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当代中国底层社会治理体系的双重建构

2016-03-29 03:36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7期
关键词:底层体系政治

邹 荣

(楚雄师范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论当代中国底层社会治理体系的双重建构

邹 荣

(楚雄师范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作为整个国家治理体系末梢的底层社会,是社会关系最为复杂多变的领域,也是最为敏感的环节。伴随着中国社会步入转型时期,底层社会的治理与社会治理转型、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社会善治等相互交织。底层社会治理的理论研究及其实践活动交融相生。推动底层社会治理体系的建构,既是对已有理论研究的总结和反思,也是底层社会治理的现实需要。

当代中国;底层社会;弱势群体;治理体系;现代建构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创新社会治理体制、改进社会治理方式的社会改革目标,这既是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途径,也是国家聚集和获得现代性的重要过程。要推动和实现整个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就必须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关注和把握整个社会的总体发展状况,底层社会治理的提出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目前,关于底层社会还未形成一个较为统一的界定,但基本上都将生理和社会意义上的弱势群体作为其重要特征,在社会体系中处于和中心相对应的边缘地带。与基层社会所不同的是,底层社会着重强调从社会的分化与层级结构的角度来认识和把握。对于处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而言,底层社会既是一个维持社会稳定的基础,也是社会秩序发展的风向标。底层社会治理作为整个治理体系的微观层级,既是国家治理实践的前沿,又处在社会治理层级体系的末梢。底层社会治理成效是检验一个国家治理绩效高低的重要变量。[1]它也是理解和把握整个社会治理运转的关键,是推动民族国家建构、民主政治发展、社会善治实现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目前关于社会转型时期底层社会的治理,无论是在学术研究层面上,还是在实践活动层面上都还是一个相对薄弱的环节。一般情况下,公共治理过程都包含着理念构想、实践方略、技术手段三个逻辑层次。如果说理念构想更多的是停留在理论层面的话,那么实践方略和技术手段则是更多地体现在实践层面。然而,在实际的社会治理过程中,理论与实践却始终是相互依存、互相依赖的关系,底层社会的治理也同样如此。

一、底层社会治理:学术渊源与研究缘起

“底层”(Subaltern Classes)一词首先为意大利马克思主义思想家葛兰西(A. Gramsci)所使用。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底层社会又不断被赋予许多新的内容,社会分化所产生的新的社会边缘群体也逐步被学者们纳入其中。长期以来,受主流精英主义话语的影响,政治是为心智、社会地位或是财政资源上的优势个体或群体所掌控的上层建筑,底层社会无政治——这种说法长期左右着人们对当今政治领域的分析和判断,也主宰着政治学的研究取向和研究视角。[2]底层作为社会学研究对象,最早始于1961年的美国,而对“底层研究”(Subaltern Studies)的讨论则主要得益于20世纪70年代一批印度历史学家的推动,他们在反思、批判精英主义历史观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底层历史观”,这些观点为众多学者所认可,并被不断拓展、充实。现代社会的不断分化,使底层社会在外延层面上不断扩大,底层社会力量也随之不断崛起,其在现代社会体系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进一步得到强化,以“底层研究”、“底层视角”为代表的底层社会研究也日益受到学者们的青睐与重视。

在传统的“中心——边缘”分析框架和模式内,“中心”区域被给予较高的关注,这对包括政治学在内的多种社会科学的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与之相反的是,以底层社会治理为代表的“边缘”领域的研究还显得十分薄弱,相关学术研究还处在一种较为尴尬的境地。社会结构不断分化、调整,以及民主政治的不断推进,现代政治逐步从单一中心结构向多中心结构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底层社会治理研究的发展。底层社会逐步催生了一种新的治理理念和治理逻辑的形成。底层社会治理也正逐步摆脱原有政治体系的束缚和限制,开始逐步走向一个更加开放、自主的领域。底层社会治理研究也不再受制于过去的意识形态阻隔,开始逐步实现自身的建构与发展。从目前来看,底层社会已经逐渐成为社会科学领域关注的一个热点问题。我们强调和重视对底层社会治理的研究,对于深入了解底层社会的日常生活世界,把握底层社会发展现状,应对底层社会问题有着积极意义。

作为一种社会科学研究对象,底层社会治理研究源自对精英主义的反思、批判。我们将底层社会治理纳入到社会科学的研究体系之中,从公共治理的视角去关注和审视底层社会普通大众的生活场域、政治行为、政治思想和政治理念。这既是底层社会群体发展的利益诉求,也是推动整个社会善治目标实现的关键所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底层社会治理的研究有助于底层社会群体的利益诉求与政治制度、政治体系之间的对接,进而从底层社会的现实、内部状况出发,将底层社会治理纳入到政治研究的范畴当中。

作为一种社会现实存在,中国底层社会群体正日益膨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体制深刻变革,社会结构深刻变动,利益格局深刻调整,思想观念深刻变化,社会活力显著增强,同时社会结构和社会组织形式也发生着深刻变动,导致社会管理环境发生深刻变化。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贫富差距快速拉大,社会底层群体数量也逐渐增多。市场化的深入推进,以利益格局、社会关系、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等为基础的社会变革与转型,客观上加剧了社会阶层的分化速度与进程。社会转型速度不断加快,资源的重新分配和积聚使得底层社会群体的规模逐渐扩大。中国社会科学院陆学艺教授就将中国社会划分为五大社会等级、十大社会阶层。[3](P212)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实现了以身份社会指标转化为以非身份指标来区分社会地位的转变,经济分层取代政治分层,社会中心群体与边缘群体关系的变化使新社会阶层形成。[4]而且,“新底层社会”群体正呈现出扩大化的趋势,他们不仅在形式上表现出多层级化,在需求层次上也逐渐多元化。与传统底层社会群体所不同的是,这一群体在人文背景、价值观念、社会期望、利益诉求等方面更加复杂多变,“蚁族”、新生代农民工等成为底层社会群体的代名词,“蜗居”、“北漂”等成为他们生活状态的一种真实写照。社会变革与转型发展进程的深入推进,使得整个社会从同质性社会过渡到多元利益共存的格局,社会内部结构性冲突和矛盾进一步加剧,伴随着社会转型而来的“蝶变式阵痛”在一定范围内凸显出来。社会治理的内部风险也逐步被释放出来,底层社会治理状况自然成为整个社会稳定的风向标。要推动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进程,实现社会的“善治”,首先就需要我们从正视这一群体的实际状况出发,探寻其治理的有效路径。

作为一种价值观念,中国底层社会正处在被“固化”的态势中。实际上,无论是理论界,还是在现实的生活中,中国社会阶层固化问题都被广泛提及,底层社会群体在整个社会体系结构中往往处在“边缘化”状态。在国家治理层面上,一系列旨在减少底层社会群体数量,改变底层社会群体生存状态和集体尴尬命运的社会治理方略付诸实践。但是,底层治理并非“药到病除,一劳永逸”的事情,其治理过程还任重而道远。社会转型治理中所面临的“断裂”、“失衡”和“博弈”问题,使得整个社会呈现出碎片化、分散化的状态。在很大程度上,社会资本分布和发展机会的不均加剧了中国社会阶层的固化,这种“固化”的价值观念不仅仅体现在外部对底层社会的结构排斥,也体现为底层社会群体内部的固化。底层社会群体在公共治理中的话语能力相对弱小,多数时候都是以“沉默者”的角色出现,导致了底层群体意识的固化,这在客观上导致了底层社会群体在公共治理中的积极性、参与性不足。可以说,中国底层社会的固化问题已经成为制约和影响中国社会发展的瓶颈,成为底层社会治理中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

二、底层社会治理:理论反思与现实关切

在现有的理论研究中,对于底层社会的研究获得了较为广泛的研究空间和较为深厚的学理支持。但受制于理论范式和研究分析框架的束缚和制约,现有的研究多是聚焦底层现象的分析,一些学者虽然关注到这一领域,但并未深入到底层社会的内部结构和体系之中,其现有的思考也往往多囿于宏大叙事、结构秩序的窠臼之中而不能自拔,其研究过程亦悬置于底层生活层面之上而与底层生活世界渐行渐远。[5]为此,建构一套适合当前社会发展的底层政治理论体系是社会科学研究者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当前,我国社会正处在激烈变革的转型时期,底层社会群体构成复杂、矛盾众多、关系交错,这也使得底层社会治理成为理论界研究的一个焦点。

(一)底层史观:应有的研究态度

作为一种社会理论,对底层政治生活的关注和研究,源自20世纪70、80年代,以古哈、查特吉、哈蒂曼等为代表的学者们的推崇,他们建构起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底层社会历史观。在实际的社会生活领域,底层社会群体的政治敏感性和敏锐性远远超出一部分学者的预期和感性认知。底层社会群体之间的合作与协作程度也远非一些学者形容的“一盘散沙”、或者是“一堆马铃薯”这样简单的概括。这也就需要我们重新梳理、反思既有的研究态度和研究范式。

长期以来,我们的研究和认识都是将底层社会寄放在十分狭小空间之内,对他们的关注多处在一种碎片化和不连续的状态中,在一定程度上人为地将底层社会与社会公共治理相互割裂开来。作为一种科学务实的研究态度,必然是要充分考量社会发展的现实和已有研究的局限,通过全面深入的研究去把握社会的脉动、时代的呼声、人民的疾苦、民族的兴衰,将理论研究与社会的时代诉求紧密联系起来,进而担负起社会科学研究应有的社会责任。这就要求我们要打破原有社会历史观中的局限与束缚,通过对众多底层社会现象的分析和研究,准确把握底层社会治理的现实问题,彰显底层研究的社会治理功效和价值。我们需要更加客观、科学的态度,正视底层社会群体和底层社会意识的存在,并时刻保持研究者的社会责任与担当。

(二)底层意识:应有的研究理性

作为社会上层的政治体系是建构在底层社会之上的,因此,脱离了底层社会现实,也就无法从真正意义上把握住整个政治体系的核心和关键脉络。政治研究必须而且只有下沉到底层社会的日常生活领域,在高层与底层之间寻找不同的着陆点,在意识形态的研究与现实政治生活之间建构一座桥梁,在批判与保护现实之间相互穿梭。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把握住底层社会治理的命脉和时代特征。底层社会治理研究开启了政治社会学的一个全新视角,人们开始从底层民众的角度去观察、分析、认识政治现象,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能动过程。我们要深知,“在经济建设成就之大超乎人们预想的同时,社会问题之多也出乎人的预料”[6](P5)。利益格局、社会关系、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等的深刻变动,推动着中国社会阶层的急剧分化,使中国社会呈现出双重性和复杂性的特征。只有切实关注社会发展进程中所隐含的各种社会危机和社会弊病,才能够从全局的高度掌控整个社会发展的进程。

任何一种处在顶层或者高层的上层政治设计,都需要底层社会得以实践。底层社会的实践既是对上层政治设计的检验,也是助推整个政治体系改革发展的动力之源。在现有的学术研究中,底层社会治理作为一个重要的领域被纳入到部分学者的研究视野之中,但其分析和观察的视角却并未放在底层社会,即便是部分研究者竭力宣称要注重对底层社会的关注,但其落脚点却是上层社会所关注的“政治秩序”,“我们已经习惯了站在精英主义的立场来自上而下地打量底层社会,习惯了替底层群体说话而不是让他们自己说话,习惯了外在的冷眼旁观而不是深度地价值介入”[5]这就需要我们反思现有的理论研究视角、思路与方法,树立起底层意识,从底层社会群体的立场、观点去思考、观察底层社会问题。

(三)底层关注:应有的研究视野

在现代国家的治理体系中,底层社会显然是不可忽视的领域。对底层社会的观察和研究,既可以更好地理解整个政治体系转型发展的基本方式,也是学术研究的重要切入点。中国的底层问题不仅仅是“历史问题”,而是关涉到社会公正与社会稳定的“现实问题”。[5]底层社会之所以重要,或许正是因为它是整个社会存在和运行的根基,一旦这个根基动荡或者遭到破坏,这个社会的秩序也必然受到冲击和影响。对于当代中国社会而言,由于社会转型带来的冲击和影响,正在全方位、深层次、多角度地影响和改变着整个社会的发展进程。与此同时,社会内部发展的非均衡性也逐渐凸显出来,由于在制度设计、权利保障和政策实践中所造成的不平等现象依然十分突出,推动和实现社会各层级之间的公平、平等之路还任重而道远。一旦底层社会长期处于被创制的过程中,整个社会将会逐步失去弹性,进而导致整个社会走向断裂和碎片化。

事实上,作为当代中国社会最为重要的社会公正问题,已成为社会健康有序发展的短板,权力和资本在社会中的负面衍射会不断地被激发出来。现实中,大量底层社会群体的利益诉求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关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社会所忽略了:与交通发达、灯火辉煌的城市这个“中心区域”相比较,地处穷困偏僻、冷清寂寞的乡村这些“边缘地带”往往难以获得高度关注。对于底层社会的关注需要切实深入到底层社会日常生活领域之中,只有将研究置身于“底层场域”之中才能够“在个人困扰与公共议题之间切换视角、在系统世界与生活世界之间漂泊洞察、在批判现实与保卫现实之间游刃穿梭、在地方经验和全球话语之间明晰立场”。[7]或许唯有如此,研究才有可能在真正意义上与底层社会融合为一体。否则,即便生活在城市却难以感受到城市生活的愉悦,高房价、高生活成本、高工作压力、高拥堵率、快节奏、蚁族蜗居都成为底层社会不可回避的现实。

对底层社会的关注,不仅仅是对现实问题的有效回应,更是作为现代政治研究的理性思维。实现社会各个基层之间的公正、公平是现代政治一直致力于寻求和追逐的目标。只有最底层社会群体的合理利益诉求得到有效实现,政治系统才能更加有效地完成其合法性的塑造和增益过程,也才能够推动政治实践中政治合法性的提升。政治研究和分析只有通过对底层社会的关注和凝视,才能更好地把握好在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时期这一大背景下的底层社会现实。从整个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对底层社会的关注既需要我们自上而下的人文关怀,对底层社会群体的社会生活,也需要自下而上的解读与关切。

(四)底层生活:应有的研究领域

对底层社会的关注,不是悲悯情怀的道义要求,而是由底层社会在国家政治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决定的。在长期二元社会主导的背景下,中国社会底层的真实声音难以得到应有的回应。现代技术的发展使得处在底层社会的人们有机会通过日常生活进入到政治体系之中,底层生活得以向社会系统各个领域延展。有研究者强调:“生活政治的关怀,预示了未来一种影响深远的变迁,实质上这是在现代性社会秩序形式发展的‘另一边’发生的。”[8](P252)底层社会的政治诉求往往渗透在底层社会的日常生活之中。实际上,在任何政治体系中底层社会的地方性日常逻辑才是政治体系的根基和源泉。从底层领域去发现、观察、认识和研究底层社会生活,最终为学理性建构和现实性操作提供必要的支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底层社会治理与处在高雅殿堂的上层政治体系相比较可能显得卑微渺小,但却在现实政治生活中还原、展现出一个个真实而鲜活的个体。他们对政治生活的影响往往是多方面的,有时候可能是十分微妙的。对于处在底层的社会群体而言,生活本身就是政治,人们的生活总是无法摆脱政治的束缚和缠绕。

对于处在转型期的中国底层社会而言,其本身在现代社会中的抗风险能力不断降低,在与中上层社会阶层的竞争过程中,底层社会个体显然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尽管底层社会群体总是渴望通过有效的竞争和主动的参与,力图改变和摆脱在社会中的被动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要实现整个社会的和谐有序,就需要给予底层社会所必需的自主选择机会,如果政治系统中缺乏对底层社会群体利益的关注,只是单纯地通过生存性智慧的自发理性而形成的底层社会政策设计和政治实践,注定难以获得底层社会的认可。站在底层社会的立场去关注底层社会,不仅仅是要成为底层社会的代言人和传声筒,更要让底层社会表达自己的声音。现代民主意识的崛起和通讯媒体技术的普及,让处在社会底层的每一个个体都有发出自己声音的能力与条件,能触及到底层社会的生活路线图和生命的镜像,尽管这些声音可能是琐碎、繁杂的,但这并不影响其作为社会政治领域的客观现象而存在。相反,只有这些声音才能够从真正意义上触及社会现实中的最真实的面相。

三、底层社会治理:从理论到实践的调整

将底层社会治理纳入到国家治理体系之中,从根本上说是一种价值理念和实践诉求的双重建构过程。具体而言,国家治理体系的现代化建构,就是要将公平、效率作为价值目标,推动国家治理公平、正义的实现。底层社会治理体系的构建旨在通过对底层社会的关注和把握其生存方式和运行逻辑,从国家治理的视角去思考整个社会治理的发展进程。在理论研究的层面上通过视角的转换,关注底层社会的生活现场、重塑底层社会关怀,真正理解底层行动者的生存状况和底层智慧。

(一)边缘治理的困顿与人文关怀

底层社会群体作为一个社会的边缘,在整个社会体系中处于弱势地位,在掌控资源、赢得权力过程中往往陷入十尴尬的境地。一方面他们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改变自身命运的渠道,实现自己的“向上”流动;另一方面,他们又往往陷入现实社会的冲击中,无法找到有效途径赢得他们渴望获得却往往难以掌控的权利,在与其他群体的权利竞争中失去了平等的机会。体制性的排斥和限制让整个底层社会群体不断衍生、扩展。随着社会经济发展进程的推进,他们的生活样态和利益诉求也急剧嬗变。因此,“中国治理问题的关键并不是精英如何将其逻辑更好地展示在舞台上,更不是制度文本的实践表演,它应该更多地关注人的发展,更多地关注作为底层的人的发展。”[9]要推动和实现整个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必须要正视社会底层这一边缘性群体的现实境遇,从国家治理层面和底层社会内部两个维度去观察、审视和思考底层社会治理。

关注和重视底层社会治理的研究,本质上是人文主义思想在政治学研究领域的客观反映。关注底层、关注民生是政治学者应该具有的社会情怀和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这也是社会治理最为核心的意义所在。对于中国社会而言,社会转型对于底层社会的影响和冲击无疑是最为激烈和深刻的。与其他群体相比较,底层社会群体所面临的生存压力更为直接和现实。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民众而言,获取生存的权利成为日常生活中最为根本的社会活动。他们的利益诉求最为直接、最为根本,直接体现了一个社会最为基本的生存状态。一旦这个社会不能有效化解这些社会矛盾,都将成为危及社会稳定秩序的根源。

对于国家政治系统而言,处在底层社会的民众能够在这个系统生存,表明了这个政治系统具备的生命力,一旦底层社会民众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这个政治系统的危机也自然而然的不可避免。在处于整个社会体系顶端政治制度无法在短期内,或者说是无法有效地破解当前底层社会的困境时,强调和推动人文层面的关怀就成为一个有效途径。正是基于对当代中国底层或者基层社会的关注和研究,成就了人文学科研究者应该具有的现实关怀。如果不关注现实、回应现实社会的实际问题,任何学术研究也就不能够真正承担其应有的学术价值和实践价值。

(二)潜在危机的涌动与国家整合

从社会分层的角度讲,任何一个阶级社会的政治体系中都存在底层社会群体,社会底层是任何阶级社会存在的基础和前提,“没有底层就没有国家”[10],当代中国社会也概莫能外。中国社会的快速发展和急剧转型,让整个社会中的“绝对底层”和“相对底层”在整个社会体系中逐步形成并延展开来。从总体上来看,处在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结构刚性有余,而弹性不足的特征较为突出。社会的刚性也突出地体现在底层社会内部,致使整个底层社会相对封闭、缺乏沟通、了解和信任,社会内部裂痕较大,极易引发内部矛盾、冲突不断增多。利益分配的固化、社会分化的差异化、个人流动机会被阻滞等引发的社会结构性问题进一步显现出来,成为危及社会稳定秩序的主要因素。

经过60多年的建设和发展,中国社会经济总量得到迅速增长的同时,社会个体之间的分化也逐渐拉大。相关调查数据表明,占社会25%的底层社会家庭拥有的财富仅占社会财富总量的1%左右。社会转型发展并没有增加底层社会群体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反而使得这种差距不断被拉大,“我们正在形成一种‘断裂’的社会,底层民众被边缘化的趋势日益明显”。[11](P27)一方面,作为社会精英的中上层几乎掌控了整个社会体系内部的各种资源,在社会缺乏流动机制的前提下,精英阶层极易在共同利益下,形成相对稳定和封闭的边界关系,并逐渐形成体制性的排斥。这种日益固化的排斥性体制客观上阻碍了底层社会向“上”流动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底层社会产生的主要原因正是源于社会精英阶层与底层民众之间联系的断裂,由于二者所处的政治场域性质、诉求的差异,导致二者之间的矛盾冲突不可避免。处在弱势地位的底层社会往往因为各种原因被边缘化,且难以获得改变,极易导致两者之间的相互对立。换句话说,断裂社会成为了底层社会治理得以产生的内生土壤。另一方面,底层社会代际再生现象也进一步显现出来,社会中底层群体的父辈们的差距正被复制到后代身上,底层社会群体改变自身命运的难度大,代际继承效应却在不断增强。近年来社会中出现的诸如“官二代”、“垄二代”、“贫二代”、“富二代”等概念日渐清晰,客观上就是底层与上层社会之间流动障碍增大,代际效应显现的一个缩影,底层社会不断演绎“底层复制”和代际传递、社会阶层走向固化成为社会有序发展的潜在之忧。底层社会群体无法通过现有的途径实现自身命运的改变,对整个社会的敌视或者仇恨就在底层社会中蔓延开来。底层社会群体内部产生的诸如相对剥夺感、受挫情绪、反社会倾向等负面情绪和极端行为也成为不可避免的一种社会现象。正如经济学家王小鲁所指出的,中国的“新底层阶级”正在形成并走向刚性化。社会的流动性客观上进一步加剧了整个底层社会的风险性和不确定性,致使底层社会问题在转型时期被不断激化出来,底层社会群体矛盾也成为影响社会秩序的潜在威胁。

底层社会治理,必须要正视当前社会中底层社会群体的基本生存状态,有效防止整个底层社会过于刚性化,进而不断增进其韧性。底层社会群体难以与社会其他群体有效互动,成为引发社会问题不断涌现的潜在根源。因此,在国家层面上积极推动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相互流动就成为化解底层社会内部结构性矛盾冲突的一个重要途径。正如罗尔斯所指出的,“合理的社会流动缩小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缓解了由社会地位差异而产生的隔阂和冲突,从而发挥了社会稳定的功能。”[12](P56-58)在底层社会群体难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来改变自己命运、实现自己梦想的背景下,公共权力的庇护就显得十分必要。国家作为公共权力组织,只有通过公共政策的调整、社会治理观念的转变、破解社会公平发展的难题等方式,确保整个社会发展的相对均衡,才可能推进整个社会和谐、有序、健康地发展。否则,整个社会必然陷入到一种混乱不堪的状态。

(三)社会利益的变迁与权利回归

利益是主导整个社会关系的核心要素,也是人类社会各种行为关系的出发点与落脚点。社会分化在推动整个社会发展进步的同时,也使得整个社会体系中的利益格局和利益关系发生深刻的变迁。底层社会群体作为一个利益主体,其利益需求也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变化,成为左右整个底层社会秩序的核心因素。从整体上来看,底层社会群体以生存为主要价值取向,即将物质利益至上作为社会活动的基本出发点,构成了底层社会治理的内在逻辑基础。然而,底层社会的沉默让他们的利益诉求难以得到公开表达。具体表现为:一是底层社会个体在利益表达主体意识上的缺乏和话语能力的欠缺。二是底层社会利益代言人缺乏。“原子化”个体使得集体力量的缺失,底层社会缺乏利益表达的组织依托。现代信息媒体多是为精英群体所掌控,他们主导着整个社会的话语权利体系。主观意愿的缺失和现实困境的障碍使得底层社会长时期处于沉默状态,这也使得其利益诉求的话语权为少数社会精英所左右,社会上层的精英天然成为底层社会的利益代言人。由于底层社会个体的意愿往往受到社会精英们的裹挟,他们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主动或被动依附于社会精英就不可能避免,底层社会群体的权利极易陷入“悬置”状态。

底层社会的沉默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利益表达诉求和愿望。相反,底层社会的诉求往往较其他阶层的诉求更加强烈。但是,由于现实政治系统中能够提供给底层表达和实现其政治诉求的渠道相对有限。底层社会个体的利益诉求只有通过相应的渠道和路径,才能进入到政治体系中,才有可能获得政治系统回应的机会。长时期的利益诉求没有得到政治体系的回应,甚至是被压制,自然会导致底层社会对公共权力的漠视。由此,这也就造成了政治体系将底层社会“排斥在政治世界之外,抑或他们也自甘处于界外,不愿涉及政治事务”[13]的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政治系统的内外隔阂和政治精英对权力的垄断,使得底层社会个体成为政治体系的“边缘人”。随着现代民主化治理进程的推进,底层社会群体的权利意识逐步增强,国家治理的现代化进程稳步推进,对底层社会群体的关注程度日益增强,底层社会群体赢得了更多表达自身权利的话语权,成为社会治理变革时期一种重要的影响力,开始逐步对社会政治体系产生影响作用。特别是底层力量的崛起,底层社会也在积极寻求自身的话语权力,力求在政治中找到对精英话语的制约和抗衡。只有底层社会从社会的被动“受力者”转变为社会治理的“施力者”,激发出底层社会的原生动力,才能确保整个社会治理进程的有序推进。

(四)底层社会的抗争与制度防控

“弱者的武器”是斯科特在描述东南亚农民抗争行为的特点时提出的概念。在当代中国底层社会领域,“作为武器的弱者身份”[14]往往容易获得整个社会在道义、舆论和情感层面上的认同与支持。底层社会群体也习惯借用这个身份去影响上层政治体系。在现代信息媒体和通讯快速传播的今天,底层社会利用“弱者身份”博得社会舆论的支持与同情往往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对一些极端手段的使用。同时,底层政治抗争的复杂性还源自底层社会政治与生活之间的相互杂糅。从现实来看,底层社会的政治诉求往往不以政治制度的变革为根本目标。伴随着底层社会利益主体的多元化、利益诉求的更加多样化,利益矛盾与利益关系在底层社会更加复杂化,由于财富分配产生的“社会不公平感”不断被强化,这对底层社会的政治生态产生了诸多负面影响,以“无直接利益冲突”为代表的底层抗争成为社会治理中不可回避的问题,这使得底层社会的治理面临重重困境。

处在底层社会的群体在面对各种分配不均,其抗争意识也不断增强。在制度和市场排斥的面前,缺乏社会有效的疏导和有效防控,致使相当一部分处于底层社会的人,除了通过体制内抗争之外,体制外的方式也成为底层社会发泄自己的怨恨和不满,试图找到力量感和心理优势渠道。在面临强弱竞争的同时,底层社会还要面对弱弱竞争,这也折射出底层社会生存之困。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一旦在生存发展的无力感、对人生梦想的挫败感和对尊严体面的羞辱感被激化出来后,就可能无法阻止极端行为的产生,底层社会的矛盾引发的社会危机将也不可避免。如何改变社会底层维权难的现状,促进社会稳定,这是当前无法回避的重大任务。我们积极推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其目的就是要最终推动整个社会“善治”目标的实现。

四、“底层设计”是夯实整个国家治理体系的基础

底层社会是现代政治体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也是政治学研究不能够忽视的场域。底层社会治理不仅需要有理论研究者对潜在现实问题的总结性反思,更需要有政治改革者们的回应性关切。我们在关注整个社会体系的“顶层设计”时,更需要对底层社会治理的思考。正如全国政协委员、清华大学高等研究所所长汪晖教授所指出的,“公共领域是分层次的,对普通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是地方性的公共领域”。底层社会承载着绝大多数人的梦想与期待,只有将底层社会真正纳入到整个政治领域中,才有可能确保整个政治体系的有序运转。我们不仅需要在理论层面上去关注和推动底层社会治理体系的构建,还需要在实践层面上去关注和支持底层社会群体,将国家权力支撑与底层社会自身的成长有机结合起来,实现国家与社会的有效互动,推动底层社会与其他社会群体之间的有序互动,以实现整个社会关系的合理化。

要推动整个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进程,必须给予处在社会底层的草根群体以必要的关注,底层社会是检验顶层制度设计成效的直接平台,也是推动中国社会进步、发展、民族复兴之路的重要推动力。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架构、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的实现,依赖于社会改革的成果能够真正惠及社会的每一成员,底层社会治理需要积极倡导社会设计与社会建构的理念和精神,通过在国家——社会之间共享、共赢,促进底层社会与国家政权之间的相互沟通,确保整个社会公共性的回归和最大化,才能够最终推动整个社会公正秩序的实现。无论从政治社会的发展还是从整个政治体系的运行来讲,底层社会都不应该被排斥在政治系统之外。也唯有如此,政治学研究本身才能肩负起应有的社会历史责任。在权力主导与自由向往、精英主义与平民时代、公共领域与私人空间之间,需要政治学这门研究人类社会中最大的“善”的学科作出积极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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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摩罗.没有底层就没有国家[J].书屋,2008,(2).

[11](美)约翰·罗尔斯.正义论[M].何怀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12]孙立平.失衡——断裂社会的运作逻辑[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13]郭于华.回到政治世界,融入公共生活——如何重新激发底层公众的政治参与热情[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3,(23).

[14]董海军.作为武器的弱者身份:农民维权抗争的底层政治[J].社会,2008,(4).

(责任编辑 朱和双)

On Dual-construction of the Bottom Social Governance System of Contemporary China

ZOU Rong

(SchooldofPoliticsandPublicAdministration,ChuxiongNormalUniversity, 675000,YunnanProvince)

Located at the end of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the bottom society is the most changeable and most sensitive area. In today’s China when the society is undergoing transformation, issues such as governance of the society at the bottom level,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of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and sound social governance begin to surface, resulting in interaction between theoretical study and practice of social governance at the bottom level. Promotion of construction of the governance system at the bottom of our society, therefore, is not only a summary and retrospect of existing theoretic research but also the practical necessity of governance at the bottom of the society.

contemporary China, bottom society, people of weak standing, governance system, modern construction

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云南传统村落文化变迁与社会治理转型研究”,项目编号:XKJS201501;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项目“当代彝族村落文化变迁与治理转型研究”,项目编号:JD2015YB38;楚雄师范学院彝族历史文化与社会发展专项研究课题“当代彝族村落文化变迁与治理转型研究”,项目编号:YZZX1402。

2016-05-06

邹 荣(1981—)男,楚雄师范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基层社会治理与公共管理。

D63

A

1671-7406(2016)07-008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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