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下英国对华政策的动力与趋向

2016-03-25 12:05
长春大学学报 2016年7期
关键词:中英关系黄金时代

赵 冰

(上海电机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浦东 201306)



“黄金时代”下英国对华政策的动力与趋向

赵冰

(上海电机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浦东 201306)

摘要:卡梅伦政府上台以来,中英双方高层互访频繁,各领域合作全面深化。中英关系的“黄金时代”水到渠成。这既是“英国利益第一”传统结合灵活、务实外交原则的体现,更反映出英国政府对世界经济重心和当前权力转移的认可。目前,中英关系已成为英国外交重中之重。虽然美国因素和英国内政治对双边关系仍不时有所干扰,但仍有理由对中英关系总体平稳态势保持谨慎乐观。

关键词:权力转移;英国利益第一;中英关系;动力与趋向;现状与未来

2015年10月19日至23日,习近平主席对英国进行了为期5天的国事访问。这不仅是中国面向欧洲一系列重大外交活动的开篇,更是10年来中国国家主席首次对英国进行访问。不仅如此,英国还是首个申请加入“亚投行”的欧洲国家和主要西方国家。2014年,中英双边贸易额已达808.7亿美元,同比增长15.3%,增幅位列中国与欧盟主要贸易伙伴的第一位[1]。在这样的背景下,卡梅伦表示期待未来5年打造中英关系的“黄金时代”,并且得到了中国的积极回应。那么,英国开启对华外交“黄金时代”的动力和基础是什么?影响和制约其对华政策的因素又有哪些?两国关系的未来走向如何?本文将主要从国际政治格局中的权力转移、英国的外交传统以及中英关系的发展现实等方面进行分析。

1国际格局中的权力转移

权力是解释国际政治互动和各国外交博弈的基础性变量,其发生作用不仅可以通过政治的形式来体现,而且“可以以国际关系中军事的、经济的、甚至是心理的形式表现出来”[2]。在后冷战时代,权力和权力关系中的经济因素更为突出,经济实力的快速增长或逐渐衰落,往往成为国家间权力对比发生变化的主要因素,并由此引发了国际社会中的“权力转移”。正如奥根斯基(A.F.K.Organski)所指出的:“一国获取权力的速度,取决于该国工业化进程的快慢”[3],即,工业化使一国经济迅速起飞,经济实力的增长在正常情况下,会促使其国际政治地位和军事能力提高,这必然导致权力的转移和世界范围内权力分配的变化。而理性的外交决策者必然会以国际社会的基本权力对比为根本依据,来制定战略和执行政策,英国则正是这样一个最典型、最理性的国家。这不仅体现在英国不顾美国的阻挠和反对,率先宣布加入中国倡导的“亚投行”,而且还表现在1950年以来英国一直以来相对独立对华政策上。而英国提出开启中英关系“黄金时代”最根本原因,正是基于英国对国际政治格局中正在激烈进行的权力转移的客观认识和理性反应,同时也是中国谋求与西方大国建立“新型大国关系”战略的具体体现。

1.1中国的相对崛起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实现了平稳、健康和高速发展。目前,中国已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据经济学人智库(TheEIU:TheEconomistIntelligenceUnit)2015年6月的最新研究预计,按照名义国内生产总值(GDP)计算,中国将于2026年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并且至少将这一领先地位保持至2050年[4]。 尽管中国经济已进入平稳增长的“新常态”,但经济增长率仍高居世界前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5年10月发布的最新《世界经济展望》就指出,中国2015年经济增长率至少将达到6.8%[5]3。 目前,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占到30%,而美国仅为10%[6]。 由此可见,无论从中国的经济总量,还是对世界经济的贡献率来看,中国的崛起已经是事实。总之,经济力的增长,必然推动中国政治力、军事力和国际影响力的快速提高,加之稳定的政治制度,广阔的领土面积和国内市场,潜在而庞大的人力资源规模,以及丰富的自然资源总量,这些都为中国在当前国际格局的权力转移中掌握主动权提供了强大的综合国力基础。因此,有学者就指出,“与其他大国相比,崛起中的大国由于经济和政治变化速度的不均衡,而获得了更大的相对权力。”[7]

但与此同时,中国的崛起暂时还具有相对性。尽管中国经济稳居世界第二,但不能否认中国本质上仍是发展中国家。在国民经济的整体素质与质量方面,仍与发达国家之间存在一定差距。况且,经济实力的强大,虽然推动了综合国力快速增长,但发展不平衡等内外制约仍非常突出。首先,国内财富分配严重失衡,人均收入甚至落后于拉美和一些非洲国家之后。其次,经济结构不合理,现有增长方式的科技含量低,国民经济总体发展层次仍与发达国家存在一定的差距。再次,过去丰富人力资源不仅面临枯竭的风险,而且整体素质仍有待提高。最后,中国长期面临非常复杂的安全局势,周边安全环境在国际格局快速演变的条件下存在着大量的隐患和长期风险。这一系列问题都可能成为今后中国复兴之路上的现实障碍。

1.2英国的绝对衰落

英国曾是19至20世纪的世界霸主。在鼎盛时期,大英帝国的人口和陆地面积,占全世界人口和陆地面积的四分之一[8]。 但凡是霸权都必然会经历一个由盛转衰的周期,因为霸权是有成本的,“为了支付维持霸权的成本,霸权国家的经济剩余逐渐减少以至于消耗殆尽。……霸权国在经济上逐渐无力负担提供公共产品的成本,进而迫不得已放弃霸权地位”[9]。 而英帝国的崩溃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经济衰落是20世纪英国史最重要的问题[10]。 经济上的窘境,迫使英国在军事和对外战略上全面收缩,只能依靠扮演美英“特殊关系”的配角,来维护仅有的国际影响。事实上,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的大多数时间里,英国经济都处在相对低迷,增长乏力、时好时坏的状态。2007年之后,全球性金融危机迅速波及英国。在情况最糟糕的2009年,英国经济增长率不仅低于欧盟平均水平,还低于美国、法国等发达经济体。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国家财政的持续恶化,到2010年英国公共财政赤字已占其经济总量的11.5%,高于美国的10.7%和德国的5.4%,为西方发达国家中最高[11]。 面对如此窘境,卡梅伦政府实施了自二战结束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公共支出削减计划。一系列的紧缩措施虽然并未从根本上解决英国经济增长动力不足的问题,但却取得了一定短期成效。2013 年起,英国经济开始复苏,并于 2014 年实现快速增长。经合组织(OECD) 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4年10月、11月的报告均指出,英国是G7中增长最快的国家[12]。 2015年11月,最新的统计结果显示,尽管英国经济已经持续增长11个月,但增速开始趋缓[13]。

总之,尽管英国经济目前在欧洲国家呈现出“一枝独秀”的状态,但这种情况是否能够持续还具有不确定性。加之领土、人口等基础性因素的制约,其综合国力和由其决定的国际政治中的权力提高仍然有限,与其辉煌时代更不可同日而语。事实上,正如撒切尔夫人和布莱尔执政时期英国经济的复苏并未带来英国国际地位的实质性改变一样,英国国力及在当今国际格局中相应权力的衰落并未得到根本逆转,其衰落不但是绝对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无论未来保守党是否能够继续执政,基于“权力转移”现实做出的保持中英关系长期良好、稳定的决策,仍将是英国对华政策的主基调。

2英国的外交传统与原则

除了对国际格局转变的客观认识外,一以贯之的务实外交传统和灵活调整原则也是英国制定、调整对华政策的主要动力。在近现代外交史上,英国的外交实践总体上是成功的。虽然从表面上看,历史事件是杂乱无章,但仍可以从中总结出英国对外政策制定过程中的基本规律和原则。正是这些原则和传统,使在许多国内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的保守党和工党,在对华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的“两党一致”。

2.1“英国利益第一”的传统

英国几乎是世界上最早明确以“国家利益”来指导外交政策的国家。早在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I)时期(1558年—1603年),“英国利益第一”的外交原则就已确立。此后,历经几百年的继承和发展,“英国利益第一”的传统,逐渐派生出了“光荣孤立”的均势外交理念,并一以贯之地体现在英国数百年的外交活动中。进入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和世界范围内的大国权力对比的重大变化。统一的德国出现在欧陆中心,严重打破了欧洲旧有的力量平衡:大洋彼岸的美国在经济上也超过了英国;俄国通过近两个世纪的扩张和发展,已经崛起为欧亚强国。特别是在世界范围内争夺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产地的斗争,大大激化了欧美各主要国家之间的矛盾。由此,英国开始失去权力对比上的绝对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为摆脱四面受敌的处境,英国最终放弃了延续几百年的“光荣孤立”政策,走上“结盟”的道路。

这说明在任何时候,无论传统如何,与“英国利益第一”相比,其地位都是相对次要的。尊重传统,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对传统的适时修正,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只有利益才是英国外交政策制定和执行的根本。对此,19世纪初的英国外交大臣乔治·坎宁(GeorgeCanning)曾有过高度的概括:“在处理对外事务中,我工作的最高宗旨就是英国的利益”[14]。

2.3灵活、务实,适时调整的基本原则

英国外交的实用主义色彩浓重。这是盎格鲁—萨克逊民族的经验主义哲学在外交领域的集中体现,也是内化于外交政策制定者和执行者内心的自觉原则。英国史学家诺塞芝就曾指出:说实话,他不知道英国外交有理论;如果有,那就是“实用主义”、“现实主义”,或说,“功利主义”。“英国不像欧陆国家那样从既定原则出发,而是怎么做对自己有利便怎样做,凡是做了的,就成为经验。英国从来不让‘原则’捆住手脚,至少主观上是这样。”[15]而这种原则可以进一步概括为:既尊重传统,又灵活务实。在尊重外交传统的同时,绝不会固守条条框框,而是密切关注时局的变化,客观审视自身实力,适时地做出调整。而调整的根本出发点,则是最大限度的维护和获取国家利益。从这点上说, 灵活、务实,根据客观环境调整的原则,是对“英国利益第一”补充和践行。两者共同为英国的利益诉求服务。

3英国对华政策的现实基础

香港的顺利回归,已使中英之间不存在原则上的分歧。在此基础上确立的“面向21世纪的中英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则进一步为两国交往的健康发展制定了总体框架。目前,中英关系已成为中国与西方大国关系中最为稳定的一对双边关系。并且英国主要政党在如何处理对华关系上也不存在根本分歧,诸如美国国内两党借对华关系问题,大量赚取政治筹码的现象并不十分明显。因此,虽然保守党在野和竞选时,为“标新立异”也发表过一些攻击中国的言论,但卡梅伦执政以后,还是从现实利益出发,并没有采取使两国关系出现波动的行为,中英双方仍然保持着各领域既有的良好合作。

3.1“经贸为纽带”

从英国角度来看,经贸关系一直是英国对华外交战略中的核心利益关切。在卡梅伦政府第一任期时,英国经济正经历着自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大的衰退。因此,在明确将外交政策的优先目标定位于国内经济的恢复及海外贸易扩展的情况下[16],卡梅伦在三年时间里两度带领规模庞大的经贸代表团访华,足见经贸关系在中英关系发展中的基础性作用。对此,卡梅伦曾毫不掩饰地说:“我们两国经济具有很强的战略协调性。中国是英国的主要出口市场。”[17]对于英国内有人对卡梅伦政府向中国开放关键性基础设施投资的非议,他更是针锋相对地予以反击,“我并不因中国在英国核电、机场、水务等领域的股份而感到难堪。这是一种十分积极的信号,我们开放并十分欢迎中国的投资。”[18]

从中国角度来说,英国仍是传统的西方经济强国。尤其是英国作为全球第二大创新国,在信息技术、生物科学、运输设备、可再生能源、低碳环保、高端制造业等领域的技术优势,正是中国正在实施创新驱动战略,对新技术、新工艺、新产品研发需求旺盛的当前所亟需的。此次习主席访英更是与英国签订了广泛涉及核电油气、航空航天、医疗通讯等领域共计36项总额高达400亿英镑的经贸协议[19]。堪称中英经贸史之最。此外,据英国税务与海关总署(H.M.RevenueandCustoms)最新统计,2015年1-6月,中英英国双边货物贸易额为428.3亿美元,增加了3.4%。截止6月,中国为英国第五大出口市场和第三大进口来源地[20]。 而英国则是中国在欧盟内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二大实际投资来源地和投资目的地。

3.2“政治为保障”。

长期以来,英国一直从全球角度定位其国家利益和外交政策。但就英国现在客观的综合国力来看,要继续以全球性的眼光应对其国家利益面临的挑战,维护甚至提升现有国际地位,就必须同其他大国进行合作,尤其是在当前国际格局权力转移快速激烈,中国崛起已成事实的情况下,英国对中国的需求正在增加,中英关系无疑是除美英关系以外英国整体外交战略中最重要的一对双边政治关系。尤其是在全球经济复苏乏力,进一步加剧国际局势动荡不安,不确定性持续增加的情况下,在国际冲突解决、防扩散、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以及合作打击恐怖主义等等关键性全球议题上,都需要与中国进行有效合作。为此,在卡梅伦第一任期之处,英国外交部曾发表了题为《英国与中国:约定的框架》的报告,全面阐述了英国的对华政策。该报告是英国政府第一次以独立文件的形式来专门论述与中国的关系,这充分说明中英关系在英国外交中重要性的实质性提升。该报告指出,中国对英国利益的影响已相当关键,并且这种关键性正在增长。中国的政策对英国的全球议程具有极大影响,从世界经济与金融制度改革,环境保护,到减少地区冲突和防扩散,再到亚洲稳定,中国都起着关键作用。建立与中国不断前进的、全面的关系是英国未来的优先考虑[21]。正如前保守党领袖、外交大臣威廉·黑格(WilliamHague)所说:“如果我们认为核武器的扩散与应对气候变化的迫切性,是人类未来面临的最大威胁,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没有与中国的紧密合作,这些问题的解决将是不可能的”[22]。

而为了谋求与世界主要大国建立“新型大国关系”及推动“一带一路”战略顺利的实施,中国同样需要借助英国在国际社会中的独特作用和优势资源。尽管英国已有世界大国逐步沦落为地区大国,但其目前仍是一系列重要国际政治经济制度和组织的主要发起者及参与者。谋求英国在这些国际制度和组织中的支持,是中国进一步融入现有国际制度,增强国际地位与话语权,为持续发展创造良好国际环境的必然要求。而且,英国虽然一直对欧盟“若即若离”,但其对欧盟对外政策的制定、执行,仍有无可替代的影响力。在一些诸如欧盟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放松直至取消对华武器禁运等议题上,获得英国的全力支持,这是中国谋求欧盟政策转变的重要的突破口。此外,中国还可以通过英国在英美“特殊关系”中的“桥梁”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中国与美国的互信,减少双方在国际政治“权力转移”敏感期的误判。

3.3“文化为桥梁”

中英双方的文化合作,尤其是频繁的教育交流,一直是加深相互了解和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自2008至2009学年以来,中国赴英国留学的人数不断攀升。据英国高等教育统计署资料显示,从2012年至2013学年,第一次在英国高校注册的中国留学生人数达到了56535人,是五年前人数的近一倍[23]。截至2014年年底,中国在英国各类留学人员超过15万人,并由此成为英国第一海外生源国[24]。 而按每人每年教育支出2.5万英镑保守估计,每年中国留学生在英国教育支出至少37.5亿英镑。对于英国政府来说,这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此外,2015年还是英国历史上首个中英文化交流年,这是继2012年正式启动《中英政府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以来,双方在人文合作交流领域又一次国家级合作交流项目。

目前,中英两国之间的现有合作已广泛涉及经济、政治、文化、外交、安全和军事领域,从医疗合作、气候变化、清洁能源合作到反对恐怖主义、防止核扩散、稳定国际金融;从双边、多边到国际事务、全球治理,不一而足[25],这不仅使英国成为对中国最开放的西方国家,甚至是“中国最好的西方朋友”。

4英国对华政策中的不确定因素

应该注意的是,虽然中英关系目前是中国与西方大国关系中相对最稳定的,互利合作也是双方的共识和主流。但由于深层次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的根本差异,致使双边关系中仍存在一些潜在的不和谐因素。

首先,在国际上,出于维护英美“特殊关系”战略需要,英国会在重大原则性问题上与美国保持一致。所以,中美之间的原则和战略性分歧,很可能成为同样影响中英关系稳定的因素[26]。

二战后建立的英美“特殊关系”,一直是英国外交中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和最显著特征,“通过影响美国来影响世界”,始终是二战后疲于应对国际影响力衰弱的历届英国政府优先的战略选择和外交政策支柱。卡梅伦政府也不例外。对英国来说,由于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英国对“特殊关系”的需求一直大于美国,也更加看重“特殊关系”。因此,当维护英美关系的需求与发展中英关系的需求发生严重冲突时,英国很可能会以牺牲中英关系为代价来换取维护与美国的“特殊关系”。尤其是在全球金融危机加速了地区间和世界范围内权力转移的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就更加真实。在美国政界和一些学者看来,中美之间的权力对比正在进一步朝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中国将来必然成为继前苏联之后,又一个有意愿而且有能力挑战美国世界霸主地位的国家。一些美国学者就毫不避讳地认定:“美国和世界面临的巨大挑战不是来自恐怖主义,甚至也不是来自地区性冲突,相反,这种挑战来自美国与日渐崛起的中国之间长期的利益冲突。”[27]所以,并不排除即使在中国坚持“和平崛起”的条件下,美国仍对中国发生战略误判的可能。而假如未来中美之间的利益冲突升级到不可调和的状态,甚至出现严重对抗,那么,中英关系也很可能会随之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一方面是因为“特殊关系”虽然存在诸多问题,美英双方尤其是英国内部也一直存在一种认为“特殊关系”不再特殊的看法,但美英之间共同的利益诉求、相同政治制度、天然的文化亲缘以及相似的战略目标,始终是再紧密的中英关系都无法比拟的。与中英关系相比,英美之间的利益关系显然要紧密的得多;另一方面,中国的崛起所带来的权力格局的变化是深刻的。当这种变化使英国感到不能容忍,那么作为“均势”外交的高手,英国必然会谋求进一步加强与美国的同盟关系,以求制衡中国。而英国不能容忍之时,往往也已经是超出美国政策限度的时候,这样双方就很可能同时产生加强现有“特殊关系”的需求和行动,并出现英国与美国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共进退的局面。

其次,英国的国内政治,尤其是议会对政府制衡,使议会的因素一定程度上成为英国政府对华政策的另一个重要制约。

议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和最高立法机关,虽然不直接参与外交政策的制定,但可以通过质询首相和外交大臣的方式来施加影响。加之为体现议会独立于政府的监督职能和党派政治角力的因素参杂其中,致使有时会出现政府在保持对华合作政策的同时,议员们却以各种各样的所谓“问题”来质疑,甚至攻击中国的局面。如,早在2006年,英国下院外交事务委员会就曾发表过一份名为《东亚》的报告[28]。 该报告长达152页,其中涉及中国篇幅的达2/3以上。其中不仅全方位评价了中国的经济发展、军事力量增长,以及所谓的“台湾问题”、“人权和宗教自由问题”、“西藏问题”和“新疆问题”,而且还以怀疑与戒备的眼光看待中国的崛起,指责中国对东亚的和平与稳定构成了威胁。为此,报告建议英国政府加强与台湾政治层面的接触,在欧盟内推动维持对中国的军售禁令,并在该问题上保持与美国的紧密合作。此外,香港问题也是中英关系一直绕不开的问题。议会不仅经常会就相关问题施压,鼓动政府对华采取强硬态度,而且还时常就此指责中国。如,2015年3月6日,下院外交事务委员会在其发布的《港英关系:联合声明以来的30年》报告中指出,香港回归之后,虽然总体繁荣稳定,但香港的高度自治正在不断受到挤压,香港基本法虽然规定拥有选举特首和立法会的权利,但却受到了中方的多重限制。不仅如此,集会、出版和言论自由权仍然没有得到良好的保障。为此,委员会强烈督促英国政府要在各种公开和私下场合对中国施压[29]。 虽然议会对英国外交政策的监督功能,只能通过对政府的劝告和建议的方式来行使,从而使其实际作用有限,但历届政府并没有因其控制议会多数而藐视议会,政府在制定各种政策时,或多或少还是要在一定程度上考虑议会内部各方的意见。所以,在英国内分歧、矛盾激化的情况下,以议会政治为代表的国内因素,也会对中英关系的健康发展带来一定的消极影响。

最后,在具体问题上,“人权问题”是中英双方存在分歧最大,消极影响最持久的具体问题。

实际上,在英国政府的对华政策上一直隐藏着某种程度的悖论。即,保守党和工党不但在发展对华合作关系上存在大体一致,而且在所谓的“中国人权问题”上也保持着一定共识。并且与工党相比,以卡梅伦为首的一批保守党人,在“人权问题”上似乎更愿意批评中国。这主要是因为:其一,从在野时期开始,卡梅伦就始终标榜一种“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LiberalConservatism)。该理念一方面强调在世界范围内推广自由、人权和民主;另一方面,又主张这些目标和价值的达到,并不能通过人类善良的本性——这种乌托邦似的思想自然地得以实现,有时必须依靠外力,尤其是民族国家的力量。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2007年,卡梅伦以在野党领袖身份访华时,就曾公开表达了他对中国存在的所谓“言论自由、宗教自由和新闻自由问题”严重关切。其上台后,更是始终将这种理念贯穿于具体施政中。所以不论是在其两次访华,还是习近平主席和李克强总理访英期间,虽然密切和加强双方合作是主要目标,但卡梅伦也仍然坚持在一些重要场合频频提出人权问题。除此之外,无论是在野期间还是执政之后卡梅伦多次会见达赖,也给中英关系的健康发展造成了巨大障碍。尤其是在国内类似“英国正变得为了融资和发展经济而丢弃崇高的精神”的巨大压力下,卡梅伦本人多次表示不会牺牲所谓“西藏的人权问题”。因此,在国内经济持续好转的情况下,不排除英国政府在此问题上出现反复的可能性[30]。其二,从维护“英美特殊关系”的角度出发,面对美国对中国人权状况的频繁指责和攻击,英国政府会在不损害自身根本利益的必要情况下,与美国保持一致。这不但是保守党,而且是工党的必然选择。事实上,美英一直而且今后仍将是对外推广自由、民主、人权的紧密搭档。因此,在一定时期内,只要中英两国在人权领域的根本分歧还存在,只要英美同盟关系依旧稳固,所谓的与“人权”相关的问题仍将会成为两国关系中的潜在的不和谐因素。

5结语:英国对华政策未来走向

在英国国内,中国问题并不像在美国国内那样重要和富有争议。无论是曾经促成中英战略伙伴关系的工党政府,还是现在的保守党政府,在发展持续友好的中英关系问题上,业已存在的“两党一致”仍将继续保持。正如英国工党议员、前英国财政部首席秘书连姆·伯恩(LiamByrne)所说,卡梅伦政府延续了与中国一贯稳定的、战略性的、坚定不移的关系[31]。前外交大臣黑格在阐述保守党外交政策时也强调:在为共同应对日益严重的全球性威胁,而与其他国家合作时,英国国内的跨党派一致是坚定而强有力的。同时,尽管英国领导人始终认为民主、自由是国家安全与国际和平最有效的基础,但理想主义必须与现实主义相调和[32]。这意味着英国对华政策中现实的经济、政治利益考虑,仍然大于两国在如何界定民主、自由、人权等意识形态问题上的分歧。事实上,无论是卡梅伦政府的上一任期,还是刚刚开始第二任期,延续对华战略伙伴关系的大方向和与中国开展全方位合作的主基调始终未变。卡梅伦内阁对中英关系的最核心关切,始终是最大限度确保英国可以在中国逐渐崛起的过程中得到日益增长的利益。即使今后出现执政党轮换等国内政局变动,其对中英关系的制约仍然总体有限。这一点相对于美国两党轮换给中美关系带来的消极影响要小很多。

从长远来看,国际经济格局的正在发生深刻变革,无论欧美传统强国的经济恢复状况如何,以中国为代表的亚洲新兴市场国家,对世界经济的整体贡献率和经济地位都将得到大幅提高。由此带来的国际政治权力由欧美向亚洲地区的相对倾斜和转移,将必然使以灵活、务实为外交原则的英国,适时地将其外交政策的重点转向亚洲地区,尤其是中国和印度。可以预计,对华关系将是英国亚洲政策和整体外交战略的重点之一,发展与中国平稳、全面、紧密的合作,将是英国对华政策的主流。正如现任外交大臣菲利普·哈蒙德(PhilipHammond)所说:“未来中英关系之路可能出现一些波折,但其带来的挑战不会危及到两国关系的根本。未来两国的合作将对世界繁荣与和平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33]。

而对中国而言,中英关系的健康发展,不仅使中国有机会获得推动经济结构和产业转型所急需的先进经验、技术,特别是全球金融危机的发生表明,金融业的稳健和高度发展,对提高中国应对外部经济风险,防止国家财富流失,稳定国民经济和社会秩序具有重要意义,在这方面与英国积极开展合作,无疑能够极大地推动中国现代金融服务业的发展和国民经济的成功转型。此外,由于英国在一系列重要多边国际机制中的重要地位,中国需要英国的支持与配合,以进一步提高在这些国际机制和组织中的话语权,维护自身利益。

总之,中英关系虽然对双方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却是不可或缺的。在国际局势和中美关系不出现颠覆性变化的前提下,发展双边互利合作将是中英两国必然的选择。因此,有理由对中英关系未来的总体态势保持谨慎乐观。

参考文献:

[1]李予阳.前9月中英双边贸易额达580亿美元[N].经济日报,2015-10-22(2).

[2]罗伯特·吉尔平.全球政治经济学——解读国际经济秩序[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13.

[3]A.F.K.Organski,WorldPolitics, 2ndedition[M].NewYork:AlfredAkonpf.Inc.1968: 339.

[4]Long-termmacroeconomicforecastsKeytrendsto2050[EB/OL]. [2016-01-22].http://pages.eiu.com/rs/783-XMC-194/images/Long-termMacroeconomicForecasts_KeyTrends.pdf

[5]WorldEconomicOutlook:AdjustingtoLowerCommodityPrices[EB/OL]. [2015-12-25].http://www.imf.org/external/pubs/ft/weo/2015/02/pdf/c1.pdf

[6]罗兰.经济大国权利和义务应匹配[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5-06-26(2).

[7]罗伯特·S·罗斯.中国崛起、地区权力转移与东亚安全:从 1949年到21世纪[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11):36.

[8]罗伯特·A·帕斯特.世纪之旅——七大国百年外交风云[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1:37.

[9]樊勇明.西方国际政治经济学:第二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66.

[10]姚爱雨,陈祖洲.英美学者关于英国衰落问题的研究[J].世界历史,2002(4):105.

[11]TimesTopics:DavidCameron.TheNewYorkTimes[EB/OL]. [2015-11-23].http://topics.nytimes.com/topics/reference/timestopics/people/c/david_cameron/index.html?scp=1-spot&sq=David%20Cameron&st=cse

[12]杨芳.英国经济“一枝独秀”的原因及其走势[J].现代国际关系,2015(2):32.

[13]SzuPingChan.Thesechartswilltellyouwhat'sgoingonintheUKeconomy[EB/OL]. [2015-12-25].http://www.telegraph.co.uk/finance/bank-of-england/11970938/These-charts-will-tell-you-whats-going-on-in-the-UK-economy.html

[14]PeterLane.SuccessinBritishHistory: 1760-1914[M].London:JohnMurrayPubsLtd.1988:103.

[15]陈乐民.战后英国外交史[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18:.

[16]CameroninChina:Speaktruthtopower.TheGuardian[EB/OL]. [2015-10-15].http://www.guardian.co.uk/commentisfree/2010/nov/10/cameron-in-china-truth-power

[17]DavidCameron.英国首相卡梅伦寄望中英合作[EB/OL].[2010-11-12].http://cn.wsj.com/gb/20101109/opn111305.asp?source=article

[18]PhilippeLeCorre.WhatthebuddingChina-UKromancemeansfortheglobaleconomy[EB/OL]. [2015-11-25].http://www.brookings.edu/blogs/order-from-chaos/posts/2015/10/22-china-uk-relations-lecorre

[19]Chinesestatevisit:upto40billiondealsagreed.23October2015[EB/OL]. [2015-11-30].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chinese-state-visit-up-to-40-billion-deals-agreed

[20]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英国经济商务参赞处.2015年6月中英贸易数据[EB/OL].[2015-10-05].http://gb.mofcom.gov.cn/article/l/201508/20150801090040.shtml

[21]TheUKandChina:AFrameworkforEngagement[EB/OL]. [2015-12-25].http://www.fco.gov.uk/en/publications-and-documents/publications1/uk-and-china

[22]WilliamHague.TheFutureofBritishForeignPolicy[EB/OL]. [2010-12-02].http://www.conservatives.com/News/Speeches/ 2009/07/William_Hague_The_Future_of_British_Foreign_Policy.aspx

[23]2014年出国留学趋势报告[EB/OL].[2016-01-15].http://www.eol.cn/html/lx/2014baogao/list.html#1

[24]张茜.中国赴英留学人数持续攀升[N].中国青年报,2015-10-26(5).

[25]黄平.英国新政府的内政外交与经济治理走向[J].欧洲研究,2015(4):2.

[26]赵冰.后冷战时期英国外交中的英美关系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

[27]罗纳德·塔门,亚采克·库格勒.权力转移与中美冲突[J].国际政治科学,2005(3):2.

[28]ForeignAffairsCommittee.HouseofCommons:EastAsia[EB/OL]. [2015-10-09].http://www.parliament.uk/parliamentary_committees/foreign_affairs_committee.cfm

[29]ForeignAffairsCommittee.TheUK’srelationswithHongKong: 30yearsaftertheJointDeclaration[EB/OL]. [2015-10-05].http:∥www.publications.parliament.uk/pa/cm201415/cmselect/cmfaff/649/649.pdf

[30]马晓云.卡梅伦政府对华政策述评[J].现代国际关系,2014(9):31.

[31]LaurenceNorman.卡梅伦率英国史上最大商业团来华掘金[EB/OL].[2010-11-09].http://cn.wsj.com/gb/20101108/bch115438.asp?source=article

[32]UK-China:aGlobalPartnershipforthe21stCentury[EB/OL]. [2015-10-05].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uk-china-a-global-partnership-for-the-21st-century

责任编辑:沈宏梅

An Analysis of Motivation and Trend of UK’s Diplomacy to China under “Golden Age”

ZHAO Bing

(SchoolofMarxism,ShanghaiDianjiUniversity,Shanghai201306,China)

Abstract:Since Cameron's party comes to hold power, the high-level exchange visits between China and UK have been frequent and the cooperation in various fields has been deepened comprehensively. Under this circumstance, the so called “golden age” emerges, which is not only the embodiment the combination of the tradition of “UK interest first” with flexible and pragmatic diplomacy principles, but also the reflection of the UK government′s recognition on the transitions of world economic center and current power. Currently, the bilateral relation with China becomes the UK′s diplomatic priority. Although there are still some potential interferences to China-UK relation, like the allies with US and internal politics in UK, the bilateral relation would be stable on the whole, and for these reasons, we could keep a kind of cautious optimism in the long run.

Keywords:power transition; UK interests first; relation between China and UK; motivation and trend; status quo and future

收稿日期:2016-03-24

作者简介:赵冰(1981-),男,吉林四平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中图分类号:D82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907(2016)07-0087-07

猜你喜欢
中英关系黄金时代
英国脱欧原因背景及其对英欧和英中关系影响浅析
英国脱欧原因背景及其对英欧和英中关系影响浅析
英国脱欧对中英贸易的影响
略论英国对近代中国高等教育影响之限度
——以留学教育为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