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中犹太人物的异化与疏离
——一个存在主义的视角

2016-03-18 20:37任瑞芳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重庆400031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莫里斯伙计存在主义

任瑞芳(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重庆400031)

《伙计》中犹太人物的异化与疏离
——一个存在主义的视角

任瑞芳
(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重庆400031)

作为美国当代最重要的犹太作家之一,伯纳德·马拉默德创造出多部带有犹太文化特色的作品,比如《伙计》、《新生活》、《房客》等,在这些小说中,马拉默德通过塑造多个令人难忘的“精神孤儿”的形象,展现出他在勾勒美国社会底层犹太人的众生画像方面的天赋。本文以长篇小说《伙计》为例,通过对带有存在主义色彩的人物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分析,揭示个体精神世界产生异化的原因以及物欲泛滥的现代社会对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浸染,从而娓娓道来马拉默德内心深处的犹太悲悯情怀,传达“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存在主义文学意涵。

马拉默德;《伙计》;自我异化;人际疏离;反叛与复归

引言

《伙计》是其撰写犹太道德精神的代表作。在这部小说中,马拉默德塑造了多个个性鲜明的小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大多淳朴善良,苦苦赎罪却难以在文化夹缝中生存。基于存在主义的视角和一贯主题如荒诞感、无根感、流浪感等,《伙计》呈现了生活在绝望之中的精神和思想状态以及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之间、犹太个人与主流社会之间的疏离以及产生疏离的原因,揭示了他们如何由自我异化为非我,并逐渐成为社会、文化边缘的“局外人”的过程,以及在美国主流文化、思想冲击下,这些美籍犹太人自我与非我的矛盾,从而引出这部作品中的存在主义要素和文学价值。

一、存在主义视域下的荒原发声者

欧洲存在主义者强调个人自由和存在,把人的“存在”看做西方人本主义哲学的中心范畴,“把个人看作是独立于社会的孤立的封闭体系,把社会看作是束缚人个性的桎梏,并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作在本质上是一种冲突的关系”[1]27,认为:人在创造自己“存在”的时候,孤独、隔绝、疏离等基本感受又造就了人存于世的荒谬之感。当然存在主义者对荒谬之感并非一味地消极对待,萨特在提出世界荒诞性的同时,更从非理性主义的观点出发,肯定人的自由选择权。这些存在主义哲学理论关于人生真谛以及存在价值的探索,给生活在精神荒原中的美国人民以精神慰藉。另外,战争的阴影使人们在抑郁苦闷的精神状态中开始不断地探寻自我主体性,促使人们更多地关注个人存在状态。这些对个体“存在价值”思想的探索,引发像马拉默德这样的犹太作家对美国犹太移民自身处境的思考,也为他们探求二战后美籍犹太移民自我疏离、自我与他人疏离的诸祥态提供了契机。

马拉默德的存在主义思想在他的长篇小说《伙计》中得到体现。在各种反犹浪潮和多种文化冲击下,犹太移民在文化包容性强大的美国亦是彷徨。这种艰难生存现状,引起马拉默德的共鸣。“作为一名犹太后裔,他深知犹太人命运多舛,更能深刻地体会到犹太民族在美国现实生活中的陌生感、疏离感和失落感”[2];共同的创伤和无根感使他在作品中以一种更认真严肃的使命感来对待笔下犹太人物的精神、生存状态以及他们的“存在”困境。在《伙计》这部小说中,存在于边缘的孤独、迷茫的小人物苦苦探寻人的存在价值,然而他们所面临的现实世界却是荒诞、无意义。物欲、利欲交叉的现实,人与人之间疏离、隔绝的存在状态以及苦涩流亡过程中思想的反叛与复归,恰如其分地描绘出犹太移民进退维谷的“存在”困境和荒诞性。

不难看出马拉默德多部小说中的美国式存在主义思想一方面深受欧洲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另一方面基于美国本土文化土壤和犹太民族传统文化根基,独具特色。从存在主义的视角出发,马拉默德在关注社会底层犹太移民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的同时,把《伙计》等小说中各色人物自我异化为非我的精神危机当作个体“存在”的一部分,以此衬托现实世界的荒诞、无理性。

二、物欲、利欲:自我与非我的精神荒原

《伙计》以挣扎于美国文化大熔炉之中的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描述对象,以纽约这个城市为故事背景,呈现出一幕小人物挣扎于物欲、利欲盛行的社会的场景,揭示了其笔下人物面对自在与自为丧失协调性的现实世界以及荒诞、矛盾的现代生活,自我逐渐异化为非我的过程。

道德典范——莫里斯是一个典型的老好人,是现代社会的圣方济各。他虽不去教堂、不参与祈祷,但他有自己作为犹太人的道德标准。他认为只要心地善良,正经做事就能够践行犹太道德精神。他热情服务波兰女人,接济可怜的小女孩,对偷窃自己牛奶和面包的弗兰克,也诚心谅解。对莫里斯来说,为他人受苦是他做人的道德标准。然而,物欲杂生的社会还是浸染了老好人莫里斯的精神世界。莫里斯从俄国逃到美国,放弃成为药剂师的机会,成为杂货铺掌柜,每一次流亡都是为了追求现世的幸福,但呈现在他面前却是非理性的世界和荒诞的“存在”。莫里斯和他的食品杂货铺在新型商店、新兴文化的冲击下,寸步难行。充满物欲、利欲的现代社会成为戕害莫里斯精神世界的异己力量,使得莫里斯开启了暂时的自我异化为非我的精神之旅。他嫉妒卡普的好运道,“发觉自己但愿他碰上一点小小的不幸”[3]26;他害怕新开张的铺子给自己的营生带来损失,所以心里渴望捣毁新店的装修;最后,为转变运道,他产生放火烧铺子以换取保险金的想法并付诸实践。由此,残酷的社会现实面前,莫里斯不过是自在与自为失衡的牺牲品。

流浪儿弗兰克——迷失在多种文化夹缝中的异族青年,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人生、价值观以及道德观是与莫里斯的伦理道德精神截然相反的。幼年和成长中的不幸使弗兰克更多地关注满足自我欲望的需要。然而,好运道总是绕他而行,追求的东西也总是宿命般的从他手上溜走。为了感知自我存在,他像驴子一样,努力干活,然而“快定局的事情就在眼皮下砸了锅”[3]104。人生的各种滋味使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对于美国主流社会来说,就是一个缺乏归属感的“精神孤儿”。于是,作为一个既站在主流文化的对立面,又排斥犹太民族文化的异族青年,“他也就认输而安心当起流浪汉来了”[3]107,不存希望,不问时间,行走于现世,浮萍一样的存在。身处迷茫之中的他认为,运道那么坏完全是因为自己以前都在花费精力在做错事上,他应当通过犯罪改变人生的运道。行凶、抢劫的想法,让他兴奋、颤栗。他认为只要有远大的目标,即使这个目标给他人或社会造成伤害,也总比碌碌无为的人生有意义。这种扭曲的道德理念是弗兰克,在压抑、冷漠的现代社会流亡过程中,自我逐渐异化的呈现。

美国存在主义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不压抑、不克制自我的欲望,在《伙计》这部小说,马拉默德通过呈现这段自我异化为非我的短暂精神之旅,描绘了小人物自在与自为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现实生活的荒诞性,揭示了在美国主流文化、思想冲击下,他们自身产生的异化和犹裔非犹太意识。在物欲泛滥的社会境遇下,莫里斯与弗兰克所呈现的自我与非我的精神荒原,不过是个体探寻生命真谛时的一些无意义尝试罢了。

三、疏离、隔阂:文化夹缝中的人物生存困境

美国存在主义者威廉·巴雷特认为“异化与疏离”构成了存在主义的整个框架。在美国,战争带来的创伤、极权主义的盛行以及现代社会的发展都给身处其中的人们带来无根感、流浪感,基于这种社会境况,群体之间关系、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个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发生异化,淡漠、疏离、隔阂充斥在各种关系之中。在《伙计》这部小说中人物的生存困境首先表现为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之间的排斥、隔阂和疏离。犹太人莫里斯一家靠经营一间破落、老式的食品杂货铺为生,这间杂货铺位于纽约贫困区街头偏僻一角,铺子的地理位置映射了莫里斯一家人作为犹太人在纽约的生存境况——边缘的存在。尽管莫里斯每天早起一个小时为波兰女人提供面包,但是波兰女人对犹太人的排斥感丝毫不减,有时她甚至带着古怪的笑容称莫里斯售卖的犹太面包卷为“犹太酸黄瓜”,这些都导致了人际之间的疏离。另外,送货人奥托显然是对犹太移民怀有偏见的。奥托总觉得犹太人阴险狡诈,他劝弗兰克,“别给犹太佬干活,小伙子。”[3]71莫里斯排斥奥托,他坚持“绝不要欠一个德国人的情。”[3]4除此之外,犹太人所坚持的犹太人只能和犹太人结婚的传统观念等都使得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之间的疏离突显。同样是流亡至美国的异乡人,漂泊无根的感觉本应将他们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然而淡漠、压抑的社会环境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受限,疏离也就成为小说中各色人物难以逃脱的宿命。

犹太个人与主流社会之间的脱节是小说人物生存困境的另一表现。首先,由老好人莫里斯居住的社区来看,破落的黄砖房、老式店铺与公园大道上明亮的私人宅邸相比,本就映射着莫里斯与主流社会的疏离、脱节。受困于这间杂货铺,莫里斯不自觉地疏离现代社会,并逐渐将自己隔绝于主流群体社会之外。当一个德国人将卡普的铺子租下,并把室内装置搞的花样百出的时候,莫里斯是既羡慕又嫉恨的。那新式的冰箱、日光灯、货架将莫里斯遥不可及的梦想具体化,然而这些新式的东西却是属于他人的。莫里斯内心也在渴望改变,但“为他人受苦”的宿命最终还是将他束缚于那间吸人血的老式店堂。莫里斯实际上是和这间街角店铺一体的,店铺的命运即莫里斯的命运。德国人的新型商铺代表着主流社会的发展,这种发展与基本滞于原状的老式店堂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产生的差距实际上也就是莫里斯与主流社会的距离。

《伙计》中有关群体之间关系,个人与他人、社会之间关系逐渐发生异化的叙述,体现着存在主义哲学的普遍主题:人与人、社会之间的隔绝;漂泊无依的孤独感、无根感。在缺乏沟通、信任的现代人际社会,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迫于无奈,莫里斯等人都不能自主地成为人际关系异化的牺牲品。另外,马拉默德并不仅仅旨在将这些“精神孤儿”的形象绘于纸上,其娓娓道来的有关想要改变人与人、社会疏离现状,引导笔下人物走出孤冷一隅的尝试也是对身处普遍困境之中的现代人的一种启迪。

结语

基于存在主义的视角,《伙计》中个体于文化夹缝中所呈现的生存困境、人际交流困境、自我复归困境以及为摆脱困境而进行的努力尝试,既揭示了在信任感丧失的现代社会人们精神世界逐渐异化的根源,自在与自为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人们在反叛与复归的拉锯战中艰难求生的自我意识,又体现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疏离。马拉默德并不仅仅呈现这些身处现代社会的“精神孤儿”的疏离、无根之感,他所道来的有关底层人物对生活真谛、存在价值的探索,唤醒了人们被压抑的自我,促使人们重新思考犹太人与非犹太人的关系、犹太个人与主流社会的关系,开启一段自我复归的精神之旅。由此,马拉默德通过《伙计》将其对流亡过程中犹太人的生存状态推及至整个犹太民族,展现了犹太人在多种文化杂糅的社会中的“存在”状态以及“存在”过程中所不可避免的各式苦难、反叛与复归,传达了他对经典的犹太道德精神守护意识,引出“人人都是犹太人”[4]195的大义。

[1]徐崇温.《存在主义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2]刘敏.《存在主义在当代美国犹太文学中的足迹》.文学界(理论版),2012(11).

[3]伯纳德·马拉默德.《伙计》.叶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1).

[4]钱满素.《美国当代小说家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Alienation and Estrangement of Jews in The Assista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istentialism

REN Rui-fang
(School of Graduates,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Chongqing,400031)

Bernard Malamud,as one of the most prominent Jewish writers in contemporary America,creates several works with Jewish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such as The Assistant,A New Life,The Tenants,and so on.In these novels,Malamud,by shaping a plenty of memorable images of“spiritual orphans”,showing his talent at picturing the bottom society of American Jews.Taking The Assistant for example,through the analysis on people’s mental state and existential state with existentialism,this paper reveals the reasons for alienation in the spiritual world of individuals and the impregnation of modern society of rampant materialism to the relation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between humans and society.And it tells people the Jewish compassion feelings of Malamud,and conveys the existential meaning of literature: the world is absurd and life is suffering.

Malamud,The Assistant,self-alienation,interpersonal alienation,rebellion and restoration

I106.4

A

1674-8891(2015)06-0106-03

2015-12-25

任瑞芳(1990-),女,黑龙江人,四川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罗瑞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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