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运 华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文学期刊与中国近代女性文学写作
——以《礼拜六》为例
侯 运 华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礼拜六》共刊载43位女作家86篇作品,以小说为主,多为悲剧。这批小说集中描写民初知识女性的存在状态,对其人生轨迹、复杂婚恋观、辍学嫁人现象进行描绘,并剖析其成因;对女性向往彼岸、出家为尼现象的展示,对其自立、自为的描写与其姐妹情谊的刻画,凸显出女性寻求人生出路、释放现实压力的努力。众多女性作家艺术创新的努力,无论是心理描写、场面描写,还是复合文本、复调叙事的建构,抑或是片断组合、倒叙、象征等手法的运用,均表现出突破传统藩篱,彰显现代色彩的可喜迹象。民初女作家的创作,应该视为中国现代文学的有机组成,为其提供发表阵地的《礼拜六》等刊物也为中国文学现代化做出了独特贡献。
《礼拜六》;女性文学;存在状态;艺术创新
《礼拜六》是商务印书馆创办的文学刊物,它依托强大的经济背景和主编王钝根、包天笑等人的努力,成为中国近代期刊中最有影响力的刊物之一。《礼拜六》前后各100期,前100期自1914年6月至1916年4月,后100期自1921年3月至1923年2月以后。该刊物对鸳鸯蝴蝶派的形成贡献巨大,拥有民初最广大的读者群,因而被新文化运动倡导者定为旧文学的代表而大加讨伐。以往的研究者对其市民文学的品格、强调游戏、娱乐的特性等进行过充分研究;笔者也曾就其文学史价值发表过学术论文。本文则聚焦于其女性作家创作概况、所凸显出的民初女性的存在状态、女性文学的艺术创新等方面,以数据统计、文本阐释和理论论述等视角切入之,以对其做出客观、科学的判断。
《礼拜六》200期,能够确认的女性作家的作品共86篇,作者共43人,这在中国女性文学发展史上,是值得关注的文学现象,也是在新文学女性作家崛起之前即进行多方面创作尝试、此后又延续多年的文学生力军。她们的创作数量不一,其中幻影发表小说12篇,占所有作品的13%,占小说总数的20%;发表小说7篇的作家有2位——秀英、凌影;静英有5篇小说、筠笙和莲芬均为4篇。发表3篇小说的作家3位——颍川、甘露、翠娜;2篇的4位——杨黛娟、吕碧城、许贞卿、梁志澈;1篇的30人——温倩华、慧侬、绛珠、鹅西、镜花、佩瑛、璧魂、忏情、素纯、陆佩珍、默兰、席佩兰、刘惠叔、金士钰、青未、李绣斧、哈德门、琼芳、逸君、志萍、撷芳、怡琳、洁洁、惠宪、菁菁、CC女士、绛雪、何杏芬、慎如、勤黹。在女性登上文坛尚属少数的民初,一个刊物上出现这么多女作家,可见《礼拜六》的影响。
按照体裁类型分,86篇文本有小说61部,散文14篇,诗词11首。除了戏剧体裁,中国传统文学类型均有。戏剧的缺席,与当时文学界对戏剧内容淫邪、难入高雅之堂的定位有关。女性作者多为大家闺秀或豪门媳妇,无论是其审美趣味,还是其家庭背景,均制约其接触戏剧,故创作时难以涉及此文体。实际上,戏剧的缺席,反映出女性在民初的阅读视域与审美特征。从语言类型看,86篇作品,文言65篇,占76%;白话21篇,占24%。文言、白话的比重符合《礼拜六》所处时代的文学语言发展总趋势,即文言还处于主流地位,但白话已经悄然兴起。若分开观察,前100期刊载的36篇作品,全是文言;后100期50篇作品中有21篇白话文,占42%。接近一半的比重,凸显出《礼拜六》女作家顺应时代潮流,采用白话创作的特点。
从小说的情感、题材类型观察之,也能够看出民初女性文学出的独特风貌。61部小说中,悲剧39部,占64%;喜剧10部,占16%。没有鲜明情感归属的12部,占20%。前述数据告诉我们,民初女作家对社会现实的整体认知是悲观的,对生活其间的青年男女的命运感知是悲剧为主的。这种现象,是民初社会环境、时代思潮使然。刘纳曾注意到民初文人的绝望:“在一个世纪的清晨和一个‘民国’的黎明,南社作品却呈现出灰惨的心理图景。……这是中国文人第一次集体领受近于绝望的幻灭感。”[1]哀音笼罩文坛,惨景充斥文本,敏感的女作家笔下更多凄婉的悲剧。
依照题材观察之,则婚恋题材35部,占57%;社会题材10部,占16%;教育题材10部,占16%;家庭题材5部,占8%;科学、侦探各1部,占3%。受制于作家的经历、知识和情感聚焦等因素,婚恋成为作家们表现的热点,凸显出民初女性最关注的内蕴。对于青年人而言,最切身的事情,莫过于恋爱、婚姻等;爱情的到来带给人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使其感受到世界的温暖与光明,却受阻于社会思潮和家庭压力。诸多萌生于校园的爱情嫩芽,还经受不住社会狂暴的风雨摧残,于是,外来势力的打压往往成为青年人爱情悲剧的主因。范烟桥在《民国旧派小说史略》中认为:“辛亥革命以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婚姻制度,渐起动摇,‘门当户对’又有了新的概念,新的才子佳人,就有新的要求,有的已有了争取婚姻自主的勇气,但是‘形隔势禁’,还不能如愿以偿,两性的恋爱问题,没有解决,青年男女,为之苦闷异常。从这些社会现实和思想要求出发,小说作者就侧重描写哀情,引起共鸣。”[2]以小说揭露摧残爱情者的罪恶,成为女作家争相表现的主旨。然而,欲解除爱情的枷锁,不能不依靠社会大环境的改变和家庭氛围的缓和,因此,如何改革社会制度、怎样唤醒封建家长等也成为民初女性文学的热点题材。
若考察小说的描写空间,则国外题材7部,占11%;国内55部,占89%。这样的题材分布,恰恰说明女作家们熟悉的领域依然在国内,她们亲身经历或耳熟能详的生活最容易出现在文本里,而较少表现西方世界。跟同期男作家相比,她们尚不具备跨越中西文化藩篱的能力,更不可能短时间谙熟西方文化内涵与社会题材,因此,形成民初女性文学创作的一块短板。
从作家、作品分布情况,也可以看出民初女性作家的发表周期与创作心态。其刊载的女性文学作品,前100期以幻影、秀英、静英为代表作家,后100期当以凌影、筠笙为代表。其作品分布非常集中,幻影的小说集中在第19、22、48、61、62、67、70、73、81、82、83、86期,秀英的小说则在第60、66、70、74、77、86、94期,静英的小说发表在第41、42、59、64期。从中可以看出,她们均为几个月的创作周期,此后再无作品发表。后100期的凌影周期稍长,其小说发表发表在第153、165、182、184、188、195、200期;筠笙的4部小说发表发表在第155、156、157、163期,几乎就那么一个月左右。
这种现象凸现出民初女作家怎样的创作状况和创作心态呢?其作品集中于特定时段发表,说明女作家不靠写作为生,而是在相对优裕的生存环境下,为了表现自我对社会现实的感悟,或闻听一些女性不幸的生活经历,即提笔创作,然后投寄到《礼拜六》。因此,她们没有急于发表的心境,更不接受刊物的报酬,几乎所有女作家作品后面都附有“不受酬”。惟其如此,其创作心态相对从容,很少存在有意拉长篇幅的情况,而是有所欲发就写,情尽而终。除何杏芬的连载小说《红粉逃禅录》近5万字外,其余皆为千字文,有不少是几百字的小小说。随兴而作,兴尽即止,使其小说大多读起来轻盈流畅,较少沉滞晦涩之感。
《礼拜六》所刊载的女性文学作品,并非以民初社会各阶层的女性为表现对象,而是以女作家们自我身份以及自我生活所涉及的女性为主。通过这些人物的人生遭遇、生命悲剧等方面的展现,将民初社会的特定画面凸显出来,进而启发读者追寻悲剧产生的原因,思考怎样的存在才是符合人性内涵的存在,尝试建构起女性的理想世界。
这些小说的主人公多为知识女性,包括女学生、接受过传统教育的大家闺秀等。其共同特征是拥有知识,因而对自己的人生、对女性的命运有较为深刻的理解与思考;同时,因为知识构成的不同,也导致她们对相似问题的观点差异很大,甚至相反。概言之,接受近代西方文化影响的女学生们,大部分为中学生,其关注热点多为婚姻、恋爱问题,思想倾向于自由恋爱;遇到家庭阻挠时,也能够做出微弱的反抗。那些大家闺秀则更多受限于传统观念,虽向往自由恋爱,却对其加以批判;也可能自由恋爱,却屈从家长的安排。因此,其婚恋观呈现出矛盾状态,人生悲剧的可能性就更大些。如颍川的言情小说《火里鸳鸯》(第66期)叙述铁华勋爵与矿工养女滴丽斯的爱情故事。小说情节并不复杂,其婚恋观却较复杂,一方面,肯定铁华能够超越门第观念,爱上矿工养女;一方面,依然以门当户的理念制约叙事结局。得知铁华的真实身份时,她感慨:“君何不早已姓氏相告,致予度君亦贫贱中人。噫!妾实不应允君护我行也。”直到外祖父相认,门第相当后,爱情才成功。文本有新的观念出现,又折回到就的窠臼之中!镜花的言情小说《爱之果》(第74期)叙述宗寄凡与何冷香青梅竹马,因家贫不被允;女励之,学医四年成就事业,仍不能如愿。后女被母亲许陈姓绅士子,将闺蜜好友介绍给宗。死前致信宗,希望他将自己所建孤儿院维持下去。小说表现出矛盾的爱情观。“予自识汝以来,未尝一刻忘。然予手亦未尝许汝一握也。吾国古教,授受不相亲。虽不可太泥,然亦不宜太放。且人之相爱,贵相助,不贵握手,不贵言爱也。爱出诸心,岂一握手足以示爱,而置大事于不顾。国将亡而不知救,社会腐败而不知化,见贫苦而不加怜恤者,得谓之真爱情乎?”欲自由恋爱,却坚持“授受不亲”;想在“不可太泥”与“不宜太放”之间选择中间路线,显然只能构成悲剧。这样的主体意识带来其矛盾行为——她“不抗母命”,婚后“从一而终”;又拿出私房钱,竭力办孤儿院,将爱情与服务社会结合起来,实为无奈的转移。
渴望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一条中间路线,实为民初知识女性企求在自我选择与家长接受之间走钢丝绳的心理外化。这使小说中的女性们活得异常疲惫。筠笙的小说《嫁之前》(第155期)叙述“予”乃在校女生,本与同学弟弟李成仁相爱,却听从母亲安排与姑表兄顾留影结合。她给成仁的信,鲜明地凸现出徘徊两界的心理:“妹目今日之自由女子,不知用情之道,因一时之冲动,顾一时之恋爱,蓦与未稔品性之男子交际,致贻终身之痛者,每为扼腕。妹非不知共和国民,当尊视自由也,然而只知自由而不知限制,亦非可得幸福之道也!”她认为:“予雅不欲因李君肤浅之友谊,而殃及予母诚挚之爱情也!”李成仁回信曰:“要知良好之家庭间,无须争婚姻自由之权。盖为家长者,亦绝不愿贻误其子女之终身也。我姊尽请服从令堂之命,而玉成之。”收到此信,她认为成仁是“聪明人”、“仁义之人”!两个接受现代教育的青年人,竟然具有相同的思想内涵,即向往自由恋爱,却不敢得罪家庭;有追求爱情之心,却不能付诸行动。左顾右盼之际,爱情已悄然离去。倒不如凌影在杂谈《余之所愿》(第182期)中通过八句祝愿语,喊出了女性婚恋观更为合理——“余愿为世间痴男怨女作寄书邮!”“余愿为情人之心!”“余愿化为红丝系于多情儿女之足上!”“余愿多情之女子勿滥用其情!”“余愿灭尽薄幸人!”“余愿手持钢刀杀尽天下之媒媪!”支持自由恋爱,反对媒妁之言;愿意促进相恋者的爱情,剪除滥情者和薄情人!
生成于民初的婚恋观制约着女性们的爱情、婚姻生活,预置了其独特的人生轨迹。这些小说中,集中描述女性人生道路的有12部,或描写战乱对女性命运的决定性干预。如秀英译的《寻夫记》(第60期)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叙述爱丽夫人与爱丽度蜜月期间听到法国召唤,乃鼓励丈夫从军。丈夫在森林一役死于德国绿气炮,她到前线寻夫,转为军人不得,遂悲痛而绝。其《青楼恨》(第70期)叙述苏州富家女金丽华于武昌起义后,父逝、母携金逃;欲到苏州寻舅父,被人骗卖于妓院。遇常州人钱竞天,想嫁而未得,吞鸦片自杀。既表现女性命运因遭遇战乱而突变,亦凸现女性的无力自存。而其《杀妻记》(第77期)所叙故事更具性别色彩——英国人麦克留学德国,与德国人梅丽相爱,后回伦敦结婚。一战爆发,英德成仇国。一次,酒后的麦克限梅丽三日离开;梅丽辩驳之,被枪杀。此文本具有多重内蕴:其一,宣扬爱国思想。其二,男人的爱国竟然可以杀掉女人的形式表现出来,女作者竟然觉得“可敬”,女性的自觉尚未来到。其三,将民族意识凌驾于两性间的爱情之上,显示出作者自我意识的淡漠。惠宪的《娟妹之死》(第171期)述女校学生慧娟因母亲贪财,嫁给百万富翁之子曹俊华;当劝夫不要夜不归户时,竟然被手枪打死。可见,无论是战争,还是财富,都可以成为左右女性命运的决定因素。
相对于城市知识女性,乡村女孩和城市女佣更处于社会底层,其命运更能映照出时代色彩。幻影、凌影、忏情等作家均注意到了这一群体。幻影的《灯前琐语》(第81期)讲述卢妙仪作为妓女弃女,被妓院梳头女佣收养。12岁被富翁以3000金聘为待年妾,月供50金。18岁时被学校推送报考牛津大学;临近考试,却放弃了。原来,他不得不嫁给富翁做第七妾。卑微的出身,寄养的环境,不仅使其生长过程缺乏温情,更决定其无法自决的人生道路。因此,其出众的才华不但没有为其命运增彩,反而令读者万分惋惜。其《农妇》(第83期)为小小说,以医院看护的视角叙述一位难产农妇的悲惨人生。她临产前先是帮丈夫担沙石压田,后乡村被收生妇所伤,“毒苗及血”——细菌感染而死。其小小说《棒下》(第165期)叙述王秋英9岁死了妈妈,爸爸被该诬偷盗而冤死狱里中;堂叔收留之,被婶子厌恶,遂卖到张吉昌家做婢女,因为茶水溅到三姨太衣服上而被打死。贫穷导致乡村女性往往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呈现出麻木、凄惨的生存状态。但是,也有果敢、自主的形象出现。忏情的《小玉去矣》(第99期)叙述金韵梅父母早亡,家财为同族嗣兄挥霍,祖母与其订婚毛家,她只好辍学嫁人,不料毛公子无才无德,貌似判官,已有两子。其婢原名李阿珠,聪明伶俐,改名为小玉。看到小姐如此屈辱的生活,她劝其自立:“以小姐之才,何处不可以活?恋恋于此牢狱,何为者!”却遭到小姐斥责,小玉失望之至,不辞而别。小姐囿于传统文化而难以自救,小玉则奋然而出,有一定的自主意识。主仆二人的命运,构成鲜明对比,凸显出民初女性命运之多向性。
在描述知识女性的小说中,女学生辍学嫁人是较为醒目的现象。筠笙最关注此现象,且有独到剖析。其《痛语》(第157期)叙述从妹丽娥的女同学王爱娟的遭遇——瘟疫流行,母亲、弟弟、妹妹皆死;父亲得友人宋某邀请,到哈尔滨帮其管理生意。宋以其妹妾之,却将爱娟作为交换,做宋家儿子的妾;爱娟倍受大妇欺凌(鞭打至流产,丈夫不敢管),不久死亡!爱娟本与陈桓生自由恋爱,却不得不服从父亲的安排。其《嫁之前》中“予”也是辍学嫁人。离校时,老师纷纷嘱咐她明年来继续完成学业,“但同学之适人者众矣,能继续求学者,十不得一二。”出嫁当天,面对同学的调侃,她笑曰:“妹旡噪!三年内,妹亦为夫人,为太太矣!”此言道出民初女学生的共同命运。小说对女性辍学嫁人现象展开思考,认识到女性沦为家庭妇女之乏味、悲哀;自己的遭遇,不希望后来者重复。故小说结尾曰:“夫人太太者,苦恼之代名词也!家事之余,戏草斯篇,刊诸《礼拜六》,幸今日之女学生,勿厌弃学生生活,冀早作夫人太太。要知夫人太太者,天下最乏味事也!”以有知识的生命个体,明白辍学嫁人是葬送自我前途的事情,却不能、不敢起来反抗之,既是民初女学生自我意识不够强大使然,也不应忽视当时尚不具备女性自立、自主的社会环境。
为何民初女性的人生道路多为悲剧?《礼拜六》刊载的女性作品多维度地展现了它的成因。其中37部以知识女性为主人公的小说,酿成悲剧的原因为社会因素(水灾、战争、风俗等)的23部,占62%;家长作梗的12部,占30%;男性移情仅2部,比例极小。可见,社会存在依然是决定女性命运的主要因素,家长包办婚姻并非恶意祸害女儿,也是按照社会习俗办事,因此,与新文学中的女性文学作品聚焦封建家长不同,这批小说可能更接近时人的认知。最具有说服力的小说是连载于第193—199期何杏芬的《红粉逃禅录》,小说的叙事时间为壬戌(1922)年,叙事地点为江苏武林城外极乐庵。通过女性的视角,主要描述24位尼姑出家的故事。从妙修、妙香等妙字辈到慈云、慈贞等慈字辈,年龄跨度从十几岁到四十多岁。她们出家的原因,11人因为家长逼迫,有6人因继母虐待或欲卖之。与未婚夫有关的5人——被未婚夫抛弃者2人,未婚夫死者2人,不愿嫁父母所定未婚夫者1人;丈夫死者3人,丈夫出轨或不走正道者3人。22人的出家,多为外在因素,尤其是女性虐待女性和对异性的失望,是这些女性出家的主因。怡琳的《文娟祝发记》(第164期)与其相似,叙述女学生杨文娟从小与施丽生订婚,出嫁后被婆婆任氏折磨。无法忍受,到杭州出家为尼。可见,不同女作家在思考相同的问题,即女性怎样才能摆脱社会构建的沉重压力,找到自己的伊甸园呢?如果不得已,还要生存其中,有没有可能在现存社会内部找到缓解压力、倾吐幽情的途径呢?
对超越世俗生活的理想世界的探寻与建构,是《礼拜六》女性文学中值得注意的内蕴;对彼岸的向往,是民初女性无奈的人生选择。即便是不能跳出此岸,她们也会在艰难人生夹缝中,追求自立、自为;或于闺房内、同学间,构架起姐妹情谊,成为其寄托幽情、借力缓压的私密途径。
《文娟祝发记》中出家的慧华俗姓周,乃中学毕业,丈夫“是个纨绔子弟,一味狂嫖滥赌”,愤而到杭州静莲庵出家;妹妹未婚夫死后,也被她劝出家,法号慧圆。出家后,“无忧无愁,清清静静的,很是安乐”。文娟出家后,看到“庵中地方洁净清雅,众尼半工半修,大家都非常和爱勤谨。”后来,丈夫丽生也出家,“从此这一对少年夫妇,男的为僧,女的为尼,到(倒)做了志同道合的莲友,也不再生绮念了。”《红粉逃禅录》中对出家后生活的描述更多,极乐庵的尼姑,“大的不过二十七八岁,小的仅十七八岁。他们年纪虽青,却都是严守清规,一心修行,志坚行洁,品性高纯。出家人素重平等博爱,他们师弟兄们同工同修,实行互助,非常的友爱和好。虽然出身家世,各各不同,萍水相逢,因缘偶合,却都志同道合,情意相投,到(倒)比人家同胞姊妹还要亲热。”尼姑分三等:“第一等都是些有着产业,经济充足,自愿为尼的。他们真心焚修,一尘不染,志行坚决,人格高尚。他们的生活与行为,都极清净纯洁,其心悠悠,其乐融融,真是很可羡慕,很可钦敬的。第二等比第一等略次些。他们因为经济不裕,不得不敷衍施主,替人家念念经折折锭,得些布施过活。以上两等,大都是半工半修,尽能自立的,比起那些专靠丈夫度日的俗家女子,要高尚得多。……那第三等便是尼妓了,却为数不多,没有几处地方有。”对尼姑这一特殊群体的关注,使得这些小说内蕴特别:对化外世界的肯定,意味着对世俗生活的否定;对尼姑类别的全面描述,则客观地呈现出民初宗教界女性的存在状态。
当众多女性聚集于如此幽静的空间时,其生理欲望如何满足?《红粉逃禅记》描写了寿清尼姑庵的情况——尼姑多为从小买来,并不全剃发,15-16岁部分落发,“若是有人看中了,可以娶回去做小。”“我们名虽是尼姑,其实和做婊子差不多。我们经忏虽也会念,却不靠此,到(倒)是靠的几户相好施主。不但我们师弟兄三人有相好,连师父、师叔都有;而且我们还有一种特殊本领,可以以女作男,所以还有女相好,都可以到庵里来玩耍吃酒住夜。”能够随时变换自己的角色定位,既有满足客户需要的原因,也难以掩饰部分尼姑对世俗生活的难以忘怀。妙香出家前,其继母阿春就这样劝她:“做一个女人,只要有得好穿好戴,有得打扮,有得出风头,有得好吃好喝,有得玩,有得男人来陪着,就好了。……你去看看那些人家的奶奶小姐,有几个及得做婊子的自由快活?”初到朱少爷家时,“他们夫妇俩时而当我尼姑,时而当我和尚,我竟做了他们的公用玩具!”朱少爷的姨太太情芳剃光头发,却花500元买两套逼真假发。这样,她可以随时改装,或姨太太,或尼姑。身份的多重性,实际上意味着主体自我意识的迷失;无论是不知该是何身份,还是不断变换身份,均为自性的消失;女性自性的消弥,需要靠不断变换的社会角色来定位自己,恰恰凸显出她们未觉的悲哀!
为了应对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民初女性文学中的人物也尝试寻求自立、自为。颍川的《绿篮记》(第65期)叙述卜露蒂与蕙露的爱情故事。后者虽家世显赫,却荆钗布裙,且保持女性自持之美:“予生无慧心,不及社会中之女子,能向男子弄情,役之如仆隶。”亦敢于争取基本权益,面对叔叔责难,她为弟辨曰:“历高初未行恶,叔父何恨之甚?予固承认曾与历高密通消息。然予爱弟情深,致违叔父严责,虽受重罚,予亦无怨。”正是蕙露坚持原则、自持自守,才既保护了弟弟,又赢得了爱情。外国女性如此,中国女生如何呢?佩瑛的《雄辩之女学生》(第78期)叙述女师大学生碧秋,不满老夫子杨文德坚守旧礼、对学生动辄得咎,故以守孝心为由化装、着宽履旧服;杨代地理课时,欲惩罚之,却被她抓住讲错处;惩罚她课间十分钟写一篇英文论说,出题曰——House is an useful animal,本欲考“马是一种有用的动物”,却误写为“房子”,将“r”写成“u”,同时误用“a”为“an”,弄巧成拙,自己难以下台。尽管碧秋答应为其保守秘密,杨还是辞职而去。小说塑造一个有知识、人格独立的女性,不畏权威、敢作敢为,却不蛮干,是一个新女性形象。对保守者的揶揄、对同学的帮助和尊重、保守他人隐私的性格内蕴,使其形象丰满。吕碧城本是自立有为的现代女性,其词作《烛影摇红·癸丑春感蒙古事而作》(第118期)即感慨中国与俄国交涉、保住外蒙事。其《美洲通讯》(第122期)中刻画出其独立自守的存在状态。“病榻无聊,悽绝家国身世之感,而枕旁之电话,尚绎络而鸣,乃诸报馆访员之欲谒见者,已一概谢绝。虽病决不就医,生死一任天命!”不喜欢喧哗,远离媒体,减少是非;坚守自我立场,顺应自然。对美国宣传中国社会的负面反感,凸显其爱国意识、忧患意识与超越男性的胆识。“此间戏园及电影,每暴扬中国社会之劣迹丑态,中国在世界之价值,亦已扫地。城与西友谈及,辄极力辩白,然口谈无益,现正设法运动美国官场,冀禁止之,不审有效否?前在华盛顿曾谒中国公使,希谈此事,彼竟搭官僚架子,拒而不见。试问彼于外交界能靦颜傲否?在外人眼中视之,能与他国公使平等否?”不满现状且敢于对美交涉,设法顾及国家颜面。希望国家能够在国际上有平等地位。可见,其见识、胆识均超越同代人。凌影在《他为甚么死的》(第188期)中直接进入文本,透出其身份与职业。“民国八年前,我在淑贤女校,领唱音乐的时候。”应该说,吕碧城、凌影等人的现实实践与文学创作是相通的,她们以个人的成功印证着文本中所倡导的理念,也给现实中迷惘、寻觅的女性提供了自立的榜样。
自立自为需要才识和胆识,也需要机遇。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遇到的,因此,民初女性还需要找寻到能够化解郁闷的同伴;姐妹们长期交流,情感非同一般,便产生女性主义所谓“姐妹情谊”。肖瓦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中认为,姐妹情谊是“女性团结一致的强烈感情”。美国女性主义历史学家吉娜维丝认为:“妇女由于独特的性别特征而形成的特殊的妇女之间的关系,这种互相关怀、互相支持、相依为命的感情同充满竞争的男性世界的伦理和价值观念截然不同;而是以强烈的政治色彩团结受压迫妇女开展女性主义运动。”[3]此处借用以指民初女性文学中女性间相互倾诉、相互支持的密切关系。鹅西的《苦海沉珠记》(第63期)叙述珠与恩郎、韩家公子的感情纠葛——在汴时,恩郎与珠一起就学,青梅竹马;多年后,恩郎为作报官主笔。两人相逢后,珠违父命坚持与恩郎的情感;但恩郎移情他恋,珠发现韩公子人才出众,后悔不已,遂服催眠药水自杀。其旅学京师的好友好君,既帮助她传递情书,也帮助她探测韩公子,且劝解其忧思,堪称典型的“姐妹情谊”。青未的《双璧小传》(第135期)叙述刘俊璧、陈灵璧与闻杰、闻侠兄弟的爱情故事。她们认识到“天下无好男儿”而持“独身主义”,闻氏兄弟难以靠近。杰梦见意中人时被告知:“侬姊妹绝意婚姻,岂可因君而改素志?君果爱侬姊妹,若能易弁而钗,则侬等不妨与君订姊妹交。若欲求伉俪,则劝君早息此念。”订交后,“连坐纵谈,互相爱慕。从此每遇星期,必聚阁中,风雨无间,荏苒半载,交谊益深。”以男子形象不能接受,以女儿形象则亲密无间,此小说寓言般表达出作者的意蕴——两性间往往互相戕害,俊璧的姐姐、小姑都是嫁人后夭亡,化装为女性的兄弟二人则顺利与双璧结合。尽管小说并没营造大团圆的局面,而是让俊璧与两兄弟参加同盟会起事而牺牲,却反证了姐妹情谊的价值,因为灵璧留下来侍候婆婆,替兄弟尽孝。何杏芬的《红粉逃禅录》中也有姐妹情谊存在,妙圆、妙觉,慈云、慈济,原是主仆,当残酷现实逼迫她们一起走向极乐庵时,已成为亲密的姐妹;妙珠、妙慧原为姑嫂,但来自婆婆、继母的虐待使其在尘世生活中就相互帮助,终至一起出家;妙波、妙根也是姑嫂,出家前即关系密切,当嫂子因丈夫出走、小姑因未婚夫死亡而陷入现实困境时,二人选择了相同的归宿——当尼姑!能够在遇到困难时抱团取暖,实在是民初女性难得的自我减压,也是女性间心理释放的最佳途径。
尽管《礼拜六》并没有出现女性文学大家,但是,众多女性作家的创作所凸显出的艺术创新的努力,不仅促进了中国小说在近代的艺术转型,也为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进程提供了有益的借鉴。无论是心理描写、场面描写,还是复合文本、复调叙事的建构,抑或是片断组合、倒叙、象征等手法的运用,均表现出突破传统藩篱,彰显现代色彩的可喜迹象。
中国传统小说擅长通过行动、肖像等刻画人物形象,对于人物心理及其活动的场面描写较弱。《礼拜六》上的女性文学在这些方面进行了有益的探索,颍川的《郎颜妾臂》(第63期)叙述莲霞因爱惜自己的美臂而与男友左飞理分手,左上前线成为英雄,面部受伤严重。她后悔莫及,遂参加红十字会到前线,献出臂上皮肤为其植皮,两人相爱如初。此小说心理描写到位,真实反映女性爱美之心能够抵达极端——莲霞因为臂美家富,担心嫁给左以后必然干家务而损伤美臂:当左向她求爱时,“莲霞紧闭樱唇,心目中方现一贫苦之幻象——白板柴门,烟炉尘甑,不堪入目,臧获无多,仅一粗婢,匍匐灶下。己且与左飞理居卑食粝,鹑衣百结,思之欲呕。”可以说,生长于富贵之家的她被自己幻想的情景吓坏了,故告诉左:“妾固爱君,然且畏贫。”前者使其能够再找回爱情,后者使其暂时失去爱情,非常贴切地写出了恋爱初期女孩的心理。素纯的《侬之恨史》(第110期)叙述素纯与墨郎自由恋爱受阻而酿成悲剧的故事。墨郎母死,继母阻挠其恋爱,且派人讽刺素纯:“再不自悔,必将毁其名誉”。她心理复杂,“侬之事,光明正大,于良心无愧,何悔之有?为保全墨郎母子感情计,侬不得不割爱而下绝交之剑。”后忧郁成病,死前给墨郎致信,言说无奈之情。自由恋爱之艰难、女性心理之复杂幽微,皆表现出来。而带有浓郁异域色彩的场面描写,也给民初女性文学染上异彩。颍川的《火里鸳鸯》(第66期)描绘假面舞会场景——“是时夜色澄明,暗香初动。铁华勋爵邸中,开乔装跳舞会,大宴宾客于后园,树上遍悬五色小提笼,临风摇曳,异彩缤纷。宾客俱戴假面具,服古装。或扮法兰西之古王,或饰意大利之古后,或作亚打王之将军,或作罗马之大勇士,或作希腊之古美人,奇形怪状,济济盈堂。”这样的场面,既是男女主人公相遇的背景,也能将读者带入华美惊艳的氛围里,为其爱情的成功渲染了气氛。
小说的叙事结构承载着创作主体的意旨,成功的叙事结构能够为文本增加叙事张力,增加小说的内蕴。民初女作家或将自身经历融入文本,形成复合文本,如幻影的小说《噫惨哉》(第62期)以广州水灾、火灾后逃难到香港的青年男子的视角,叙述其逃难途中又遇到劫匪,致使母亲、儿女及家产皆杳无音讯;他与妻子借住店中,靠人接济度日的悲惨生活。结尾处作者感慨:水灾后“香港政府援例议助五万金,西人士女亦慨然捐巨款。我思中国不乏富绅大贾,善长仁翁,其亦慨念同胞,一加援手乎!幻影草是篇,亦为难民请命也!然而,幻影故乡亦成泽国,母嫂姑侄,未卜能无恙否也?”这样,既说明小说有现实基础,又将自家遭遇写入小说,形成复合文本。《侬之恨史》则一方面叙述素纯与墨郎的爱情悲剧,一方面附上作者致周瘦鹃信——“瘦鹃小说文鉴:昨阅《礼拜六》,见有‘征求小说启’,故敢以《纯之恨史》一篇奉上。篇中纪事,均为实情,惟其结果,乃纯宵来之恶梦耳!纯固未死也,祈小说斧正!或登之《礼拜六》上,使天下为父为母者阅之,或可少变其专制手段耳!若上帝见怜,使恶梦不成,有情人成了眷属,则纯当更作《劫后缘》一篇,以赎阅者为纯落泪之愆!”书信作为亚文本,与正文构成呼应,既说明故事真实,也凸显创作缘由与未来计划。筠笙的小说《美人面上的微生虫》(第163期)运用得更有特色,以“微生虫”视角写人物,同时,加括号说明作者对微生虫生活、情感等的观感,二者交替出现,形成复调叙事——少年与美女约会时,美女言老妪阻挠,二人一边吃面包,一边“用者外国话代替骂他这老妪”,此时,微生虫觉得“少年恨着他,不是自家人,还可以原谅,至于这美人,却是老妪亲生的女儿,你骂他,不是抛弃父母抚养的深恩吗?”(倒是微生虫有孝思!)微生虫钻入少年鼻子里,与雌性微生虫交往,却口称“不忍拂他的美意”,此时,作者插入评论(何等堂皇);雌性微生虫叙述少年强行吻邻家女时,雄性微生虫认为少年“太不守了规范,未免混账”,则插入(请你不要混账)。当二者结合时,插入(不瞒人,倒也老实)。当少年被其子孙分居耳鼻口腔等处而患肺病时,微生虫感到抱歉,插入(这些无耻男女,倒也用得着你,不必抱歉)。复合文本的建构及其复调叙事效应的形成,增加了小说的情节波澜,强化了叙事魅力,也是中国小说叙事艺术进步的表现。
从叙事技法角度考察,《礼拜六》上的女性文学也多有突破,片断组合、倒叙、象征等手法均有成功运用。截取生活中富有意义的片断,按照创作主旨组合起来,是西方短篇小说常用的手法,也是新文化运动中胡适极力倡导的方法。幻影的《贫儿教育所》(第61期)即有两个画面组成,先是现实画面:凄风苦雨之夜,幻影推窗所见——两个卖唱瞽女滑到在地,却被众无赖嬉笑围观。幻影既感慨“两女不幸”,亦痛惜“无赖幼未受教残忍如斯”,乃撰此理想小说。之后是作者想象画面:茜乡人大多务农,儿童缺乏教育。某女士来设贫儿教育所,免费收儿童入学,“一年之后,村中渐有起色”;受教四年者,男能就业,女能助人,“茜乡于是乎富庶,人知爱国济人,无奢靡之风。贫者富而富者仁,无赖盗贼以绝。”二者互相衬托,凸显出女性救世的理想。慎如的《卖买式的文明婚约》(第197期)也运用此技法,小说通过两个场景——一为四个少年男生,议论女子的进步与否;一为两个女生议论一对自由恋爱的故事及其结局。贯穿其间的是王氏兄妹,凸现出民初青年男女婚恋的现状。《人月重圆》(第67期)《女学蠹》(第86期)《嫁之前》(第155期)等小说则成功运用倒叙手法。《人月重圆》将新婚之夜的场景先描述出来,然后转到婚后不合而返家,再叙述其一系列变故,最后通过弟弟串联而团圆,颇有波澜。《女学蠹》从吴瑞珍旅馆数珍宝、钞票的情节写起,再叙述她与富翁之子周致远的婚恋、骗逃的故事。《嫁之前》开头曰:“民国六年十二月七日,为予于归顾君留影之期。换言之,即开始二十一年来所未经之生命也。”然后,回忆三年前的暑假生活、在校期间的学生交往和与李成仁的认识等。这样叙事,使得文本能够以较短的篇幅承载丰富的内蕴。而像《红粉逃禅记》《文娟祝发记》等小说对现实的逃离与对佛界的赞颂,亦构成具有象征意义的内涵,充盈着对民初社会现实的否定。尤其是后者,叙述丽生从北京追到杭州,听人议论有女学生、少奶奶要剃度时,猜到是文娟;但是,因一夜难眠,第二天九点多才起来,而文娟八点多剃度的。故小说中感慨:丽生“只自恨起身迟了两小时,以致成此大错。若是早来了两小时,这盘中的青云还好好的长在他头上,一丝未损。”两小时的迟误,人生大逆转。其象征意义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凸显人世间诸多事情皆看机缘。缘分在,人相聚;缘分尽,咫尺天涯啊!诸种手法的尝试,在在凸现出女作家们改造传统小说叙事方法的努力,为近代小说的转型提供了借鉴。
综上所述,通过考察《礼拜六》刊载的女性文学,可以透视民初知识女性的存在状态。她们不像其文本中偶尔出现的下层女性,要为生存奔波;其悲剧内蕴在于追求精神需求而不得满足。虽然作品能够体现出她们向往自由恋爱、自强自立的愿望,却尚无如同代新文学女作家那样鲜明的性别意识,也缺乏20世纪90年代女性文学的自性特征,主要是追求社会权益方面的平等。种种不足并不影响其存在价值,其文本内蕴、艺术尝试,应该视为中国现代文学的有机组成,为其提供发表阵地的《礼拜六》等刊物也为中国文学现代化做出了独特贡献。
[1]刘纳.嬗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117.
[2]魏绍昌.鸳鸯蝴蝶派研究资料[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272.
[3]王先霈.文学批评术语词典[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602-603.
10.16366/j.cnki.1000-2359.2016.03.029
2015-12-21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11&ZD110);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5FZW020)
I206.5
A
1000-2359(2016)03-0141-06
侯运华(1965—),男,河南上蔡人,文学博士,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