究,形成了其对世界高等教育图景的整体认识。
在国内学术活动方面,潘懋元利用他的学术威望和影响力,通过“引进来”的方式,积极开展和参与143次各种高等教育国际活动。其中,他22次邀请包括阿特巴赫(Philip G. Altbach)、许美德(Ruth Hayhoe)、有本章(ArimotoAkira)、斯科特(Peter Scot)等国外高等教育专家来校讲学,32次参加国内举办的高等教育学国际会议,8次举办有国际高等教育专家的学术沙龙和81次参加其他国际高等教育活动。参加各种国际学术活动的外国专家来自30多个国家,包括欧美亚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潘懋元主持和参加的近160次国际学术经历,形成了他高等教育理论的国际性以及与国际高等教育发展和研究的同步性等特征。
表1 潘懋元参加的高等教育国际学术活动(1951-2015年)*表1、表2、表3均根据韩延明编著的《潘懋元教授纪事年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5)整理而来。 ② 潘懋元在国际出版1本著作,其他三本著作或章节由其他人研究在国外出版。
潘懋元从事高等教育学科研究,立足国内,放眼世界是其重要特色(表2)。1988年,他宣布将“加强国际教育学术交流,打进‘国际市场’,使中国的高等教育科学在国际上有较大影响”作为厦大高教所第三阶段发展战略。他在国内刊物发表23篇关于外国高等教育的论文,向国内同行介绍了苏联、美国、英国、日本、泰国、菲律宾、尼泊尔等国家高等教育的发展经验。在国际刊物发表10篇论文,阐述了他的高等教育学科思想,并向国际同行介绍了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经验与问题。在著作出版方面,他在国内主编出版了8本国际学术会议的论文集或专著。他还为国内出版的有关外国高等教育研究的18本专著作了序,反映了他对国际高等教育研究者的关怀与鼓励,并提出了自己的国际教育观点。
潘懋元在中国高等教育研究的成就,在国际高等教育研究界引起了重视。1999年,英国赫尔大学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赫尔大学校长在致辞中说:“他是中国高等教育学理论的创始人 , 他对中国高等教育改革 , 做出了突出的贡献。”[4]挪威学者阿里·谢沃(Arild Tjeldvoll)出版了英文版的《潘懋元——一位中国高等教育学科的创始人》(2005),向国际推介了潘懋元在高等教育学上的研究经历和成果。加拿大教育家许美德著的《思想肖像:中国知名教育家的故事》(2008),专门介绍和研究了潘懋元在中国创建的高等教育学科及其学术思想。2015年12月,荷兰博睿出版社(Brill Press) 出版《潘懋元文选》英文版,该书精选了潘懋元20世纪50年代以来各个时期20篇关于高等教育的代表性论文,涉及高等教育学科、教育内外部规律、教育发展战略、课程与教学论、教育管理等方面的教育思想。该书被认为是中国高等教育学研究走向国际的典范。
表2 潘懋元著作出版和论文发表国际化情况(1952-2015年)
潘懋元除了曾任厦门大学副校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副会长、全国高等教育学专业委员会会长等重要职务外,还在多个国际研究和办学机构、刊物任职,组织开展国际高等教育交流与研究(表3)。例如,1978年他创办“文革”后第一份外国高等教育研究刊物——《外国高等教育资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本国际高等教育研究的专业刊物,开辟了一个介绍国际高等教育发展经验和研究成果的平台。在任厦门大学海外函授学院院长期间,制定了学院的海外发展计划,开展了留学生教育工作和华文教育研究。在福建省东南亚学会任顾问期间,组织研究和编写了《东南亚教育》。
表3 潘懋元担任相关组织的职务情况(1983-2015年)
作为我国高等教育学科的主要创建人,潘懋元领导、组织、参与和见证了我国高等教育学科的建设,并对我国高等教育诸多重大问题进行了开创性研究,包括教育的内外部关系规律、民办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高校定位与分类、多学科研究、依附发展与自主发展、应用型人才培养等等。阅读他的著作和论文,我们能够强烈地感觉到他的高等教育思想与国际高等教育理论与发展实践经验的紧密联系。一方面,他的理论与国际高等教育理论在同步交流和发展;另一方面,其研究的终极关怀是服务于中国学派的建立与建设现代化的中国高等教育体系。
如何对待国际教育理论与经验,他早在1991年就表达了关于比较教育和国际教育研究较为成熟的观点,[5]即“比较教育既是外国与外国比较,也是外国与本国比较。前者着重于探讨教育发展规律,而后者着重于借鉴外国经验”。“要从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需要出发,实事求是地借鉴外国的经验、教训,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以‘洋为中用’为目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中国。”因此,他研究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问题时,重视借鉴外国高等教育理论与经验。这里,我们选取他关于如下四个问题的观点,来观察国际高等教育理论与经验对他的影响以及他对国外理论和经验的态度。
高校分类与定位问题是高等教育大众化后出现一个突出问题,关系到一个国家高等学校体系建设和高校的个性化发展。潘懋元非常关注该问题的理论探讨。当时,美国卡内基分类法和加州大学系统在国内影响很大,那么中国高校分类到底依据哪个标准呢?2003年,他在分析了美国卡内基的高校分类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国际教育标准分类法》后,指出“《国际教育标准分类法》关于高等教育类型的划分, 更值得我们重视。因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考虑的不只是某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现状, 它必须全面概括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基本情况, 因而大体上能适用于不同国家的高等教育分类。”[6]他认为作为精英教育的学术性研究型大学和作为大众化主力的实用性职业技术型高职高专定位比较明确,但在二者之间, 还存在大量的中间型高校定位不明。根据《国际教育标准分类法》理论型(5A)与应用技术技能型(5B)的分类,他指出学术研究型大学相当于5A1,中间型高校偏于5A2,高职相当于5B。5A1与5A2 都属于理论型,但是5A2,不是为研究做准备, 而是应用科学理论从事高技术要求的专业工作,培养专业硕士研究生和本科生。通过上述分析,他把我国高校分为研究型大学、高职高专和中间类型。
2009年,他再次以世界高等教育发展的趋势(美、英、法、德、日、韩和新加坡的高校类型)与《国际教育标准分类法》为参照,把我国高校分类置于全球视野,提出了学术型(研究型)大学、应用型本科高校和职业技术高校。[7]他认为,三种类型的区别主要在于人才培养目标不同, 并无层次高低之分, 更无社会地位之别。各种类型之间, 可以架设“立交桥”。
从潘懋元对高等学校分类与定位的两次论述来看,他非常重视国际高校分类理论和经验,但是他是批判地分析和研究它们,并把之应用于我国高等学校发展历史和现实之中,形成了独立的关于我国高校分类与定位的认识。
潘懋元关于民办高等教育的研究论文高达20多篇,反映出他对民办高等教育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中作用的重视,并寄予厚望。毫无疑问,他对民办高等教育研究和实践发展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提出了诸如立法、政府扶持、特色办学、创新创业转型等重要观点。其实,民办教育对潘懋元来说不是新鲜事物,他早年求学的中学和大学都是私立学校。因此,他对改革开放后的民办高等教育发展投入了巨大的研究热情。在其民办高等教育思想形成中,我们发现国外高等教育理论和实践对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在论证民办高等教育重要性时,他说:“当今不论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 私立高等学校都为数甚多, 如美国为54.4%(1983年)、日本为75.6%(1985年)、菲律宾为72.4%(1986年)、印度尼西亚为92.8%(1985年),其中不乏学术水平高的大学。”在谈到民办高等学校的经费时,提出“以自筹为主,政府给予必要的资助”。例如日本文部省1984年补助私立学校经费3000多亿日元, 占该财政年度教育经费预算的6.5%,该项经费81%用于补助私立大学;1981-1982年美国全国私立大学的总经费约16.9%是由联邦政府资助的。[8]在民办高等教育发展速度与规模问题上,潘先生指出“在精英教育阶段,私立高等学校就已存在,但许多国家政府采取不支持或限制的态度,日本、印尼、泰国都如此;但到接近或已经进入大众化阶段,大多数国家转为采取鼓励、支持态度。根据这样的分析,他大胆预测在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民办高等教育必将快速发展,并在高等教育体系中占据相当大的规模。[9]
在民办高校分类上,他提出要改变传统的西方“二分法”即两条道路,创新性地发展“第三条道路”。[10]他认为传统二分法不能解决民办高校举办者普遍存在的两种心态。第一种是可以申请非营利,但不要求取得回报的学校;第二种是要求取得合理回报,但又不想成为营利性民办高校。而之所以提出第三条道路这一命题,是基于我国民办高等教育产生的特殊背景和现阶段遇到的特殊问题,也是兼顾国外私立大学发展的经验得出的。20世纪以来,国际上出现了公立和私立高校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的趋势,将私立高校限定在“私人”领域的认识已为很多国家所抛弃。英国、美国和日本从20世纪初就开始为私立大学提供财政拨款,支持私立大学的发展。[11]因此,可以这么说,他的“第三条道路”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发达国家民办高等教育政策和经验影响的。
马丁· 特罗(Martin Trow)在上个世纪70年代根据美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经验,提出了高等教育发展阶段理论,其中大众化理论在全球高等教育学术界和政府系统流行甚广,传到我国后成为高等教育学的热门理论。上个世纪90年代,有本章在研究日本高等教育发展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了后大众化理论,也在国内获得了一定的赞誉。在我国进入大众化前后,潘懋元在深入研究国际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和政策的基础上,对精英教育到大众化教育的过渡阶段和大众化高等教育教育质量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观点。
在批判特罗“只有在数量增长到15%之后,质的变化才开始”的观点后,他提出“在大众化进程中,量的增长与质的变化的非均衡性,使发展中国家从精英教育到大众化教育的进程存在一个质的局部变化先于量的总体达标的‘过渡阶段’”。[12]他认为特罗关于“量变先于质变”的断言,只是从西方发达国家(实则只是美国)的发展历程所总结的经验,不符合发展中国家大众化进程的实际。
在高等教育大众化质量的研究上,他的思想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逻辑分析,他说“既然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前提是多样化,包括办学的层次与类型、培养目标与规格、课程与教学内容的多样化,那么,大众化高等教育的质量也必然是多样化的。”[13]二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言,他认为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21世纪的高等教育: 展望和行动世界宣言》提出“高等教育质量是一个多层面的概念”,就是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质量观。可以说,没有特罗的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就没有过渡阶段理论。当然,后者也从发展中国家的视角丰富了国际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
1988年,伯顿·克拉克(Burton Clark)主编的《高等教育新论:多学科的研究》在国内翻译出版后,对国内高等教育学科研究影响很大。克拉克组织8位专家分别从历史学、政治学、经济学、组织学、文化学、科学学、社会学和比较学的不同视角研究高等教育问题,开创了一种新的研究框架。潘懋元给予很高评价,认为“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进一步说,这是一本高等教育方法论的专著,为从多学科观点研究高等教育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子。”[14]
在该书的影响下,潘懋元认为“高等教育学独特的研究方法可能就是多学科研究方法,多学科的高等教育研究,对于高等教育理论体系的建设,是一项重要的准备工作。”[15]因此,他组织了11位专家分别从十一个学科入手 ,对高等教育的本质、功能、价值进行了全新的探讨。他认为,心理学的观点、哲学的观点、系统科学的观点同样重要并且更加密切,需要纳入高等教育多学科研究体系中来。不仅如此,他还把多学科研究方法与高等教育学科建设和教育内外部规律联系起来,并赋予更大的学术价值和意义。他认为“高等教育的基本理论,无论是宏观的外部关系研究还是微观的结构研究,都涉及诸多学科,需要诸多学科的支持,从多学科、多视角进行审视、探索,才能比较全面和深入理解高等教育的本质、功能、价值,掌握高等教育的内外部关系规律。”[16]
参照罗伯森的“全球地方化”之“全球的”和“地方的”模式,我们认为,潘懋元对世界高等教育理论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致力于建立高等教育理论的中国学派,二是探索和丰富了高等教育的一般理论,并且二者同步进行,互相渗透。
1.坚持独立自主的高等教育发展道路。在全球化浪潮兴起时期,“依附论”传入我国,为一些高等教育学者所重视。在经典现代化理论、依附理论和边缘-中心说的影响下,我国部分学者提出了中国高等教育依附发展的结论和主张,引起了高等教育学术界的广泛议论。潘懋元对此观点进行了分析和批判,提出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应坚持独立自主和创新发展的道路。潘懋元认为,“有关中国高等教育发展路径选择问题上,依附发展与借鉴-超越代表着两种根本不同的发展路径,具有本质区别。”[17]中国高等教育发展道路必然是借鉴—超越发展而不是依附发展。他指出高等教育的依附发展,往往是有依附而无发展,至多是低度发展。“中心”与“边缘”的关系不仅没有消解,控制与依赖关系反而不断因此强化,通过批判的学习与借鉴,探索高等教育的“中国模式”。
2.坚持独立自主的高等教育研究道路。潘懋元认为,“中国高教研究发展20多年,走出了一条本土化、自主发展之路,并初步形成了自己的特色”。[18]他创建了中国高等教育学科体系,形成了国际高等教育研究的中国模式,认为依附发展和从属理论不仅解决不了中国的实际问题,还会对高等教育研究的健康发展产生负面影响。他认为,中国高等教育学科是在中国本土产生与发展起来的,其特点是紧密追踪中国高等教育的重大现实问题和热点问题;重视学科建制,和西方高等教育的“问题研究”取向有明显的不同。他致力于建设的高等教育理论中国学派,成为各国高等教育研究的典范,尤其为发展中国家开展独立自主的高等教育研究提供了理论探索的勇气和榜样。
1.教育内外部关系规律。教育是有规律的,教育学是研究教育现象及其规律的科学。潘懋元非常重视教育基本规律的研究,并以此作为高等教育理论研究与高等教育实践发展的基础。他提出和不断论证“教育内外部关系规律”,指出“教育必须与社会发展相适应”,“教育必须全面地协调德育、智育、体育、美育,使学生全面发展”。他的教育规律学说是其高等教育思想中最重要、最核心的内容之一,也是他本人及诸多学者开展高等教育研究的重要理论基础,[19]对我国高等教育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高等教育学是研究高等教育规律的科学,潘懋元提出的教育内外部关系规律,把国际上关于高等教育与社会、高等教育与人的关系的研究提升到了一个规律性认识的层面。
2.高等教育发展的过渡阶段论。潘懋元在特罗和有本章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历程,提出了“过渡阶段理论”。指出发展中国家从精英教育到大众化教育的进程,不是简单的“量变先于质变”,存在一个质的局部变化先于量的总体达标的“过渡阶段”。一些国家在精英教育阶段,就已经出现了若干大众化,甚至普及化阶段的特征,如高校类型的多样化、师生关系的多样化等。他的高等教育发展的过渡阶段理论,揭示了后发国家高等教育发展的一些规律性特征,使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更具全球性。
3.高等教育多元质量观。质量问题是国际高等教育理论界和各国政府始终关注的。高等教育大众化意味着适龄青年入学机会的增加与高等教育类型的多样化,培养社会所需要的学术型、应用型、技术型、职业型的各级各类专门人才。因此要转变传统的精英教育学术型质量观,不同类型、不同培养目标与规格的高等教育,应有各自的质量标准,努力达到各自的高质量要求。他的高等教育多元质量观,丰富了国际高等教育质量理论,为国际高等教育尤其是发展中国家高等教育大众化过程中出现的质量问题的解决提供了理论上的指导。
在引论中,我们提出了3个问题。通过上述分析,我们现在可以比较清晰地回答它们。第一,潘懋元的国际学术经历是非常丰富的,他与国际高等教育界的诸多学者保持着良好的联系,尤其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组织比较活跃,多次参加其组织的国际高等教育会议。他不仅与发达国家的高等教育界保持着密切联系,也与发展中国家的高等教育界联系不断。第二,他对国际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态度既是开放的,也是批判性的。他的高等教育视野是开放的,其高等教育思想在许多方面都受到了国际高等教育理论和实践的影响,包括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民办高等教育理论、成本分担理论、高校分类与定位理论、多元质量观等。但是,他不是人云亦云,而是在批判性思考的基础上,结合我国及发展中国家高等教育的实际,提出自己的高等教育理论、观点和思想。第三,他对国际高等教育理论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一方面,他致力于建设高等教育理论的中国学派,为国际高等教育研究提供了中国模式和经验,另一方面,他对高等教育学的一般理论进行了诸多原创性和开拓性研究,丰富了国际高等教育理论体系。
潘懋元曾说,“没有借鉴,很难建构一国的高等教育体系;从而,没有比较就很难弄清楚高等教育理论的脉络。”[20]同样,对潘懋元高等教育思想而言,我们也可以认为,没有借鉴与超越,也就没有他对中国高等教育诸多问题所进行的广博研究和理论构造,形成颇具特色的中国高等教育学研究模式和体系。反过来,他的理论也逐步走向国际,在国际高等教育研究领域产生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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