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瑟罗尔与菲尼克斯：形象内涵及塑造方式之比较

刘 畅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9)



韦瑟罗尔与菲尼克斯：形象内涵及塑造方式之比较

刘 畅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9)

韦瑟罗尔和菲尼克斯是美国南方女性作家凯瑟琳·安·波特和尤朵拉·韦尔蒂笔下的两位老年女性形象，丰满而又富有个性。本文以叙事学相关技巧为背景，横向比较了波特和韦尔蒂在叙事话语、聚焦模式以及叙事空间等角度的异同点，并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进行了两部作品的主题分析，纵向比较了两位奶奶的人生经历和个性特征。人物塑造方法必然深化作品主题，本文从而得出结论：虽然两位奶奶生活在截然不同的背景和环境中，她们却经历了相似的沉痛与苦难，她们在人生长河中所表现出的坚韧和顽强值得所有人敬佩。

韦瑟罗尔；菲尼克斯；叙事学；女性主义；人物形象

一、引言

韦瑟罗尔是《被遗弃的韦瑟罗尔奶奶》中的主人公，出自20世纪美国著名南方女作家凯瑟琳·安·波特之手。波特从小便生活在美国南方，深悉当地的真实社会状况。波特运用了意识流的创作手法，通过韦瑟罗尔奶奶在临终前追忆自己的人生经历，揭示了韦瑟罗尔这一女性形象从迷失自我、寻找自我再到救赎自我的过程。菲尼克斯来自另一位著名的南方女作家尤朵拉·韦尔蒂的短篇作品《熟路》。韦尔蒂钟情于短篇故事的创作，并两次获得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在《熟路》这部作品中，韦尔蒂格外注重画面感故事的刻画，通过对松林、灌木丛、棉田和飞禽走兽等故事背景的细致叙述，生动地将黑人奶奶菲尼克斯·杰克逊乐观向上、勇敢坚毅的个性展露无遗。作品中的两位奶奶经历了人生的诸多苦难，却依然坚忍不拔、笑看沧桑；作品外的波特与韦尔蒂同为美国南方女性主义小说家，皆是普利策奖得主，又皆以精湛的短篇小说技艺蜚声美国文坛。相似的南方生活背景，相似的女性作家身份，这些特质无疑赋予她们非同寻常的对比研究意义。因此，本文选择了这两位独特的女性形象——韦瑟罗尔和菲尼克斯，并对其相应的塑造方式做了分析，以期能够以两部作品相似的主题内容深化读者对文本和人物形象的理解，推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

二、两部作品中人物形象塑造方式对比分析

人物的塑造是指小说描写和刻画人物的方法，其基本方法有四种：1.对人物的性格特质进行直接的介绍、说明和分析；2.客观地描述人物的言行举止，并且不做出任何评价；3.通过意识流、内心独白等技巧展示人物的内心活动；4.通过环境描写等外部手法暗示人物性格。[1]这四种方法与叙事学的相关理论不谋而合：以语言直陈式刻画人物；以叙事话语透露人物性格；以聚焦模式揭示人物内心；以叙事空间烘托人物内涵。波特与韦尔蒂两位作家在各自的小说中都没有直接挑明人物的特质，而是采用了间接的后三种途径将两位年迈的奶奶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一)以叙事话语透露人物性格

在叙事学中，热奈特将叙事话语按照模仿程度(即直接或间接引述人物话语)的不同将叙事话语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叙述化话语，即“被叙述者当作一般事件处理的话语”。[2]这类话语最为凝练，模仿性最弱，最能拉开与读者的距离。第二种是间接叙述体的转换话语，是叙述者在原话语中加入自己的语言风格进行转述，模仿性较强。第三种是戏剧式转述话语，即完全让位给人物来发言，具有绝对的模仿性，还原度最高，也是现代小说最偏爱的叙事方式。第三种方式不仅包括“听者—说者”类型的对话，也包括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即自由间接引语。

《被遗弃的韦瑟罗尔奶奶》和《熟路》这两部作品主要采取的是后两种叙事话语模式。韦瑟罗尔奶奶一直卧于病榻之上，没有过多的言行，大部分的思想活动都是由波特转述出来的，尽管时多时少却一直连续不断，渐次有声又渐次无声，极其符合女性“不重理性的、反逻辑的、反等级的和回旋式的”[3]话语特点，这显示出韦瑟罗尔奶奶尽管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却依然精神矍铄，片段式地回忆着自己一生的足迹，盘算着那些未完成的事和遗憾的事。波特偶尔又突破回忆，穿插回现实情景的叙述也让读者感受到了生活的无奈和复杂，更突显出韦瑟罗尔奶奶坚定的信念和不肯屈服的决心。相比之下，韦尔蒂主要采用的是内心独白的方式来刻画菲尼克斯。菲尼克斯一直跋涉在路上，没有一丝停歇，这与韦瑟罗尔是截然相反的。虽然一路上没有人可以交谈，但是她的思想却异常活跃。在具体描写菲尼克斯言行的时候，作者用了大量有力的修饰词，如“大喊道”，“大声地说着”，“尖刻地说”，“边说边用力地点头”等，表明奶奶虽然行程艰辛，却元气满满。在通往远方的道路上，她遇到了重重危险，却并不怯懦。她时而对着小动物讲话，时而给自己加油鼓劲，一路上所见所感所想全部都灵动地跃然纸上，鲜活地透露出菲尼克斯宝刀未老、身心矫健的人物特点。这些手法的运用既起到了深化主题的作用，也拉近了读者与文本的距离，提升了故事的可读性。

(二)以聚焦模式揭示人物内心

聚焦模式，是作者选择不同的视角来给读者呈现故事情节的发展。同样根据热奈特的分类，主要有三种：第一类是零聚焦叙事，即全知叙事，叙述者游离于故事之外，拥有如上帝一般“无所不知”的眼光。第二类是内聚焦叙事，采用故事中人物的眼光来观察故事里的世界，不仅揭示出人物的言行、思想和知觉，也能烘托出字里行间和故事背景中蕴含的情感。第三类是外聚焦叙事，读者可以了解到人物的外部言行，但是无法窥探人物内心的思想活动。

虽然两部作品都采取了第三人称的口吻来讲述故事，但细细探看，其聚焦模式还是各有特色。《被遗弃的韦瑟罗尔奶奶》主要采取的是内聚焦手法，全文贯穿到底都是从韦瑟罗尔的视角出发，用奶奶的眼光去看年轻的医生、去看不理解她的子女、去看自己漫长而无悔的一生。波特这样的写法就是将韦瑟罗尔的内心世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曝晒在阳光下，吸引读者去观察、揣摩。再加上波特娴熟的意识流手法，韦瑟罗尔濒死前的心理体验即从满心期待到怅然若失的心理变化等都事无巨细地得到了凸显。与之截然不同的是，《熟路》采用的是外聚焦的模式，这种模式类似于电影或者戏剧的上映。韦尔蒂不加选择和甄别地将琐碎的事件记录摊放于读者眼前，整个故事就如同不会撒谎的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下每一个生活片段。在《熟路》中，韦尔蒂一直描绘着极具画面感的故事背景：幽静的松林、灵动的飞禽走兽、玉米地里舞动的枯瘦的稻草人……偶尔穿插一下菲尼克斯的自言自语以及后来与猎人、白人护士等的对话，从未深入奶奶的内心。外聚焦的方式丰富了故事的主题，奶奶跋涉的这条充满各种冒险的艰辛之路象征着黑人女性在社会中可能遭受的种种迫害和压榨。

(三)以叙事空间烘托人物内涵

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建构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具有实用价值和理论高度的空间理论模型。他对空间问题的讨论建立在文本的虚构世界的基础之上，强调了空间是一种读者积极参与的建构过程。[4]佐伦在文中创造性地提出了叙事中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志的空间，即作为静态实体的空间，它可以是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如里与外、村庄与城市)，也可以是人或物存在的形式空间(如现实和梦境)；时空体空间，包括历时和共时两种关系，受作者意向、人物意图和行动以及情节阻碍等因素影响；文本的空间，受三个因素的影响，语言的选择性、文本的线性时序、视角结构。

上述三个层次应用到这两部作品中，在第一个层面上两部作品就表现出了诸多的不同之处。在《被遗弃的韦瑟罗尔奶奶》中，由于韦瑟罗尔奶奶病重卧于床榻，所以叙事空间的静态实体就局限在了奶奶的病榻和房间里，但这有限的实体叙事空间并没有限制奶奶如潺潺流水一般的思维，她一生坚强而伟大的经历还是得到了详尽的刻画和叙述，这便是韦瑟罗尔奶奶思想所存在的形式空间，她八十年的艰难人生就这么不知不觉而又完整地展现在了读者面前，如梦呓一般。偶尔出现的医生和不解风情的子女们，又将故事拉回到现实中，告诉读者们奶奶濒死的残酷事实。如此，奶奶梦境中一贯的坚强与现实中再一次的抛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巨大的落差，同时深化了主题：女性在追求独立自主的道路上往往会付出沉重代价。而从叙事空间的角度来看《熟路》便是另一番光景。《熟路》之中菲尼克斯奶奶所经之处都是静态实体空间，所有诸如松林、灌木丛、棉田和玉米地等油画般的景色都给读者带来了间歇性的不同的阅读快感，不仅能够生动地体验到奶奶所遇到的种种危险与威胁，也更加能够感受奶奶在那种年纪下跋涉的艰难与不易。在面对白人猎人的枪口时，菲尼克斯没有丝毫的惧怕和退缩，这对于如此年迈的老妪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事实上，这广阔的大自然与韦瑟罗尔奶奶绚丽的梦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这一条熟路正是菲尼克斯奶奶一生经历的写照。而且，《熟路》之中也有虚实结合的体现，菲尼克斯衰老的状态和她后来回答护士问题时经常恍惚的记忆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达到了虚实一体的效果。

三、两部作品中女性人物形象分析

(一)女性文学的主要阶段

肖瓦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中抓住女性自我意识的发展历程，宏观地总结出女性文学的变迁和进化过程，为我们分析独特的女性主义风格提供了一个演绎性的框架。她将女性文学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首先一个较长时期是模仿统治传统的流行模式，使其艺术标准及关于社会作用的观念内在化；其次是反对这些标准和价值，倡导少数派的权利和价值，要求自主权的时期；最后是自我发现，从对反对派的依赖中挣脱出来走向自身、取得身份的时期。[5] 196韦瑟罗尔以及菲尼克斯是典型的具有一定反抗意识的女性人物，代表着美国南方社会女性意识的觉醒。这大致与上述后两个时期女性主义的特点不谋而合，表明波特和韦尔蒂的作品有一定的传承关系。初步萌发女性意识的作家们利用文学艺术形式，表现社会上的“新女性”和在男性控制下的女性的生活经历，并有意识地反抗男性的文学标准和价值，同时鼓励女性发现自我、寻找自我，“妇女拒绝采用模仿和反抗两种均属依赖的形式，而转向将妇女的经历作为自治艺术的源泉”[6]。

(二)两位女性人物形象分析

虽然波特和韦尔蒂分别采用了不同的方法来刻画两位女性人物，但殊途同归，韦瑟罗尔和菲尼克斯各自的人生经历和性格特征都被细致详尽地表现出来。她们生活在不同的背景之下却同样遭受着苦难：一个深受父权制主导思想的荼毒，一个被禁锢在白人主导的社会体制之下，但也许逆境反而更能激发人的潜能，两位奶奶如此坚毅与顽强，谱写了她们伟大的人生之歌。

1.韦瑟罗尔奶奶——父权制压迫统治下傲然挺立

韦瑟罗尔奶奶是一位勤劳能干、独立坚强的南方家庭主妇，有着根深蒂固的南方妇女观。她在年轻时遭遇了很多苦难：恋人抛弃了她，丈夫过早去世，孩子们不是按她所预想的顺序出生，最爱的孩子也夭折了，她在60岁时准备好了赴死，但死神却并没有把她带走，而当她如今眷恋于人世之时，上帝却残忍地将她又一次捉弄……对于一个平常女性来说，这些经历无论哪一件都是沉重的打击。然而韦瑟罗尔却恰恰相反，她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极强的控制力，被生活打磨得格外坚强。丈夫去世后，她的生活并没有陷入混乱，一方面，她细腻而勤劳，始终“按自己的打算生活着”[7]，她“把一切安排得有条有理，妥妥帖帖”[8]，每个“新的一天”都是“消消停停地开始”。即便病重了，她也想着要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完”[8]，想着要收拾柜子上未整理的不能给孩子们看到的信件。另一方面，韦瑟罗尔奶奶要一个人将孩子们拉扯大，不可避免地就得承担起家里的粗活重活，如“用栅栏圈一百英亩地”、“挖洞竖木桩”[8]等，这些都造就了她强壮的身体和坚忍的毅力。由此看来韦瑟罗尔奶奶兼具男性和女性的优点，完满而努力地谱写着自己的人生之歌，这一点不仅与英国著名女作家、女权主义者伍尔夫倡导的“女性应该争取独立的经济力量和社会地位”的女权主义价值观不谋而合，也照应了法国著名女权主义作家埃莱娜·西苏所说的，无疑会“对父权制社会的男女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具有重要的解构意义。”[8]

可能韦瑟罗尔奶奶最大的遗憾便是60年前的婚礼上乔治的缺席，这给她的一生都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以至于她在弥留之际仍然在呼唤乔治的名字，希望他能来身边看看，她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她生活得很好，她完成了一个女人该做的所有事情。这实际上是对“父权制下根深蒂固的男性中心主义对女性的歧视和贬抑”[5]192最好的鞭挞。在父权制社会中，妇女由于受到压迫而长期保持沉默状态，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而只能默默接受。通过描写韦瑟罗尔奶奶在社会中生存的艰难和苦闷，波特号召人们心中女性意识的苏醒，呼吁给予女性应有的关注。韦瑟罗尔原本是个纯真的翩翩少女，却在烦琐冗杂的家庭事务中逐渐失去了自我独特的个性与美丽，沦为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而也许因祸得福的是，恰恰是情人、丈夫的相继离去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依靠男性而活，她独自也能够撑起一大家子人的一片天。这便是她女性意识的萌发点，她开始反思自我，反抗命运赋予两性的不公地位，一直努力奋斗，寻找自己应得的地位和身份。韦瑟罗尔奶奶对父权制社会的反抗可从她对哈里医生和康诺利神父的态度中得到证明，这两人是社会权威力量的代表，然而奶奶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病，一直在抵制着哈里医生对她的关心，对神父的造访也坦然而从容，并严词抗议了最后在脚上涂抹“圣油”的行为，捍卫自己的尊严。直到弥留之际，当她第一次婚礼上被抛弃的记忆与死亡的意识混合到一起的时候，她终于猛然惊醒：她正经历着第二次厄运——被自己笃信的上帝拒之门外，韦瑟罗尔奶奶在那个时刻会是多么的孤独与悲愤，我们不得而知。由此可见，那个年代的女性深受来自各方面的束缚和羁绊：社会环境、家庭婚姻、道德伦理、社会传统……虽然她们能够在历经苦难和悲伤后，最终得到灵魂的救赎，但大多数女子终其一生都不得不在爱情、母性、子女、家庭责任、个人独立等问题中做出抉择并付出巨大代价。

2.菲尼克斯奶奶——白人主导的社会体制下岿然不屈

《熟路》中的菲尼克斯奶奶是一位乐观自信、坚韧顽强的黑人女性，她勤劳、善良，是一个典型的黑人母亲形象。文中对菲尼克斯奶奶年轻时遭受的苦难并没有过多提及，只知道小孙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久病不愈且离她而去，她生活在偏远的小山村，家境贫寒，那么我们可以推断她以前的生活过得不会比韦瑟罗尔奶奶轻松。在为孙子取药的路上，菲尼克斯历经艰难险阻，穿过了丛生的荆棘，趟过了湍急的溪流，通过了锋利的铁丝网和迷宫般的田地，甚至还被威胁到生命。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将她击退，菲尼克斯奶奶反而很享受自己的旅途。从小说的开始贯穿到中间，读者一直可以听见她和自然生灵的对话：“狐狸呀，猫头鹰呀，甲虫呀，野兔呀，浣熊呀，别的野兽们呀，你们统统都闪开吧”；当她安全地通过了小溪上的独木桥后，她欣慰地自言自语：“看来我还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老”；穿过玉米地时，她风趣地对着稻草人说：“我真是老糊涂了……老草人，跳吧，趁我和你一道跳舞的时候，跳吧”；安全地越过河流，她诙谐地说:“短嘴鳄们，继续睡吧，吹你们的泡泡吧。”[9]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菲尼克斯奶奶灵动的童心和乐天的个性。

虽然这一路上，只有孤独始终陪伴着菲尼克斯，但她接连不断的自言自语、唠唠叨叨反而使原本枯燥漫长的旅途变得意趣盎然。韦尔蒂从小便生活在南方小镇上，她对于南方的历史变迁、社会道德和伦理矛盾等都颇为熟悉，加上她自己的女性作者身份能够更加切实地感同身受，因此，她选取的菲尼克斯奶奶的形象可以说是南方生活中最具有文化意义的女性形象。菲尼克斯在故事中遭遇的白人猎人便象征着当时社会中主导的白人压迫力量，以菲尼克斯的年龄推算，她在年轻时应该经历了美国内战，经历了充斥于奴隶制下的种种不公与磨难，见过了太多的持枪杀人，见过了太多的贫穷与落魄，所以她并不惧怕猎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将猎人所丢的五分钱据为己有。纵使内战结束，她依然遭受着贫穷和苦难，要为误食碱液而烧坏食道的小孙子拿药而跋涉在那条崎岖的路上。其实小孙子已经悄然离世，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奶奶已近乎断片的记忆和对护士的含糊回答中推测出来。然而，这么多年来，她依然走在这条从偏远的旧南方通往城市和医院的道路上，甚至是在家家团聚的圣诞佳节。可以看出，这条“熟路”不仅仅象征着菲尼克斯奶奶对孙子无以复加的浓浓的爱，也蕴含着黑人女性在白人主导的社会压制下寻求独立与平等的艰辛与酸楚。文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便是菲尼克斯奶奶请求白人女孩给她系鞋带，这也是她寻求黑白种族之间平等的一种尝试，是社会分配不公的一种体现。以菲尼克斯奶奶为代表的黑人母亲承载了太多，她们从肉体到精神，从种族到性别，都遭受了常人难以感受的压迫，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然而，同韦瑟罗尔奶奶一样，她们在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依然坚强地寻找自我，发现自我，即使菲尼克斯在医院遭到了医生的冷遇，加上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经历了好久的空白和自言自语，但她仍然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给小孙子拿药。自始至终，菲尼克斯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尽管《熟路》是韦尔蒂早期的作品，她用极具画面感的故事将菲尼克斯一路的经历娓娓道来，这不仅预示着韦尔蒂女性意识的觉醒，也是她作为“新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初步尝试。

四、结语

波特运用戏剧叙述体、内聚焦模式以及梦境与现实的对比塑造了韦瑟罗尔奶奶这位在父权制压迫统治下傲然挺立的女性形象；而韦尔蒂则运用间接和戏剧叙述体相结合、外聚焦模式及“摄影机”手法将菲尼克斯奶奶的人生娓娓道来。虽然刻画方式不尽相同，但这些手法无疑都使人物性格更加鲜活丰满，升华了两部作品各自的主题，也让读者看到了波特和韦尔蒂同为南方女作家创作的相同之处：在文本之中，两位个性鲜明的老年女性拥有相似的坚强与勤劳，她们都在漫长的人生经历中遭遇了异常艰辛的苦难，但她们都勇敢地活出了自己铿锵的人生，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在文本之外，两位老人的人生经历正是社会中万千女性的缩影，她们在现实中也许会遇到各种挫折和桎梏，性别歧视、社会体制、家庭责任等，但她们并不退缩，反而迎难而上，一边乐观地奋斗，一边寻找着自我真正的身份。这正标志着以波特和韦尔蒂为代表的“新女性们”女性意识的觉醒，她们将细腻的笔触深入到女性的生活经历中，呼唤女性尊重自我、正视自我，活出自我真正的价值，同时批判了对女性不公平的社会现实。

[1]邓旭新.英语文学概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50.

[2]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15-116.

[3]Elaine Showalter. The New Feminist Criticism: Essays on Women, Literature and Theory [M]. New York: Pantheon Books, 1985：6.

[4]程锡麟.叙事理论的空间转向——叙事空间理论概述[J].江西社会科学，2007(11)：25-35.

[5]王先霈，胡亚敏.文学批评原理(第2版)[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96.192.

[6]鲍晓兰.西方女性主义研究评介[M].北京：三联书店，1995：108.

[7]凯瑟琳·安·波特.波特中短篇小说集[M].鹿金，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280.291.

[8]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353-354.

[9]尤多拉·威尔蒂.熟路[M]∥朱虹.美国女作家短篇小说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230-234.

[责任编辑 亦 筱]

2016-06-23

刘畅(1993— )，女，湖北随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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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90(2016)06-01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