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庄子的人生困境思想解读《中国长城建造时》

2016-03-19 06:53黄轶劼
关键词:卡夫卡长城庄子

黄轶劼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文章编号]1671-802X(2016)04-0083-03

用庄子的人生困境思想解读《中国长城建造时》

黄轶劼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中国长城建造时》是一部有着浓厚东方色彩的作品,作者卡夫卡对中国老庄哲学的热爱,形成了他独特的审美意识。他将自己的复杂惰感融于作品之中,其笔下的东方世界充满了矛盾感和困境感,这与庄子人生困境的思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本文通过解读此作品,试图挖掘其中所蕴含的老庄思想。

庄子;卡夫卡;中国长城建造时;困境;精神

用庄子的思想来解读卡夫卡的《中国长城建造时》,难免有些牵强,实际上卡夫卡这一位著名的犹太作家一生曾经写下许多与中国有关的作品,在他的书信中多次谈及中国文化,甚至对中国古代哲学和老庄思想非常赞赏,在《中国长城建造时》中,老庄的人生困境思想无处不在。

一、《中国长城建造时》中的人生困境

《中国长城建造时》表现的是一个犹太作家对古老中国的想象:在久远的没有时间概念的朝代,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中国人开始修建万里长城,城墙分段而筑,在东边没有修建完成的工人就会被派到西边去,然而,大兴土木建造的万里长城除了没有让百姓闲着,似乎是毫无意义的。

从题目上看,《中国长城建造时》侧重于长城正在“建造时”的状态,从语法上看,中文含义是“当长城正在建造的时候”。可以看出,作者文章的重点是修建长城的经过,而非结果,百姓们不分昼夜的修建长城,完成着永远也不可能的任务,借此对皇权尽忠。有意思的是,长城在文本中只是一个载体,一面巨大的抵御外来侵略的城墙,作者借助中国这一个大的背景环境为的只是表达自己的思想,叙述自己的观点,似乎与长城本身并没有很大关联。在长城建造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自身文化身份的焦虑,感受到社会认同感的缺失。当人们找不到自身在社会中的意义,看不到对人生的追求的希望,焦虑感会油然而生。《中国长城建造时》中这种焦虑感无处不在,最显而易见的是中国长城采用分段而建的建造方法。以五百米为一个单位,最后连接成一个整体。“每二十个民工为一小队,每队负责修建约五百米长的一段,邻队则修建同样长度的一段与他们相接。但等到两段城墙联接以后,并不是接着这一千米的城墙的末端继续施工,而是把这两队民工派到别的地段去修筑城墙。使用这种方法当然就留下了许多缺口,它们是渐渐才填补起来的,有的甚至在长城已宣告竣工之后才补全。”分段而筑的长城在广袤无边的祖国的大地上只会无边的扩展。在建造过程中,人们时刻都会感到希望,可是还没有完成自身价值的时候就被派往别处,兜兜转转,人们永远不可能看到长城建造完成。就如同生命的延续一般,长城永远都在进行时的状态,轮回循环生生不息。要有多少个五百米才能建成?百姓的劳作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泡影。就像《城堡》里的K一样,即使对生活抱有再大的希望,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默默无闻的死亡。人们在建造长城过程中希望、失望、寻求社会的认同感,卡夫卡以历史悠久的东方古国和神秘万里长城作为载体,对古老中国特有的文化体制进行解读和剖析。

二、庄子的人生困境如何体现

实际上,庄子对人生困境的思考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来自于自然的生死之困、来自于社会的时势之困和来自于个体自我的情感之困。很明显,《中国长城建造时》所表现的绝非生死之困,小说更多是展现社会之困与自我困境。

(一)社会之困

小说叙述的着重点并不是长城建造结构等外在特点,而更多地侧重于把长城作为一种东方文化符号,用长城暗指当时君主专制的社会环境,建造长城的过程中,读者看到地理文化上的东方性、政治上的专制主义以及停滞不前的历史环境。庄子认为,面对这种社会之困,统治者不应把主观的思想、言语、行为强加在臣子或百姓身上,在《中国长城建造时》中,卡夫卡认为中国的社会政治对人的束缚极大,这种思想表现了这个西方作家对中国社会之困的看法。在这篇小说中,严密的组织制度、不可置疑的皇权所构成的外在的社会困境是对人最大的束缚。“我们国家如此辽阔,哪个童话也出不了它的国境,上天也才刚刚罩住了它……北京仅仅是一个点儿,而皇宫仅仅是一个小点儿。然而皇帝却反而大得充满这世界的每一层。”领导阶层与工匠、泥瓦匠、普通工人,形成严密的组织结构,在如此辽阔的国家上修建城墙,本身就有一种围困意识,作者强调的是长城的永恒性,这种困顿的社会环境又何尝不是永恒的呢?卡夫卡的困境思想与庄子社会之困的思想不谋而合,然而,对这种社会之困提出解决方案的却是庄子,庄子在《逍遥游》中叙述了尧想将天下托付给许由的故事,许由却以自己不能越俎代危而好心拒绝了尧的请求。面对严密的组织制度,统治者不能将事之功绩归于自己,也就是说统治者不应执着于名利之间,沉溺于困顿之中。生命与人生历程之中有许多事情不得不面对,在庄子的认知中,治理天下不是生命发展的主要因素,但政治问题却时刻困扰着统治者,也影响着他人,庄子希望统治者放下执着,设身处地的客观思考。

(二)自我困境

长城采用分段而建的方式,这与抵抗外来侵略是相矛盾的,百姓对此提出过质疑,但还是选择服从,继续着毫无意义的劳作。在建造过程中,人们虽然会感到希望,可是还没有完成自身价值的时候就被派往别处,人们永远不可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对社会更多的是陌生、孤独和恐惧,这与庄子提出的生存困境不谋而合。《庄子·秋水》中说道,“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人生天地间,个体是如此渺小,个体人生的长短又是如此有限,人的天性就是执着于外物之上,那么卡夫卡作品中,人们不停修建长城也是执着于外物、执着于人生价值的实现吗?

《一道圣旨》是《中国长城建造时》的一个片段,作者生前将它抽出来单独成篇,这篇小说是卡夫卡对中国想象的延续,与《中国长城建造时》一脉相承。使者试图把弥留之际的皇帝的谕旨传达给遥远的臣民,然而他永远都走不出长城,完成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文中叙述道,“使者立即出发;他是一个孔武有力、不知疲倦的人,一会儿伸出这只胳膊,一会儿又伸出那只胳膊,左右开弓地在人群中开路”[3]。如果修建长城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那么走出长城又是为了什么?且不说使者即使走上千年也不可能走到大门,使者即使到达了长城的大门,手里的谕旨已经毫无意义,因为那已经是一个死人的旨意了。就如同卡夫卡另一部小说《城堡》,主人公永远都被限制于城堡之中。作为读者的我们感到莫名其妙的荒诞,但在矛盾的情节中又颇为合理,精神上又是如此精准。美国著名作家奥茨试图在道教中解释卡夫卡的生存困境。那是“意识到有一种绝对无个性并且无法理解的存在”[4]。卡夫卡小说中显现时空的交错、不可名状的存在可以在庄子思想中找到答案,如果人们修建着永远无法完工的长城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的话,那么逃离长城的使者则象征着另一种生命境界,若人时刻都不执念于外物之上,不为世事羁绊,心如止水,如明镜一般自然无私,便能够达到一种无为无执的人生境界。

卡夫卡作品中的困境思想似乎与其自身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卡夫卡是一个生活在布拉格说德语的犹太人,是一个生活在奥匈帝国时代的业余作家,在他生命结束之时,他因为帝国的崩溃而被化为捷克国民,他的作品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爱国情绪,但是当捷克的文化取代奥匈帝国的多元文化时,他又感到失落。卡夫卡什么都不是,但他又什么都是,他无所归属,但这反倒让他成为世界性的作家,这种世界性的眼光和胸怀使卡夫卡在面对东方、面对中国时,其立场又不同于一般的民族主义和宗教主义作家。

三、面对人生困境

人是不自由的,庄子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必须像常人一样面对人生困境,庄子提出了自己的人生观:庄子主张对一切都要随遇而安,因之顺治,听之任之,才能摆脱困境。人世间有许多苦难痛苦,这是由于思想上的阻碍所造成的,王邦雄在《庄子道》中指出,人生有两种有限,首先,主体角色是无法改变的,人们自打出生就注定了外在背景,生命过程中接触到一些让人困扰或者排斥的事物。实际上,我们的生命必然被限定在这一主体当中,无法改变。其次是有限性,这就是时空流转的有限性,在生命当中,时空的转变是我们不得不面临的又一个事实,从幼年道成年,壮年到老年,不可避免的是人随时空的流转而变化。我们以有限的生命主体去面对人生种种的困境时,心灵上都要有一定的认知。庄子不管对人生中的什么困境,都表现出一种安之若命的态度。

《中国长城建造时》里似乎更倾向用一种逍遥的人生观解决困境,即安命论。小说中的皇帝是一种家长式的形象,深谋远虑、可敬又可怕,在作者笔下,百姓的形象是迷蒙甚至无知愚昧的。在庞大的组织体系中,个体不仅受到外在环境的影响,而且主体角色也是无法改变的,百姓被设定成一种迷昧无知的形象,主体本身决定了自打出生他们就会受到人生困境的困扰。面对上级的命令、时空的流转,他们选择服从,像庄子说的一样乐安知天命。

庄子的可敬之处在于,坦然面对一切困境,随遇而安的心境使人生获得了一种超脱感,因此在乐天安命的心态下,庄子又提出了用逍遥游世的方式去超脱人世间的一切烦恼,这也是庄子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目标。陈德和先生在论述《庄子真心论的诠定》中,以庄子内篇为依据,用庄子的真心作论述,表达庄子希望人们不被外界声色所羁绊,回到生命主体的价值上作烦死,追求本心以超脱人世间的困境和烦恼。而《中国长城建造时》的人们在面对困境时,仅限于对命运的接受服从,他们吃苦耐劳,他们百依百顺,专制的社会环境将他们禁锢在孩童般迷蒙的的生存困境之中。面对这种困境,他们是否能做到庄子说的“逍遥于世”、追求本心,读者并不知道,因为作者停下他未完成的小说去创作了另一部新小说。

小说中暗含的老庄思想与作者自身的独特经历有关。卡夫卡一生的痛苦磨难,他的精神世界时刻在分裂的痛苦边缘徘徊。所以,卡夫卡的内心世界是一个杂糅的矛盾综合体,这使得卡夫卡深深地陷入自我折磨、自我啃噬、自我怀疑的漩涡中不可自拔。心理上的矛盾外在表现为人格上的双重性和文学作品的荒诞性。无独有偶,老庄哲学里清晰地表述过“明道若昧”的思想,《庄子·齐物论》也说过:“一亦为一,非一亦为一。”看似逻辑上的矛盾思想与卡夫卡的“悖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卡夫卡的悖论逻辑在老庄思想里看到了精神的蕴藉和力量。

[1][2][3]叶廷芳.卡夫卡全集:第1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377,134,185.

[4]吕同六.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诗歌选[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299.

[5]蒋学飞.论庄子对人生困境的超越[J].南京林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17).

(责任编辑:王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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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30

黄轶劼(1989-),女,湖北武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Email:38434001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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