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奈德译寒山诗对古诗英译的启示

2016-03-18 19:35朱斌
安康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斯奈德英译译者

朱斌

(四川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院,重庆 400031)

斯奈德译寒山诗对古诗英译的启示

朱斌

(四川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院,重庆 400031)

斯奈德所译寒山诗可谓是我国古诗成功走进英语世界的典例,对其译者模式、文本选择和翻译策略的研究与反思必将对当下古诗英译有所启示。研究发现,“中西合璧”的译者模式、兼顾目标文化和本国文化需求的文本选择、以读者现实期待为准绳的“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不失为古诗英译的理想选择。

斯奈德;寒山诗;古诗英译;译者模式;文本选择;翻译策略

中国古典诗歌是我国古典文学的一座巅峰,也是世界文学宝库的璀璨明珠。对其译介,不仅可以弘扬灿烂的中华民族文化,拉近民族心理距离,而且可以更好地促进中西文化交流。其实,中国古典诗歌从未停止走向英语世界的步伐,我国学者吕叔湘(1904—1998)、翁显良(1924—1983)、许渊冲(1921—)以及外国学者阿瑟·韦利(Arthur Waley,1889—1966)、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1885—1972)、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等都对中国古典诗歌英译和传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21世纪以来,中国的国际地位不断提升,但尚存在着文化软实力不强的尴尬局面,这就迫切要求我们采取措施,着力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进而提升中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为达到这一目标,近年来,我国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和鼓励措施,搭建了众多平台,致力于中国文学走出去,如启动翻译出版工程、开展图书推广计划、参加和主办书展等。然而,所取得的效果并不明显。根据魏清光[1]的研究发现,从2004年到2011年的八年里,走出去的文学图书仅有19种。如近年来我国启动的《大中华文库》 翻译项目,“计划已经出版了一百七八十册。然而除个别几个选题被国外相关出版机构看中买走版权外,多数已经出版的选题都局限在国内的发行圈内还没有真正走出去”[2]。可以说,“在整体的大环境下,中国文学在英语文化中的地位并不乐观,中国文学在西方仍然是边缘化的存在”[3]。诚然,这与我国的国家地位和经济实力有一定的关系,但更与涉及译作产生过程的译者模式、翻译选材和翻译策略等相关。

如何让我国文学顺畅地走进英语世界,我们有必要总结和研究以往的成功案例[4]。纵观中西文化交流史,寒山诗成功走进英语世界可以说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典例。在国内受冷落的寒山诗经斯奈德介绍到英语世界后立即引起了学界和大众的关注,并在20世纪50、60年代的美国掀起了“寒山热”。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寒山诗歌被20多位译者再译,并且成功进入西方大学课堂,进而获得了“经典化”的地位。鉴于此,本文拟探讨这一典例背后的译者模式、翻译选材和翻译策略等相关议题,以期为我国古典诗歌英译提供现实参考。

一、理想的译者模式:“中西合璧”模式

中国文学在“西渐”的征途中,一直以来都是步履蹒跚。据英国汉学家杜博妮分析,“这种尴尬的局面的形成主要是因为翻译决策的失误和读者对象的误置所致”[5]。实际上,导致中国文学走进英语世界现状不理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翻译质量不高。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葛浩文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曾坦言,“中国并不缺乏好作品,而是翻译得不够,合格的译者太少”[6]。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之一马悦然也曾感慨,“中国的好作家好作品不少,但好的翻译的太少”[7]。我国学者余中先也一再强调译作质量的重要性。他指出中国文化外译应该满足三个条件,即“一流的选题,一流的翻译,一流的编辑”[8]。这里所提到的“一流的翻译”,其实指的就是“一流的译者”。换言之,当前中国文学走进英语世界,尤其是难度更大的中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最缺乏的是理想的译者模式。那我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的理想译者模式应该是怎样的呢?

为回应此议题,我们不妨看看中国历史上汉诗英译的成功典例——斯奈德英译寒山诗24首。在中国“默默无闻”的寒山诗被斯奈德“引进”到美国后立即“声名鹊起”,除与当时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因素有关外,译者本人的贡献自当不可小视。在这里我们不禁要问,译者是谁?他的资历和背景怎样?为什么人们愿意接受他作为译者?

首先,斯奈德出生于1930年的美国,非中国本土人士,为西方人士。其次,他的三个身份值得一提。第一,诗人身份。美国桂冠诗人R·汉斯曾在《时代,1996》杂志中称他为“美国才华诗人中最具才华的诗人之一”。他先后出版了16本诗文集,曾获得普利策奖和古根海姆研究奖等重要奖项;第二,翻译家身份。他一共翻译了24首寒山诗和17首包括王维、白居易、孟浩然、柳宗元等以山水和感怀为主题的唐诗。与同时代的其他译者相比,所译数量虽不多,影响力却很大;第三,汉学家身份。斯奈德与中国文化传统结缘始于青年时期。19岁首次读到中国古诗的英译作品便使他对中国古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53年起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开始全面学习东方语言文学。再次,斯奈德译寒山诗是在其导师陈世骧的指导下完成的。陈世骧祖籍河北,北京大学高材生,毕业后任教于北京大学和湖南大学,1941年赴美深造,后从教于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主讲中国古典文论和中西文化对比,擅长中国诗歌研究。在斯奈德译诗的过程中,陈氏对其的汉语指导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也就是说,24首寒山诗应该是斯奈德和陈世骧合作的结果。

怎样的译者才是目标读者所期待的呢?鲍晓英[4]认为,若译者中有目标语读者人士,翻译的作品更容易受其信赖和接受,因为这时的译者属于目标读者的“自己人”。一般来讲,读者在选择购买和阅读外国作品时,往往会关注译者是谁,是否具有权威性。他们通常会选择“自己人”的译作,而排斥“外人”的译作。试想,一本由英国人翻译成中文的《简爱》和一本由中国人翻译成中文的《简爱》摆在我们中国读者面前,我们会选择看哪个译本?想必,大家一般都会选择后者。那么,西方读者在选择中国文学译本时,估计情况也是如此吧。东西方译者翻译的《红楼梦》在西方的不同“礼遇”正好说明了这种情况。也就是说,中国古典诗歌英译最理想的译者应该是目标人士,最好是精通双语的汉学家,因为这类群体“既熟悉中国文学的历史与现状,又了解海外读者的阅读需求与阅读习惯,同时还能熟练使用母语进行文学翻译,并擅于沟通国际出版机构与新闻媒体及学术研究界”[5]。然而,中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我们又不能完全指望西方汉学家。一是他们人数有限,难以担当此大任;二是他们容易对我国传统经典产生误读和曲解。因此,必须有我们中国人的身影存在。也就是提倡中国本土译者和西方汉学家合译的模式,即“中西合璧”模式[9]。换言之,当前语境下,我们应该大力提倡并搭建平台让更多的中西方学者合作,取长补短,相得益彰,为中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做出实质性贡献。

二、理智的文本选择:兼顾目标文化和本国文化需求

梁启超在 《变法通义》 中论及翻译时曾明确指出:“故今日而言译书,当首立三义:一曰,择当译之本;二曰,定共译之例;三曰,善能译之才。”论点中的“择当译之本”,讨论的就是文本选择的问题。在梁氏看来,翻译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选择什么文本。美国学者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 也曾指出,“翻译最重要的任务是挑选,不是翻译”[10]。可见,文本选择的重要性不容忽视。一方面,选择什么样的文本进行翻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译本所体现的文学形象和国家形象;另一方面,文本选择恰当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译本在目标语中的接受效度[9]。

这里,我们以斯奈德选译寒山诗为例来研究文本选择的相关问题。众所周知,唐代优秀诗人众多,斯奈德却并未选取当时中国本土所公认的高成就诗人作品来译,而是选择了在中国处于边缘地位的寒山诗,且仅择取了300余首寒山诗中的24首。译者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这样“大胆”的抉择又为什么会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呢?研究发现,译者这些抉择不是随意而为之,而是基于对目标语文化社会发展需求准确把握的基础上做出的理智的选择。斯奈德译诗所处的年代(20世纪五六十年代)正值二战后,此时美国的翻译事业正处于黄金时期,当时翻译已“成为美国在文坛上寻求出路的一种重要手段”[11]196。当时的许多主流诗人和学者均认为东亚文明的经验,特别是中国古代的文明完全可以移植到20世纪的美国生活中去[12]。而且,禅宗思想在当时的美国社会受到极力地追捧,人们希望藉此来解决美国社会自身的弊病。斯奈德选择充满禅意的24首寒山诗正好满足了当时美国社会对异质文化的特殊需求,因而在目标文化中获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实际上,“从译作在主体文化体系中如何运作的角度来看,主体文化的文学规范、文化需求和预期,几乎完全控制了读者如何接受从外语译入的诗歌”。换言之,选择翻译什么不能完全脱离主体文化的规范和内在动力。如果打破这一规律,“他们能进入主体文化的机会就非常低了”[13]。那对当下我们大力提倡中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之文本选择有何启迪呢?我们认为,对于文本的选择,应该兼顾西方文化的内在需求和我国本土文化的诉求,努力在两者之间找到一种平衡,这样既可以保证文化不被误读,又可以保证所选文本在目标文化中的可接受效度。也就是说,我们在选材时不能单方面的“孤芳自赏”,认为是重要的就译,而不对目标文化进行充分调研了解他们的需求。因此,在“中西合璧”译者模式的基础上,中西方学者在选择文本翻译时,应考虑所选文本“是否符合目的语文化的各种规范,而且能够满足目的语文化当时的某种文化心理需求,同时符合目的语读者心目中业已形成的对源语文化的期待”[14]。只有满足这些条件,译作才能更容易在目的语文化中得到传播。

三、合理的翻译策略:以读者的现实期待为准绳

谢天振曾提出翻译方面的两个现象:“何以我们提供的无疑是更加忠实于原文、更加完整的译本在西方会遭到冷遇?何以当今西方国家的翻译家们在翻译中国作品时,多采用归化的手法且对原本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删节?”[15]这两个现象实际上涉及的是翻译方法和策略的问题。换言之,在中国作品外译的案例中所采取的异化的翻译策略和严格意义上全译的方法在西方接受效果不佳。然而,采取归化的翻译策略和删节的方法“产出”的作品却在西方有良好的接受效果。因为“一部作品的最终译文不仅取决于原文,还取决于它的‘服务对象’,以及译作接受地人们的语言习惯、审美口味、公众心理等非语言层面的因素。”[15]这里的“服务对象”指的是“目标读者”,强调的是译者的读者意识。正如葛浩文所说:“作者写作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他的译者,而是为了他的读者。而我们(译者)也是在为读者翻译。”[15]因此,在翻译中国古典诗歌之前,译者应该对目标读者进行深入分析和了解,掌握他们的思维方式、阅读习惯和认知模式,以便采取相应的翻译策略[2]。试看,斯奈德在翻译寒山诗时所采取的翻译策略。

斯奈德在译诗中主要采用了异化的翻译处理方式。如第5首中的“黄老”就被直接处理成“HuangandLao”;第10首中将“黄泉”译做“the YellowSprings”;第13首中的“尘俗”译为“dusty world”;第16首的“六门左右通”逐字对译成“Thesixdoorsleftandrightareopen”,这样的处理方式势必会为当时的美国文化注入“异国情调”元素,满足了目标读者对充满异域特色的中国词汇和句式的期待,以此来丰富本国文化自身大传统[16]。通常,译入语文化处于相对“弱势”和“边缘”的时候,译者大都会采用这样的翻译策略,以彰显异质文化的“充分性”[11]214。

同时,译者在译文中也使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如第2首中的“钟鼎家”被译为“familieswith silverware and cars”;第15首中的“一道将一德”被译为“OnetheWay and oneits Power”;第17首中将“平生随缘过”中的“缘”对译为梵语的“羯磨”(karma);第21首中的“伽陀药”被译为“Immortal-medicine”[16]。这样的处理方式再次彰显了译者强烈的读者意识。译者尝试用当时目标读者所熟知的词汇来处理富有中国特色的词汇,以期拉近读者与原作的距离,满足他们的期待。

纵观斯奈德英译24首寒山诗,我们不难发现,译者始终以目标读者为中心,采用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翻译策略顺应了目标读者(“垮掉一代”青年)的阅读习惯,满足了他们的期待需求,为诗歌顺利进入英语世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那么,当前我们是否应该采取这种翻译策略呢?恐怕不恰当。因为在20世纪50、60年代,美国文学多元系统正处于相对“边缘”或“弱势”的状态,翻译文学则占据了相对“中心”的位置,那时采取这种翻译策略当然是可取的。然而,目前英美文学系统大体处于“强势”位置,而我国文学体系仍属于相对“弱势”位置。在这样的语境下,我们就应该以读者的现实期待为准绳,大体采用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这样不仅保证译本在目标文化的“可接受性”,而且适度满足目标语读者对源语文化的“异”的期待[14]。

四、结语

中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主客观多重因素。斯奈德英译寒山诗24首所采取的译者模式、翻译选材和翻译策略对当前中国文学走出去,尤其是古典诗歌英译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中西合璧”的译者模式、兼顾目标文化和本国文化需求的文本选择及以读者现实期待为准绳的“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也许是古诗英译的理想选择。

[1]魏清光.中国文学“走出去”现状、问题及对策[J].当代文坛,2015(1):155-159.

[2]朱振武.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多元透视专栏[J].山东外语教学,2015(6):5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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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鲍晓英.“中学西传”之译介模式研究——以寒山诗在美国的成功译介为例[J].外国语,2014(1):6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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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赋格,张健.葛浩文:首席且惟一的“接生婆”[N].南方周末,2008-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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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胡安江.文本旅行与翻译变异?——论加里·斯奈德对寒山诗的创造性“误读”[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6):63-68.

【责任编校 李 婷】

Inspirations from Gary Snyder’s Translating Han Shan’s Poems

ZHU Bin
(GraduateSchool,SichuanInternational StudiesUniversity,Chongqing400031,China)

Gary Snyder’stranslatingHanShan’sPoemsisagoodexampleof Chineseclassical poetry enteringintotheEnglish-speakingcountries.Therefore,theremust havesomefar-reaching inspirations by stuyding and reflecting on thetranslator model,thetext selection and the translation strategy in this case.It is advisable that we should adopt the translator model of“co-translation of Chinese translator and Western translator”,select the text tobe translated based on the demands of both native and target culture,and take the translationstrategyof“domesticationfirst,foreignizationsecond”onaccountofreader’sexpectation.

Gary Snyder;Han Shan’s Poems;translating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the translator model;the text selection;the translationstrategy

H315.9

A

1674-0092(2016)06-0084-04

10.16858/j.issn.1674-0092.2016.06.018

2016-05-30

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培育项目“翻译规范视域下中诗英译策略研究——以斯奈德译寒山诗为例”(2014PY40);2016年重庆市教育委员会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中国古典诗歌‘走进英语世界’研究”(16SGH109);四川外国语大学科研项目“古典诗歌英译译者模式研究”(sisu201627)

朱斌,男,四川巴中人,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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