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苏州诗人丛考*——以宋龙等为中心

朱则杰

(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清代苏州诗人丛考*

——以宋龙等为中心

朱则杰

(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摘要：清代苏州诗人众多，有许多相关的问题需要探讨。现以宋龙等人为中心，并以人物生卒年为重点，集中做一些考察的工作，供学术界特别是研究地方文化的学者参考。

关键词：清诗；苏州诗人；宋龙；叶世侗；沈兆奎

清代苏州地区是诗歌的一个重镇，有作品传世的诗人至少有数千人，因此有待探讨的各种问题相应地也非常多。笔者取五条札记厘为一束，总体上都属于这个范畴。凡涉及生卒年者，则均以江庆柏先生编著的《清代人物生卒年表》作为主要参照系。

一、宋龙、江士韶、陆羲宾生卒年

清初江苏太仓(或称娄东、娄水)陈瑚、陆世仪等人所结“娄东十老会”，绘有画图，题有诗歌，具体可参见拙作《陈瑚“莲社”与〈顽潭诗话〉》第五部分《“莲社”成员与其他结社》第二条[1]161-162。该处所说康熙十年辛亥(1671)吴誉施为张蟾“原图”而撰的记文[2]564，于“十老”名下各注有当时的年龄，可用于推算各人的生年。其中宋龙、江士韶两人未见于《清代人物生卒年表》，现据以补充于此，同时兼及陆羲宾。

(一)宋龙

宋龙，字子犹，号菊斋。原籍崇明，移居太仓。明万历诸生，入清之初，曾参加南明抗清斗争。后隐于医，僧服终其身。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十二有一篇比较详细的《宋菊斋传》[3]，但也只写南明有关事情，无生卒年记载。吴誉施该记文，谓着“方外装”之“宋菊斋”当时“年六十四岁”。据此逆推，则可知宋龙出生于万历三十六年戊申(1608)。

此外，陈瑚《确庵文稿》卷八上第一题为《丁未春孟，和宋菊斋六十自序诗二首》[4]288，陆世仪《桴亭先生诗集》卷九也有《寿宋子犹六十》[5]，据诗歌标题以及集内作品编次均作于“丁未”(康熙六年，1667)春，逆推宋龙生年与吴誉施记文正相吻合。

(二)江士韶

江士韶，字虞九，号愚庵，又号药园。明末诸生，入清后以隐居终。曾与陈瑚等人共同讲学。诗原非所长*《顽潭诗话》卷上第七组《寒溪八咏》王育小序曾说“药园素不解诗……予乃代为补咏”，见《续修四库全书》编纂委员会：《续修四库全书》第169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14页。，但也有零星作品传世。吴誉施该记文谓其当时“年六十岁”，可知其出生于万历四十年壬子(1612)。另外，陈瑚《确庵文稿》卷十二《盛寒溪六十序》连带叙及江士韶生年时说“愚庵以壬子”[4]372，与此正合，并且还更加确切。

(三)陆羲宾

陆羲宾，本姓朱，字素朴，号鸿逸。终身隐居，陈瑚辑《离忧集》卷上以“西郊隐者”立目[6]。“年四十始学诗”[2]504，有《晩香亭集》。《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因“羲”字与“义”字繁体形近而误作“陆义宾”[7]422，并且仅有生年——万历二十九年辛丑(1601)。已故张慧剑先生《明清江苏文人年表》该年条所注，有陈陆溥为陈瑚而撰的《安道公年谱》，但《安道公年谱》所据，实际上就是吴誉施该记文所谓当时陆羲宾“年七十一岁”*参见陈陆溥《安道公年谱》卷下康熙“十年辛亥”(1671)条“为‘娄东十老’之会”处，详见北京图书馆：《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71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版，第378-380页。。而正如上及拙作该处所指出，《顽潭诗话》卷上第十六组《同人寿鸿逸》陆世仪小序曾明确说：“今年辛亥春正，为君七十生申之期。”[1]162据此逆推，陆羲宾应当出生于万历三十年壬寅(1602)。

此外，陆羲宾卒年也可以考知。同里后学毛师柱《端峰诗选》“七言律”有《挽陆翁鸿逸》一题凡二首[8]683，第二首有“白杨那复正秋风”之句。联系其前第三题《辛酉春暮，喜睿石师魏塘过访，即送之游豫章》与其后第三题《壬戌二月，吴门访缪钧闻太史，邀同令兄仲华、令弟虞良探梅西山，胥江放船作》来看[8]682-683，可知作于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秋。陆羲宾当卒于此时，享年刚好八十岁。毛师柱挽诗第一首有“八十年中无憾事”之句，这个“八十”可谓实指。

另外，毛师柱该挽诗第二首的尾联“他年高士谁同传？耆旧襄阳半已空”，自注曾提及“宋菊斋”，可知宋龙卒于陆羲宾之前，惟具体年份仍未详。

二、叶燮《西华阡表》记叶世侗

叶世侗系清初“惊隐诗社”成员。其兄弟凡八人，后世以六弟叶燮(原名世倌)最为著名。

叶燮《已畦文集》卷十四第一篇《西华阡表》[9]137-138，为迁葬其父叶绍袁于“西华之阡”而作，据署款撰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丁卯六月朔”。文章末尾，一并叙及兄弟八人的情况：

(叶绍袁)生燮兄弟八人，惟幼弟儴早殇。燮五兄一弟，俱诸生授室，或夭，或早卒。兄佺，年四十五；偁，年十八；傛，年二十二；侗，年三十七；儋，年二十；燮弟孚，年二十七。惟侗有子舒崇，康熙丙辰(十五年，1676)进士，中书舍人，亦早卒；余俱无后。[9]138

这里所涉四兄叶世侗，至少有两个问题令人疑惑：

一是关于叶世侗与七弟叶世倕(“孚”或为别名)的享年关系。据今人冀勤先生整理的叶绍袁辑《午梦堂集》附录之一所收叶绍袁《叶天寥自撰年谱》(天寥其号)，叶世侗生于明泰昌元年(万历四十八年)庚申“八月十五日”(1620年9月11日)[10]833，叶世倕生于崇祯二年己巳“十一月初九日”(1629年12月23日)[10] 840，两人实际只相差九岁。又已故邓长风先生《明清戏曲家考略》第三组第六篇《关于叶绍袁家世史料的几点补正——美国国会图书馆读书札记之二》，曾据美国国会图书馆藏《吴中叶氏族谱》卷五十二，征引叶燮《谢斋诸兄弟传》一文，其中提到叶世侗、叶世倕同在杭州皋亭山“误食毒菌而卒”，当时叶世侗“年三十七”[11]，亦即清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如此，叶世倕的享年则应为二十八岁。不然，如果叶世倕享年“二十七”，那么叶世侗也就只有三十六岁了。

二是关于叶世侗的子嗣。据同上叶绍袁《叶天寥自撰年谱·续纂》，叶世侗至少有过三个儿子：崇祯十三年庚辰(1640)七月“二十日，世侗生男，名舒崇。虽房序属四，实长孙也”[10]861；十五年壬午(1642)“闰十一月十八日，世侗第二子生，名舒徽”[10]865；十七年甲申(1644)“十月初三丁巳日，世侗第三子生，名舒嵩”[10]870。上引叶燮《西华阡表》于叶世侗子嗣仅提叶舒崇一人，这一方面可能是着眼于科名，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叶舒徽、叶舒嵩二人更早夭折，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表述却很容易使读者误以为叶世侗仅有一子。

附带关于该本《午梦堂集》卷首冀勤先生的《前言》，第一部分《叶氏家庭创作群体的成因及其成员的生平》，于叶世侗称其“生有五子”——上述三子，都加有出生的公元年份，其中叶舒徽的出生时间，换算作公历应为1643年1月8日；又在叶舒崇与叶舒徽之间，叶舒嵩之后，分别有未详出生年份的叶舒颖、叶舒璐两人[10]6。而据前及张慧剑先生《明清江苏文人年表》，叶舒颖生于明崇祯四年辛未(1631)[12]504，当时叶世侗才十二岁；叶舒璐生于清康熙二年癸卯(1663)[12]716，当时叶世侗已经谢世多年，因此都不可能存在父子关系。上及邓长风先生该文，也就此做过详细的考证。对于叶世侗兄弟来说，叶舒颖、叶舒璐两人都是从侄。某些论著或径称为叶燮“侄”，这同样也不完全准确。

至于该《前言》稍后将叶世倕的谢世年份标为“一六五五”[10]7，则显然是受叶燮《西华阡表》所谓“年二十七”的误导。

三、金祖静生卒年

清人钱泳《履园文集》有一篇《安安先生小传》，大略说：

先生姓金氏，名祖静，字会川，一号定涛，吴县人。……擢贵州按察使，俱有惠政。年七十五，致仕归。……所著有《授经堂诗文集》若干卷，赵秋谷、沈归愚两先生为之序。年八十一，卒于家，时乾隆四十一年(丙申，1776)正月也。[13]

这里已经记有金祖静的享年与卒年，并可逆推其生年为康熙三十五年丙子(1696)。

同时，钱泳《履园丛话》卷六《耆旧》第一篇也是《安安先生》[14]144-145，并叙及享年。又卷八《谭诗》“纪存”条叙及：

余年十七，尝受业于金安安先生之门。先生时年八十，精神尚健，日以赋诗作书自课。[14]224

钱泳生于乾隆二十四年己卯(1759)[7]628，十七岁当乾隆四十年乙未(1775)，当时金祖静正是八十岁整，可以佐证。

曾见邵忠、李瑾两位先生共同编著的《吴中名贤传赞》，“金祖静”条注其生卒年为“约1738—1819”[15]，误差很大。该条正文开始称金祖静为“清朝处士”，误，金祖静历官数年，“处士”则指终生未曾做官之人。

附带关于金祖静的诗文集考。钱泳《履园文集》中的《安安先生小传》与《履园丛话》“安安先生”条有关金祖静生平仕宦的叙述基本相似，唯诗文集的相关记载有些许不同：《履园丛话》称金祖静有“《定涛诗文集》十二卷”[14]145，《履园文集》记载为“所著有《授经堂诗文集》若干卷”，其后都注明是“赵秋谷、沈归愚两先生为之序”。两部诗文集虽然书名不同，但应是属于同一部，《授经堂诗文集》未详卷名，不知何故。惜至今金祖静诗文集已难以找寻，恐散佚殆尽。像《履园丛话》卷七《臆论》“援墨入儒”条记载其业师金祖静先生诗句“一官骗得头全白”[14]180,只能是其诗的一鳞半爪了。

四、陶庆增生卒年

陶庆增，字吟筠，江苏吴县人。道光十五年乙未(1835)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又历官山东武定、济南知府。清末陆以湉《冷庐杂识》卷一“陶太守联”条说：

吴县陶太守庆增，以翰林起家。道光己亥科为浙江副典试，所取多知名士。己酉岁，于济南府任所丁母忧，哀毁过甚，肝气疾剧而卒，年仅四旬，其父犹在堂也。殁时自挽联云：“死而有知，应喜慈亲仍聚首；生何所恋，长离老父独伤心。”闻者莫不悲之。[16]

这里“己亥”“己酉”依次为道光十九年(1839)、二十九年(1849)，陶庆增卒于“己酉”这一年。《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曾依据《道光十五年乙未科会试同年齿录》定陶庆增生年为嘉庆十四年己巳(1809)[7]685，这虽然不一定很准确，但对照这里所说的“年仅四旬”来看，纵有相差也不会太大。由于陶庆增这副楹联十分著名，不少相关著作都有介绍，所以了解作者的生卒年确实也很有必要。至于陶庆增是否另外还有诗歌作品流传于世，则容待日后继续留意。

五、《无梦庵遗稿》作者沈兆奎

今人李灵年、杨忠两位先生共同主编的《清人别集总目》，著录沈兆奎“仪征张氏默园铅印本”《无梦庵遗稿》三卷[17]，但依照体例还应当添加作者小传。

按李玉安、黄正雨两位先生共同编著的《中国藏书家通典》，“近现代”部分有“沈兆奎”条：

沈兆奎(1885—1955)：民国藏书家。字无梦，号羹梅。江苏吴江人。早年步入政界，并游历于京、津、江汉等地，后跟随广西学政汪贻书门下，并随同汪氏赴日本考察教育，归国后以七品官分管学部。辛亥革命后，其叔父沈家本推荐至大理院任书记官、司法部秘书、河南烟草局局长等职。后入安徽、黑龙江省长幕下多年，全国解放后就职于上海文物保管会。……著《无梦庵遗稿》……[18]

又参看《无梦庵遗稿》卷首，有沈兆奎弟子张重威的按语，叙其师沈兆奎生平事迹[19]，可知《中国藏书家通典》中“沈兆奎”条所记基本上是依据该按语，因此值得相信。特别是关于沈兆奎的生卒时间，按语记载十分具体：

先师羹梅先生生于清光绪十一年乙酉十一月二十六日。……一九五五年九月五日以心脏病不治逝世，春秋七十有一。

已故朱彭寿先生《安乐康平室随笔》卷六所记曹秉章“生日会”有关“诸人生日”，最末一人为“吴江沈羹梅兆奎，乙酉十一月二十六日”[20]，亦可佐证。

另外，柯愈春先生所著《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卷五十六也有一位同样缺少作者小传的沈兆奎[21]，但所著录的别集为浙江图书馆藏稿本《省斋诗稿》一卷，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参考文献：

[1] 朱则杰.陈瑚“莲社”与《顽潭诗话》[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6).

[2] 陈瑚，陈陆溥.顽潭诗话[M]∥《续修四库全书》编纂委员会．续修四库全书：第169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 朱铸禹.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中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970-971．

[4] 陈瑚.确庵文稿[M]∥《四库禁毁书丛刊》编纂委员会.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84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5] 陆世仪.桴亭先生诗集[M]∥《续修四库全书》编纂委员会.续修四库全书：第139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652.

[6] 陈瑚.离忧集[M]∥王德毅．丛书集成三编：第4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7：72.

[7] 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Z].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8] 毛师柱.端峰诗选[M]∥《四库未收书辑刊》编纂委员会.四库未收书辑刊：第八辑第22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9] 叶燮.已畦集[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编纂委员会.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44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

[10]叶绍袁.午梦堂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8．

[11] 邓长风.明清戏曲家考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304.

[12] 张慧剑.明清江苏文人年表[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13] 钱泳.履园文集[M]∥《清代诗文集汇编》编纂委员会．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5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703-704.

[14]钱泳.履园丛话：上册[M].张伟，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79.

[15] 邵忠，李瑾.吴中名贤传赞[Z].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1148.

[16] 陆以湉.冷庐杂识[M].北京：中华书局，1984：43.

[17]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第2册[Z].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1035.

[18] 李玉安，黄正雨.中国藏书家通典[Z].香港：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5：872-873.

[19]沈兆奎.无梦庵遗稿[M/OL].张重威自印线装本，1963：1-2[2015-11-18].http:∥www.kongfz.cn/4410333/pic/.

[20] 朱彭寿.安乐康平室随笔[M]∥旧典备征、安乐康平室随笔.何双生，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2：277.

[21] 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中册[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1973.

(责任编辑：袁茹)

* 收稿日期：2016-01-07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清诗续考”(13YJA751074)；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直接资助项目“清诗续考”(1362)；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课题“清诗续考”(13NDJC024Z)

作者简介：朱则杰，男，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清代诗歌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695(2016)03-005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