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五河民歌对《诗经》的借鉴与继承

2016-03-29 17:13朱家席
巢湖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写作手法写实主义诗经

朱家席

(蚌埠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论五河民歌对《诗经》的借鉴与继承

朱家席

(蚌埠学院,安徽蚌埠233030)

摘要:通过典型案例对五河民歌进行分析,从思想传统、写实主义的直接借鉴、写作手法的模仿等方面与《诗经》加以比较,分析五河民歌对《诗经》的借鉴与继承,探究五河民歌产生的最初源流。

关键词:五河民歌;《诗经》;写实主义;写作手法;借鉴与继承

我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典型的民歌形式(民间歌谣)一般认为是《诗经》中的《国风》,汇集了流传于西周时期开始的多个地区、500多年间的民间歌谣。十五国风采自不同的地域,歌谣曲调多出自民间百姓之手,反映了当时劳动人民对生活的感受、对美好爱情的祈望,歌词生动活泼,充满活力。民歌由劳动者在生活中创造,是歌者用自己的眼光来观察事物反映社会生活,其产生和发展离不开他们的辛勤劳作和日常生活,因此赋予了民歌经久不衰、连绵延续的生命力,具有强烈浓厚的生活气息,风格淳朴、自然,无雕琢之痕,富有一种纯真美的艺术风格。朱熹认为:“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1]顾颉刚先生也提出:“《国风》大部分,都是采取平民的歌谣。”[2]这种艺术风格自诞生之日起即树立了一面光辉旗帜,引导着后来者沿着这个方向前行,对后世民歌有深远影响,五河民歌自然也莫能例外,尽管二者相去甚远,通过分析,仍能发现绵延不绝的承递关系。

1 五河民歌对《诗经》写实主义传统的直接借鉴

许多学者认为,民歌的产生源于人们在劳动中的呼声,也就是所谓的劳动号子。《吕氏春秋·淫辞篇》记载:“举大木者,前呼舆謣(邪许),后亦应之。”东汉高诱注曰:“前人倡,后人和,举重劝力之歌声也。”[3]由此可见,这些诗歌“无不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质朴天然,直接抒发了人们对现实生活的切身感受。《国风·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寔彼周行。”思妇在采摘卷耳的劳作中,仍然念念不忘自己行役外出的丈夫,为其行役艰辛而发愁思之苦。“維以不永怀”“維以不永伤”,是借助想象力从丈夫的角度发出的祝愿,更是思妇发自内心的强烈自我感受,感情真挚,情真意切,令人唏嘘不已。《国风·周南·芣苢》则更是以白描的手法,如同现代摄影艺术般的写实风格,直接表达了妇女在田间劳作的欢快场景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祈愿: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一连串的动作描绘了女人们争先恐后、希望多多采集之愿景。按照闻一多《风诗类钞》:“妇人思有子也。芣苢食之宜怀妊,故相呼采而食之。”那么,采集芣苢不仅仅是成群的妇女,在平原旷野之上,风和日丽之中,欢欢喜喜地采着芣苢,更是表达她们对多子多孙、幸福美满生活的一种祈祷。

民歌除了朴实直白之外,还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就是感情强烈真挚,这一特点以《诗经》为源头一脉相承。明代冯梦龙在评论民歌时说:“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民歌之所以具有这样的写实主义艺术特色,与民歌大量采用“赋”直陈其事密切相关,因为赋之“直”的特点特别适宜表达朴素自然、感情真挚的内容,“直抒胸臆使人见其心,直陈其事使人见其情。”在五河民歌中,直抒胸臆、直陈其事的诗骚传统得到很好的继承,大量歌谣将笔触直指淮河流域的劳动人民田间劳作、生活和对爱情的大胆追求。明代沈德符也在《万历野获编》中描述了当时民歌小调在宣德至隆庆年间流传的盛况:“自两淮以至江南一带,则不分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4]到了近代,这种情况更加明显,如五河民歌《打菜苔》:

妹在南园打菜苔,呀,打是打菜苔呀,打是打菜苔,抬头(那个)看(那)见(哎)那哥哥来呀,哥哥你就进园来,哎呀,俺的哥哥。要吃菜苔拿把去,呀,拿是拿把去呀,拿是拿把去,要想(那个)谈(那)心(哎)你坐下来呀,哥哥你就坐下来,哎呀,俺的哥哥。你爱小妹妹你就说出来呀,说是说哦出来呀,说是说出来,小妹妹我爱上你(哎)你好人才呀,……[5]

此歌谣与闻名全国的《摘石榴》一样,歌词直抒胸臆,描写了姑娘在日常生活劳动中,偶遇心中人,大胆表露自己的心声,勇于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曲词节奏舒缓;以短短的拖腔,形成了节奏性很强的曲调风格,歌词中融入了淮河流域方言中的侉腔侉调,再加上活泼俏丽的衬词,从而形成了强烈的写实、抒情效果。歌中的女孩子没有惯常的扭捏、害羞,表达的是淮河流域儿女的泼辣率直。这与《诗经》爱情诗中很多女性主动争取爱情、直率真诚十分相似,独具人性之魅力。如《诗经·召南·野有死麕》中的少女,因对心上人——猎人产生了好感,就趁机挑逗,“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姑娘为心上人考虑得极为周全:走路千万小心,不要惊动那只大黄狗!体贴之语尽显其性格之率真。这与《打菜苔》中的女主人公何其相似!

唱响大江南北的五河民歌《摘石榴》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叙述了一对年轻男女的爱情故事,逐渐铺展开来:

女: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我一砖头,刚上巧巧,砸在小奴家头呦。要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要想谈心随我上高楼,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呦。男:一不吃你石榴二也不上楼,谈心怎么能跑你家里头?砸砖头为的是约你去遛遛呦。……女:听说下扬州正中我心头,打一个包袱跟你一道走,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呦。……[5]

《摘石榴》在五河县流传已近百年,是一段描写青年男女恋爱的民间小调,上世纪50年代经改编为反抗包办婚姻、追求自由恋爱的主题,在当时人们十分落后、保守的社会语境下实属不易。女主人公并不愿屈从于父母对自己爱情的干涉,宁可挨打受骂只是把它当作家常便饭;一旦得知情人要与自己私奔,便毅然“打一个包袱跟你一道走,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歌曲体现了五河民歌率真奔放的特点:既热烈浪漫,又纯情自然,具有率真奔放之美。60多年后的今天再回头重读这首民间小调,字里行间直白的反抗、斗争精神仍旧令人感到惊心动魄!“所谓情歌,就是将自己的爱情进行淋漓尽致的发挥的一种歌唱,而且一般都不太顾及别人是怎么说的。”[6]歌曲在充分展示本土文化底蕴的同时,也再现了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的历史发展进程,它是五河人民特定年代真实生活的写照,是五河风俗民情的真实再现。

不同时期,五河民歌发展带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但无一不是秉承着《诗经》之写实主义传统,直接讴歌和揭露生活。《不杀苗贼不罢休》:“涡河水,向东流,俺跟苗贼结冤仇,……骑上青鬃咴咴马,不杀苗贼不罢休!”[7]五四运动时期,反映反封反帝的民歌大量涌现,其抗争性十分明显,如:“还我江山还我权,刀山火海爷敢钻,哪怕皇上服了外,不杀洋人誓不完。”反新军阀的民谣:“新军阀,瞎胡闹,贴标语,喊口号,救国救民做不到,伸着巴掌把钱要。”“过去农民真可怜,没吃没穿又没钱。昨天小鸡下了蛋,今日拿去好换钱。买油头盐又买线,还要愁急米和面,整天想来整天盼,……何时才能吃饱饭”,“高楼大厦靠栋梁,万物生长靠太阳。俺今天有了好光景,幸福全靠着共产党”则直接写出了社会变迁对淮河人民生活的影响。歌中充满了生机,读了之后,洋溢在心头的是一种澎湃的激情,而不是死气沉沉的道德说教,民歌中凸显了当时的五河地区在思想解放领域的新潮流。

2 五河民歌对《诗经》写作手法的大量模仿

赋比兴是《诗经》三大主要表现手法,“赋”是直接陈述,“铺采摛文,体物写志”,“比”“兴”则为婉曲譬喻。其中,“比”为明确的譬喻,“兴”则用在一首诗的发端,用可以引起联想的事物,“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物”,藉以暗示或隐喻所要表现的隐晦涵义。《诗经》中用“赋”“比”“兴”的地方极多,这样的手法正是人民口头创作的特色。劳动人民从现实生活中所感所悟,遂因物起兴,加以吟哦咏唱。自汉代以降,《诗经》的这些表现手法一直被历代民歌、诗歌、曲赋所沿袭学习,概莫能外,如风靡西部信天游,比兴手法的运用随处可见:“包芯芯白菜千层层,不挑他眉脸单挑他心”“满天的星星比不上月亮明,满村的后生就数三哥哥俊”。五河民歌也是如此,它很好地继承和发扬了这些特点。

2.1直抒胸臆,赋陈其事

首先,“赋”在诗经中应用广泛,如《诗经·邶风·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此诗之主题历来聚讼最多,《毛诗》与《齐诗》认为是男子之诗,讽仁人不遇;《鲁诗》则以之为“卫宣妇人”所作,抒发了女子被遗弃后的忧愤。然而,诗中郁郁勃发的一点是毋容置疑的:主人公郁郁不得志,奋而发之以诗,借以表明自己矢志不渝,坚贞不屈。因此,以“赋”来直陈心事成为诗篇的主旋律。除第一章外,作者连续用了“我心匪鉴”“我心匪石”“我心匪席”,以反喻强烈抒情,反复申诉,不断强调,反复地倾吐,直抒胸臆,充分发挥了赋的主体功能。如果说《离骚》是一篇浪漫主义作品,则《柏舟》符合了现实主义创作精神,风格质朴,直陈感受,二者既有承继关系,又能各逞其能,独具特色。可再将其与《诗经·召南·摽有梅》做对比: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歌者同样是一位少女,徜徉在梅花丛中,以渐熟的梅子感悟生命的流逝,进而渴望自己的爱人切勿切莫放纵着良辰,“迨其谓之”,你一开口我就会答应啊!歌曲触景生情,由眼前景发心底事,明明是女子自己叹青春易逝,却最终落于心上人,直白地要男子向自己奏响爱情的冲锋号角,而《地驱乐歌》“老女不嫁,塌地呼天”则将对爱情的吐露发展到极致,是更进一步的直白宣言!

再如《诗经·卫风·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二章描写庄姜之美,素有“美人图”之誉,是中国文学史上女性容貌白描手法最为成功也是最早的典范。诗中联用六个比喻,以博喻手法集中赞美了庄姜之美不可方物,给读者以清晰深刻之体悟,“千载之下,犹如亲见其笑貌”(清人孙联奎语),也开启了后代大赋纵横铺排、词藻华美、铺张扬厉之风气[8]。

这种强烈抒情、直陈其事的手法在五河民歌中也有集中的表现。五河地区过年始于阴历十二月初八的腊八节,终于正月十五日,“吃罢了汤圆,才算过罢了大年”。人们点起彩灯,出门赏月,燃灯放焰、扭秧歌、跳花鼓灯,是庆贺新春的延续,同时也饱含着对过年依依不舍的情结,《十二月调情》:“(男)正月调情调情闹花灯,我又看那二小妹子俊俏又年轻。(她)脸皮白又嫩呀,我的妹子,玩耍也没过门,爱坏了多少人”[5],正是新春佳节五河地区闹花灯民俗中男女青年的一见钟情,“(女)二小妹子有话这边开言道,尊一声我的哥哥你听我说根苗。世上人不少呀,我的哥嘎,都没有我郎标,爱坏小奴了!”年轻人毫不避讳对心中情人的爱慕,大胆地用歌声传情达意,泼辣而直率。除了情歌,《四季颂淮北》则是五河人民以饱满的热情歌颂了自己的生活:

春到淮北暖洋洋,桃红柳绿百花香,风吹麦苗翻波浪,一片绿海洋;夏季荷花满池塘,风送荷花满园香;秋季里来菊花黄千里,淮北稻花香,黄黄谷穗闪金光;冬季里来雪花扬,家家户户修渠忙,千里沟河连成网。[5]

选取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桃柳、麦苗、荷、菊花、谷穗作为代表,综合运用了触觉(暖洋洋)、嗅觉(百花香、满园香、稻花香)、视觉(桃红柳绿、绿海洋、黄千里、闪金光)上的复合感官,形成完整的艺术审美群,描绘出五河的自然风光,讴歌了对家乡的热爱和由衷赞美!歌曲没有拐弯抹角,只是撷取身边事、眼前景,从而达到了强烈抒情的目的。同样的,《花赞·手扶栏杆调》中连续借着对荷花、栀子花、桂花、牡丹花、腊梅花的赞美,“荷花出水朵(呀)朵鲜哪,荷花发藕藕发莲”“栀子开花朵(呀)朵香哪,一花开放香满庄”……,抒发了作者对春夏秋冬四季花开的赞美,美不胜收,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自然是幸福美满,“百花齐放春满园,万紫千红艳阳天哪”,这就是“走千走万,不离淮河两岸”。

钱杆舞是主要分布在江苏省泗洪县、安徽省五河县城关镇旧县社区及周边村镇的汉族民俗舞蹈,主要表现方法为手握钱杆子中段,绕体打击身体的肩、臂、手、腰、腿和脚等部位,且歌且舞。新中国之前,钱杆舞曾是民间艺人沿街乞讨的一种表演形式,俗称“耍钱杆”。在如今的新时代,五河人民创造性地将其改造成为集歌唱、舞蹈、抒情为一体的健身活动,在歌词中直接表达了对幸福生活的由衷歌颂:

淮河两岸好风光,欢乐的歌声传四方,歌唱党的好政策,丰衣足食喜洋洋。千里淮河流远方,淮河的儿女心向党,勤劳勇敢显身手,四化建设献力量……[5]

这是五河人民对党的礼赞,唱出了对国家繁荣昌盛、身逢盛世的豪迈情怀!这种直抒胸臆、即事抒情的手法与《诗经》之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2.2借势抒情,比兴其事

《诗经》中比兴手法的运用对后世民歌的影响更深,如《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人看到河洲之上成双成对的雎鸠交颈而鸣,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男女之间的爱情。《诗经·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对即将出嫁的女子的新婚祝词,全诗以桃树的花、实、叶为比兴之由,而辅之以恰当的修饰语,形象地表现了新娘子特有的俏丽。个章的前两句为兴,使得感情的抒发含蓄委婉,表现的形象却鲜明生动,构成了全诗的绚烂词采,气韵浑成,传递出古代劳动人民特有的淳朴和对生活的美好向往。而选取桃花作为兴词,极为恰当,姚际恒《诗经通论》中评曰:“桃花色最艳,故以喻女子,开千古辞赋咏美人之祖”,此为确论。可以说,比兴之手法在《诗经》中俯拾可得,运用得十分纯熟,成为后世学习的楷模。

以比兴喻事传情,在五河民歌里面有着许多的表现,《大米好吃要把秧栽》中,起手一句“大米(那个)好吃要把秧栽呀”,引出“山歌好唱哪,要把口开呀,我(井儿一齐梭)郎啊来!”,隐含着姑娘对情郎的鼓励——要想获得爱情,不能畏缩,要大胆地表述出来!在第2节里,又以“蜜糖(那个)好吃要把蜜采呀”,“花衣好看哪,要把布裁呀”起兴,自然而言地转至歌曲的主题:不能坐等幸福的到来,爱情还需要付出实际行动!比兴只是开个头,它是歌者的一种自觉或不自觉行为,与下文所要表达的情感是密切相关的,体现出形象思维的连贯性[9-11]。因此可以说,它有别于一般的比喻。《九连环》则是以九连环起兴,借“九(呀么)连环呀哎哟,双手来解(呀)解不开,拿一把钢刀剁呀哎哟,剁(呀是)剁不断”,喻相思之苦,“剪不断,理还乱”,情真真,意切切,表达得十分到位[5]。

比兴之要义在于对二者之间的关联度的精准把握,“桃之夭夭”既写出了自然界中桃花盛开之绚烂,用以隐指情窦初开、待嫁之姑娘又是何等的贴切。五河民歌中选取石榴等作喻,契合了淮河流域生产石榴的生活实际(安徽怀远石榴名闻天下),而石榴的意象在中国民间文化中象征着多子多孙,寓含着对新婚夫妻的祈福和美好祝愿,二者之间同样是高度关联着的,具有明显的一脉相承的特征。

2.3重章叠句,反复咏叹

重章叠句又称复沓,指上下句、上下段采用相似、相同的结构形式反复咏唱,藉以增强诗歌的节奏感和音乐感,带给人一种委婉而深长的韵味,它是《诗经》中独有的、极具艺术特色的创作手法,如《诗经·周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其形式不但便于记忆和传诵,而且还在艺术上起着充分抒情达意的作用,并有一种回旋跌宕的艺术效果能使主题突出。《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萋萋,白露未晞。……”,以苍苍蒹葭反复介入,反复咏叹,诉说了对恋人的思慕之情,感情充沛,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进而深刻影响了后世民歌的创作。

在五河民歌中,《诗经》的这种重章叠句,反复咏叹的手法也多有体现,如《送郎》:“送(么)郎(我)送到脚踏板子面,……”“送(么)郎(我)送到堂屋门口,……”“送(么)郎(我)送到天庭院,……”“送(么)郎(我)送到大门口,……”“送(么)郎(我)送到大河湾,……”[5],在诗歌的5个章节里,反复渲染姑娘亲自送情郎外出谋生的场景,在不同的地点不断生出不同的心事,十足刻画出姑娘的依依不舍和对心上人的体贴关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逐步把主人公的情感推向高峰。五河民歌中著名的《八段锦》分8章,反复以“小船”“书箱”“竹竿”等作喻,回环往复,写尽了青年男女相亲相慕之情[5];《五只小船》则以男女对答的形式,在5个章节里反复问答,互诉对心上人的赞美,表达了“哥哥妹妹到百年,情深意又长”的祈愿[5]。而《五更疼郎》《五更情》《五更盼情郎》《五更盼郎归》之“五更”系列更是五河民歌中这方面的杰出代表。

此外,《诗经》具有的叙事传统、表演特征等,如《诗经·卫风·氓》《诗经·郑风·女曰鸡鸣》,有了明确的叙事因素,几乎具备了舞台表演的一些基本特征。这在五河民歌中也有很多的体现,如《摘石榴》一曲,可以稍加演绎,进行舞台表演;《哥妹情》则从一月唱到十二月,完整叙述了一对情侣从相识到相知、结婚、共同参加生产劳动、置办年货等一系列事件,表现出五河民歌成熟的叙事功能。

3 结论

不同时期民歌中蕴含着不同历史环境下的审美观和价值观取向,以及人们对生活的情感体验,以《诗经》为滥觞的早期民歌,为后续几千年的民歌发展提供了充足的精神营养补给,从骨子里深深地影响着历代民歌的创作,其中也包括五河民歌。二者看似相去甚远,但经仔细梳理,其草蛇灰线、一脉相传的特征还是能够明白地显示在外界眼前。

总之,《诗经》以丰富的思想内容和杰出的艺术成就,展示了劳动人民的艺术创造才能和民间文学的开拓价值,它影响并推动后代诗人不断向民歌学习,从民间文学汲取营养。《诗经》朴素清新的风格,生动活泼的语言,和谐自然的韵律,永远是激活文学创作的力量源泉。它穿越了历史沧桑,百代之后,犹能让人们深深体会到它的存在和影响。

参考文献:

[1](宋)朱熹.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1958:2.

[2]顾颉刚.《诗经》在春秋战国间的地位[M]//古史辨:第三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320.

[3]吕氏春秋[M]//高诱,注.诸子集成6.上海:上海书店,1986:134.

[4]郑泽云.淮安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览:卷一[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77.

[5]安徽省五河县文化体育局,编.五河民歌选[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7:35、26、31、80、99、62、33、40、45.

[6]王士均,主编.江南民间情歌八百首[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7:3.

[7]任锋,主编.捻军歌谣考释[M]上海:学林出版社,2011:2.

[8]陈志明.她在呼唤爱情——《召南·摽有梅》赏析[M]//诗经鉴赏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33-36.

[9]彭丹雄.论民歌的当代人文精神[J].中国音乐学,2008,(4):28-30.

[10]陈继银.五河民歌的民俗文化阐释[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2011,(7):85-88.

[11]罗云斌.试论民歌的当代转型[J].江西社会科学,2007,(12):194-197.

责任编辑:李晓

EXPERIENCES AND INHERITANCE OF WUHE FOLK-SONG FROM SHIJING

ZHU Jia-xi
(Bengbu University,Bengbu Anhui 233030)

Abstract:Based on the classical examples of Wuhe Folk-song,the article compares th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Wuhe Folk-song and Shijing from the idea traditions,the successful experiences of factualism and the learning of writing techniques. In this paper,the experiences and inheritance of Wuhe Folk-song from Shijing are analyzed and the initial source of Wuhe Folk-song is also explored.

Key words:Wuhe Folk-song;Shijing;factualism;writing technique;experiences and inheritance

作者简介:朱家席(1972-),男,安徽灵璧人。蚌埠学院文学与教育系,讲师;学报编辑部,副编审。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地方文化。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项目(项目编号:SK2015A400);安徽省社科规划办研究项目(项目编号:AHSK11-12D198)

收稿日期:2015-11-16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868(2016)02-007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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