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的身份认同探析

2016-03-29 01:13浙江树人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2
城市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塔克保姆身份

徐 翠(浙江树人大学 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2)

《保姆》的身份认同探析

徐 翠
(浙江树人大学 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2)

美国后现代作家罗伯特·库弗的经典作品《保姆》,立足不同性别视角,在不同社会阶层对自我以及社会身份的认同中,探索社会伦理和社会观念的变化,去探索关于当时语境中人类生存的境遇和困惑,无疑具有重要价值。在关于“我是谁”的反思和追问当中,保姆和塔克先生等都在寻找自我的存在;在女性和男性各自的性别想象和博弈中,传达着身体成为消费欲望和对象的种种矛盾和不安;在难以跨越的社会阶层沟壑和裂缝中,陈述着社会伦理的沉重与变迁。

《保姆》;身份认同;性别;社会阶层

一、导言

被誉为最富创造力、声调最独特的黑色幽默大师罗伯特·库弗的《保姆》以其反整体、非确定性、不连续性为特征的碎片艺术表现风格蜚声美国文坛并得到了我国诸多小说批评家的关注与好评。但在国内范围看,超越小说文本创作技巧分析,结合与该部作品相关的社会文化背景的研究数目不多。[1]本文试以始于20世纪,至今方兴未艾的文化研究为视角,探讨不同性别与社会阶层的小说人物针对自我和社会的身份认同关系处理,以揭示作品更深刻的社会伦理与价值观念等文化内涵。

二、研究背景

(一)文化研究和身份认同

作为文艺理论研究“文化转向”这个重要风向标的文化研究理论以 1964年英国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成立为起点,经过 20世纪60至70年代在英国的蓬勃发展,80年代开始传播至欧洲各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区。从此,这股学术热潮迅速在全世界范围内进入学界的研究视野。融合了文学、哲学、社会学等诸多学科知识的文化研究以其鲜明的文化政治立场关注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实践,其深刻的反思意识和理论批评精神体现于广阔的研究领域,包括文化中的身份认同。[2]

身份认同意指“人们在个人或集体这两个角度,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人,以及这种认识是如何由文化建构而成的。”[3]在文化研究的理论框架中,受到强调的不仅有群体内部的统一性,还包括“我们”和“他者”的差异性。因此,在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个人的社会存在可以通过自我身份认同和社会身份认同这两个向度来确定自我在社会文化秩序中的个体角色。而英国伯明翰传统的文化研究始终有着明确的政治立场,因而在此范畴中的身份认同理论在实践操作中逐渐受到新左派、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理论家的影响进入到广大社会现实领域,与宗教、民族、种族、性别、社会阶级与阶层、政治等概念相结合,为文学研究提供一个富有新意的观察点。[3]

(二)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背景

进入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继续推行冷战对峙而形成的麦卡锡主义,随着以对外扩张为目的的侵略战争的升级与失败,政治丑闻被披露,民权运动领袖和政坛领袖的遇刺,美国民众陷入对国家前途的失望与愤怒中。另一方面,虽然重大的政治、军事事件消耗了一定的国家经济实力,但总的来说,美国经济自二战后经历了“奔驰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事实上,1961年2月至1969 年10月,美国经济连续上升104个月。已然进入丰裕社会的美国在晶体管的技术发明后开始了又一轮的科技革命,随之而来的是家电产品的不断问世和普及。以电视为例,1967年,美国98%的家庭拥有了电视。繁荣的经济为普罗大众带来高质量的物质生活。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根据家庭自报收入,美国社会60%多的家庭进入了中产阶级。然而,经济的极度繁荣、政治的频繁动荡、社会骤变却衍生出民众在文化精神面貌上一派光怪陆离的反正统、唱反调的特征来。嬉皮士和偏激艺术家、文学家们打着“抗拒现实制度,摆脱现实文化”的旗号,推行先锋派的生活方式实验:酗酒、吸毒、留长发、穿破牛仔裤、裸奔、堕胎、性反常、摇滚等。这种疯狂的、下流的、恐怖的、颠覆传统的、颓废的生活方式为民众的价值观念和社会伦理带来了深刻的影响,逐渐渗透到大众生活的每一个角落。[4]

三、《保姆》中的身份认同

小说《保姆》[5]用105个小节讲述了某个晚上7点40分到10点钟之间发生在四个空间的事情:塔克先生家、塔克夫妇所拜访的主人家、小青年马克与杰克玩弹子游戏的药店、电视节目。小说中开放性结尾的处理方法尽显元小说虚实相间、自我否定、荒诞悖谬的典型特征,同时也为人物思想和行为的发展可能性提供了更丰富、更全面的信息展示,从而为本文的人物身份认同分析拓宽了思路。

(一)自我身份认同

作为身份认同的核心问题,自我身份认同即关于“我是谁”的反思,奠定了自我对于一切存在的意识基础。一般说来,身份的自我认同总是与个人特定的物质属性和精神属性相联系的,比如外貌、性格等。而《保姆》的中心角色,那个与小说同名的保姆姓甚名谁却无从知晓,多次被细致地描写的某些身体部位告诉读者,她是一名花季少女。全文没有对她作过喜怒哀乐的面部表情描写,可谓面目不清。她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许就是留出时间看电视,完成工作后可以看书,然后使用主人塔克夫妇的洗澡嗅盐,在他们的大浴缸里面享受“舒适的、昏昏欲睡的良好感觉……”当然了,每当孤独感袭来的时候,她也会期待男友杰克的来临。总之,跟同时代的其他女孩一样,这个正当怀春的少女家庭保姆追逐时尚和娱乐,企盼优越富足的物质生活。

与拥有美好年华的少女保姆不同,塔克先生是个谢了顶、腆着小肚子、经常需要服用阿司匹林的中年男人。他爱妻子,但是三个孩子的到来把他挤到一日三餐、锅碗瓢盆的庸常循环之中。尽管如此,他们夫妇也常常流连于足球馆、电影院和高尔夫球场。为了朋友的聚会,把自己未成年的三个孩子交给保姆照管,甚至包括只会用啼哭表达情感的婴儿。他对聚会的热衷竟让他麻木地相信主人的留客谎言,以至于“总是第一批到,最后一批回家。”可是这个主人的座上常客却并不具备异于常人的品貌优点。相反,在酒会上的推杯换盏中,他因为技术欠佳向朋友请求,下次高尔夫比赛时让他“一杆一个洞”,招来众宾客的嘲笑。酒足饭饱之后,因为牵挂家中年轻貌美的保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口出狂言,大出其丑。但这绝不会影响塔克先生下次继续来访,因为虽然人到中年,身体和精力已不允许自己跟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赛跑,但归属于这个终日在灯红酒绿中交换物质生活享乐经验的中产阶级团体正是他所需要的。

(二)社会身份认同

社会身份认同强调人的社会属性,关照个人在社会网络中多维度的个人与他者的关系,或者“我们与他们”的关系。本文选取其中的性别和主要由经济基础决定的社会阶层这两个向度来分析《保姆》中的社会身份认同问题。

1. 性别认同

《保姆》通篇充斥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肉欲形象:女性的裸体。这些形象属于青春妙龄的保姆,肥胖臃肿的中年女主人,甚至包括电视画面上的女尸。小说中几乎所有成年女性都难逃自己的躯体被审视、被想象、被讨论甚至被侵犯的厄运。老色狼塔克先生对美少女保姆身体的垂涎从自家的餐桌、客厅、浴室甚至延续到自己做客的主人家中。在保证自身社会名誉不受影响的前提下,他把性幻想付诸实践完全不会令人惊讶。而频频拜访朋友的塔克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身材肥胖的妻子其实经常性地在聚会场所遭到男主人的人身猥亵。父母亲忙于会客而被忽视管理的问题少年马克终日游荡在街头,这个已经学会抽烟、玩游戏的“资深”混混为了寻求刺激,竟然以锻炼勇气的名义教唆更为稚嫩的玩伴杰克夜闯民宅,窥伺后者正在主人家当保姆的女友洗澡。令人发指的是,根据马克的计划,如果条件成熟,他们将对这个女孩实施比塔克先生残酷得多的罪行:当着两个儿童的面暴打、强奸、甚至轮奸这个女孩。更有甚者,塔克夫妇年幼的儿子吉米则为了偷窥保姆的身体想方设法,或强行撕扯保姆的浴巾,或通过门钥匙孔偷窥,或借口使用洗澡间。纵观这三个年龄段的男性心理和行为,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是什么力量会让这个远未成年的小男孩如此荒唐?也许小说可以为此做出回答:除了成人、长者的坏榜样作用之外,社会意识形态传达的利器——电视媒体始终向包括新生一代的大众传达这个男权社会的惯常话语,即,女性的身体是用来取悦男性的,相比于男性,女性还必须承担一种责任,保持貌美如花。

那么女性本身是否会反感于这些有明显性别歧视的权力话语呢?对此小说人物似乎作出了否定的回答。看到电视节目中出轨的年轻男人亲吻着自己残疾的老妻,保姆就将这种温存行为归因于外形不能给丈夫带来荣耀的妻子终于要死去的缘故,反正男人从此可以跟年轻貌美的情人共度一生了。如果保姆是因为自己尚处于青春妙龄而设身处地作出这种利我的价值判断的话,那么处于如同电视节目中那个韶华已逝、遭受婚姻背叛的妻子一般境地的中年妇女呢?肥胖的塔克太太跟随丈夫参加朋友聚会时已经习惯于享受友人夸奖她的年轻漂亮。而为了这份社交环境中的尊重与礼貌,塔克太太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每次外出,她总是努力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塞进她认为能为她带来美感的束身衣。事实上,尽管塔克先生自己也已经大腹便便,他却总是责备太太身材走样而给自己带来难堪。而作为相互“爱着对方”的一对,这种批评也是被塔克太太所自愿接受的。也就是说,女性本身也认可自己身体的欣赏功能,并愿意为此奋斗不止。

各个年龄段的男性们在白日梦或现实生活中,思想上亦或是行动举止上都在对女性身体的追逐中辗转反侧、乐此不疲;而拥有或曾经拥有男性们期待目标的女性们,不管美的还是丑的,也积极迎合男性创设的的生存逻辑,把“我美故我在”这种“社会公理”深深地根植于自己的集体无意识,使出浑身解数保证身体的价值不受损甚至发挥增值功能,这充分反映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的公众意识形态。但小说所反映的性别身份认同关系的复杂性还不止于此。通过电视节目,观众证实了同性恋这种性别关系的真实存在。也许作为成年人的保姆收看此类节目还只是视之为电视台节目多元化制作策略提供的一个选项,如果不喜欢可以随时改换频道。而塔克夫妇的两个幼儿,甚至还在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成千上万的美国小公民,从小耳濡目染这种来自现实世界和各种媒体的教化,或许在成人后会把父辈的认识改换成:身体是提供男性或女性消费的。

2. 社会阶层认同

塔克夫妇作为中产阶级的一份子拥有那个时代典型富裕家庭的各种生活要素:别墅、汽车、包括电视在内的家电、三个孩子、生活保姆、频繁的酒会、高尔夫等。在圈中朋友看来,塔克给人的印象似乎是:酗酒成性因而总是在聚会中高声发表意见,有时会胡言乱语;身体运动协调性较差,人际交往的悟性欠佳;但他对每项活动总是乐于参加并积极表现;心胸宽阔,面对朋友关于自己球艺的嘲笑能泰然处之,甚至自己也可以偶尔幽上一默;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平庸的男人能坚持爱护妻子,尽管他已届中年的妻子不再拥有窈窕的身段。不管怎样,他和他的太太总算得上都是温良敦厚的本份人。可是针对这个评价他们家的保姆大概是无法同意的。尽管家庭经济阔绰,塔克夫妇可以经常出入各种高档休闲场所,但他们对待保姆却可谓吝啬之至,明知保姆帮助两个孩子洗澡可能会打湿衣服,但他们禁止保姆使用他们的洗澡间。另外,身在外面的塔克夫妇频繁地打电话甚至中途检查保姆的工作质量,主人与保姆的信任关系根本无从谈起。还有,自始至终塔克这个男主人对保姆都缺乏应有的尊重。第一次相见这个中年男人就身着内衣面对保姆,尽管他们有时间约定,他完全可以有时间穿戴整齐。保姆承担了繁重的家务工作,卧室里的婴儿需要细致照料自不必说,家里两个稍大的孩子还属于幼童,他们故意跟保姆的指令唱反调,变着法子戏弄、甚至合力攻击保姆的身体。面对这些顽劣的举动,塔克先生竟然视而不见,并向妻子声称保姆“跟他们相处不错”。最令保姆难以忍受的是,塔克站在雇主的高度极度藐视保姆作为雇员的身体隐私保护需要。从他肮脏猥琐的心理出发,保姆的年轻漂亮是他所支付劳动报酬的附加值,因此对这个没有世事经验的美丽姑娘他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冲破法律和夫妻关系的约束。

不过站在劳资关系的对立面,保姆对付起主人来也自有办法。既然主人不让洗澡,他们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就美美地洗上一个多小时,中间小孩要使用洗澡间就让他坚持等下去;趁着帮小孩子洗澡可以好好研究小男孩的身体;男主人的色迷迷的凝视让她无处藏身,而主人离家以后她可以尽情地把玩他的衣物;因为婴儿的啼哭影响了自己看电视她可以不断提高电视音量;男孩不听管教可以让他吃嘴巴,而且还是带上婴儿的污物;如果她愿意,她还可以偷偷地带上男友在主人家厮混,完全不顾及两个孩子的存在。也许,保姆在变相怠工甚至恶性报复的时候劝慰自己:忍受着继续服务于这“疯子一样的家庭”完全是看在金钱的份上,尽管这里有丰沛的物质享受条件,但跟自己何干?

总之,在保姆与塔克夫妇之间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双方从各自的社会阶层身份出发,站在各自的战壕极尽蔑视——狡诈、明令——暗拒之能事,最后的结局必定是,等到仅存的掩盖双方劳资关系的面纱——诚信与尊重被一一除去,雇佣关系因而最终破裂。但是正如小说后面 1/4的内容所揭示,在20世纪60年代美国这特定社会情境中的劳资双方也许会因为各种综合的原因把关系推向难以挽回的灾难,最后落得个颜面尽失,夫妻反目,甚至家毁人亡的结局。

讨论时尚、休闲生活的富人圈、普遍的生活目标缺乏、家庭新电器的普及使用、阴暗虚伪的夫妻关系、儿童和少年成长中父母的缺位、女性身体的消费意识、性变态心理、金钱至上、物质享受观念盛行、普遍的诚信缺失、荣耻感丧失,这就是小说构造的关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的群像图。在这个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的社会结构大变迁中,整个社会文化形态的多元发展、物欲横流的特征恰好反映了存在主义关于20世纪的经典命题:在这个虚无、没有终极目标的世界,人类只有茫然、不安和恐惧。

[1] 汪小玲. 从《保姆》看美国电视文化的特点[J]. 中国比较文学, 2006(4): 98-110.

[2] 段吉方. 20世纪西方文论[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4: 340.

[3] 郭大勇. 身份认同与文学研究[J]. 四川省干部函授学院学报,2012(1): 21-23.

[4] 赵梅. 美国反文化运动探源[J]. 美国研究, 2000(1): 69-97.

[5] 罗伯特库弗. 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系列:魔杖[M]. 李自修,译. 北京: 作家出版社, 1998: 235-275.

(责任编校:彭 萍)

A Study on Identification of The Baby Sitter

XU Cu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Zhejiang Shuren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0012, China)

As one of the typical masterpieces of Robert Coover The Baby Sitter poses its apparent importance in literature studies in that it tries to explore the changes of social ethics and confusions people are experiencing during certain period of their life through the identification toward the characters themselves and their social relation with others in terms of different gender and social classes. People are seeking the way they exist while reflecting on the question who I am; conflict and uneasiness are conveyed towards the desire for body consumption during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men and women and within the imagination about their own gender; seriousness and transition of social ethics is also depicted in the giant gap between different social classes.

The Baby Sitter; identification; gender; social classes

I 207.42

A

10.3969/j. issn. 2096-059X.2016.02.023

2096-059X(2016)02-0098-04

2015-12-08

2014年浙江省教育厅访学课题(FX2014091)

徐翠(1973-),女,浙江永康人,副教授,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语教学与外国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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