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心雕龙》的“潜在读者”与“文之枢纽”之关系

2016-03-15 13:12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经书文心雕龙刘勰

徐 爽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42)

论《文心雕龙》的“潜在读者”与“文之枢纽”之关系

徐 爽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42)

《文心雕龙》一书对文学批评史的影响极大,但是其写作初衷是研究为文用心、指导当时在文坛初露头角的好学之士写作。即该书作者是有自己“潜在读者群”的。如果从这个角度深入探讨,则其中很多篇目像《征圣》《宗经》等,就都有各自独立的价值且与以往研究有所不同,因此可以从刘勰预想接受者——潜在读者的角度,重新看待《文心雕龙》的纲领及相应价值。

《文心雕龙》;预想接受者;文之枢纽;征圣

《文心雕龙》研究蔚为大观,尤其是被称为“文之枢纽”的前五篇,每篇之中又各自有冷门热门,其中《征圣》篇的研究就相对较少,纪昀评此篇为“装点门面”。笔者认为像《文心雕龙》这样一部体大精深的作品,作者每一篇的设置都极有讲究也各具价值。而价值的体现和着眼点,则又该从本书的“潜在读者”处入手。即,刘勰心中此书的对话者、受益者。《原道》《征圣》《宗经》三篇作为大纲领,不仅体现刘勰的文学、思想观,也开启刘勰指导写作的门路。《正纬》《辨骚》亦有枢纽的作用。本篇就从刘勰预想的《文心雕龙》接受者或读者潜在读者的角度,重新审视一些争议性问题。

一、刘勰写作《文心雕龙》的潜在读者

伊瑟尔,接受理论的创始人之一,曾指出: 作者心目中应该有“潜在读者”,写作过程便是与潜在读者进行对话的过程, 读者的作用应当蕴含在文本的结构之中。他认为读者的接受活动不是一种简单的还原、再现复制的活动, 而是一种积极、能动建设性的活动[1]。由此,任何作品的作者,都已经提前规划了自己的预想读者群体,并且有一定的期望:即这部作品都够引起如何反响甚至带动一场革命。《文心雕龙》一书,《序志》篇明确写书目的“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可见不管是总体论、文体论还是创作论,都为了立作文之道。即该书的初衷是教会人们写文章,从刘勰整部书的观点和倡导看,他的预想读者或者接受者,并非刚入门道、才学尚浅之士,而是熟读四书五经已能诗文写作的儒生,甚至是当时小有名气的“近世辞人”。文中多处用“辞人”指代文人,谈及“辞人”,如:

“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汉初辞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同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2]

这里的辞人,可见都是后世非常有名气的文人,但当世或者写作之初也许未名噪一时;同样的,当谈及近代“辞人”,那么在刘勰心里,这一批人应当是有一定功底,或许在后代同样能扬名之士。指点这一类人去写作,就无需从细枝末节面面俱到,应从大的纲领入手,让已有基础的“辞人”自己领悟以求得更大的进步,这在贯穿于全书的文道观、文体论、创作论及时变观等都可以找到依据。

从写作心理上分析, 写作者总是希望与读者沟通的。首篇《原道》的观点“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这句既点出道、圣、文三者之间的关系,又启迪当世作家“日用不匮”,作者未阐述道之为儒道还是老子之道,后世研究亦不必纠结于此,若按刘勰以教人作文为初衷,那么其 读者可自己评判,这样可以不影响世人多角度的去接受他的写作理论;也无需圣人具体之篇目或语句,只要求这些写作之人,能天天坚持不懈。那么开篇一句“文之为德也大矣”自然之文,到后面的具体文体,就达到深入浅出的功用。

“文本与读者的相会”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便是“读者是谁?”正如伊瑟尔所描述的亲身感受:“任何要了解文本与读者互动关系的努力都会陷入究竟指的是哪个读者的困境。”[1]《文心雕龙》作者谈到文体在“选文以定篇”之时,多次涉及“近代”;《明诗》篇“宋初文咏,体有因革……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2]目的之一是表达对近世所作的不满,另外也有针对性的批评和指正有学习写作但不知方向的一类人。书中多处提到“近世”或“近代”之作者,前者两处,后者六处,除前面提到的《明诗》外,分别出现在《练字》《定势》《指瑕》《总术》《物色》及《程器》篇,即集中在创作论部分。刘勰所指的“近代”,具体就是晋代、南朝及刘宋时期。如《定势》篇批评道:

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2]

这是说近代的一些作家(或包括一些较有名气、盛极一时的名家),爱好奇巧,刻意为新,其结果只是刻板的求新而不具备文章写作精髓。显然,这里刘勰的预想读者(对话者),是一些已懂得逢迎世人、具有猎奇心理的创作型文人,并非刚入门的学生。

而正面赞扬的,如在《物色》篇提到的“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2]”说近世好的文章能够描写逼真,写风景则入风景,写草木则钻草木。被夸奖的,自是当时受人推崇或大多数人阅读之“流行”篇目,亦非一些入门的作品。

由以上分析,我们大致可以推断刘勰心中,此书的“作文之道”是讲给那些“实迷途其未远”的,已有一定功力但受一些新奇所惑的作家。他们乐于效仿晋代以来,尤其是刘宋一代的诗歌、文章。而这一时期作品的优劣利弊,不仅在每一类文体“选文以定篇”中以代表作家作品形式指出,也在一些具体创作技巧中谈到。目的则是希望当今有一定功底,但写作时会陷入争奇争新怪圈的作者能回归到儒家经典的根本上去,从道、圣人、经书中重新体悟写作的规律。因此,刘勰的《文心雕龙》,即使是在当时,也并非入门写作之书,恰是给文坛新秀指点迷津,回归经典的教材, 也完成了其在愈立之年,“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2]的重任。

二、《征圣》篇之正视经典与学习圣人

分析了刘勰《文心雕龙》的预想读者,再回过头来看“文之枢纽”的价值。先将历来较有影响学者关于这几篇的结论,总结如下:

穆克宏在《论<文心雕龙>与儒家思想的关系》一文中,认为《原道》《征圣》《宗经》所表达的思想,归纳起来,即文源于“道”,“道”通过“圣人”表达在文章里;写文章要向“圣人”学习;写文章要以儒家经书为楷模。他认为《正纬》《辨骚》是为此三篇服务的。[3]

牟世金认为《正纬》和《辨骚》虽列入“文之枢纽”,但并不是《文心雕龙》的总论。属于总论的,只有《原道》《征圣》《宗经》三篇。其中《征圣》和《宗经》,实际上是一个意思,就是要向儒家圣人的著作学习。[4]

王运熙也将《原道》《征圣》《宗经》归为一组,《正纬》《辨骚》为另一组。且认为前者主旨在强调作文必须宗经,而后者是对新创造的酌情吸收。[5]

略举以上三例。关于“文之枢纽”的研究,多持此类观点。而今若从刘勰写作动机、读者群体角度,或能有所补充。

就颇有争议的《征圣》篇讲,早先纪昀评点“装饰门面”,有研究者就倾向于“《征圣》是为了《宗经》”这样的观点。抛开纪昀因简略造成的语义不甚明确不谈,但从“经典教材”的角度出发看待《文心雕龙》,“文之枢纽”的顺序及单篇价值也极有讲究。首先,《原道》是从入学基本思想开始到学成后所要一直秉持的方向,是文学本体论,从根本上解决“文”的合理性问题。后来学者多集中在何为“道”、究竟是道家之道还是儒家之道等问题。笔者看来,这第一篇的主要目的,则是通过自然之道、文形成的自然性给当时读者“洗脑”:文必须要载道,载道之文才合于自然。因此要作文,就要尊体,从而引出圣人及圣人所作经典。

重点看《征圣》,此篇上承人文产生的规律,从尊体到尊师。“夫著者曰圣,述者曰明”,“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先定位圣者及所学之师,接着阐述圣人值得学习的原因、学习圣人文章的好处:

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先王圣化,布在方册;夫子风采,溢于格言。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文辞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举礼。此事迹贵文之征也。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此修身贵文之征也。[2]

可见,学习圣人之文,于国有益于政治教化,于人能够成就事业,于己亦可修身明德。在这里,如果是作为指导写作的“教材”,那么刘勰想要自己的读者学习圣人的首先是写作之道,通过文章能够达到对国家治理、克己修身有益的目的。另外,也让读者自己意识到六朝以来文坛尚藻饰、缺乏实际内容的不正之风,接着,刘勰总结圣人的写作规律“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 思想要充实而语言要有文采,情感要真诚而文辞要巧妙,才称得上是“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从质、文两个层面指点读者,规避只重文辞的毛病。由此可见,学儒之道或者学习儒家经典,在此篇中尚不足成为主要目的,《征圣》篇与《宗经》篇的宗旨也就没有重合,而是承接的关系。

《征圣》篇通篇总论尊圣人为师的原因:

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2]

因圣人掌握了文章的自然之道,对文章繁、简、隐、显处理得当,学习文章的后生选择了周、孔,就选对了老师。那么老师的具体作品是怎么样呢,“固衔华而佩实者也”,这也是刘勰论文的基本原则。而“征圣立言,则文其庶也”就自然的引出《宗经》篇的圣人之言了。

笔者认为,《原道》《征圣》《宗经》三篇各有价值,且相互联系。《征圣》篇在这三篇纲领中,重在承上启下,以“圣人”为师,学习圣人写作之道,是道之文转化成人文之文的唯一正确途径。从《文心雕龙》的预想读者角度想,能从根本上把握“文”存在的合理性,和学习圣人的必要性,才能更甘心地摒弃追新逐奇的风气而回归到经典上来。

三、《正纬》篇之摒弃异端与吸收精华

《正纬》篇紧接《宗经》,前文提到过,《征圣》篇是将天道之文转化成人道之文的中介,那么在此,《正纬》则是“经书之文”降而能为书籍文章的必经阶段。即,从反面对经书再次补充并作深入理解,加强读者脑中的“经典”、“经书”、“圣人之文”的概念,而打着经书旗号的一些伪作,其出现原因和影响又是不能忽略的,怎样去甄别与借鉴,是刘勰最终的目的。

从《正纬》篇开始,刘勰对待文就持“褒贬分述”的方法,将某一类文章的优劣分别呈现出来以供读者参考,这也与前三篇大纲领的论述角度不同。谶纬之学,按刘师培《谶纬论》所说,有谶纬之言起源于太古,与经书相混淆,则始于西京,从文学的角度诠释经书,基于东汉,从此为盛。而魏晋南北朝,也是大肆宣传“天人感应”、流行以易卜之学进行人文关怀的玄学与巫学结合的时代。刘勰所处年代,谶纬之学虽禁不止,许多史书像《宋书》《南齐书》专列有《符瑞志》《祥瑞志》,而《文选》《水经注》的注释,亦多引纬书语,足见当时纬书的流行性,这就容易与刘勰倡导的经书形成相悖的关系,因此刘勰特意要正纬,实则是“辨”纬,是将纬书利弊详细分析给当下写作文章之士。

《正纬》篇指出纬书四处需要质疑的地方,都是以《宗经》篇作对比的:第一,经正纬奇:经书之正,见于其“根柢槃深,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纬书却“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若鸟鸣似语,虫叶成字,篇条滋蔓”;第二,纬多于经:《宗经》篇明确提到后代学习的典范有《易》《诗》《书》《礼》《春秋》几部,而至东汉之时,纬书已呈“风化所靡,学者比肩”之势,非圣人学者即出纬书“沛献集纬以通经,曹褒撰谶以定礼”,由此“乖道谬典,亦已甚矣”;其三,谶纬之书本出于天,如今纬书的作者有说是孔子的,还有说周文王的,伪托可见一斑;其四,先纬后经:“商周以前,图策频见”,而《宗经》篇说到经书最早是通过孔子之手“自夫子删述,而大宝咸耀”,继而“春秋之末,群经方备”。以上四点,与《宗经》篇可互证,足见刘勰缜密地将《宗经》与《正纬》两篇编织在一起,时刻将儒道、圣人、经文作为指导,而其它一切严重混淆的书籍都要一一剔除。再讲完纬书之“伪”,怎样去“正”呢?刘勰着眼的是其“有助于文章”的一面:

若乃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钟律之要,白鱼赤乌之符,黄金紫玉之瑞,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后来辞人,采摭英华。平子恐其迷学,奏令禁绝;仲豫惜其杂真,未许煨燔。前代配经,故详论焉。[2]

刘勰指出纬书中有助于文章的,是三皇五帝一些奇闻异事,或天象、山水、音律等①《河图录运法》云:“黄帝游于锥,见鲤鱼,修三尺,身青无鳞,首尾赤文成字”;《河图括地象》载: “昆仑有铜柱焉,其高人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 周员如削下有仙人九府治之, 与地同休息其柱铭曰: 昆仑铜柱, 其高入天。员周如削, 肤体美焉”等等。,这些奇特的想象,雄伟的背景,既为后代写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也成为集注的常用依据。如“白鱼赤乌”,《尚书中候》曰:

周武王渡于孟津中流,白鱼跃人于王舟,王俯取鱼,鱼长三尺,赤文有字,题曰:“下援右曰:‘姬发遵昌王潘以告天,有火自天,流为赤乌。’”②(清)皮锡瑞撰.尚书中候疏证[M].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

是关于周武王的一段谶言,以白鱼、流火这些神秘的自然现象,来预示周武王于孟津必将成就大业。这段故事,后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武王伐殷,白鱼升舟”[6];《后汉纪·后汉光武皇帝纪卷二》:“此明公至德,神灵之祐,虽武王渡河,白魚之应无以加也”[7];《水经注·卷五》:“白魚入于舟,燔以告天”[8];《宋书·卷十七》:“乃伐纣,度孟津中流,白魚跃入王舟,王俯取魚,長三尺,目下有赤文成字,言纣可伐”[9]。这些都是刘勰时代可见的正史或笔记之书,而最早的谶纬之书中一句谶言也被后代当作典故引用,甚至加以修饰,成为历代君主成大事业的征兆,足见其文学价值。

不仅如此,六朝时许多作家的个人创作,受谶纬之学影响颇多。这在《六臣注文选》中可以找到很多例子:陆机《文赋》:“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李善注: “《春秋演孔图》曰:‘诗含五际六情’”;颜延之《秋胡诗》“脱巾千里外,结绶登王畿”。李善注:“《诗纬》曰:‘陳王者,所起也’”;何晏《景福殿赋》:“远而望之,若摛朱霞而耀天文”。李善注:“《易纬》注曰‘天文者谓三光’”[10]等。不管是诗、赋、文,受纬书影响的作品十分多,这也足见文人自身对纬书文学价值的肯定和自觉吸收。刘勰对此不仅认同,而且希望当下辞人能继续吸收谶纬之书的精华和丰富的材料,以充实写作。这是刘勰《正纬》的一个主要目的。

四、《辨骚》篇之“正”与“奇”的创作实践

《辨骚》篇到底是应作为文体论,还是文之枢纽之一,是个老话题,也基本形成定论。有代表性的文章如段熙仲《<文心雕龙·辨骚>的从新认识》中,基于刘勰《序志》的观点,及文体论的规格,认为《辨骚》篇的分组应尊重自序[11];王运熙《刘勰为何把<辨骚>列入“文之枢纽”》篇,认为原因除了《楚辞》产生时代早影响深远外,还能阐明刘勰自己的创作原则即“执正驭奇”[11];张志岳在《<文心雕龙·辨骚>篇发微》中,提出刘勰之所以在“文之枢纽”的部分撰写《辨骚》一篇,是通过论骚来作为文学总论的[12]。由以上,论者大多尊重刘勰本人的安排。学术界对《辨骚》篇之所以有如此争议,是从“骚”属普通文体而非经书考虑的。但若从此书读者角度出发,或有其它补充。

笔者以为,从《文心雕龙》一书总目的“言为文之用心”看,作者的每一部分安排,初衷都是教会人们写文章。本篇第二部分论及《原道》《征圣》《宗经》篇,并非是经书之为“经”才可以置于“文之枢纽”的地位,而是因为作为圣人,其传道的方式,写作的手法,和经典化的文章的优点,值得后代为文章之士学习。同样的,《辨骚》篇,最突出的是论及其与经典相比之下的“四同四异”。经书虽是范本精华,但毕竟圣人所作,而后世作文者能达到何种高度呢?最接近的就是辞人的骚体文章。拿屈原作品来说,与经典同有四:典诰之体、规讽之旨、比兴之义、忠怨之辞。是人为通过学习经书、钻研写作之道能达到的,而且以具体实例落实《宗经》篇中“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与经典异者四:诡异之辞、谲怪之谈、狷狭之志、荒淫之意。是批评者认真比对阅读可以指摘出来的。同时也照应《宗经》篇“励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只在德行举止方面学习圣人是不够的,即便屈原在政治上做到了不同流合污,而文章也有夸饰的弊病,更不用说其它同时代的辞人。接下来刘勰循序渐进的谈到不如屈原之人:枚乘、贾谊,他们的文风是“丽”,意在说明词语的艳丽有可学之处;司马相如、扬雄文风则“奇”,意在说明二者的想象有奇诡之处。由此,经典之作可学,已有上述辞赋家尝试并有所成就作为,这是对当世初涉文坛学士的鼓舞也是他们的榜样。至于具体怎么学习、学习哪一方面,刘勰又给予四点建议:即体制、文辞、诗句、语言,按照个人不同的资质和喜好,选择适合的方向去学习,并且“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那么即使圣人的高度不可及,亦无需羡慕司马相如、扬雄等著名辞人了。此篇作为入学门径的指点意图更为明确,把《骚》置于经典位置,大抵因为其虽是一类文体,却属于集大成者,可学方面广,可取材料众,正是当下学子学习写作的门径。

通过以上分析,《辨骚》篇作为“文之枢纽”的文体论,同样具有承上启下的价值:以具体作家作品照应《宗经》篇学习经典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下述各类文章模式加以阐释,为刘宋以来有志于文章之士能更好地接受刘勰的写作指导理论。

五、结语

将《文心雕龙》视作以指导写作为第一目的的教材,可能会削低其作为完整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著作的地位与价值。但是教材的功用并不影响其理论的吸收、传播和发展,如果带入西方接受美学理论,及“潜在读者论”,会发现刘勰此书的预期目的和心理期许,并且像《征圣》《辨骚》这种争议较大的篇目,从其预想接受者的角度,能重新发现其承上启下的作用以及对于整部书的完整性。

[1](德)伊瑟尔著,金惠敏等译.阅读行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207.

[2]范文澜注,刘勰著.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15、16、66、67、134、531、694.

[3]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编委会编.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丛刊:第6辑[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9、77.

[4]牟世金.《文心雕龙》的总论及其理论体系[J].中国社会科学.1981,(2).

[5]王运熙.《文心雕龙》的宗旨、结构和基本思想[J].复旦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1,(1).

[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2005.41.

[7](晋)袁宏撰,周天游校注.后汉记校注[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55.

[8](北魏)郦道元著,谭属春,陈爱平点校.水经注[M].长沙:岳麓书社,1995.65.

[9](梁)沈约著.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109.

[10]萧统著,李善等编.六臣注文选[M].北京:中华书局,2012.224、315、394.

[11]甫之,涂光社.文心雕龙研究论文选:A集[C].山东:齐鲁出版社,1988.345、349.

[12]张志岳著.中国文学史论集[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155.

A Thesis on Dragon-Carving and the Literary Mind Based on Potential Readers

XU Shuang
(Faculty of Arts,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42,China)

Dragon-Carving and the Literary Mind had a great influence in the history of literary criticism. But the author of the book had a group of potential readers in mind whom he wanted to teach how to write articles. Based on the author Liu Xie's expected readers, we may find independent values of many articles in the book. Therefore we can re-analyze the top-five articles of the boo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pected recipient-potential reader.

Dragon-Carving and the Literary Mind; potential readers; hub of five articles; “Seeking Sage”

I206.09

A

2095-3763(2016)04-0085-06

2016-07-11

徐爽(1988- ),女,河北承德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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