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霜
(信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描写翻译学下《庄子》概念隐喻翻译对比研究
庄少霜
(信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信阳 464000)
作为中国宝贵的文化遗产,《庄子》是继《道德经》之后另一部伟大的道家思想著作。本文借当代描写翻译学框架,通过比较研究《庄子》的两个译本,即汪榕培和梅维恒在概念隐喻翻译上的差异,探讨图里的翻译规范从译者的初始规范、预备规范和操作规范三个层面对《庄子》一书翻译的影响。旨在帮助译者认识不同文化中人们不同的思维模式,对典籍翻译和隐喻翻译起一定的指导作用。
描写翻译学;《庄子》翻译;概念隐喻;翻译规范
《庄子》是中国经典文化著作之一,自问世两千多年来,因其精深的哲学思想及摄人心魄的文学魅力著称于世。该著作在全世界存在大量译本,是许多外国读者争相阅读的中国古代哲学书目之一。其中,英译本便多达二十多种。本文选取了颇具代表性的译者汪榕培和梅维恒的两个译本作为研究对象,以描写翻译学提出的翻译规范为理论支撑,针对两位译者的翻译风格和策略展开比较性研究。
此外,本文把概念隐喻选作研究文本,一是由于概念隐喻是人们日常语言交流中极为普遍的现象,对概念隐喻翻译进行描写性研究有助于译者认识不同文化中人们不同的思维模式,从而选取相应的翻译策略;二是因为国内早期的《庄子》研究主要集中于校勘、注释或文学和哲学价值上,而从认知语用角度进行研究的不多。因此,本文着重探讨《庄子》概念隐喻的翻译问题。
庄子是我国战国时期的哲学家、思想家和文学家,宋国蒙人(今河南商丘)。作为道家学派的创始人之一,其代表作《庄子》以其博大精深的哲学内涵,当之无愧为先秦诸子文学中的瑰宝。《庄子》一书反映了庄子的哲学、艺术、美学思想与人生观。郭象分内篇、外篇、杂篇三大部分,原有五十二篇,现存三十三篇,大小寓言二百多个。该书包罗万象,对宇宙、人与自然的关系、生命的价值等都有详尽的论述。庄子的思想不仅在我国影响深远,在欧美各地也广受喜爱。
1.1汪榕培译本
汪榕培教授是我国著名的典籍翻译家,曾先后完成了《英译易经》《英译老子》《英译汉魏六朝诗三百首》等经典著作。他在《英译庄子》的翻译前言中提出了自己的翻译原则:以流畅的当代英语来表达原作精神的实质,再现原作的艺术风采。他翻译《庄子》的目的在于“完成一版更为优秀的英译本,以中国人的口吻向国外读者呈现《庄子》的真实风貌”。除此,比起国外译者,汪榕培认为自己的优势在于能够直接获取国内有关《庄子》的第一手资料(first-hand material),因而有信心让国外读者一览《庄子》真正的风采(read as it is)。
由此,汪榕培倾向于采用直译与意译相结合的翻译方式,在照顾目的语读者文化接受能力的同时,尽量避免完全使用“字对字”的翻译。正如他在译序中坦言:“在英文读者可接受的范围内,我们通常采用直译;倘若遇到直译会产生误解的情况,我们则采用意译。”
1.2梅维恒译本
梅维恒(Victor H.Mair)是美国著名汉学家,曾先后翻译《道德经》等中国文化典籍著作。他于1994年出版了全新的《庄子》英译本。该译本在序中介绍了庄子与《庄子》这本书的关系以及内外杂篇的区分和形成,并对庄子口语化的言说和寓言式的文化给予重视。然而,梅维恒并没有像汪榕培一样将《庄子》视为一部哲学著作,反而以翻译文学的方式,引导读者关注《庄子》诙谐而智慧的语言表达,而非其艰深难懂的哲学内容。他对《庄子》的文本分类决定了他的翻译目的和策略:以诗学的语言,忠实地传递原文的文字风格和意象。
霍姆斯(Holmes)于1972年提出了翻译学的理论框架,将翻译学分为纯理论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纯理论”研究又分为描写翻译研究和翻译理论,但历来的翻译研究未能给描写研究以应有的重视。吉蒂昂·图里(Gideon Toury)是当今世界著名的翻译理论家,他发现了描写翻译学的重要性,并指出了描写翻译研究的目标——探索翻译行为的趋势和规律,即翻译规范。
2.1描写翻译学的研究内容
以往的翻译研究侧重“规范性”,以源语言为导向,试图制定一系列规则来约束译者在翻译实践中的行为。规范性翻译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总认为自己的标准是唯一正确的,没有看到或是不愿意承认世界上实际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翻译。而图里提倡以目的语为中心进行翻译研究,审视译者在文化语境中实际是如何操作的,而非规定该怎么做。图里把翻译作品看作目的语文化中的既成事实,不去判定译作的正误或优劣,只作客观的描写。他之所以认为描写翻译学是翻译研究最好的理论方法,是因为其“密切联系实际,使理论研究更具有客观性、科学性和实践性。这种理论联系实际避免了主观推断和规定性论述,从而实现了理论来源于实践。”[1]
2.2翻译规范
图里认为,翻译会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涉及原文与译文的语言系统、译者风格和认知、社会文化背景等诸多层面的差异。描写翻译学的研究目的就是发现译者在实际翻译过程中的抉择,即翻译规范“norms”。他给规范定义为“将某一社区所共享的普遍价值或观念——如对正确与错误,适当的与不适当的看法——转换为适当的且适用于特定情形的行为指南。”[2]换言之,翻译要符合特定情景,并受源语和译语规范的约束。
图里把翻译规范分为三大类,分别为初始规范“initial norms”,预备规范“preliminary norms”和操作规范“operational norms”。初始规范指翻译的总体倾向,它制约着译者在两种极端倾向之间的抉择——一种是向源语文化的规范靠拢,另一种则是服从于目的语语言和文化的规范。图里把这种二元对立称为充分性“adequacy”和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前者指译者尽量忠实地保留原文的各种参数,后者指最大限度地使译文符合译语的语言文化规范。但是,这两者过于极端,译者一般会在这两级之间进行协调妥协。预备规范涉及翻译文本的选择,它也分为两类:一是连贯的翻译策略或翻译政策“translation policy”,即影响或决定翻译文本选择的因素,它体现在特定语言偏爱选择的作者、文学体裁、流派等;二是翻译的直接性“directness of translation”,即对于是否需要中介语翻译的考虑。如果中介语被允许使用,选择什么中介语都是翻译之前译者必须回答的问题。操作规范是译者在实际翻译活动中的具体决策。它包括母体规范“matricial norms”和篇章语言规范“textual-linguistic norms”。母体规范与译文的完整性相关,决定译文删减、文本整体安排、脚注的数量等宏观层面问题。篇章语言规范则涉及译者在语言素材上的实际选择,如遣词造句、文体特征、句子结构等微观层面因素。
图里的规范理论是描写翻译学的核心,它的建立离不开文本内和文本外的观察。
Lakoff和Johnson[3]提出的概念隐喻有别于传统的隐喻修辞,它是人们普遍的思维方式,一种不可或缺的认知手段。概念隐喻指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即从源域/始发域到目的域的结构映射。它主要分为三大类:本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结构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和方位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这三种概念隐喻都能够在《庄子》一书中找到。以下从规范理论的三大类别即初始规范、预备规范和操作规范依次进行概念隐喻翻译对比分析。
3.1初始规范
汪榕培在译序中陈述了自己的翻译策略,即通过直译和意译相结合的方式来翻译《庄子》,而梅维恒为了保留源语言的文学魅力,采用了异化的翻译方法。两位译者在概念隐喻的翻译上,同样坚持了各自一贯的风格。如翻译《庄子·天地》中的“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这句话时,两位译者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明白上述十个方面,就是包容万事心量广大之人,自如无碍地与运动变化的万物合一。原文中的“事心之大”所使用的概念隐喻为本体隐喻,即把人们的心境比喻成可以包容各种事物的容器(Mind Is A Container),所以才能称得上广阔。汪榕培和梅维恒的译文如下:
When the gentleman understands these ten principles,his mind will be so broad as to hold everything in the world,ready to accept them as the convergence of waters.[4]
When the superior man understands these ten qualities,how commodious will be the greatness of his mind,how copious will be his flowing with the myriad things![5]
通过对比发现,汪榕培将原文自然的本体隐喻翻译为“mindwillbesobroadastoholdeverything”,添加了“so as to”结构转译成了明喻,而梅维恒保留了原文的风格,仅译为“greatness of his mind”。这说明汪榕培在初始规范中更靠拢目标语读者,主要考量“可接受性”;相反,梅维恒注重还原原文的诗学特征,因此选择向作者靠拢,主要考虑译文的“充分性”。
在其他句例中,两位译者在初始规范上的差异也较为鲜明。例如对《庄子·人间世》中,“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两位译者对此句的翻译分别为:
(Both victims were virtuous men)who cared for the welfare of the people and thus offended their lords.[4]
(Both had cultivated themselves as)inferiors out of solicitude for their rulers’subjects.As inferiors,theyranafouloftheirsuperiors,consequently their lords pushed them aside.[5]
《庄子》原文中的“上”和“下”指战国时期君民之间的阶级关系,用方位词来指代高等和低等属于概念隐喻范畴中的方位隐喻。不难发现,汪榕培明显省译了“上”和“下”,以“lords”和“people”取而代之,突出他对译语文化的尊重。相比之下,虽然梅维恒同样未将“上”和“下”直译成“up”和“down”,但是他翻译的“inferior”和“superior”再现了阶级关系,体现出他保留原文异质成分的倾向。
3.2预备规范
观察预备规范,需要采取文本外途径,对译者、译作、编辑和出版人以及翻译流派进行综合性的评价[6]。翻译政策关注影响翻译文本选择的因素,而汪榕培和梅维恒在翻译《庄子》之前,必然也深刻地考虑了选择翻译该作品的原因。也有可能他们是为了顺应某种形势和发展潮流,进行了相应的翻译文本选择。
汪榕培1997年出版的英译《庄子》入选了1999年“九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之“大中华文库”系列,再版发行。汪榕培在他的译序中清楚地说明了他选择翻译《庄子》的原因:把《庄子》思想的真谛介绍给国外的读者,把庄子其人其书的真实面貌介绍给西方,让庄子真正从东方走向西方。他的翻译目的与中华文化“走出去”的发展战略是一致的,中国典籍《庄子》的英译能提升中华文化的国籍传播度和影响力,因此典籍系列的英译如《论语》《道德经》《易经》《孟子》等皆受到当时出版社的偏爱。而梅维恒选择翻译《庄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本人极其喜爱该著作[7]。因此翻译政策的不同导致二人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大相径庭。
对于翻译的直接性,汪榕培借鉴了国内大量的白话文译本,以现代汉语作为中介语进行英译,主要传达原文的意思和内容。而梅维恒基本上是直接将古汉语翻译为英文,目的是“使读者阅读时产生的感觉与一个研习中国古典文学的学生阅读时所获得的感受一致”。这在他们翻译某些概念隐喻的句例中尤为显著。例如翻译《庄子·田子方》中的“昔之见我者,进退一成规、一成矩,从容一若龙、一若虎”时,汪榕培将“规矩”意译为“strictly observed the etiquettes”,将 “龙虎”译为“mighty air”。这是因为这一对概念隐喻已经与中国人的思维融于一体,规矩指规则和礼法,人们在交流中使用这一词时不再指校正圆形、方形的两种工具,龙虎亦然。然而,梅维恒将这两对概念隐喻进行了严格意义上的“字对字”翻译,分别为“completing a circle or a square”和“dragon”“tiger”,说明汪榕培使用了中介语言,而梅维恒的译文更加直接。
3.3操作规范
汪榕培和梅维恒均完整地翻译了《庄子》一书,因此二人在母体规范上是一致的。虽然梅维恒以直译或异化为主要翻译策略,但他并没有添加任何脚注作进一步诠释。至于篇章语言规范,二者在词汇、短语、句子结构、文体风格上颇有差异。由于汪榕培着重传达《庄子》的哲学内涵,他的翻译版本偏向于目的语文化,从而引起原文文本结构发生转变。而梅维恒为了实现“充分性”,比较严谨地遵守了原文的形式,甚至不惜损害译文的语法和谐。例如在《庄子·骈拇》“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中,“以下”也是方位隐喻,用方位词“下”指示夏商周以后的朝代。二者的译本为:
Since the three dynasties of Xia,Shang,Zhou,everyone in the world has been affected by external things and thus has changed his inborn nature.[4]
From the Three Dynasties on down,everyone has altered his nature for the sake of something.[5]
汪榕培不仅将“三代”增译为“Xia,Shang,Zhou”,还将原文的概念隐喻翻译成英语表示时间的介词“since”。梅维恒则把“自......以下”译为“from... on down”,保留了原语的句式,但是对目的语系统来说是陌生的效果。
中国文化典籍浩如烟海,是中国古老文明的结晶,也是世界文明的一部分。将中国典籍翻译为英语是从事翻译者、从事翻译评论者以及从事理论研究者之间炙手可热的课题。从描写的角度研究典籍翻译动摇了规范性翻译理论的指导方针,把翻译置于意识形态、经济、政治、文化之中研究,从宏观的角度揭示翻译的各个层面,进行客观的描述。《庄子》一书中的概念隐喻无处不在,时至今日,这些概念隐喻已成为了人们日常交流时隐性的思维方式。研究典籍著作中的概念隐喻翻译对于发现中西方认知结构的异同也极具意义。因此,描写性的翻译研究不仅关注语言层面上的转换,还考虑文化大环境的影响。这种研究方法使翻译研究换了一个角度,并得到不断深化。
[1]苗菊.翻译准则:图里翻译理论的核心[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1(11).
[2]TOURY G.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beyond[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55.
[3]Lakoff,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3.
[4]汪榕培.庄子[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78,175,51,129.
[5]MAIR V H.Wandering on the way(trans.).New York:Bantam Books,1994:104,31,77.
[6]刘军平.西方翻译理论通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7]刘妍.梅维恒及其英译《庄子》研究[J].当代外语研究,2011(9):42-47.
责任编辑 刘志明
H059
A
1674-5787(2016)03-0111-04
10.13887/j.cnki.jccee.2016(3).30
20146-04-14
信阳师范学院青年科研基金项目“描写翻译学下的《庄子》概念隐喻翻译对比研究”(项目编号:15027)的研究成果。
庄少霜(1988—),女,湖北武汉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与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