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元枝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245041)
散文版的《三字经》:徽州王村鸥《三字经衬》述考
戴元枝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245041)
新发现的徽州人王村鸥编著的《三字经衬》是一本采用现代方式整理、阐释《三字经》的国学著作。对其成书年代、书名来源、版本依据、内容形式、与整理国故之间的关系等方面作一考述,不仅有利于让读者了解其概貌,而且可为当下关于传统文化继承问题的讨论提供有益的参照。
《三字经》;徽州;《三字经衬》
《三字经》是我国传统蒙学主要教材之一,与《百家姓》《千字文》一起合称为“三百千”。该书通篇用三言,句子简短灵活,前后连贯,语义顺畅,便于儿童诵读记忆;虽然只有一千多字,但内容非常丰富,涉及了天文地理、数目名物、历史兴衰、古今人物、文献古籍、伦理道德等诸多方面。故《三字经》问世以来,就受到人们的普遍欢迎,成为最具影响的蒙学教材,明代学者吕坤《社学要略》中就曾有“初入社学八岁以下者,先读《三字经》以习见闻”[1]的记载,清代学者王相在《三字经训诂》自序中称其“言简义长,词明理晰,淹贯三才,出入经史,诚蒙求之津逮,大学之滥觞也”[2],清人紫巢氏在为贺兴思的《三字经注解备要》作序时也称其为“一部袖里《通鉴纲目》”[3]。
古代徽州,崇文重教,启蒙教育一直十分发达,有“十户之村,不废诵读”“山间茅屋书声响”等说法,作为我国影响最大、流传最广泛的蒙学教材之一的《三字经》便是当地最常见的儿童启蒙教材,而古徽州刻书业的发达也为蒙学教材的刻印提供了条件,因此出现了多种版本的的《三字经》,其中尤值得一提的是《三字经衬》——一种很特别的《三字经》。其特别之处在于,将《三字经》的本文内容和注释融为一体,呈现时本文字体粗而大,注释字体细而小,如果把二者连起来读,简直就是一篇完整的散文,堪称“散文版的《三字经》”。在诸多研究传统蒙学教材尤其是研究《三字经》的论著中,目前尚未发现任何评介这本《三字经衬》的文字。所以,本文试从成书年代、书名来源、版本依据等方面对这本新发现的《三字经衬》略作考述,以飨读者。
《三字经衬》系线装铅印本。封面题写“三字经衬”“王村鸥先生著”“庚午春介泉题”等字样,首页注明“古歙州王光雋村鸥氏著 胞弟光集□云校字”。因此,这本《三字经衬》的著作者是徽州人王光□(字村鸥),校正者是其弟王光集(字□云),为其撰写书名者是名为“介泉”的人。该书正文之前有自序和他序,他序为其同乡后学巴本直(字谅有)所写。两篇序文涉及了该书的诸多内容,文辞却很简略,故全录如下:
序本直自六岁如蒙塾,从姚理斋夫子游,即授读《三字经》一书。当时虽读之烂熟,惜了无知识,不解其意。越年,文化改变,欧风美雨,披靡华夏,又不得不迎合潮流。今年,家君有事杭垣,命本直随王村鸥夫子修文习字,见其手著《三字经衬》在种蕉庐印行。细嚼之下,始悉是书乃国学聚精会神之典,即当今所谓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也,均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且吾国之书,惟《三字经》最为普及,举凡樵夫、牧竖、村妪、孺子数能背诵。今得是注,犹觉平易近人,其有裨国学,岂浅鲜哉?乡后学巴本直谅有拜序。
自序《三字经》一书,为宋儒吾宗伯厚先生所撰。孝弟忠信,三纲五常,圣君贤士,帝系人伦,证古论今,勉励后学,无所不至。当其时只十七史,清康熙年间,吾宗認庵先生增补十韵,以宋金元明五史足之,为二十二史。乾隆间史官张廷玉作明史成,再将薛居正作旧五代史增进,为二十四史。余自束髻入学时,读此书,至十岁以后,均莫知所由。而后得业师汪郁文夫子,寥寥解释,并授以認庵先生训诂读之,略知其意。但科举既停,废书不读,垂二十余年。岁壬戌,予来作寓杭州,日长无事,重温旧学。去年己巳,将是书仿《四书衬》之意,妄加小字,依经注义名之曰《三字经衬》。此不但佛头著粪,有愧前贤。恐陈腐之谈,难免为当今之诮也,岂敢谓有小补于国学哉?岁庚午三月初七日王村鸥自序于杭州之思问庐。
下面,结合《三字经衬》的序文及主体内容从以下五方面对其进行分析。
清末,在西方列强相继入侵中国之后,各界仁人志士痛感传统教育热衷于研习虚文之空疏无用,而强调传授经世致用之学,所以从“四书”中命文题、从“五经”中找材料的八股文被禁写而代之以讨论时事的策论;以培养少数仕宦为目的的科举教育被认为是阻窒民智的祸端,故主张实行以关注民生、开启民智为目的的现代学校教育。于是,1905年9月2日清政府正式下诏宣布废止科举考试,诏称:“方今时局多艰,储才为急,朝廷以近日科举每习空文,屡降明诏,饬令各督抚广设学校……著即自丙午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4]。而《三字经衬》的自序中提及“科举既停,废书不读,垂二十余年。”据此可知,该书大致成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而且,他序中之“越年,文化改变,欧风美雨,披靡华夏,又不得不迎合潮流”等句也可为此论断的佐证,因为所谓的“文化改变,欧风美雨,披靡华夏”,是指以胡适等游学欧美的回国学生为主而发起的新文化运动。1917年初,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在《新青年》上发表,影响全国的新文化运动由此拉开了序幕,中国文化、教育等由世纪初的受日本影响甚深而转向受到欧美的全面影响。若再结合该书封面上的“庚午春介泉题”和自序中的“岁庚午三月初七日”等文字来做进一步的推断,则可确定该书具体的成书时间为一九三○年农历三月初七。
书名为何取为“三字经衬”呢?王村鸥在自序中提到:“去年己巳,将是书仿《四书衬》之意,妄加小字,依经注义名之曰《三字经衬》。”可见其编写旨趣来自于《四书衬》。那么《四书衬》是何书呢?其实鲁迅在《祝福》中就曾提及此书:“我回到四叔的书房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四书衬》一般被认为是清人骆培所撰的一部解说“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的书,也是清代科举考试的必读书籍。明清时期,徽州的科举之风十分兴盛,考中进士者人数之多,为他郡所不及,正如清初徽州人赵吉士所言:“自胜朝重科目之选,而吾乡之以甲乙科显者,比肩接翼而起,一时立朝至有数尚书。呜呼,可谓盛矣!”[5]徽州的大姓宗族非常重视子弟的教育,致富后的宗族商人在“崇儒重仕”的宗族传统的影响下,在“亢宗”“大族”的宗法思想观念的指导下,纷纷慷慨解囊,设义学、建书院、捐考费,对其中的启蒙教育更是十分重视。在《三字经衬》序言中,不论作者王村鸥还是其同乡后学巴本直都提到了自己很小就进入蒙馆读书习儒。士子们在学习的过程中,自然会涉猎《四书衬》这本科举考试必读书,甚至会达到耳熟能详的地步。科举考试被废除二十多年后,王村鸥在重温旧学为《三字经》作注以广流布时,想到了《四书衬》,进而模仿其样式而作《三字经衬》,也就是情理之中、自然而然的事了。
既然《三字经衬》是一部阐释《三字经》的著作,那么其本文必然会依据某个版本的《三字经》。“童蒙读物的编纂具有时代性、区域性和阶段性,编纂每每与时俱进,随时改易”[6],《三字经》在流传的过程中也曾出现过多个版本。人们判断《三字经》历代版本情况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三字经》中“叙历代废兴”部分的内容,国学大师章炳麟认为,“《三字经》者,世传王伯厚所作。其叙历代废兴,本讫于宋,自辽金以下,则明清人所续也”[7]。即《三字经》的宋代版本关于历代废兴只叙到宋朝,辽金以下为明清人所增补。在徽州现存的《三字经》中,就存有这样的宋代版本,如歙西岩镇汪华文斋、屯溪茹古堂梓行本中关于“历代废兴”部分在叙完“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 南北混”之后,就是“十七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并没有像后出的其他版本那样接着再叙宋以后的历史。《三字经》于宋末元初就出现在徽州也是情理之中的,因为宋元时期徽州蒙学就已十分发达了,李琳琦在《徽商与明清徽州教育》一书中论述宋元时期徽州蒙学教育的繁荣景象时认为,当时已形成官立为辅、私学为主的小学教育体系;一大批理学名儒热心训蒙事业,“择师教子”形成风尚;大量编写童蒙教材,并形成区域特色[7]。因此,徽州的蒙师除使用本地区编印的教材外,也会将通行的“三百千”纳入其选择的范围内,更何况徽商的流动也为各种版本《三字经》的传入提供了可能。
在徽州现存的《三字经》中,清初版本较多,如歙西南源口汪焕文堂在同治二年(1863年)重镌的《三字经》,其帝系部分的结尾是“崇祯帝殉社稷皇清兴受天命万万年圣继圣念二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其中并没有叙及任何具体的清代帝王的年号及其更迭,不仅如此,撰者还表达了对大清永据皇位的期盼,故可判定其为清初版本。
徽州也存在一些民国版本,如徽城富文堂梓行的《三字经》,在叙完明史“崇祯帝殉社稷”之后,不再是“皇清兴受天命万万年圣继圣”,而是接着较详细地叙述了清代和民国的历史:“清顺治据神京至十传宣统终举总统共和成复汉土民国兴念三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由此可知,这是民国时期改易的版本。此外,一册抄于民国丙寅年(1926年)的《改良三字经》,其关于帝系内容的结尾是:“吴三桂引清兵顺治入据神京传十世国号清至宣统大革命举义旗武汉定改专制共和成举总统民权伸历朝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即在叙述历代兴废时,多了清代和民国的一些历史事件,之所以称之为“改良三字经”,可能是因为这本《三字经》说到了革命、共和、民权等现代内容,和以往的版本不同。
通过对帝系内容的研究发现,王村鸥撰写《三字经衬》所依据的版本是以歙西南源口汪焕文堂梓行本为代表的清初版本,这种清初版本的《三字经》在徽州是数量最多,也是最流行的版本,黄藜照堂、徽城富文堂、徽郡文林堂、徽郡古香堂、屯溪渔埠头汪大盛以及祁邑文明书局等书坊刊刻的均是此种版本。经过比照,发现《三字经衬》中关于帝系的内容和上述以汪焕文堂梓行本为代表的版本内容基本一致,只是少了两句六个字:一是“迨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后缺“失统绪”一句;二是“朱明兴号洪武”后少了“靖难师”一句。这可能是王村鸥在编纂过程中无心遗漏的结果。
《三字经衬》在内容上汲取了清代王相的《三字经训诂》的内容,王村鸥在自序中就对此作了说明:“余自束髻入学时,读此书,至十岁以后,均莫知所由。而后得业师汪郁文夫子,寥寥解释,并授以認庵先生训诂读之,略知其意。”王相在其《三字经训诂》的序言结尾署有“岁在康熙丙午嘉平之吉認庵王相晋升甫识”,而王村欧自序中称:“清康熙年间,吾宗認庵先生增补十韵”,故此处的“認庵先生训诂”指的就是王相的《三字经训诂》。不过,和王相《三字经训诂》的注解文字相比,《三字经衬》则要简略得多,而且其突破了以往人们对《三字经》注释时逐句详加解释的窠臼,其本文内容和解释的文字连为一体,只是本文字体粗大而注释字体细小而已,如果把本文和注释连起来读,就是一篇完整的散文。
如“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句,其文本呈现为:
“昔者孟子之母。因所居之处,邻舍多不好学。故孟母择其好学之邻而处之。因见孟子犹不好学,而孟母即断其机杼以朂之也。其专心朂教为何如哉。盖母教之紊严勤谨有如此。”
又如“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句,其文本呈现为:
“举凡训诲蒙童之道。必须先要讲究其根本。即圣人所谓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譬如十三经之根本。详注在尔雅释训释诂篇。先读尔雅,就可以明白何以为句,何以为读。句,成句也。读,断句也。是故为学者必有初也。譬如人生八岁初入小学。小学等书,既已读终篇。而后至四子之书而读焉。”
《三字经》采用韵文形式,读起来朗朗上口,有利于童蒙的记忆,但因其追求简洁而省略一些词句,因讲究谐韵而调整一些词序,故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理解上的困难,正如巴本直在序言中所说的,“虽读之烂熟”,但往往“不解其意”。旧有的《三字经》注释本往往又是注释繁琐、文字冗长,童蒙理解不易、读之倦怠,常非得借助于老师详加讲授、持续督促不可。
王村鸥的《三字经衬》所采用的呈现形式既规避了有文无注的《三字经》所存在的上述弊端,又规避了有文有注的如《三字经训诂》等所存在的弊端:首先,将《三字经》的正文放置于释文之中,让儿童结合上下文的语境来理解正文,这样就容易得多,何况儿童读之如闻师之串讲,也更愿意学习;其次,在注释《三字经》正文时虽汲取了《三字经训诂》的内容,但不再采用详加注解的样式,而是从诸多繁复的注释中选择其中的一种呈现在正文前后,这样就免除了儿童的考辨之劳。总之,《三字经衬》这种将《三字经》由韵文变成了散文的创新之举,可以说是徽州人为传统蒙学向现代教育转型所做出的一项伟大的探索。
20世纪初,随着“壬寅学制”“癸卯学制”的颁布实施,现代意义上的语文开始独立设科。此后,人们对其课程设置、教材、教学等多方面进行了探索和改革。有关儿童读经一直存在着争议,读经科在中小学教育中几存几废。反对读经者多认为《三字经》等含有不合现代潮流之内容,赞成者又多认为其中所含恰恰是值得传承的固有文化,很少有人反思其形式的利弊。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随着1922年“壬戌学制”的颁布实施,白话儿童文学成为小学语文教材的主体,人们对这种标榜“无用之用”“无意思之意思”之类的鸟言兽语教材提出了质疑,认为其浅显而无意义,反不如传统蒙学教材,如余景陶在《在小学读经与学习文言文》中说:小学国语课本中“鸟言兽语了无意义者,不一而足。如此教材编入教本之内,深印于儿童心意之中,纵有兴趣主义,儿童中心主义,千百名辞以相维护,不佞亦不得不认为戕贼儿童之生命。旧日读‘人之初,性本善’,当时虽不能尽解,而事后回想,究不无甚深之意义存焉。纵令所解者仅有一部分,而得片言只字,如‘何以人,不如物’,‘幼不学,老何为’之类,即已受用无穷。今日之教本,似若易解矣,但不知解此又复何用?”[8]其实早在1928年国学大师章炳麟就认为《三字经》比当时的小学教材更可取,他说:“余观今学校诸生,几并五经题名、历朝次第而不能举。而大学生有不知周公者。乃欲其通经义、知史法,其犹使眇者视、跛者履也欤!令欲重理旧学,使人人诵《诗》、《书》、窥纪传,吾之力有弗能已;若所以诏小子者,则今之教科书,固弗如《三字经》远甚也!”所以,他重订了《三字经》:“所增者三之一,更定者亦百之三四,以付家塾,使知昔儒所作非苟而已也”[1],对《三字经》的评价可谓高矣。
然而,在由文言教育到白话教育、由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的转型过程中,激进的改革者更多的是对《三字经》进行了否定,如1936年创作大量白话儿童文学并力倡进行儿童文学教育的郑振铎就在《中国儿童读物的分析》一文中对以“三百千”为代表的儿童读物进行了全盘否定:“我们如果把科举未废止以前的儿童读物作一番检讨,我们便知道中国旧式的教育,简直是一种罪孽深重的玩意儿,除了维护传统的权威和伦理观念(或者可以说是传统的社会组织)以外,别无其他的目的和利用”[9]。这种说法显然有些偏颇。
如果将这些与徽州王村鸥的《三字经衬》比较一下,我们会发现王村鸥对《三字经》所采取的态度要辩证得多。在内容方面,既没有像余景陶等那样全盘肯定,也没有像郑振铎那样全盘否定,而是对其进行了自己的阐释;在形式方面,既考虑到传统蒙学教材以韵文呈现的优缺点,又考虑到现代教科书以散文呈现的优缺点,而将韵文的正文与散体的串讲结合起来。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蒙塾虽然仍在一些地区存在,但更多的教育场所是学校,《三字经》作为蒙书的功能虽然继续存在,但是在以此作为教材的蒙塾儿童之外的人看来,它更是一种普及传统文化的基础读本。王村鸥撰写《三字经衬》虽由反思幼年所读《三字经》之弊端而引发,将其作为蒙塾读本固然也可,因为其确实优于此前的多种版本。不过,随着《三字经》在多数地区的功能的转变,此时著者更多的是将其视作一种“国学”读本,这一点,我们从该书的序言及作者的整理方法中可以看出。作者虽自谦“岂敢谓有小补于国学哉”,但巴本直在序言中明确指出这本《三字经衬》“乃国学聚精会神之典”,“有裨国学”,这些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徽州时俊、新文化运动旗手——胡适所提出的“整理国故”的思想,所以我们有必要进一步考察这二者之间的关联。
胡适认为,“国学”只是“国故学”的缩写,“国故”是一切过去的历史文化,“过去种种,上自学术思想之大,下至一个字、一只山歌之细,都是历史,都属于国学研究的范围”[10]。按此观点,《三字经》自然属于国学研究的范畴。而受此影响,20世纪二十年代中后期,一些中学纷纷开设“国学”课程,一些“国学概论”之类的教材纷纷编就,多种“国学必读书目”相继开列,多种古籍包括蒙学教材又被重印。胡适认为国故并非统统适合现代人阅读,所以要加以选择;同时,也不能原封不动地呈现,所以要加以整理。1923年10月,胡适拟定了“整理国故计划”,之所以要整理,是因为国学既含“国粹”又含“国渣”。于是,他邀集一带朋友参加,开出三十六种整理书目,并将各书的整理工作落实到人,并提出了五项最基本的整理工作:校勘、必不可少的注释、标点、分段、考证或评判性的评论。
王村鸥选择《三字经》而作《三字经衬》可能受胡适所提出的“整理国故”思想的影响,而且事实上《三字经衬》在内容和形式方面所呈现出的特点与胡适所提出的“整理国故”的做法如出一辙。
首先,给《三字经》进行了标点,并把《三字经》分为四节,在每节之首用简洁的文字概括出其大意:第一节(从开头到“此十义人所同”)讲“性善朂教礼义孝弟某数某文”;第二节(从“凡训蒙须讲究”到“考世系知终始”)讲“读书撮要”;第三节(从“自羲农至黄帝”到“朝于斯夕于斯”)讲“历朝帝系”;第四节(从“昔仲尼师项橐”到结尾)讲“古人好学通篇皆勉励后生之语”。而其所分的章节与现在人们对《三字经》的分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种标点和分节的呈现方式降低了学生学习的难度,有利于其理解文本的内容。
其次,评判性评论和校勘。其序言对《三字经》进行了简略的介绍评论:“为宋儒吾宗伯厚先生所撰。孝弟忠信,三纲五常,圣君贤士,帝系人伦,证古论今,勉励后学,无所不至。当其时只十七史,清康熙年间,吾宗認庵先生增补十韵,以宋金元明五史足之,为二十二史。乾隆间史官张廷玉作明史成,再将薛居正作旧五代史增进,为二十四史。”可见,该序言评介了《三字经》的作者、主要内容和发展流变等。这和整理国故期间整理者在经整理后的古籍正文前加一篇“考证”之类的文字做法是一致的,只不过此处序言中的相关文字显得言简意赅而已。正文之中也有这种评论性文字,如其选用的清初版本在叙帝系时有这样的语句“皇清兴受天命万万年圣继圣”,作者就把“万万年圣继圣”放在括号内,并在其后加注:“褒词也。此两句删之”,体现的是作者不盲从、尊重史实的态度。“念二史全在兹”句在本书中呈现为“廿二史,今不然也,不能以为全在兹矣”,并指出应该有二十四史,然后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考证说明。
可见,王村鸥的《三字经衬》就是对《三字经》这本“国故”采用标点、分段、考证或评判性的评论、校勘等五项最基本工作来进行整理的。
以上我们从五个方面对《三字经衬》进行了初步的考述。总之,这是一本在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转型过程中出现的、由素来崇文重教的徽州人撰写、对传统蒙学教材《三字经》进行现代阐释的著作,堪称散文版的《三字经》。其对传统经典的客观辩证的态度与创造性的呈现方式可为当下人们所讨论的如何对待传统文化、继承传统文化提供有益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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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钱果长]
The Three-Character Classic in the Prose Version:A Study of Sanzijingchen Authored by Wang Cunou from Huizhou
Dai Yuanzhi
(College of Arts,Huangshan University,Huangshan Anhui 245041)
The newly discoveredSanzijingchenwas written by Wang Cunou from Huizhou,it is a sinology book which arranges and interpretsThree-Character Classicin a modern way.An comprehansive survey on the relationship among compilation time,source of book title,basis of edition,content form and sorting out the traditional civilization,is not only beneficial to enable the readers to understand the general picture ofSanzijingchenbut also provide the beneficial reference for the discussion of the present discussion on traditional culture inheritance issue.
Three-character classic(Sanzijing);Huizhou;Sanzijingchen
I206
A
1674-1102(2016)04-0097-02
10.13420/j.cnki.jczu.2016.04.026
2016-04-1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14YJAZH013);安徽省高校中青年骨干国内外访学研修项目(GXFXZD2016232)。
戴元枝(1973-),女,安徽宁国人,黄山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语文教育史与徽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