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爱德华·阿尔比戏剧的解构性叙事

2016-03-25 05:41樊晓君马佩林
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杰瑞解构婴儿

樊晓君马佩林

(1.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山西临汾041004;2.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北京100875)

试论爱德华·阿尔比戏剧的解构性叙事

樊晓君1马佩林2

(1.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山西临汾041004;2.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北京100875)

爱德华·阿尔比对美国戏剧叙事传统的反叛和颠覆,表现在内容上,即将戏剧作为辩论的场所,以苛刻的态度嘲讽美国社会从上至下的“美国梦”;表现在形式上,即以先锋性、实验性、革新性解构美国戏剧的叙事模式。阿尔比通过语言游戏、时空观的蒙太奇、情节叙事的不确定性,解构传统戏剧叙事模式,重构现代先锋剧的叙事模式。阿尔比戏剧通过形式与内容的解构,颠覆传统戏剧的审美观,挑战后现代背景下的人们普遍意义上的伦理观、价值观,其目的在于表达对恶的焦虑和反思。

爱德华·阿尔比戏剧;叙事策略;解构性叙事

爱德华·阿尔比是美国反叛传统戏剧、反叛百老汇商业戏剧的旗帜,是美国先锋派戏剧的重要代表作家,在欧洲荒诞剧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和影响力。近年来,国内学界对阿尔比戏剧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阿尔比早期戏剧的“美国梦”主题研究,其早期戏剧的荒诞派、存在主义等艺术风格研究,对其戏剧的整体研究及其戏剧叙事策略研究尚显薄弱。反观阿尔比多年来能够在美国剧坛屹立不倒,其秘诀一方面在于其戏剧以苛刻的态度嘲讽“美国梦”,直面人类存在的残酷现实;另一方面在于其戏剧以先锋性、实验性、革新性不断颠覆美国戏剧的叙事传统,解构传统戏剧叙事模式。然而,以往对阿尔比戏剧的研究,通常忽视或者忽略了阿尔比戏剧创作的解构性叙事。本文即尝试从叙事学理论研究视角,针对此问题进行探讨和分析。

现代戏剧理论家彼得·斯从狄认为:“进入现代以后,戏剧出现了危机,这一危机源自现代戏剧的形式和内容之间的矛盾,一方面,是以当下的人际互动关系为中心的传统戏剧形式;另一方面,沉溺于过去和梦幻,退居到内心,陷入沉默和被动中的人物,构成戏剧的中心内容。”[1](前言P14~15)如何解决戏剧形式与内容之间的矛盾,成为现代剧作家关注的关键问题。爱德华·阿尔比的戏剧创作成功的秘诀或许正在于关注到二者间的矛盾,且致力于通过形式表现内容,内容又为形式提供有力的说明。即通过语言游戏、时空观的蒙太奇、情节叙事的不确定性,以颠覆性的反戏剧,从戏剧叙事的形式与内容方面,解构传统戏剧叙事模式,震惊美国戏剧界。

一、通过语言游戏,解构传统美国戏剧语言①戏剧语言包括戏剧中人物对话以及舞台说明,本文主要侧重戏剧中人物对话。

戏剧语言提供谈话者之间的文化特征、信仰背景、社会身份等,是意义赖以栖身之所。谈话者使用语言时的逻辑性,是事态发展逻辑的主观显现。当戏剧语言对话的逻辑性和理性被解构时,戏剧叙事的事态将失去发展变化,故事情节将被割裂,成为图像般的序列存在,戏剧叙事的意义将无处安身。在阿尔比之前,以奥尼尔、米勒、威廉斯为代表的美国戏剧,侧重于通过戏剧语言讲述故事,表现戏剧人物心灵深处的诉求,通过语言激发和释放戏剧主题。如尤金·奥尼尔戏剧,尽管其晚期戏剧具有象征、意象成分,在某种程度上通过内心独白、戏剧对话表现人物内心的局促不安、绝望意识,但其戏剧语言整体局限于通过戏剧对话展现人际关系中的冲突、矛盾,通过戏剧对话展示故事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戏剧语言侧重叙事和阐释主题。阿瑟·米勒和田纳西·威廉斯与奥尼尔戏剧叙事风格不同,但戏剧语言叙事性强、逻辑清晰、意义确定、主题固定。阿尔比的戏剧创作,则几乎都在表现对传统戏剧语言的质疑与解构,“他像诗人一样醉心于语言的准确,痴迷于比喻和象征手法的运用”[2](P48)。其戏剧创作的中心不关注人物、主题,逐渐转向关注戏剧语言本身,通过语言的符号功能,玩弄语言游戏。

在阿尔比早期戏剧(参照剧作家本人①参见《阿尔比戏剧集》“前言”阿尔比的自序。Edward,Albee.The Collected Plays of Edward Albee 1958-1965,The Overlook Press,2004年版。以及斯蒂芬·布蒂姆在《剑桥指南:爱德华·阿尔比》中对其作品创作的分期②参见Stephen,Bottoms.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dward Albe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年版,第7页。)《动物园的故事》中,流浪汉杰瑞喋喋不休,自顾自随心漫谈自己的碎片化人生经历,受话人彼得既无法理解杰瑞,也无法与之交流,戏剧语言的沟通功能被彻底解构。《沙箱》中剧中人物答非所问,无法从剧中人物对话中获知完整的故事情节、人物背景、戏剧主题。《美国梦》是阿尔比早期具有典型意义的代表作。剧中人物之间的对话没有明显的逻辑性,各说各的,失去交流的叙事功能,不能表现完整的故事情节,游离于戏剧主题之外。《贝西·史密斯之死》中,人物则喜欢自顾自说些与戏剧对话主题无关的话题,且满含抒情般的诗意。这些与戏剧对话主题无关的废话没有逻辑性,导致戏剧故事情节如同一幅幅无关联的图片展示,戏剧主题与意义充满不确定性和多重性。《婴儿游戏》是阿尔比晚年实验剧的典型作品。剧中人物答非所问,戏剧对话往往以剧中人物自言自语、自我否定、自我怀疑展开。如同剧中人物所说:“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溶解了,我们留住了……虚构、重构。……好了,首先我们虚构,然后我们重构。”③笔者译。[3](P468)而这恰是阿尔比通过预设的语言游戏解构传统戏剧语言的叙事策略。

阿尔比戏剧语言常常如同游戏般在真话与谎言之间来回转换,戏剧对话往往展现一些故事碎片,话题多是一些荒诞不经、稀奇古怪的事。剧中人物语言没有明显个性特质,且语言大多意义模糊,自说自话,甚至自我怀疑、自相矛盾。如《婴儿游戏》中,一对年轻男女自述拥有一个婴儿,一对中年男女试图带走婴儿。“男孩问中年男人要做什么,中年男人回答:‘我们来带走婴儿。’女孩发现婴儿真的不见了,追问:‘婴儿在哪里?你们对婴儿做了什么?’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一致回答:‘什么婴儿?’随后,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要求男孩和女孩证明他们有过一个婴儿。‘婴儿是什么?……首先,定义一个婴儿。一个婴儿……什么!?一个老鼠婴儿?一个袋鼠婴儿?一个狼獾婴儿?一个……婴儿……婴儿。一个人婴,一个几乎还不很确定的人婴——不大于,好吧,有点大于伟大的一分为二。’(剧中的‘一分为二’是吉普赛人骗钱的一个把戏。此处指的是将婴儿埋起来,等到挖出来时,就变成两个)此后,每当男孩和女孩要自己的婴儿时,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都会要求他们证明,然后搞乱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强调男孩与中年男人有关系,或者可能曾经是中年女人的小情人,导致女孩陷入迷惑中。当男孩告诉他们是自己陪女孩去医院,在医生、护士的帮助下,女孩生下婴儿。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则证明那是中年女人生的婴儿。随后,当中年女人拿着一个包裹上来,中年男人打开包裹,里面什么也没有。最后,中年男人让男孩最后一次证明‘你有一个婴儿吗?你曾有过一个婴儿。你有过一个婴儿吗?’直到女孩信心动摇,并影响男孩不确定。中年男人、中年女人走后,戏剧结束时,男孩问女孩:‘没有婴儿?’女孩说:‘没有。’男孩说:‘我听见它在哭。’女孩说:‘没有,没有。你没有。’……男孩最终还是说:‘我听见它在哭。’女孩说:‘我也听见它在哭。’”④笔者译,部分内容省略。原文参见:Edward,Albee.The Collected Plays of Edward Albee 1978-2003,The Overlook Press,2005年版,第496至第509页。该剧人物语言不仅难以实现沟通功能,且交流充满挫折和障碍,导致人物思想和精神痛苦不堪。阿尔比在剧中利用语言文字游戏,多次使用停顿和沉默,导致受话者陷入沉思,产生自我怀疑,在真相和谎言之间来回转换。该剧极端夸大和制造语言的多重功能,语言彻底成为智力游戏,质疑真相和现实。

阿尔比登上戏剧舞台的20世纪60年代是后现代语言哲学的时代,是欧洲荒诞剧炽热的时代。语言具有了学科的普遍的方法论意义,学者们质疑语言的意义和价值,质疑语言的目的,他们常常沉醉于语言文字、技巧手法、叙述话语方面种种新奇怪诞的创新实验之中。阿尔比关注戏剧语言的解体,语言意义和价值的丧失,或者说是意义和价值的不确定性;关注现实世界的荒诞存在与语言权威解体之间的复杂联系。此外,剧作家深受皮兰德娄、贝克特等人戏剧语言的影响,质疑戏剧语言作为戏剧人物思想传播的媒介与载体是否真的能够准确、完整地表达说话者的意图,是否真的能够实现人际交流的目的,质疑戏剧语言与戏剧人物思想、戏剧主题表现的界限。

阿尔比通过语言游戏,解构传统戏剧语言,一方面,释放戏剧人物隐藏的恐惧和压抑心理;另一方面,激发和整合观众思想深处的内在力量,旨在活跃观众的批判性、理性思维。阿尔比的戏剧语言不再成为人物个性、故事生成、主题意义的注脚,其游戏性的戏剧语言充满张力地堆积在一起,人物之间的交流成为智力探险,直到意义层面坍塌,导致意义危机,戏剧主题充满多种可能性。其戏剧语言传递无限多样意义的可能性,给戏剧读者和观众带来陌生感、新奇感,并且意义在不断的自我生成过程中,充满同样多样的无法言说的意义层面。

二、通过时空蒙太奇,解构传统戏剧时空观

传统戏剧或顺叙,或倒叙,侧重叙事规整的时空秩序;而阿尔比戏剧趋向于抒情体时空观、意识流领域的时空观,往往形成蒙太奇式的时空状态。《伤心咖啡馆之歌》是阿尔比根据美国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中篇小说改编的戏剧,他利用时空蒙太奇的叙事策略,颠倒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将现在、过去、未来通过叙述者角色的叙事凝固在同一空间,将剧中人物艾米莉亚心理层面的封闭、极致孤独状态定格在读者或观众面前。剧中始终围绕着孤独、与世隔绝的散文诗般的情绪展开,将不确定的叙述时间、故事时间经过跳跃式的时空蒙太奇手法,凝固在八月的下午,同剧中人物心理的时间、空间定格在一起,表现剧中人物艾米莉亚的心理时间停滞、与世隔绝。《三个高个子的女人》是剧作家第三次获普利策奖的作品,剧中人物与角色,同一人物的不同身份、不同人生阶段同时复合出现在舞台,导致该剧没有时间、空间的逻辑性,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完全解构了传统戏剧叙事的时空观念。该剧的舞台提示显示故事发生时间是某个下午,剧中人物为A,角色A、B、C分别为A的青年、中年、晚年形象;此外,A与床榻上的石膏体“A”自身身份并置。A、B、C同时出现在舞台,分别演绎不同年龄段、不同身份的A;此外,B还担负着A的护理的身份,C为A处理财务工作。由此,人物、角色交织在一起,时间、空间完全混乱颠倒。该剧通过A与B和C的碎片化、无逻辑性对话,表现一个女人的一生。如:

A:我不知道这要持续多久啊,我希望能快点儿。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用了6年时间,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全身插满管子,接到各种机器上,代替她呼吸,代替她排尿。(第二幕中有两个A,一个实体A可以说话,可以自由走动;一个石膏体“A”躺在病床上。A指着未来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说)①括号内为笔者解释说明。

B:我认识她吗?

A:不认识。应该是在你出生之后的事。

B:啊哈。

A:很多钱啊,很多。那些孩子,哈,最小的50岁——孩子们意见不一。他们想先看遗嘱,律师不给他们看。他们分为两派,有的说让她死!有的说让她活着!场面很不愉快。

C:(失态,发狂)别说了!别说了!

A:(像对一个淘气孩子一般)快点儿长大吧!

B:(微笑)她会的,她正在长大。

A:哦,是的,当然。你也一样。

C:(愤怒)我不会变成……那样!(指着“A”)

A:(别吹牛了!)哦,是吗?

B:(哦,是吗?)别吹牛了!

C:我不会的。

A:(觉得有趣)是啊,这倒挺有意思。[4]

上述对话令人眼花缭乱,A分裂为A、“A”、B、C,即意识清醒可自控的青年A、石膏体“A”、中年A (同时还有一个身份为A的护理)、晚年A(同时还有一个身份为A的财务管理者)。A的三段人生通过三个不同身份、不同角色,同时并置出现在舞台上;同时,石膏体的不能自主的“A”又与意识形态中不肯服输、始终倔强的A并置,通过高个子女人的自我对话,反思自己的一生,反思自己的爱情、亲情;将其一生的贪婪、虚荣、野心、谨慎、戒备、倔强、强势等丰富饱满的性格和人生经历同步倾泻于舞台上;多重身份分裂,将过去、现在、将来,发生、正在发生、可能发生的事件并置在一起,同时空呈现在读者或观众面前,如同蒙太奇一般时空跳跃。“戏剧主题之一是我们在我们生命中不同的年龄阶段的不同表现。该剧揭示了在走向衰老和死亡的历程中,角色们从生动性、三维性——广度、高度、深度来审视自己的生命。”①笔者简译,原文为:“One of the themes of the play is how different we are at different ages in our life.The play reveals the journey we take toward aging and death,and the characters examine their lives in vivid,three-dimensional tall depth.”[5](P125)该剧彻底颠覆了传统戏剧时空观,颠覆了传统戏剧舞台的表现形式,形成舞台上时空蒙太奇,叙事手法精彩极致。

欧洲戏剧理论界认为该剧“非常有个性,因为它以爱德华·阿尔比的母亲为原型……这是一个普遍的人类的戏剧,主要讲述关于家庭关系的矛盾,以及需要净化情感的虚构故事”。②笔者简译,原文为:“The play is very personal,as it is based on Edward’mother.…This is a universal human play about the rupture of family relationships and the mythic need for purging emotions.”[5](P126~127)阿尔比也承认该剧以自己的养母为原型,然而该剧的魅力不仅在于传达了剧作家对家庭、亲情的耿耿于怀,塑造了一个92岁高龄仍保持尊严、倔强、勇敢、骄傲以及有着种族歧视、同性恋歧视倾向的偏执型女人,“希望与幻灭遭遇,青春的自信与衰老的尴尬相逢”,[2](P54)还在于其叙事策略的高超性,解构传统戏剧时空观、情节观,利用时空跳跃性的蒙太奇手法,调动读者和观众深层阅读的兴趣,激发读者和观众阅读的心灵能量,培养知识性、智力性阅读趣味。该剧解构性叙事时空观,一方面造成叙事的碎片化,增加阅读和观看的难度;另一方面造成戏剧整体意义和价值被无限拓展,戏剧主题多重化。

传统戏剧叙事在高速化、信息化、多元化的时代早已因为其叙事艺术的定式化失去魅力,阿尔比利用解构性叙事策略,终生创作都在关注艺术形式与内容的革新与实验,解构性叙事目的不是彻底消灭戏剧,而是在形式与内容之间进行调和。“后现代主义艺术相当重视形式性,因为形式成为剩下的唯一值得关注的对象。……只有艺术形式才是唯一的意义所在,只有在形式的框架中,才能重新聚拢诗人那已瓦解为碎片的记忆。后现代选择了无内容的形式,反过来,形式解构却为后现代准备了最后的晚餐。”[6](P322)现代、后现代时代背景下,各种文体、叙事手段、故事内容已经不能再引起读者和观众的好奇心、观赏欲望,而形式与内容的融合性叙事策略适应了现代人对知识、智力的挑战。解构传统戏剧叙事时空观是阿尔比反抗戏剧叙事定势化的叙事策略,也是其戏剧在危机四伏的时代,依然具有艺术魅力的主要原因。

三、通过不确定性情节叙事,解构传统戏剧主题、意义的确定性

传统现实主义戏剧主要强调故事情节,通过故事情节塑造人物,说明主题。阿尔比的戏剧几乎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难以通过确定性故事情节建构人物形象以及确定性的主题和意义。其戏剧故事情节碎片化,无逻辑性,往往充满意象和隐喻,侧重表达人类行为荒诞的重大意义和效果。如《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通过不确定性的情节叙事策略,解构传统戏剧情节观。该剧由几个游戏组成,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由碎片化、无逻辑性的戏剧对话组成。剧中男主人公乔治真的写过小说,还是杜撰?剧中女主人公玛莎生活放荡,还是仅仅只是语言游戏的一种方式?这对夫妇真的生养过儿子,还是虚构出来作为维持婚姻的一种游戏?该剧题目映射该剧的主题:究竟是害怕意识流作家伍尔夫,抑或害怕有女权思想、有个性的女人,还是害怕婚姻?还是害怕现实真相与本质的存在?该剧是阿尔比毁誉参半的代表剧作,尽管没有获得普利策戏剧奖,但“《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公演,居然经久不衰,被选为当年最佳戏剧”[7](P281),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现代、后现代时代背景下,读者与观众对阿尔比叙事策略的认可。

阿尔比的戏剧自登上戏剧舞台就表明其戏剧叙事策略的反传统性。在其成名作《动物园的故事》中,只有两个剧中人——杰瑞和彼得。剧情为杰瑞主动找彼得谈话,并拿一把匕首放在彼得的手里,杰瑞主动扑上去刺死自己。该剧没有传统戏剧叙事的完整故事情节,甚至没有逻辑性对话。如:

杰瑞:唔,《时代》不是给傻瓜们看的。

彼得:是啊,不错。

总之,在新形势下,高校毕业生就业是一项内容十分广泛的系统工程。需要来自个人、学校、家庭、社会的共同努力。高校辅导员作为高校就业体系的中坚力量,更要充分认识到自身在高职院校毕业生中的重要作用,根据学生的特点,高度关注就业工作,不断探索就业工作的规律和科学方法,给毕业生提供有效的就业指导。

杰瑞:朋友,我很高兴那儿是五马路。

彼得:是啊。

杰瑞:我不大喜欢公园的西部。

彼得:啊?为什么?

杰瑞:我不知道。

彼得:啊。

杰瑞:我们谈谈,你不反对吧?

彼得:啊……不,不。

杰瑞:是的,你反对,你反对的。

彼得:不,真的,我不反对。

杰瑞:今天……今天天气真好。

彼得:是的,是的,天气真好,可爱极了。

杰瑞:我去过动物园了。

彼得:是的,我想你刚才说过了……对吗?

杰瑞:如果今晚你想在电视上看不到动物园,明天你会在报上读到。①笔者注:杰瑞在郑自吟译作中为杰利,笔者为保持论文中前后人名翻译一致性,统一改为杰瑞。[8](P295)

整部戏剧由无逻辑性对话组成,从戏剧动作上看不到任何一段完整的故事情节,叙事话语拼贴成为多件无头无尾的情节碎片,并且在这些情节碎片中,我们无法得到确定的情节叙事。杰瑞到底是什么身份,发生在杰瑞身上的都是事情的真相吗?该剧时空、人物身份都不确定,真相更无从得知。唯一确定的只有人与人之间的无法沟通和人物的绝望情绪。

《美国梦》是阿尔比早期代表作,“作品里充满了种种失去的亲情、衰退的性机能和破碎的家庭”[2](P52)。剧中的夫妇没有孩子,买了一个漂亮的孩子,却又把孩子当成是买回来的商品,孩子被虐待,惨遭残忍肢解。孩子死后,夫妇感到很哀伤,究其根本原因竟是花了钱却遭受损失。该剧弥漫着虚假的亲情,人物内心空虚,表现出对美国社会从上至下的金钱至上拜金主义的批判。事实上,该剧没有完整的事件,甚至每一事件碎片都没有真相。养子到底存在与否?养母虐待养子,肢解养子,是姥姥意识中想象的成分,还是故事中的真实事件?养母威胁要送走姥姥,是真实的情绪表达,还是仅仅是威胁性的语言表达?该剧甚至没有传统戏剧叙事的结局。“文学研究的一种反形而上的或解构主义的形式试图表明:在特定的文学文本中,在各种类型不同的方法中,所有形而上的设定是既存在同时又为文本所自行消解的。它们被文本中某些比喻的文字游戏所消解,阻止了人们把它当作由逻各斯的某些形式构成的一个有机的统一体来加以阅读。”[9](P256)

阿尔比戏剧对故事的另类不确定性叙事方式是其对传统戏剧情节观和荒诞现实的挑战,是赋予戏剧情节叙事新秩序以及重构世界真相新秩序的方式。阿尔比戏剧叙事情节由碎片化、无逻辑性的对话组成,颠覆传统情节叙事模式的宏大叙事,表现剧作家对现实世界荒诞性的认识,以及对于真相与谎言的介入和重构,其戏剧的核心价值是文学性真实、哲理观的真实。戏剧故事碎片化,导致叙事情节的不确定性,同时碎片化故事本身具有重构、传递经验、多重隐喻性功能,戏剧叙事成为可以探索的、多变的、多元的主体本身。在西方现代、后现代戏剧危机时代以及形式主义转向背景下,阿尔比戏剧对研究后现代戏剧形式变革具有参考意义。

阿尔比戏剧的解构性叙事手法远非语言游戏、时空观的蒙太奇、情节叙事的不确定性所能囊括殆尽,还有其他解构性叙事手法有待进一步思考和论述,如其通过伦理叙事解构和颠覆人类社会普遍意义、现实层面的伦理观、价值观。阿尔比晚年作品《山羊,或谁是西尔维亚?》中的男主人公马丁是“美国梦”形象的典型代表:中产阶级,事业全靠个人打拼出来,为人忠诚而正直。马丁热爱生活,热爱家庭,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现实。然而,马丁出现婚外情,可怕的还不是婚外情,而是“我恋爱了!……她叫西尔维娅……她是只山羊,西尔维娅是只山羊!”[10](P10)该剧对现代人类社会的伦理观、价值观造成极大冲击,突破婚外恋、同性恋、人兽恋等人类社会几千年来约定俗成的伦理观念的禁区。该剧在英美国家连续上演几百场,获得托尼最佳戏剧奖、普利策戏剧奖的提名。晚年的阿尔比因此再次登上事业高峰,被称为美国戏剧舞台的常青树,影响深远。

该剧无疑将阿尔比戏剧解构性叙事特征推向顶端,解构传统人类社会伦理观,质疑和反思何为文明,文明的底线在哪里,人与兽的本质区别在哪里,现代人类的婚外恋、同性恋算不算是文明行为。如果算,那么人类对兽的认可范围在哪里?当环保主义者倡导万物皆平等时,那么有没有可能容忍人兽恋的行为?文明的定义和内涵不断受到冲击,那么所谓的文明到底是什么?人类文明的底线在哪里?西方剧评界认为阿尔比戏剧如同世界末日启示的幻想曲。阿尔比对此的认识是:“所有的文明对其宽容度都有着专断的规范。本剧表现了一个家庭如何被一桩无法想象的事件深深地动摇以及他们如何解决这一危机。我希望人们对于自身的价值观的合理走向予以崭新的思考。”[10](P65)

由此可见,解构性叙事就是阿尔比始终贯彻的戏剧理念和精神,因此,唯有对此有着精深的研究,方能破解阿尔比戏剧创作的真正秘诀。阿尔比认为剧作家有两个责任:一是尽量不去粉饰现状,而要尽力改变社会,承担起作为人的社会责任;二是必须更新戏剧形式,承担起拯救戏剧危机的责任。[11](P261~262)阿尔比戏剧创作表面上看是反戏剧,解构传统戏剧叙事模式,事实上,阿尔比的作品“致力于探索宗教信仰的性质,探索一种由文本之间的世界所构成的现实,探索个人与民族的衰落之间惊人的一致之处”[2](P48)。阿尔比认为自己在剧本中写的是社会问题,是政治问题,是哲学问题,从广义上讲,艺术的魅力恰在于其对问题的高度敏锐性和哲学意识。

[1](美)彼得·斯从狄.现代戏剧理论[M].王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美)萨克文·博克维奇.剑桥美国文学史[M].孙宏,主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3]Edward,Albee.The Collected Plays of Edward Albee 1978-2003 [M].New York:The Overlook Press,2005.

[4](美)爱德华·阿尔比.三个高个子女人[J].于海阔,译.戏剧之家, 2010(12).

[5]Lawrence,Sacharow.Directing Three Tall Women[A].Bruce J. Mann.Edward Albee:A Casebook[C].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03.

[6]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7]Stepen,Botton.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dward Albee[M].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

[8](美)爱德华·阿尔比.动物园的故事[A].郑自吟,译.骆嘉珊.欧美现代派作品选[C].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2.

[9](美)J.希利斯·米勒.重申解构主义[M].郭英剑,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10](美)爱德华·阿尔比.山羊:阿尔比戏剧集[M].胡开奇,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11]Phyllis T.Dircks.Edward Albee:A Literary Companion[M]. London:McFarland&Company,Inc,2004.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

On the Deconstructive Narrative of Edward Albee’s Drama

Fan Xiaojun1Ma Peilin2
(1.Modern 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Shanxi Normal University,Linfen 041004; 2.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Publish Group,Beijing 100875)

Edward Albee’s drama revolt and subvert the narrative tradition of American drama.In content,his drama mock American dream of American society from the top to the bottom in harsh attitude;in form,his drama deconstruct the narrative mode of American drama.His drama’s deconstructive mode is mostly the game of language,Montage in concept of time and space,uncertainty in plot narration.Through the form and content of deconstruction,Edward Albee’s drama subvert the traditional drama aesthetic, challenge the tradition aesthetic view and value of human being in the post-modern context,and its purpose is to express the anxiety and reflection of evil.

Edward Albee’s drama;narrative strategy;deconstructive narrative

I106.3

A

1673-1395(2016)10-0027-06

20160810

山西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20162216)

樊晓君(1977-),女,河南南阳人,讲师,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专业博士后,主要从事美国戏剧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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