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散文化小说创作流变研究

2016-03-15 04:12荆楚理工学院湖北荆门448000
关键词:散文化文坛散文

魏 雪(荆楚理工学院,湖北 荆门 448000)



九十年代散文化小说创作流变研究

魏 雪
(荆楚理工学院,湖北荆门448000)

散文化小说创作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坛达到了高峰,九十年代大量曾经创作散文化小说的作家自主寻求创作的转向,部分作家则坚守在散文化小说的阵地上继续创作,将散文化小说带入新世纪文坛,但是总体上而言,九十年代的散文化小说创作成就并未超越八十年代。散文化小说的流变是九十年代的社会文化环境和小说自身发展的规律共同作用的结果,也是作家寻求自身创作出新的结果。无论是转向还是坚守,都是作家创作自主的选择,体现了我国文学发展宽松的环境和多元化的格局,符合文学发展的规律。

散文化小说;九十年代;流变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汪曾祺为代表的作家掀起了散文化小说创作“热”。进入九十年代以后,散文化小说的创作发生了转向,一部分作家放弃散文化小说的写作,转向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一部分作家将笔墨集中在散文、杂文和电影、电视剧本的创作中;还有一部分作家在经济浪潮的推动下放弃文学创作,出国或下海经商。尽管以迟子建、曹文轩为代表的少数作家仍然坚守在这块阵地上,并和九十年代末期出现的青年作家一起,将散文化小说的创作带入新世纪文坛,尽管汪曾祺在九十年代仍然坚持散文化小说的创作直至去世,但是散文化小说创作的成果并未能超越八十年代所取得的成就,散文化小说创作在八十年代的辉煌历史一去不复返。造成九十年代散文化小说作家的创作发生流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社会文化环境对散文化小说创作的影响

相对于八十年代的计划经济,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空前活跃,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文学被作为文化消费品推向市场,整个社会的文化心理发生转变。八十年代的“文化精英”意识覆灭,取而代之的是九十年代的“大众文化”、“消费文化”心理。九十年代是“一个以消费为主导,由大众传媒支配的,以实用精神为价值取向的,多元话语构成的新的文化时代”。[1]在这样的面对市场效应的社会文化时代氛围之下,大众文学在市场中几乎占据了主流位置,影视文学大量发展,符合市场需求的叙事和自抒性灵的散文出现了新时期以来前所未有的“热”,而曾经属于精英文学的散文化小说创作则发生转向,已经不能在九十年代的文坛产生轰动的效应了。

(一)“精英”向“大众”的转变

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文坛,是知识分子的精英文化立场向大众文化转变的时代。在八十年代,知识分子们怀着一种启蒙的精神,大胆的表现自我对社会对人生的态度,在小说的形式和创作方法方面实行大胆的尝试,出现了空前的文学创作热潮,散文化小说“热”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出现的。九十年代,社会急剧转型,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人们的世俗愿望被激活,文学创作开始面向市场,小说创作由以作家为中心转向以接受者为中心。以作家为中心进行小说创作,小说会向着雅的方向发展,而如果以接受者为中心,小说就会向着大众化世俗化的方向发展。九十年代小说创作以读者接受市场为中心的这一转变使作品表现出了世俗主义的文化价值取向,而散文化小说是纯审美性质的文学作品,是作家对自我审美的一种表达,是以作家为中心的。因此,散文化小说创作在大众文化势头强盛的九十年代所取得的成就必然无法超越在以知识分子为主导的精英文化时代的八十年代。

八十年代尤其是八十年代中期的文坛是精英文学占据文坛的主要位置,寻根文学、先锋文学在当时的文坛毫无疑问的是影响力最大的文学流派,而寻根文学中的相当一部分作家的作品都是散文化小说,散文化小说创作在八十年代形成热潮从这方面来看是依托着当时的寻根“热”而出现的。自八十年代后期以来,“精英文学开始了悲壮的衰落过程”[2],八十年代末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的退潮以及新写实小说的渐成规模就是其鲜明的标志。以池莉、方方、刘震云为代表的作家创作的新写实小说消解了精英文学所代表的“崇高”、批判意识,对世俗生活进行逼真的描绘,知识分子之前启蒙的精英姿态已经开始走向大众化。在八十年代后期,大众文学就已经显示出了其在文坛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精英文学原有的激情和理想逐渐消退,大众文学逐渐强盛,使作家的创作开始发生分化,于是一部分精英作家迎合大众社会的需要,从原先的精英文学格局中分离出来,开始与大众文学融合,成为适应大众文化消费需求的大众文学作家等等,如阿城、邓刚等等;另外一部分作家则在崇高浪漫的理想逐渐消退后回归到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中,如贾平凹、何立伟、史铁生等作家。

八十年代末精英文学开始退潮,大众文学势头逐渐强劲,进入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的环境之下,文化市场体制形成,大众文学以颇具规模的文化市场为依托,更加以锐不可挡之势在文坛占据了主要位置,九十年代被称为“大众文学年代”[2]。九十年代文化市场体制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早在八十年代末期就已经显示出端倪。在八十年代末,“‘文化市场'就已经成为描述我国的文化活动时必须考虑的一个概念。如果说八十年代末期虽然文化市场的机制已经开始产生但还是计划经济体制主要靠国家行政手段来管理和调节文学活动的话,进入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的环境中,中国的文学活动已经全面进入文化市场,其生存和发展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接受文化市场的制约和调节,文化市场体制的形成对整个九十年代的文坛的发展产生了全方位的重大影响。文化市场机制运作和调节,在文学创作和文学阅读之间和在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之间产生重要影响,对文学消费群体地位的变化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使文学接受者的审美倾向、阅读趣味成为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作家的创作不能再单纯的顺应文学自身发展的规律,追求创作艺术形式的突破,而是很大程度上去满足读者的消费心理,占有市场份额。散文化小说将散文创作笔法融入到小说创作的方式,本身就是作家对小说文体的一种创新和突破,其艺术形式和审美要求均属于纯文学的范畴,其读者群体一般在知识文化界,在九十年代的文坛不可能拥有像大众文学一样多的读者群,所以在文化市场以读者为主导的环境之下难以产生巨大的影响力,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如同八十年代文坛的散文化小说“热”。

文化市场体制主导的九十年代,作家被“带入或逼入了市场”,身份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以‘专业作家'的身份在作协机关评职称、拿工资,另一方面则近乎自由职业者,适应着市场经济承担着各种‘文化人'的角色”[3]。作家成为自由职业者,为了满足文化市场读者的消费需求而转向了符合大众审美趣味的大众文学创作,参与影视文化的制作,或者在一些文化刊物兼职,参与一些社会文化活动。随着作家身份的转变,像八十年代一样专心致志创作纯文学作品的几率就变小了,自然在九十年代文坛纯文学的散文化小说创作不可能大规模的出现在文坛。作家阿城即是从八十年代的专业作家转变成九十年代以后的“文化人”的,他在九十年代参与创作了《人在纽约》、《海上花》等大量影视作品的剧本,并担任《海上花》的美术顾问,还于2003年担任文化刊物《华夏人文地理》的主编,2005年担任第六十二届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2008年参与策划第11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项目。阿城转变成“文化人”后,在九十年代的文学创作几乎很难见到其小说作品,更不同提用散文化小说的创作了。作家邓刚在九十年代以后身份也发生了转变。八十年代以散文化小说《迷人的海》轰动文坛后来加入作协进行专业的文学创作,九十年代作家则经常以编剧的身份出现,参与《站直喽,别趴下》、《狂吻俄罗斯》、《澳门雨》等影视剧的剧本创作工作,其身份发生转换的同时,我们再也无法见到如同八十年代的散文化小说作品。作家的身份发生转变,八十年代主要从事专业文学创作的作家在九十年代成为“文化人”,当然就不可能再像八十年代一样专心创作散文化小说这类属于纯文学的作品,因此散文化小说在八十年代的“热”在九十年代没有出现。

(二)“视觉文化”对“文字文化”的冲击

九十年代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市场经济环境下文化市场效应的作用,影视传媒迅速发展,视觉文化冲击着人们的视野,人们的阅读习惯发生巨大的改变,由以前的文字阅读变成影视作品的欣赏。而且由于影视作品能够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因此促成了大量文学剧本的生成。视觉文化的冲击下,人们更多的去欣赏具有视觉效果的影视剧,很难再静心阅读书面文字的作品,更不用说纯文学性质的文本,散文化小说的读者群体自然变少,在文化市场机制下,读者群体的减少也会直接影响到作家的创作,因此一部分在八十年代创作散文化小说的作家如阿城、邓刚等在九十年代转向了影视剧本的写作。

九十年代中国进入市场经济体制,经济快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迅速提高,拥有更好的物质条件去接受影视作品。观看电影电视的大众群体增加,再加上文化市场体制的形成,影视业被推向市场并迅速发展。在商业市场的推动下将文学作品改编成影视作品,特别是电视连续剧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个趋向,作家们纷纷参与到影视剧的制作中。九十年代形成了一个作家参与影视作品创作的浪潮,“《黄土地》、《老井》、《红高粱》、《菊豆》、《秋菊打官司》、《大红灯笼高高挂》等均来自小说的改编”[1],1993年余华、格非、刘毅然等十一位曾经以先锋实验小说而闻名的青年作家们共同参与创制了二十集电视连续剧《中国模特》。“90年代中后期更多的作家纷纷‘触电',刘恒、朱苏进、陆天明、刘震云等都是影视剧导演颇倚重的编剧,以‘矿山系列'和‘国军抗战'系列扬名文坛的周梅森更是将小说创作、电视剧改编甚至投资制作做成了‘产业链'”。[1]九十年代曾经创作散文化小说的一部分作家在这种文化氛围之中也放弃散文化小说创作,加入到影视作品的编写制作中。作家史铁生在九十年代虽然主体上是回归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但是仍然也会受到现实环境的影响,偶尔参与影视剧的编写。1991年至1996年间他写出了倾注着自己生命、思考和情感的长篇小说《务虚笔记》,在这五年里他很少写其他的东西,于是经济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他自己介绍说:“这几年主要在写长篇,有朋友有时搞电视剧,拉我去凑份子,给我一个挣钱的机会。生存有些压力,但吃饭可以保证。”[3]阿城在九十年代改编电影《人在纽约》的剧本,电影《海上花》阿城不仅参与编写了剧本,而且他还担任了本片的艺术顾问。邓刚九十年代将他的中篇小说《左邻右舍》改编成电影《站直喽,别趴下》,紧接着又将中篇小说《远东浪荡》改编成电影《狂吻俄罗斯》,并写出《澳门雨》等多部电视连续剧。邓刚曾经说“我现在不太爱写小说,写小说的时间都过去了,我最爱写的是电视剧,因为电视剧赚钱,这些年经常南下到广州、深圳写电视剧。有些人说我这十年没有进行创作,我觉得这些人挺可笑,那么死性。写散文、杂文、写电视剧就不是创作作品了吗?”[4]显而易见,作家在文化市场环境之下受商业利润的诱惑而放弃八十年代的散文化小说的创作,转向了商业利润回报率很高的影视业创作。

九十年代影视传媒的发达引起了书面文学的危机,正如美国丹尼尔·贝尔分析美国六十年代的文化所指出的情形一样,“目前居统治地位的是视觉观念。声音和影像,尤其是后者组织了美学,统帅了观众”,“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5]。影视文化以它的形象性以及其强大的娱乐性,吸引了大量的观众,使大众大量休闲的时间去欣赏影视剧,而不是去阅读用文字书写的文学作品。有人曾指出:“尽管崇尚阅读的大有人在,但是不可否认,电视仍是这个时代中最为广泛和迅速的传媒。据统计,一部小说大概能有5人阅读,那么发行10万册的小说约有50万人阅读;而一部好的电视剧,重播几次,大概会拥有上亿甚至几亿观众。”[6]九十年代视觉文化的兴盛导致了文字文化的萎缩,散文化小说毫无疑问的属于文字文化,更是因为其纯文学性而无法在文化市场体制之下占据显要位置,因为其淡化故事情节的特征,而不利于在影视商业文化兴盛的时代改编成吸引大众的影视作品,因而在九十年代淡出大众的视野。

(三)九十年代的“散文热”

中国文坛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形成了“散文热”,散文繁盛的局面使读者将对文学关注的目光集中在抒写性情的闲适的小品文或带有文化色彩的散文作品中。与文化散文相比,散文化小说虽然是将散文的创作笔法融入小说创作,创作手法有相似之处,但由于其强烈的文学性,与大众的审美能力始终有一定的距离。因此在文化市场机制的作用下,散文化小说无力与九十年代大热的散文争夺读者占据优势地位,越来越被文学市场边缘化,从事散文化小说创作的大量作家在九十年代创作也纷纷发生转向。

九十年代文坛开始了散文创作的热潮。在文化市场上,《读者》、《随笔》、《天涯》、《散文与人》等刊物以及《书趣文丛》、《读书文丛》、《夜读文丛》、《今人书话系列》等丛书发表了许多学者的散文,各种散文选本和散文集开始畅销,“专发散文的刊物如《散文》、《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等受到读者欢迎;一些杂志如《十月》、《收获》等也开辟散文专栏;一些报纸的副刊腾出版面来发表散文和随笔:从而形成了‘散文热'。”[7]九十年代的“散文热”与市场经济环境下的文化消费取向有密切关系,散文创作“表现为与世俗化认同的倾向,是对社会的物质化追求和消费性的文化需要所作出的趋同性反应”[7],有些报纸副刊上的散文为了满足人们的消费需求心理而创作,被称为“文化快餐”。九十年代的散文凭借其对世俗化的认同能够在文化市场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散文化小说虽然与散文在创作手法上有众多的相似之处,但它追求文学的审美性价值,与世俗化倾向始终保持着距离,因此在大众文化占据主流的九十年代散文化小说越来越被边缘化,曾经在八十年代创作散文化小说的作家纷纷参与到散文的写作中来。1992年散文刊物《美文》创刊时,贾平凹以主编的身份出现,并提出“大散文”的概念,将倡导和实践“大散文”作为杂志的宗旨,此概念的提出迅速成为九十年代“散文热”的重要标志。[8]作家史铁生在九十年代除了创作倾向于写实与哲理性的小说之外,大量的从事散文创作,先后发表了《我与地坛》、《合欢树》、《病隙碎笔》等随笔性的作品。阿城在九十年代也出版了随笔集《威尼斯日记》、《常识与通识》等。这些作家在九十年代的散文基本都是从个人经验出发,引入关于文化和人生哲理的思考,并不是很关心散文的文学性,主要是将散文作为表达现实关注的一种重要的方式,其创作基本都是伴随着当时“散文热”的浪潮而产生的。

二、散文化小说文体自身的局限性

散文化小说是用散文化的笔法进行小说创作,其文体形式本身是界于散文和小说之间的边缘文类。散文化小说淡化故事情节、淡化人物性格、淡化背景时代性的特征决定了其在文学史上非主流文学的地位,正如汪曾祺所说“我的作品不是,也不可能成为主流”。[9]由于散文化小说自身无法克服的局限性,使其不能在大众文化环境之下的九十年代延续创作的热潮,不能顺应影视文学迅速发展的九十年代,也不能比九十年代的文化散文争取更多的读者。因此八十年代创作散文化小说的作家纷纷发生转向,又重新开始创作倾向于现实主义的小说、关于文化和人生哲理思考的散文,或者是从事大众文学的创作。

(一)情节的淡化限制了文学接受者的范围

散文化小说淡化故事情节,将故事情节的因果性、戏剧冲突性削弱,而小说最能够吸引读者的就是波澜起伏的故事情节和复杂激烈的矛盾冲突。散文化小说将情节散化,极大的影响了其作品的接受者范围,与广大的读者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文学作品能够不断传承创作的重要因素是接受者,接受者范围小必然制约着散文化小说的长足发展。尤其是在文化市场机制作用之下的九十年代,读者的接受对文学创作会产生直接影响,散文化小说淡化故事情节必然会失去很多的读者,从而影响其在九十年代文坛的地位,于是一部分散文化小说的作家自主的调整创作以适应读者市场的需求。这正如某些评论家所说的:“当故事情节远离大众读者被淡化被驱逐了的时候,人们对故事情节的复归,又有了新的期盼”。[10]于是曾经从事散文化小说创作的作家在九十年代回归到注重故事情节因素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创作。

小说的故事情节性是最能够吸引读者的因素,也是小说在文坛长期占据主要位置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小说具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读者在进行阅读时被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所吸引,沉迷于小说精彩的故事之中,所以小说一直以来拥有大量的读者,这些读者除了具有较高学识修养的文人知识分子之外,还包括普通的人民大众。散文化小说淡化了故事情节,使其失去了传统小说最吸引读者的因素,在某种程度上给人们带来了新鲜的阅读感受,但是这种阅读感受是文学审美性的,只有具备一定的文学审美能力的知识分子阶层才能够欣赏,广大单纯追求小说故事情节性的普通读者很难在阅读中获得愉悦,因此其读者范围相对于传统的情节性小说而言受到了限制。在八十年代的文坛,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体制,作家大多从事专业的文学创作,其作品没有直接与读者联系起来,知识分子精英文学得到极大的发展,作家寻求的是文学创作新的突破,创作的出发点没有直接集中在读者的接受方面,散文化小说在以作家为中心的精英文化的时代发展迅速,即使不能拥有很多的普通大众读者也能够形成创作热潮。但是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市场经济体制取代计划经济体制,文化市场机制形成,大众文学在文坛占据主流地位,文学创作不再以作家为中心,读者成了直接影响作家创作的重要因素,占据读者市场的文学作品才能够在文坛产生重大影响。在这种文化氛围之下,散文化小说由于其自身淡化情节的特征当然不能够在最大层面上占据读者市场,无法与传统现实主义的情节小说抗衡,因此一些作家创作发生转向,回归到现实主义情节小说的创作当中。贾平凹的《废都》、《高老庄》等小说,作家何立伟的小说《光和影子》、《龙岩坡》、《老何的女人》、《你在哪里》,史铁生的长篇小说《务虚笔记》等等情节性明显增强,基本复归到了传统的情节性小说的创作模式。

九十年代是一个影视业快速发展的时代,将文学作品改编成影视作品,特别是电视连续剧成为九十年代一个非常重要的趋向,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有大量的文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尤其是小说。能够被改编成影视剧的小说必然要具备比较精彩的故事情节,因此为了适应当时形式发展的需要,九十年代大量作家在小说创作中明显的增强了小说的情节性因素。而散文化小说因为其没有精彩的故事情节而在影视文化市场备受冷落,于是一部分作家为了适应当时的文化氛围,重新开始了情节性小说的创作,甚至将自己的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本,或直接从事剧本的写作。作家阿城、邓刚等作家放弃散文化小说的写作,参与影视剧本的写作即是为了顺应九十年代的时代环境。散文化小说因为其缺乏情节性在九十年代的文化市场氛围之下必将越来越处于边缘化的地位。

(二)人物的淡化制约了经典人物形象的产生

散文化小说淡化人物形象,一般表现的是小人小事,抒写的是自然、浪漫的个人情怀,没有能够像传统的小说一样为主流文坛提供经典的人物形象,因而其作品也很难在文学史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也就决定了其非主流的地位,决定了其在八十年代出现热潮之后很难在九十年代的文坛继续“热”。

散文化小说的作者对人物的塑造刻画“不大理解,也不大理会典型论”,认为“要求一个人物吸进那样多的社会内容,是很困难的,透过一个人物看出一个时代,这只是评论家分析出来的。”[11]传统小说塑造的经典人物形象一般都体现着深刻的时代特征蕴含着社会意识内涵,尤其是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小说,此类小说凭借其人物所蕴含的时代特征在主流文坛占有重要的地位。以人物的性格形成发展来结构的小说往往通过其塑造的形象鲜明的主人公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文学史上留下自己独特的痕迹。

散文化小说塑造人物形象注重神似,对人物的外貌、神态缺乏细致精确的刻画,人物的性格特征模糊,有的作品没有主人公,这些容易导致读者在阅读中情绪很难被作品中的人物命运变化调动起来,很难在小说主人公的人生经历中找到某种情感的共鸣,使读者不容易产生一种阅读的情感体验,从而也就失去了一部分读者。小说中与人物形象相伴的是人物的故事,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一般都会围绕人物展开一些矛盾冲突,随着人物故事的发展,矛盾不断被激化,最后直至解决,这些人物的故事都是能紧紧抓住读者的重要因素,散文化小说淡化人物,当然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也会随之被淡化,读者带着一种欣赏人物故事的心情去阅读小说就难免觉得平淡失望。在读者直接影响文学创作的九十年代文坛,读者群体受限也就意味着作家创作的受限,所以贾平凹、何立伟等作家的小说创作纷纷转向注重人物形象的刻画,描写人物的情感和命运。贾平凹的《废都》中主人公庄之蝶以及几位女性人物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立伟的小说《光和影子》中人物在商海中的沉浮与失落,人物的情感和悲欢,人的生存状态和命运都得到了描写和反映。

九十年代是一个文学作品被大量改编成影视作品的时代。影视作品,特别是深受观众所喜爱的影视剧作品,一般都塑造了鲜明的主人公形象,作品的故事情节发展围绕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和命运变化而发展,人物的故事是吸引观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典型的人物形象在影视尤其是电视剧中不可缺少的,能够被改编成影视剧的小说必然要有形象鲜明的人物形象。散文化小说淡化人物,不注重人物性格的刻画和人物命运的描写,必然会在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成为潮流的九十年代失去其大量的生存空间。

(三)背景的淡化无力回应重大时代社会问题

散文化小说选取题材具有非宏大性,小说不能容纳严肃、深刻的思想,无法反映社会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深刻的揭示社会生活、思考人生、人性的本质,小说与现实生活疏离,小说的现实精神退化,与时代主流的价值观产生了一定的距离。“散文化的小说不大能容纳过于严肃的、严峻的思想,这类作者大都是性情温和的人,不想对这世界做拷问和怀疑。许多严酷的现实,经过散文化的处理,就会失去原有的硬度。”[11]小说不描写社会时代,不反映人生、人性,就无法形成鸿篇巨制,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决定了散文化小说不能处于主流文学之列,限制了其自身长远的发展。

八十年代文坛的小说刚刚从具有政治意识形态的革命现实主义文学传统中脱离出来,逐渐恢复到文学自身审美性的创作,作家大胆探索和追求小说艺术形式风格的创新。散文化小说因为对小说文体的大胆变革,其独特的将散文创作融入小说创作的表现手法和清新优美的艺术氛围出现在新时期的文坛,所以在八十年代的文坛备受关注,产生了创作“热”。但是到九十年代的文坛,人们经历了八十年代小说艺术创作的多元化特别是先锋小说作家们艺术形式的大胆创新之后,已经习惯于文学艺术形式的多样化,不会为此而感到惊奇,小说创作的发展不止是需要艺术形式的创新,更需要在思想的深度上不断深化。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和社会时代结合紧密的艺术作品,反映当下社会时代敏锐的现象和问题以及深刻的透析人性的小说,才能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从而在社会上产生热烈的反响,在文学史上留下深深的足迹,因此九十年代很多作家在小说反映社会人生的深度和力度上下功夫。以贾平凹、何立伟、史铁生等为代表的作家在九十年代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对社会人生体验的深入,小说创作明显的顺应着时代小说发展的脉络转向了反映社会时代问题,表现出了对社会文化、人生命运的深刻思考。贾平凹的《废都》意在反映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社会物质发展而精神迷失的时代的一种文化精神状态,小说《高老庄》反映的是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乡村原生态的文化生命力的持久,表达了作家对文明冲突的深刻思考。何立伟九十年代创作的《你在哪里》、《龙岩坡》、《光和影子》等小说明显的多了一些对现实生活的情节描写和实实在在的关注。作家史铁生九十年代的长篇小说《务虚笔记》探讨了人的终极关怀这一富于哲学意味的命题,表现了作家对生命的感悟和认识,其思想深度明显高于其散文化小说的创作,因而在九十年代的文坛能够产生广泛的影响。

三、作家自我对创作提出新的要求

八十年代文坛是散文化小说创作的顶峰时期,以汪曾祺为代表的大量作家投入到散文化小说的创作中,发表了众多优秀的作品。在此基础上进入九十年代文坛,如果想超越以汪曾祺为代表的作家在八十年代的散文化小说的创作成就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因此作家为了创作出新,就必然会调整文学创作的领域。

新时期文坛汪曾祺带着他的《受戒》、《大淖记事》等最具有代表性的散文化小说登上文坛,这些小说一经发表即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立即成为新时期以来散文化最经典的一些作品,青年作家们纷纷紧随汪老其后从事散文化小说的创作,优秀作品倍出,在八十年代文坛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散文化“热”。进入九十年代之后,虽然汪曾祺本人仍然在进行散文化小说的创作,但是其作品在艺术成就方面并没有超越八十年代的作品,年事渐高的作家汪曾祺本人在八十年代达到了散文化小说创作的顶峰之后,九十年代继续沿着此创作路途往前走很难攀上更高的顶峰。

八十年代的散文化热潮的背景是当时文学创作刚刚走向“文的自觉”,文学刚刚回到审美性,大量的作家摆脱政治的束缚,从事新的文学创作的尝试,因此在八十年代的文坛,散文化小说是以非常新鲜的姿态步入人们的眼帘的。而其他在八十年代创作散文化小说的作家有很多都是追随八十年代文学回归审美性的风潮而创作的,散文化小说的清新优美的审美风格和独特的文体特征非常符合当时刚刚踏上文坛的青年作家们的审美理想,于是大量的作家从事散文化小说的写作。进入九十年代,作家们如果想继续延续以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说为风向标的创作,必须要有新的突破才能取得长足的发展,但是汪老在八十年代的创作已经达到非常高的水平,其创作成就连本人都很难再超越,就更不用提传统文化底蕴不及汪老深厚的青年作家们。继续散文化小说,艺术创作方面很难有新的突破,作家们为了在文学创作方面继续发展取得更高的成就,就面临着转向。九十年代是大众文化的天下,一部分作家于是转向了大众文学影视作品的创作。另外一部分作家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人生阅历不断增加,对文学创作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形成了一些新的观念,对社会人生有了更加成熟深刻的看法,创作转向了深沉富于哲理意味的现实主义风格。无论文学创作转向了哪些方面,都是作家们对自我创作出新的要求的体现,体现了作家们不懈的艺术探索。

[1]张岩泉,王又平.20世纪的中国文学[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2]吴秀明.转型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学思潮[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3]林舟.爱的冥思与梦想——史铁生访谈录[J].花城,1997(2).

[4]访“海碰子”作家邓刚[EB/OL].大连信息港,(2009-10-12). http://www.dl.net.cn/DYWH/DLMRG/TY/List_1.html.

[5](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89.

[6]舒晋瑜.小说:红红火火上荧屏[N].中华读书报,2001-10-31 (11).

[7]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8]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下卷[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9]汪曾祺.关于《受戒》[J].小说选刊,1981(11).

[10]庞守英.新时期小说文体论[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

[11]汪曾祺,施叔青.作为抒情诗的散文化小说[J].上海文学,1988(4).

责任编辑:谭大友

I056

A

1004-941(2016)04-0097-06

2016-06-28

魏雪(1983-),女,湖北钟祥人,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小说、传记文学。

猜你喜欢
散文化文坛散文
下水作文大家谈
散文两篇
散文两章
纸上的故土难离——雍措散文论
格律诗词中散文化句式小议
探究新形势下散文化在新闻采写中的应用
新闻散文化写作探究
第三只眼看文坛
第三只眼看文坛
第三只眼看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