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心理学产生的历史背景与思想基础

2016-04-03 10:48贾林祥
苏州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心理学家心理学心理健康

贾林祥 拾 硕

(江苏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 学术关注:社区心理学专题研究

社区心理学产生的历史背景与思想基础

贾林祥 拾 硕

(江苏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社区心理学的产生有其独特的社会历史背景和深刻的思想基础。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激进的社会政治气候以及美国社会所爆发的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精神病患者的去机构化等社会变革运动为社区心理学的产生提供了丰富的土壤。实用主义、库恩的范式论与女权主义等哲学思想为社区心理学的发展提供了深刻的思想基础。心理学研究中的个体主义及其困境、勒温的团体动力学与行动研究、临床心理学以及社区心理健康等则从心理学内部直接促进了社区心理学的产生和发展。

社区心理学;社会历史背景;思想基础

特约主持人:杨莉萍

主持人话语:社区心理学在我国作为一门初建学科,需要吸收国外社区心理学研究和发展的经验。一方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另一方面,这也是中国社区心理学未来加入国际社区心理学研究大家庭的第一步。《社区心理学的历史背景与思想基础》一文在这一点上有所贡献。多伦温德模型将各种生活压力事件对人产生影响的过程及影响因素加以概念化、模型化,既是社区心理卫生工作最重要的理论基础,也是学习和了解美国社区心理学的“概念地图”。该模型具有生态学取向、以时间为轴和预防优先三大特点,为中国社区心理学的学科发展提供一幅蓝图,也为中国社区心理卫生服务体系的建立提供了参考性框架。《社区心理学开展行动研究:动因与阻力》一文回溯了行动研究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兴起与发展,分析了美国社区心理学热衷于行动研究背后的逻辑,以及当前中国社区心理学开展社区行动研究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行动研究不只是一种具体的研究方法,更是一种致力于寻求改变、解决社会问题的新型研究范式。由于在很多方面与传统的实证主义方法论存在正面冲突,如何应对主流心理学的质疑和批评始终是一个挑战。尽管如此,随着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目的和评价标准的改变,社区心理学开展行动研究的阻力正在减弱,我们对此表示谨慎乐观。2015年,随着“互联网+”行动计划从民间智库正式提升为国家战略,“互联网+”模式迅速发展成为一种时代浪潮,开始对传统行业进行全面升级改造。《社区心理卫生服务的“互联网+”模式:机遇与挑战》一文从当前社区心理卫生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出发,讨论了借助于“互联网+”模式解决这些问题的可能性,分析了建立社区心理卫生服务的“互联网+”模式面临的三个挑战,对于相关工作的开展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一、社区心理学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

不同于心理学其他分支学科或研究取向,社区心理学的诞生深受社会政治气候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超越了基础理论知识对该领域的影响力。20世纪五六十代的美国社会政治环境所激发的一系列社会事件更是深刻地影响了社区心理学的未来发展方向,直接决定了社区心理学的研究主题、研究视角以及研究范式。因此,社区心理学通常也被看作是一门典型的以社会政治气候为基础的心理学分支学科。[1]

(一)社会变革运动

社区心理学诞生于剧烈的社会变革时期。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爆发的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精神病患者的去机构化运动(the deinstitutionalization of the mentally ill)、同性恋权力运动、环境运动等为社区心理学的产生与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土壤。[2]

一方面,受压迫的美国民众希望借助社会变革运动的开展改变美国社会中存在的不公正现象,挑战白人和黑人之间、强势群体和边缘群体之间、男性与女性之间、专业人员与公民之间存在的不平等状况,获得自由、尊严、就业、教育、医疗、社会地位等方面的民主权利。另一方面,一些心理学家希望以心理学工作者的身份加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运动之中。然而,实际情况是,心理学由于自身的原因被隔离在这场变革运动之外。[3]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首先,心理学尤其是主流心理学的研究范式主要关注个体主义和实验室研究,建立像物理学那样的“硬科学”是科学心理学一直追求的模板与目标,这一愿景直接导致心理学家将自身牢牢锁在实验室情境中,所掌握的知识与技能也难以应付各类突发的社会问题;其次,当时绝大多数心理学家并不主张和热衷于将心理学建设成为致力于社会变革的研究领域。作为美国民权运动的领袖,马丁·路德·金曾极力敦促美国心理学家的主体机构美国心理学会开展以社会卷入为基础的社会行动研究,关注青少年发展、社会公正、公民参与等问题。然而,美国心理学会对这一主张并不“感冒”,并拒绝了这一请求。[4]

这一时期爆发的各类社会事件以及心理学面对社会尖锐问题时的“不情愿感”和“无力感”使得那些希望致力于行动研究并且相信心理学能够在社会变革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心理学家走到了一起,并策划与召开了标志着社区心理学诞生的斯万普斯科特会议(the swampscott conference)。可以预见到的是本次会议上所确定的路线方针理所当然是“反传统的”或者说是“非主流的”。Walsh对第一代社区心理学家的访谈得出(访谈总共包括15名社区心理学家,其中6位受访者参加了斯万普斯科特会议),80%的与会者都抱有同样的念头:以心理学家的身份参与到社会生活中。本次会议指出,社区心理学作为一门致力于社会和社区变革的学科:(1)研究不断变化的物理—社会环境对个体和社会组织的影响;(2)通过各种不同的社会干预方法评估个体对有计划的社区或社会变革的反应情况;(3)评估社会组织对个体的影响,对于那些与高危群体有密切联系的社会组织,要努力寻求一种可替代的、可以改善这种危险隐患的社会模式;(4)对咨询或者其他社会变革过程进行项目评估研究。通过以上四点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社区心理学已经将关注对象转向了“在复杂的交互作用过程中,联接个体行为和社会系统的心理过程”,并将“社区变革”作为该领域的奋斗目标。

(二)激进主义时期的美国社会政治气候

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社会处于典型的激进主义时期,激进时期的美国政府和民众都倾向于用生态或环境术语(例如,社会组织机构、社会制度、经济状况、教育政策、学校规范等)定义和解决诸如贫穷、心理疾病、物质滥用、犯罪、种族主义等社会问题。这一时期美国政府出台的各种社会政治政策也印证了人们倾向于从社会层面而不是个体层面去理解与解决社会问题。1946年,杜鲁门签署并颁布了《国家心理健康法案》;1955年艾森豪威尔提议成立心理疾病与心理健康联合委员会(the joint commission on mental illness and mental health);1963年,肯尼迪签署颁布了《社区心理健康中心法案》;1964年约翰逊通过一系列的社会政策在全国范围内启动了“消除贫困的战争(war on poverty)”[5]37-45,这些心理健康社会政策的出台很大程度上促使了“社区心理健康运动”的开展。另一方面,Angelique和Culley认为《国家心理健康法案》以及《社区心理健康中心法案》的颁布很大程度上促使了联邦政府在公民生活中角色上的转变。随着大萧条时期的到来,美国总统的新政提议联邦政府资助并制订社会保障和就业计划以解决贫困问题,新政时期(the new deal era)使得民众对社会问题的关注从个体缺陷转移到生态情境上。

社会政治环境对于社区心理学的影响也从反面得到了验证:20世纪80年代,美国社会开始进入保守主义时期,由于心理健康尤其是关于贫困的社会问题已经被激进主义时期的美国政府所关注,所以里根和布什政府需要针对新的社会问题来重新制定和使用新的社会控制政策,因此关注点也从贫困问题转移到物质滥用上,尤其是毒品滥用上。保守主义者宣称物质滥用主要是由滥用者的个体品质缺陷所导致。[6]这种社会问题的定义方式也决定了其解决方式,美国政府开始大幅削减心理健康的资金,并从个体层面(主要是生理层面)寻找物质滥用的原因和解决方案,这一保守主义时期的社会政治气候对社区心理学的研究模式产生了非常负面的影响。数据显示,在1981—1991年期间,用于物质滥用的资金预算从1.5亿美元增加到11亿美元,与之相反的是关于物质滥用成瘾的170篇文献研究中,只有3篇是从生态分析的角度来探究成瘾的原因,其余167篇全部都是从个体层面出发探究药物成瘾与人格特质之间的关系。Kelly认为,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社会价值观和国家政策与60年代社区心理学诞生时确定的目标与愿景是相违背的。[7]这就从另一方面证明了:20世纪60年代激进主义时期的美国社会政治气候为社区心理学的产生提供了最天然的助力。

二、社区心理学产生的哲学思想基础

社区心理学诞生的一个特殊之处在于:从社会历史背景来看,社会政治气候以及社会变革运动对于社区心理学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这在科学心理学的发展历史上是比较少见的;从哲学背景上来看,通常对心理学发展起到重要影响作用的哲学思想并没有对社区心理学的产生尤其是理论体系上作出直接或者比较突出的贡献,这点也是比较罕见的。社区心理学选择了一条与传统心理学不同的发展道路,社区心理学家也明白这条发展之路的艰辛,以及所面临的非议和挑战。因此,从这一角度来看,相关哲学思想的作用更多表现在为社区心理学家选择一条“非主流心理学研究路线”提供思想和理论基础。

(一)实用主义哲学

社区心理学的诞生虽然以1965年召开的斯万普斯科特会议为标志,但实质上它产生的根源可以追溯到1946年美国总统杜鲁门签署颁布的《国家心理健康法案》。也就是说,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中期构成了社区心理学诞生的大背景。而正是这段时期,实用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思潮达到了它的影响力的最顶峰,被称为实用主义的黄金时代,甚至是美国哲学的黄金时代。[8]毫无疑问,社区心理学也受到了这一思潮的影响。

实用主义哲学的产生是对传统哲学的批判与修正。它反对传统哲学脱离人们的日常生活,脱离普通民众,以及用思辨、逻辑的方法探索本质等抽象的存在,而是强调立足于现实生活,把人的行动、信念、价值当作哲学研究的中心,把获得的效果当作最高目的。[9]实用主义极力主张将研究视角放在人的实际生活中,把满足人的现实需要作为理论成功的最大目标,这一核心深深地影响到了第一代社区心理学家,其中又以杜威的实用主义哲学的影响最为深刻。杜威是实用主义的集大成者,他的实用主义又称为经验自然主义。杜威把经验看作是人与社会环境和物理环境之间所发生的一种相互作用,是一种改变现存环境的努力。在杜威看来,一切现代科学活动的最终目的是解决人类生活中遇到的实际“情境”中的问题,如果不能够解决问题,现代科学就会沦为一种思辨的玄学而丧失价值。杜威的实用主义哲学在其心理学思想上也有反映。杜威认为,心理学必须是社会的,必须考虑到社会情境的影响作用。因此,他也是最早提出心理学必须致力于社会变革的先驱之一。可以说,杜威的实用主义哲学对于社区心理学关注人与环境间的动态关系,并从生态系统水平致力于社会变革有重要的引领作用。

(二)库恩的范式论与范式革命

库恩主要从两个方面影响了社区心理学的形成。首先,库恩的范式论挑战了科学与科学方法的权威性,对基础主义、本质主义、个体主义等科学主义传统进行了批判与修正。社区心理学家接受了库恩的这一主张,集中体现于他们极力反对用单向线性因果模式来解释心理现象和行为,而是主张对该领域的思考绝对不能脱离“在情境因素中理解个体行为”这个社区心理学的核心假设。其次,库恩的范式论强调在科学研究和社会生活中,范式是被一个共同体共享的信念或价值系统(包括假说、理论、准则和方法的总和),并为定义和解决社会问题提供了基础。当信念系统失效并且无法为解决新的社会问题(例如,核灾难、战争、全球资本主义、贫困等)提供基础性工作时,就到了范式变更的时候。依据库恩的思想,范式的变更是以革命性的方式产生的。无论是在科学中,还是在社会生活中,范式的变更必须嵌入文化社会生活中。因此,科学在本质上是政治的,同时为了能够在广泛的社会情境中解决个体与社会问题,新的范式必须是生态学的。这一思想对于第一代社区心理学家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他们认为,既然主流心理学的研究范式无法解决现实生活问题,那么建立一个全新的不同于现有体系的研究范式是完全有必要的,更符合时代发展的需要。

(三)女性主义哲学

女性主义主要包括四个层面:政治的、理论的、学术的和实践的。这里主要讨论处于学术层面的女性主义对社区心理学的贡献。实际上,作为一种学术研究的女性主义并没有直接促使社区心理学的产生,社区心理学在成立初期也没有将女性主义视角纳入该研究领域。从社区心理学的发展历程来看,女性问题和女性主义正式进驻社区心理学领域发生于1975年召开的奥斯汀会议后。作为一种思想体系,女性主义主要包括自由女性主义(liberal feminism)、社会主义女性主义(socialist feminism)、激进女性主义(radical feminism)、妇女主义(womanism)。自由女性主义强调在所有女性之间建立紧密的联结,倡导女性对社会资源平等使用的权利。但它并不主张在基本社会制度上的激进改变,而是倡导更多的女性进入现存的政治和经济体系,进行循序渐进的改革。[10]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存在基于这样的信念:社会的经济与阶级结构本身就存在问题,是社会压迫产生的根源。受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主要关注阶级歧视,而较少关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激进女性主义将重心放在性别压迫(gender oppression)上,主张从政治上重构社会政治制度。她们认为妇女的系统边缘化是社会不平等的最基本表现形式,由于妇女的个体生活是与社会制度结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要想解决现存的性别压迫与不平等,必须重新审视和定义整个社会秩序。妇女主义主要是黑人母亲民间使用的词语。由于在女权运动中这些有色人种经常被边缘化,因而她们觉得女性主义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概念,于是创立妇女主义一词用来研究有色人种妇女生活中存在的种族和社会性别交织压迫的社会现象。

虽然包含着不同的概念与研究视角,但总的来说,女性主义哲学都强调:(1)在了解社会结构和环境的基础上关注以女性为代表的社会弱势和边缘群体,弄清楚这些问题产生的社会根源[11];(2)秉持积极的实践主张,强调社会变革是解决这一社会根源的基础,倡导在宏观系统中变革的重要性。女性主义哲学所共同强调的两点内容与社区心理学生态学水平分析的概念是一致的。由于共同的成长背景以及相同的价值观,女性主义也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正式开始了在社区心理学内部的研究旅程。

三、社区心理学产生的心理学背景

(一)心理学研究中的个体主义及其困境

科学心理学自诞生以来一直有着将研究重心放在有机体内部的传统,形成了以有机体为中心的研究模式。科学主义取向的心理学家力图把心理学建成像物理学那样的标准科学,所以在研究过程中就必须贯彻还原论的思想并将自己牢牢“锁在”实验室里。冯特的实验心理学把人还原为某种心理元素或生理水平的人,利用实验内省的方法研究意识经验,并制定了非常严格的规则,以避免被试受到无关刺激(干扰变量)的影响;行为主义虽然强调环境的重要性,却把社会环境还原为生物刺激,再把生物刺激还原为物理、化学刺激;认知心理学同样把环境还原为刺激或输入以此来分析认知的运作机制。所以在主流心理学那里,环境只是刺激的简单堆积,人总是处在特定情境下的本体存在方式是被忽略的。另一方面,以人本主义心理学为代表的人文主义取向的心理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在人本主义心理学那里,环境是作为一种抽象的意义,是由文化、社会和道德以及宗教等组成的综合背景,而且这种背景对个体或抽象的人来说,就是作为一种意识到个体存在的对比物或突显人的价值的背景或分析人的潜能发挥的因果推理手段。[9]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中,环境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是被忽略的,这种对环境忽略的缺陷对于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以及社会文化学派的新精神分析的出现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以上的分析表明:心理学家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评估个体的技能、行为、态度、认知、需求、动机等,却忽略了对人类行为情境的评估。这导致心理学家在描述、解释和预测行为时,过度关注个体的性格、态度和行动,形成了个体主义的研究视角。美国心理学家Ryan在其著作《责备受害者》中批判了用个体主义视角看待社会问题的现象。[12]11-30Ryan认为传统心理学无视情境对人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导致了责备受害者(victimblaming)现象,人们倾向于将贫穷、无家可归、辍学、失业、心理疾病、物质滥用等社会现象归因为个体缺陷,因而忽略了从超越个体水平的生态学水平来看待社会问题的发生与解决机制。Ryan的观点得到了许多社区心理学家的拥护与支持。例如,Shinn和Toohey曾在一篇名为《人类幸福的社区情境》中,提出了“情境最小化错误”(context minimization error)的概念,用来表明人们忽略了邻里关系和社区情境对个体的重要影响作用。[13]Shinn通过对一系列理论模型和实证研究的探讨证明了人们的生活情境与健康、心理创伤、危险行为、态度以及儿童发展有着密切关系。情境最小化错误表明心理过程会在不同的情境中表现出不同的状态,心理学家必须对情境给予更高的关注。

(二)勒温的团体动力学与行动研究

勒温被看作是社区心理学的先驱和重要的奠基者,他的思想至今仍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社区心理学家。总的来说,其思想主要从三个方面影响了社区心理学的发展历程。第一,勒温的生态心理学思想。Angelique和Culley认为社区心理学的产生与理论体系根植于生态学视角,这其中又以勒温的人与环境相互作用观为起始点。更为确切地说,作为生态心理学和社区心理学共同的先驱和奠基者,他的这一理论更多通过生态心理学影响到了社区心理学。例如,社区心理学反对元素主义、还原主义、机械主义、主客二元论等观点,反对用单向线性因果模式来解释心理现象,反对主流心理学过度关注个体水平上的心理过程与心理机制的研究而忽略对心理和行为发生情境的考察等均体现了勒温的思想。第二,团体动力学思想。勒温对团体动力学的兴趣主要源于他的生态学思想。勒温指出,个体和他的情境构成了心理场,那么团体和团体的情境也同样能够构成社会场。社会场不仅有其自身独有的特性,并对处于社会场中的个体行为和心理有着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基于此,勒温将大量的研究成果用于帮助心理学家和公民学习组织内部和组织间的团体动力如何影响个体和社区生活。这对于社区心理学有着重要的影响意义,即心理学研究应该面向社会生活,关注团体动力对个体的影响,更应该明白与公民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让公民自身参与到研究中的重要性。第三,社区心理学继承了勒温行动研究以及公民参与的思想,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开展参与行动研究。参与行动研究这一研究范式不仅是对勒温思想的继承和发扬,更是整个社区心理学核心价值观的最好体现。

(三)临床心理学

从科学发展的内在逻辑来看,社区心理学的产生主要根植于临床心理学。这一点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解读。首先,第一代社区心理学家主要是由临床心理学家组成的。斯万普斯科特会议的发起者与组织者主要是临床心理学家,其主题也是为“社区心理健康运动”培养能够适应新角色的临床心理学家。其次,临床心理学家与精神病学家之间的斗争是社区心理健康运动以及社区心理学诞生的重要导火索。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针对退役军人产生的战后心理综合症以及生活需要,美国政府成立了退役军人管理中心(Veterans Administration)。这项举措让临床心理学家看到了大量的专业实践机会。然而,实际情况却是退役军人管理中心主要由精神病学家掌控着。[14]79-99为了能够将自身的专业实践从心理动力测量(psychodynamic testing)扩展到心理治疗领域,临床心理学家必须同精神病学家作斗争。虽然名义上临床心理学取得了这种斗争的胜利,但实质上,精神病学家掌控心理服务系统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很大的改变。这使得临床心理学迫切需要新的契机来促进自己的发展,而正是在这段时期内,有关精神病医院的许多负面消息被大量曝光:(1)采用医学模式的个体化治疗取向不仅治疗效果不佳,而且远远无法满足美国社会心理异常患者的服务需要;(2)精神病院经常用非人道方式虐待病人。这些缺陷加速了心理健康系统内部的一场改革运动。由于精神病学家对这一运动并不感兴趣,这就使得临床心理学试图打破精神病学家在心理健康服务领域的统治成为可能。因此,构成社区心理学诞生的最基本推动力就产生了,即临床心理学家试图寻求一种不论是意识形态上还是专业角色上完全不同于传统心理服务模式的新框架,这个框架经过演变之后就是日后诞生的社区心理学。

最后一点则是对第二点的延伸与扩展,即临床心理学内部的一些心理学家对心理健康的个体治疗与服务产生了不满。一些临床心理学家认识到心理疾病并不像传染病一样通过个体心理治疗就能得到缓解,许多病人的发病机制是由各个生态水平上的社会、文化、政策、教育系统、经济系统等因素引起的,对这些因素的忽略导致治疗效果并不理想,这使得一些临床心理学家产生强烈的挫败感,导致这些人对个体主义治疗模式的临床心理学不再抱有幻想,并逐渐把兴趣和视野转移或扩大到人们的同伴群体、邻居、社区风气和社会规范等方面,并认识到社区在防预心理问题时的重要作用。

(四)社区心理健康运动

从两者的名称上就能看出,社区心理学与社区心理健康运动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社区心理学最终的演变形成经历了精神病学—临床心理学—社区心理健康运动—社区心理学等阶段。可以说,社区心理健康是社区心理学的早期表现形式,但二者之间又存在本质上的差别。

毫无疑问,社区心理学是对社区心理健康体系的继承和发展。社区心理健康运动萌芽于20世纪50年代,在国家政治层面上,国家心理健康中心提出建立社区心理健康中心系统,并通过了《社区心理健康法案》。同传统的心理分析治疗和精神病院相比,社区心理健康更加注重同社区的合作,试图将病人引入社区生活之中。其最初的愿景主要包括预防规划、关注弱势与边缘群体、增强对心理障碍有决定作用的社会环境因素的关注等。[15]这一社区心理健康系统下的方法对社区心理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事实上,从形成前到形成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社区心理学一直受困于学科同一性的建设。与社区心理健康运动之间的交互发展阻碍了社区心理学学科同一性的发展,也使得社区心理学家对于自身的角色感到尴尬与迷茫。基于此现象,在斯万普斯科特会议的最后,一些与会者指出,社区心理健康并没有很好地贯彻最初制定的规划方针,而是选择了一条“新瓶装旧酒”的发展之路。因此,与会者提出建立社区心理健康新的训练模式,即社区心理学。

两者的区别主要表现在:首先,从研究对象上来说,社区心理健康的关注点主要局限于心理健康,而社区心理学却将焦点扩展到社区感、赋权、社会公正、公民参与、人类多样性等研究主题。其次,在研究方法上,社区心理健康主要采用自上而下的方法,而社区心理学主要依靠自下而上的方法。社区心理健康采用的自上而下方法决定了研究对象、主题、方向都由专业的心理健康人士掌握着,因而不可避免地反映了专业人员的生活经验、世界观和利益,由于这种方法主要提供单一和一致性的概念,所以无法满足社区多样性的需求(不同的社区对于心理健康与异常有不同的界定)。另外,自上而下方法的使用实质上在专家和社区成员之间建立了层级、非平等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并不适合社区工作。最后,两者在社区卷入程度上存在很大的差别。由于社区心理健康强调自上而下的研究策略,因此,并不注重对社区生活的卷入,其直接后果就是忽略了对个体和社区力量与资源的使用,无法获得社区领导和居民的帮助,很难深入了解社区特有的文化和背景,导致社区心理健康项目很难与社区特有的文化价值背景相匹配。而社区心理学特别重视公民参与和合作的力量,致力于在社区心理学家和社区成员之间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鼓励社区成员加入社区问题的决策过程中。同时,社区心理学家也将自己看作是社区的一员,认同这个社区,关心这个社区。社区卷入程度的不同,甚至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二者的发展前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各级政府开始大幅度削减以社区为定向的项目资金,使得社区心理健康这种不注重社区卷入、忽略开发个体和社区资源的服务模式遭遇了一场重大危机。由于缺少必要的资金支持,迫使社区心理健康开始为那些有经济能力的慢性精神病患者提供私人化的心理治疗。[15]事实证明,直至21世纪,社区心理健康仍未完成最初成立时所规划的愿景。[16]445-470然而,社区心理学面对这场危机,一方面大力推广自助/互助团体等草根运动的开展,一方面更加关注社区预防与促进这种与传统心理健康服务完全不同的干预模式。

社区心理学形成与发展的三个背景从多个方面阐述了为什么社区心理学家更多地被看作是“社会变革的促进者”(social change agents)、“政治活动家”(political activists)、“参与者—概念构建者”(participant conceptualizers),为什么将社区感、社会公正、公民参与、赋权等看作是该学科的核心价值与研究主题,为什么把参与行动研究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为什么历尽各种艰辛也要实现研究中的个体主义视角到生态学视角的转向,更是为什么在21世纪这个资源困乏、压力巨大、战争频繁、灾害频发等机缘与灾难并存的社会,社区心理学却显得愈发有生命力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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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江 波]

The Socio-historical Background and Ideological Basis of Community Psychology

JIA Lin-xiang SHI Shuo
( Education Academy of Science,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Jiangsu 221116, China )

Community psychology formed under unique socio-historical background and has profound ideological basis. During the 1950s and 1960s, radical social and political environment in America as well as some social reforming movements, such as 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 the Feminist Movement and the deinstitutionalization of mental illness provided a “breeding ground”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ty psychology.Philosophical thought such as pragmatism, Kuhn's Paradigm Theory and Feminismhas offered a profound found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ommunity psychology.The Individualism and dilemma in psychological study, Lewin's group dynamics and action research, Clinical psychology and community mental health directly contributed to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community psychology from the internal psychology perspective.

community psychology; socio-historical background; ideological basis/thought foundation

贾林祥(1966—),男,陕西铜川人,博士,江苏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理论心理学研究。

B84-09

:A

:2095-7068(2016)04-0001-08

:2016-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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