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刑事损害赔偿规则——以康克由案为视角

张颖军，杨　雪

（中南民族大学 法学院，湖北 武汉430074）

联合国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刑事损害赔偿规则
——以康克由案为视角

张颖军，杨雪

（中南民族大学 法学院，湖北 武汉430074）

刑事损害赔偿权是被害人权利保障体系的重要内容。联合国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刑事损害赔偿规则具有独特性与创造性：赔偿资格认定标准具有柬埔寨独特的社会家庭特色，赋予了被害人完整的参与诉讼权，创设了非侵权的第三方赔偿主体，赔偿方式仅限于精神性赔偿与集体性赔偿。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刑事损害赔偿规则在国际刑事审判中具有重要意义。

国际刑法；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刑事损害赔偿；康克由

一、康克由案（CaseagainstKAINGGuekEav）案情简介

联合国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Extraordinary ChambersintheCourtsofCambodia）于2003年建立，是审判1975年至1979年红色高棉（KhmerRouge）①红色高棉（Party of Democratic Kampuchea）于1975年至1979年成为柬埔寨的执政党。在三年零八个月的统治期间，大约有150 —200万人死于饥荒、劳役、疾病或迫害等非正常原因，被认为是20世纪最为血腥暴力的人为大灾难之一。参见张贵玲：《国际刑事法院研究》，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51页。在统治柬埔寨期间犯下的种族灭绝罪、战争罪及危害人类罪等罪行的特别法庭。目前，该法庭已经对前S-21监狱监狱长康克由作出了终审判决，对乔森潘（KHIEUSamphan，在红色高棉统治期间担任的最高职位为总理）和农谢（NUON Chea，柬埔寨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副书记和民主柬埔寨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作出了一审判决，其余案件尚在审理之中。

康克由案②TheCaseagainst KAINGGuekEav,CaseFile001/18-07-2007/ECCC/SK,from:OfficialWebsiteofExtraordinaryChambersintheCourts of Cambodia(ECCC),http://www.eccc.gov.kh/en/case/topic/1，2016年4月22日最后访问。是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审理的第一个案件，审判已经全部终结。康克由在1975年至1979年红色高棉统治期间，担任金边（Phnom Penh）S-21监狱监狱长，是红色高棉的高级领导人之一。其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构造了一个导致12272名受害人被处决的监狱系统，大多数受害人被系统地实施过酷刑。①Prosecutor v.KAING Guek Eav,Summary of Appeal Judgment,3February 2012,CaseFile 001/18-07-2007/ECCC/SK,Para.3,fromOfficialWebsiteofECCC,http://www.eccc.gov.kh/en/document/court/summary-supreme-court-chamber-appeal-judgement-case-001，2016年4月26日最后访问。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联合检察官于2008年8月8日年起诉康克由，指控其犯反人类罪、战争罪、酷刑和谋杀罪。2010年7月26日，法庭以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判处其35年有期徒刑。2012年2月3日，法庭驳回了康克由的上诉，认定他犯危害人类罪，判处其终身监禁。关于被害人刑事损害赔偿的部分，法庭只认可了被害人赔偿请求中的两项，分别是：在一审确定的具有赔偿申请资格的当事人的基础上增加提出上诉的10人；汇编并公布康克由的道歉和认罪陈述。对于被害人的其他赔偿请求，法庭则不予认可。

二、国际刑法中的刑事损害赔偿

（一）刑事损害赔偿的定义

刑事损害赔偿指在刑事案件中，犯罪人对具体被害人，即遭受犯罪行为侵害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因为其犯罪行为而造成的物质损失或精神损失进行的赔偿。②刘东根：《刑事损害赔偿问题研究》，中国法制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在康克由案中，被害人因康克由的犯罪行为而遭受身体、财产或精神上的损害，所以对被害人的损害赔偿就属于刑事损害赔偿。

此外，应将刑事损害赔偿与刑事赔偿以及国家补偿加以区别。刑事赔偿是指国家对行使侦查、起诉、审判、监狱管理职权的机关及其工作人员在行使职权过程中造成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合法权利的损害进行的赔偿，③翁怡洁：《刑事赔偿制度研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页。也被称为刑事补偿、司法赔偿、无罪羁押赔偿等。国家补偿是指国家对遭受犯罪行为侵害而又没有获得充分赔偿的被害人及其家属，通过法律程序给予一定物质补偿的制度，④李鹏：《论被害人国家补偿制度的价值及本土化》，《国家检察官学院学报》2004年第4期，第97-98页。主要是出于人道主义。

（二）联合国框架下的刑事损害赔偿

1.联合国《国际法委员会关于国家责任条款草案》（International Law Commission's Draft Articles on State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 Wrongful Acts）中的损害赔偿规定

联合国《国际法委员会关于国家责任条款草案》（以下简称《国家责任条款草案》）⑤The Draft Articles on State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 Wrongful Acts,The Report of the International Law Commission on the work of its Fifty-sixth Session,Official Records of the General Assembly,Supplement No.10A/56/10(2001),from:Official Website of Inernational LawCommission,http://legal.un.org/docs/?path=../ilc/texts/instruments/english/draft_articles/9_6_2001.pdf&lang=EF，2016年5月3日最后访问。分为一读报告与二读报告。一读报告于1996年通过，二读报告于2001年通过，詹姆斯·克劳福德（JamesCrawford）为特别报告员。⑥贺其治：《国家责任法及案例浅析》，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9页。

《国家责任条款草案》二读报告第31条第2款规定：“损害包括一国国际不法行为所造成的任何损害，包括物质损害和精神损害。”⑦The Draft Articles on State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 Wrongful Acts(2nd Reading),Art.31(2),International Law Commission.物质损害是指可估价的财产或其他利益的损害；精神损害通常指个人的痛苦和悲惨遭遇，如失去爱人等。⑧Hirad Abtahi,Types of Injury in Inter-State Reparation Claims:A Guide for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Canadian Journal of Law and Society,No.2,Vol.30,2015,pp.259-276.精神损害一般很难以金钱估价。《国家责任条款草案》规定的赔偿包括单独或合并地使用恢复原状、补偿或抵偿（满足）的方式。⑨The Draft Articles on State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 Wrongful Acts(2nd Reading),Art.34,International Law Commission.恢复原状指将权利恢复到被损害之前的状态，但适用时有两个前提条件：（a）恢复原状实际上能够做到；（b）从促使恢复原状而不要求补偿中所得到的利益不至于同所引起的负担完全不成比例。⑩Ibid.,Art.35.如果损害没有以恢复原状的方式得到填补，那么责任国就有义务以补偿的方式弥补该行为造成的损害。这种补偿应该弥补在资金上可以评估的任何物质损害或精神损害，包括可以确定的利润损失。①Ibid.,Art.36.若无法以恢复原状或补偿弥补所造成的损害，则其有义务进行抵偿。抵偿包括承认不法行为、表示遗憾、正式的道歉以及其他适当的方式。抵偿不得与损失不成比例，并且不得采用羞辱方式。②Ibid.,Art.37.为了确保对被害人的充分赔偿，该草案还规定了必要时支付任何本金金额的利息。③Ibid.,Art.38.补偿适用于能够以金钱评估的损害，所以补偿一般也是指金钱补偿；抵偿（满足）是针对无法以财务评估的损害（非物质损害）的一种救济方法，故其体现出精神性的特点。

2.联合国《关于粗暴违反国际人权法和严重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行为受害者享有补救和赔偿权的基本原则和准则》（The Basic Principles and Guidelines on the Right to a Remedy and Reparation for Victims of Gros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Law and Seriou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中的损害赔偿规定

联合国《关于粗暴违反国际人权法和严重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行为受害者享有补救和赔偿权的基本原则和准则》（以下简称《基本原则》）规定的损害赔偿范围包括身心伤害、机会丧失（就业机会、教育机会以及社会福利）、物质损害和收入损失（包括潜力收入损失）、精神伤害、法律或专家援助费用、医药费用以及心理治疗与社会服务费用。④The Basic Principles and Guidelines on the Right to a Remedy and Reparation for Victims of Gros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Law and Seriou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General Assembly Resolution 147,21 March 2006,A/RES/60/147, 13IHRR 907(2006),Para.20.《基本原则》规定的赔偿形式有恢复原状、补偿、康复、满足和保证不再发生。恢复原状包括恢复自由，享受人权、身份、家庭生活和公民地位，返回居住地，恢复职务和返还财产。补偿是针对任何经济上可以估量的损害。康复包括提供药物与心理治疗、法律服务以及社会服务。满足包括：制止违法行为；核实事实真相并公开；寻找失踪者的下落，寻找遇害者的尸体并予以协助；通过正式的司法裁决，恢复相关人的尊严、名誉和权利；公开道歉；实行司法和行政制裁；纪念受害者；在相关的培训以及教材中记述所发生的行为等。⑤Ibid.,Paras.18-22.《基本原则》比《国家责任条款草案》规定得更为详细具体。

3.其他国际法律文件中关于损害赔偿的规定

联合国《为罪行和滥用权力行为受害者取得公理的基本原则宣言》（Declaration of Basic Principles ofJusticeforVictims ofCrimeandAbuse ofPower）第8条规定的赔偿包括归还财产、赔偿伤害或损失、偿还因受害情况产生的费用、提供服务和恢复权利。⑥Declaration of Basic Principles of Justice for Victims of Crime and Abuse of Power,Para.8,General Assembly,Resolution 40/34,annex.参见《联合国预防犯罪合刑事司法标准和规范简编》，联合国出版物，ISBN:978-92-1-730143-8，Sales No.C.07.V.11，2008年，第237页至239页。《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RomeStatuteoftheInternationalCriminal Court，以下简称《罗马规约》）规定，对被害人的赔偿包括归还、补偿和恢复原状。⑦Rome Statute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Art.75(1),https://www.icc-cpi.int/NR/rdonlyres/ADD16852-AEE9-4757-ABE7-9CDC 7CF02886/283503/RomeStatutEng1.pdf，2016年3月27日最后访问。《黎巴嫩特别法庭规约》（Statute of the Special Tribunal for Lebanon）第25条也规定了法庭将认定被害人所遭受的损失是犯罪行为的结果，但具体的赔偿依相关的国内法规定。⑧Statuteof the Special Tribunal for Lebanon,Art.25,S/RES/1757(2007),from:Official Website oftheSpecial Tribunalfor Lebanon,http:/ /www.stl-tsl.org/en/documents/stl-documents/statute/223-statute-of-the-special-tribunal-for-lebanon9，2016年5月1日最后访问。联合国《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内部规则》（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nternal Rule，以下简称《内部规则》）将对被害人的赔偿限定在集体性与精神性赔偿上。

以上国际法律文件都规定了被害人享有获得损害赔偿的权利。虽然关于赔偿方式的规定并不完全一致，但赔偿范围都涵盖了物质损害与精神损害，赔偿手段既有物质赔偿，也有精神赔偿。

三、刑事损害赔偿规则在康克由案中的实践

（一）康克由案中有关刑事损害赔偿的判决

1.判决结果

在康克由案中，刑事被害人原本的赔偿请求有八项，分别是：（1）编辑并公布康克由的道歉陈述，包括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对其道歉的评述；（2）要求政府道歉；（3）在Toul Sleng和Choeung EK修建纪念馆，并且将Prey Sar改建成纪念馆；（4）支付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参观纪念馆的费用；（5）为受害人提供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6）制作并公布关于001号案件的音频和视频资料；（7）以受害者的名义命名17栋公共建筑；（8）要求康克由向柬埔寨皇家政府写一封公开信，要求政府提供部分费用作为赔偿基金。①Prosecutor v.KAING Guek Eav,Appeal Judgment,Case File/Dossier N.001/18-07-2007-ECCC/SC,3 February 2012,Paras.298-318.法庭只认可了两项被害人赔偿请求，分别是：在一审所确定的具有赔偿申请资格的当事人的基础上再增加提出上诉的10人；汇编并公布康克由的道歉和认罪陈述。对于被害人的其他赔偿请求，法庭不予认可。

2.法律依据与判决理由

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内部规则》第23条第5款第1项规定，“如果被告被定罪，审判庭将只向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做出集体性和精神性赔偿，其具体措施是：（a）认定附带民事诉讼原告所遭受的伤害是被告所犯罪行的结果；（b）向附带民事诉讼原告提供有利帮助以修复其遭受的伤害。这些利益不采用货币支付方式支付给原告”。第3项规定：“（a）或者要求罪犯承担判决所要求的费用；（b）或者认可一项对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律师之诉讼请求起有效作用的且将被履行的特定赔偿项目。这些项目由合作的被害人支持机构制定或承认，并且已经得到外部资金的充分担保。”②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nternal Rule(Rev.8),Rule 23 quinquies.

在康克由案中，因为被告人贫困，法庭驳回了被害人对康克由执行经济措施的赔偿请求。部分赔偿请求，如确立国家纪念日、政府道歉、为受害人提供药物和精神治疗等，实际上是要求国家和政府承担责任。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管辖权仅限于个人，所以法庭无权要求柬埔寨、其他国家当局（national uthorities）或国际机构（international bodies）承担这些赔偿责任。③Prosecutor v.KAING Guek Eav,Judgment,Case File/Dossier No.001/18-07-2007/ECCC/TC,26 July 2010,Paras.662-663.因此，法庭最终只允许“在判决中公布被害人姓名、康克由的道歉和认罪陈述”。

（二）农谢、乔森潘案在康克由案基础上的突破

1.判决结果

相较于康克由案的刑事损害赔偿判决，农谢、乔森潘案的刑事损害赔偿判决内容要丰富得多。法庭赞同被害人提出的赔偿请求，包括：（1）确定国家纪念日；（2）在金边建立纪念碑，以纪念在强迫迁徙过程中的受害人；（3）为受害人提供精神治疗；（4）成立受害人自救组织；（5）建立永久的纪念博物馆；（6）举办巡回展览和体验历史与过度司法的教育项目；（7）将强迫人口迁移和在TuolPoChrey的处决写进柬埔寨学校课程中；（8）建立和平学习中心；（9）制定关于002/001号案件判决和民事主体参与事实的册子；（10）制定002/001号案件判决的两种版本；（11）在柬埔寨特别刑事法庭的官方网站上公布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名单。④Prosecutor v.NUON Chea and KHIEU Samphan,Judgment,Case File/Dossier No.002/19-09-2007/ECCC/TC,7 August 2014,paras. 04-628,from:Official Website of ECCC,http://www.eccc.gov.kh/en/document/court/summary-supreme-court-chamber-appeal-judgementase-001，2016年4月27日最后访问。

两案关于刑事损害的判决出现了区别：在康克由案中，法庭只同意了八项刑事损害赔偿请求中的两项；而在农谢、乔森潘案中，法庭认可了十三项刑事损害赔偿请求中的十一项。其中，“确定国际纪念日，建立纪念馆、纪念碑，为受害人提供治疗”属于两案共同的赔偿请求。这些共同的赔偿请求在康克由案中未能获得认可，但在农谢、乔森潘案中却得到了法庭的支持。

2.法律依据及判决理由

两案的法律依据其实一样，此处不再赘述。出现差别的原因主要是第23条第五款（b）项“认可一项对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律师所寻求的判决起有效作用的且将被履行的特定赔偿项目。这些项目由合作的被害人支持机构制定或承认，并且已经得到外部资金的充分担保”。

从农谢、乔森潘案的刑事损害赔偿判决中可以看出，被害人及代表律师吸取了康克由案关于刑事损害赔偿的教训，事先与被害人支持机构合作，制定了有利于被害人的措施，并且为其履行提供了担保资金，然后向法庭提出申请，要求法庭确认将这些措施作为对被害人的赔偿。⑤Prosecutor v.NUON Chea,KHIEU Samphan,Judgment,Case File/Dossier No.002/19-09-2007/ECCC/TC,7 August 2014,paras. 11-619.因此，在农谢、乔森潘案中，被害人的大部分赔偿请求都得到了法庭的支持。

（三）康克由案刑事损害赔偿在国际刑事审判中的地位

对比其他国际刑事法庭，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可以说是首个对刑事损害赔偿进行审判实践的。《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宪章》（Charter of the InternationalMilitaryTribunal）、《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宪章》（Charter oftheInternationalMilitaryTribunal for the Far East）、《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规约》（Statute Of The InternationalCriminalTribunalForTheFormer Yugoslavia）、《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规约》（Statute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Tribunal For Rwanda）及其安理会修订书①赵秉志、王秀梅：《国际刑事审判规章汇编》，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123页。都没有关于损害赔偿的规定，2002年的《塞拉利昂特别法庭规约》（Statute of the Special CourtforSierraLeone）②Statute of the Special Court for Sierra Leone,http://www.sc-sl.org/，2016年3月28日最后访问。也没有相关规定。1998年的《罗马规约》第75条“对被害人的赔偿”和第79条“信托基金”虽然涉及对被害人的刑事损害赔偿，但其首个案例——Thomas Lubanga Dyilo的一审判决是在2012年7月10日作出的，晚于康克由案的终审判决。

康克由案是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审判的第一个案件，也是第一个对刑事损害赔偿作出判决的案件。法庭从实体和程序上保障了被害人获得赔偿的权利。法庭对赔偿资格的认定、赔偿方式的创新、赔偿范围的限定、诉讼权利的保障等实践为之后的审判提供了先例。

三、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刑事损害赔偿规则的特点

（一）具有柬埔寨社会家庭特色的刑事损害赔偿资格认定标准

1.被害人范围的界定

《内部规则》规定，被害人需证明其所遭受的身体、物质或精神损害是犯罪人所犯罪行的结果。③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nternal Rule(Rev.8),Rule 23 bis.在康克由案中，在S-21监狱中遭遇监禁、酷刑、奴役等犯罪行为伤害的人为直接受害人，这点毋庸置疑。但是，界定间接受害人范围则比较困难。法庭采用的标准是“影响与依靠直接受害人”。④Prosecutor v.KAING Guek Eav,Summary of Appeal Judgment,Case File 001/18-07-2007/ECCC/SK,3 February 2012,Para.53.这一标准具有柬埔寨社会家庭关系特色，从情感上、经济上、身体上将间接受害人与直接受害人联系在一起，能很好地解释康克由的罪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所以，在柬埔寨的社会家庭环境下，有权起诉的主体范围是比较广泛的。法庭在审查被害人的起诉资格时，不仅要看血缘关系，还要看其与直接受害人之间的“影响和依靠程度”，并且后者是主要标准。

2.近亲属损害证明责任的免除

直接被害人的家庭成员本身就是被害人，他们因为失去家庭成员而遭受精神上的痛苦与财产上的损失。⑤Gabriella Citroni,Measures Of Reparation For Victims Of Gross Human Rights Violations:Developments And Challenges In The Jurisprudence Of Two Regional Human Rights Courts,Inter-American and European Human Rights Journal,Vol.5,2012,pp.53.美洲人权法院（Inter-American Court of Human Rights）在Masacre de Ituango V.Colombia案的判决中写道：“被害人的亲属无需提供证据证明自己的精神和情感遭受到了严重伤害。”⑥Masacre de Ituango V.Colombia,Judgment,1 July 2006,para.262,http://www.corteidh.or.cr/cf/jurisprudencia2/ficha_tecnica.cfm?nId_ Ficha=330&lang=es，2016年5月3日最后访问。基于他们与直接被害人之间的紧密关系，法庭直接推定他们因犯罪行为而遭受伤害。

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在界定直接被害人的近亲属范围时，通过专家证实：在柬埔寨家庭中，家庭成员通常生活在一起，相互依靠，所以成员间形成了强大的关系纽带。家庭成员不仅包括夫妻以及他们的孩子，还包括年迈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家庭、祖父母（外祖父母）、堂兄妹（表兄妹）、叔伯（舅）、姑（姨）。⑦Prosecutor v.KAING Guek Eav,Summary of Appeal Judgment,Case File 001/18-07-2007/ECCC/SK,3 February 2012,Para.55.这些家庭成员之间其实也是上文所述的“影响与依靠直接被害人”的关系。在这样的家庭中，强迫某一家庭成员失踪，对其实施酷刑、监禁，甚至杀害，必定会给其家庭成员造成精神上的痛苦与财产上的损害。在康克由案的判决中，法庭认为，如果能够明确界定具有这种紧密关系的亲属，那么免除这部分人的伤害证明责任就是合理的。

这种考虑柬埔寨社会家庭关系的刑事损害赔偿资格认定标准可以说是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特别之处。

（二）开创性地赋予被害人民事当事人地位与起诉权

1.其他国际刑事法庭被害人的参诉权

被害人刑事损害赔偿权在国际刑事审判中发展较晚。在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中，被害人只是充当证人的角色，不具有当事人地位。⑧宋健强：《国际刑事法院诉讼详情实证研究》，哈尔滨工业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5页。所以，被害人的刑事损害赔偿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忽略。

国际刑事法院的建立使被害人参与诉讼的权利得到了重视。《罗马规约》允许被害人在法庭认为的适当诉讼阶段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诉求。①Rome Statute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Art.68(3).《国际刑事法院程序和证据规则》第89条规定了被害人申请参与诉讼的程序要求，第91条规定了被害人参与听证和询问证人的权利，第92条还规定了法庭的告知义务。②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Procedure and Evidence Rules,Rule89,91,92,https://www.icc-cpi.int/en_menus/icc/legal%20texts%20and %20tools/official%20journal/Pages/rules%20of%20procedure%20and%20evidence.aspx，2016年5月3日最后访问。国际刑事法院对被害人的权利给予了一定程度的重视，但最重要的起诉权却没有被提及。缺乏起诉权的被害人权利保障体系会使被害人在诉讼程序中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

2.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被害人参诉权的突破

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赋予了被害人当事人地位，被害人可以通过提起附带民事诉讼获得刑事损害赔偿。《内部规则》第23条第1款就是“被害人作为民事当事人参与诉讼的基本原则”。其中，第1项明确表示被害人通过起诉寻求集体性和精神性赔偿，第4项明确表示被害人在诉讼中不仅仅是证人。第2款“民事当事人的申请与认可”规定，法庭给予被害人15天的时间向联合调查法官提交其作为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参与诉讼的申请及相关的损害证明材料。第3款规定，被害人必须通过专业的律师作为代理人代理其行使权利，法庭或被害人支持机构将会为被害人提供这方面的法律援助。③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nternal Rule(Rev.8),Rule 23.法庭赋予了被害人民事当事人地位，被害人就拥有了完整的诉讼权利，能够参与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程序。这是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在被害人诉讼权利上的创新。

在康克由案中，被害人是危害人类罪的直接承受者。他们在物质上、精神上以及身体上遭受了严重伤害，非常“希望能够有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向人们传递被害人身份”。④Leslie Sebba,Third Parties:Victims and the Criminal Justice System,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6,pp.40.赋予被害人当事人地位与参诉权是其能够诉说自己悲惨遭遇的重要途径。在这一过程中，被害人的愤怒情绪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舒缓，这能够有效避免审判对被害人产生的二次伤害。

（三）被害人支持机构介入刑事损害赔偿责任

犯罪行为实质上是一种严重的侵权行为。根据侵权原理，承担刑事损害赔偿责任的应是侵害人，即犯罪人，但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刑事损害赔偿责任主体却延伸到被害人支持机构（并非实际的侵害人）。这是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首创。

1.《内部规则》关于赔偿责任主体的修改

修改前的《内部规则》只将责任局限在犯罪人身上，⑤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nternal Rule(Rev.5),Rule 23 quinquies.修改后的《内部规则》将损害赔偿责任延伸到被害人支持机构。法庭或者要求罪犯承担判决所要求的费用，或者认可一项对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律师之诉讼请求起有效作用的且将被履行的特定的赔偿项目。这些项目由合作的被害人支持机构制定或承认，并且已经得到外部资金的充分担保。被害人支持机构实际上是无侵权关系的第三方。

从农谢、乔森潘案的实践来看，这种赔偿方式的特点是：法庭并非直接判决被害人支持机构承担赔偿责任，而是采用认可的方式，认可将被害人支持机构的援助作为对被害人的赔偿。这种赔偿方式不具备一般赔偿中的强制性。它是被害人自己寻求的救助途径，法庭只是以判决的形式进行确认。

2.被害人支持机构的具体内容

《内部规则》并未对被害人支持机构作出详细解释。从字面上理解，其应指所有支持被害人的机构。在农谢、乔森潘案的判决中，被害人支持机构具体体现为国内当局、外国当局、非政府国际组织。如建立国家纪念日，律师在提出认可该项赔偿请求时提交了来自柬埔寨皇家政府内阁会议的来信，以获得法庭支持。在金边建立纪念碑的项目资金来源于法国驻柬埔寨大使馆和法国国民议会友好组织（Friendship Group of the French National Assembly）。律师在提出该申请时，提供了项目的设计者、竣工时间以及担保资金等细节。提供精神治疗的资金来源于澳大利亚、德国、瑞士政府与非政府组织，而对于举办巡回展览，德国政府则承诺提供8000欧元的资金支持。⑥Prosecutor v.NUON Chea and KHIEU Samphan,Judgment,Case File/Dossier No.002/19-09-2007/ECCC/TC,7 August 2014,paras. 604-628.

（四）赔偿手段限于精神性赔偿

1.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奠定了精神性赔偿的独立地位

精神性赔偿又被称为象征性赔偿，赔偿形式主要有道歉、建立纪念馆或纪念碑以及其他能够修复被害人精神伤害的措施。传统的赔偿方式是物质赔偿，如支付赔偿金。美洲人权法院已经开展了精神性赔偿方面的尝试。在Aloeboetoe案中，被告除了支付被害人一笔钱以外，还被要求公开道歉。①Aloeboetoe et al.Case,Judgment,10 September 1993,Inter-Am.Ct.H.R.(Ser.C)No.15,1993,from:Official Website of the Inter-American Court of Human Rights,http://www.corteidh.or.cr/cf/Jurisprudencia2/busqueda_supervision_cumplimiento.cfm?lang=en，2016年5 月3日最后访问。南非宪法法院（Constitutional Court of South Africa）在Azapo案中提出了不同形式的精神性赔偿，如建立纪念碑或纪念馆等。②Azapo and Others v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South Africa and Others 1996(8)BCLR 10 15(CC)para.45,from:Official Website of the Constitutional Court of South Africa,http://www.constitutionalcourt.org.za/home.htm，2016年5月3日最后访问。在这一时期，精神性赔偿并没有独立的地位。许多人认为，精神性赔偿必须伴随着物质赔偿，否则就是无意义的。③Mia Swart, 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 Apology As A Form of Symbolic Reparation, South African Journal On Human Rights, Vol. 24, Issue 1 (2008), pp.57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内部规则》明确规定了精神性赔偿，并在康克由案中进行了审判实践，奠定了精神性赔偿的独立地位。

2.精神性赔偿的作用

精神性赔偿具有物质赔偿无法替代的作用。以公开道歉为例，一个合适的道歉能够满足被害人的心理需求。公开道歉不仅能使被告人承认其罪行，而且能使其在大众面前感到羞愧。这能够满足被害人的报应心理，是物质赔偿做不到的。

在康克由案中，大多数直接被害人已经死亡，其亲属或与其关系密切的人作为被害人起诉要求赔偿。他们的损害主要是失去亲人的精神痛苦，所以对他们进行精神性赔偿是合理的。法庭确认了公布康克由的道歉及认罪陈述，确定国家纪念日，建立纪念馆、纪念碑，举办巡回展览等精神性赔偿。这既是对犯罪人罪行的认定，也是对被害人所遭受痛苦的认定，更是对被害人人格尊严的尊重。

四、对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刑事损害赔偿规则的反思

（一）赔偿基金过度依赖外援

被害人支持机构进行赔偿能有效弥补单纯由被告人承担赔偿责任的不足。以判决书的形式认可被害人支持机构的赔偿措施，既能表现法庭对被害人权利的尊重，也能对赔偿措施起到公示的作用。但是，从农谢、乔森潘案的判决可以看出，这些赔偿措施的资金大部分来源于其他国家或非政府间国际组织。很多赔偿措施的资金只是获得了合作者的承诺，并未实际到位。如举办巡回展览的资金，德国政府只是作出了承诺。赔偿资金过度依赖外援存在一定的弊端，国际关系的好坏影响着赔偿措施的最终履行。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相关法律也并未规定资金无法到位时的解决办法。承诺者并非实际侵害人，所以法庭无权强制其履行承诺。

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运作资金也出现过外援不足的尴尬境地。因此，对损害赔偿能否实际履行的担忧不无道理。法庭的经费来源于各国的捐助，而不是联合国的拨款。法庭的运作成本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5300万美元预算，原计划在3年内完成的审理也一直拖到现在。近年来，因捐款减少，法庭多次出现入不敷出，甚至拖欠员工工资的情况。④《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因缺钱面临“关张”》，http://finance.sina.com.cn/world/yzjj/20120816/132512868774.shtml，2016年3月27日最后访问。

（二）赔偿方式排除了基本的物质赔偿

1.康克由案中被害人所遭受的物质损失

康克由的犯罪行为给被害人在物质上、身体上以及精神上都造成了严重伤害。在柬埔寨的社会家庭关系中，家庭成员之间相互依靠，亲人的失踪或死亡不仅会造成其他家庭成员精神上的痛苦，更可能会导致他们财产上的损失。被害人可能因此丧失了家里的经济支柱，且后续治疗还需花费大量金钱。所以，如何对被害人的物质损失进行赔偿，仍然是法庭需要考虑的问题。

2.物质赔偿在其他法庭的实践

国际刑事法院对Thomas Lubanga Dyilo案被害人的赔偿包括提供药物治疗以及通常的康复治疗帮助、住房、教育和培训。⑤Question and Answers(The Prosecutor v.Thomas Lubanga Dyilo,ICC-01/04-01/06),ICC-PIDS-Q&A-DRC-01-01/15-Eng,https:// www.icc-cpi.int/iccdocs/PIDS/publications/Lubanga_QA_03-15_Eng.pdf，2016年5月3日最后访问。所以，国际刑事法院的损害赔偿方式包括物质赔偿，并以其为主。美洲人权法院对被害人的赔偿措施除了补偿（包括经济损害和非经济损害）外，还包括归还、恢复原状、满足、恢复

?MiaSwart,SorrySeemsToBeTheHardest Word:Apology As A Form of Symbolic Reparation,South African Journal On Human Rights, Vol.24,Issue 1(2008),pp.57.荣誉和尊严以及保证不再犯。①Gabriella Citroni,Measures Of Reparation For Victims Of Gross Human Rights Violations:Developments And Challenges In The Juisprudence Of Two Regional Human Rights Courts,Inter-American and European Human Rights Journal,Vol.5,Issue 1-2(2012),pp.53.所以，该法院对被害人的赔偿方式也包括物质赔偿。欧洲人权法院（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在Oyal v.Turkey案的判决中要求被告国家支付并保证因为医疗疏忽而导致感染艾滋病毒的青少年的终身治疗。②Oyal v.Turkey,ECtHR(Judgment),23 March 2010,Case No.4864/05,http://www.echr.coe.int/Pages/home.aspx?p=caselaw&c=# 1347456340010_pointer，2016年5月4日最后访问。因此，欧洲人权法院对被害人的赔偿方式也包括物质赔偿。另外，《国家责任条款草案》与《基本原则》中的补偿就是物质赔偿。可见，物质赔偿是最常见、最基本的赔偿方式。

让被害人自己承担治愈损害的费用，无异于对被害人进行第二次伤害。所以，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的精神性赔偿对被害人的保护力度有限。

1]刘东根.刑事损害赔偿问题研究[M].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05.

2]翁怡洁.刑事赔偿制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2008.

3]贺其治.国家责任法及案例浅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

4]赵秉志,王秀梅.国际刑事审判规章汇编[M].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3.

5]宋健强.国际刑事法院诉讼详情实证研究[M].哈尔滨:哈尔滨工业大学出版社,2008.

6]张贵玲.国际刑事法院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7]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联合国预防犯罪合刑事司法标准和规范简编[Z].联合国出版物,Sales No.C.07.V.11,2008.

8]李鹏.论被害人国家补偿制度的价值及本土化[J].国家检察官学院学报,2004(4).

9]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因缺钱面临“关张”[EB/OL].http://finance.s ina.com.cn/world/yzjj/2012081/132512868774.shtml,2012-08-1 6.

10]Leslie Sebba,Third Parties:Victims and the Criminal Justice System,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6.

[11]Hirad Abtahi,Types of Injury in Inter-State Reparation Claims: A Guide for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Canadian Journal of Law and Society,No.2,Vol.30,2015.

[12]Gabriella Citroni,Measures of Reparation for Victims of Gross Human Rights Violations:Developments And Challenges In The Jurisprudence Of Two Regional Human Rights Courts,Inter-American and European Human Rights Journal,Vol.5,Issue 1-2 (2012).

[13]Mia Swart,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Apology as A Form of Symbolic Reparation,South African Journal On Human Rights,Vol.24,Issue 1(2008).

[14]The Draft Articles on State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 Wrongful Acts,The Report of the International Law Commission on the work of its Fifty-sixth Session,Official Records of the General Assembly,Supplement No.10A/56/10 (2001).

[15]The Basic Principles and Guidelines on the Right to a Remedy and Reparation for Victims of Gros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Law and Seriou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the Basic Principles),General Assembly Resolution 147,21 March 2006,A/RES/60/14,13IHRR 907(2006).

[16]Rome Statute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Procedure and Evidence Rules,https://www.icccpi.int/NR/rdonlyres/ADD16852-AEE9-4757-ABE7-9CDC7CF 02886/283503/RomeStatutEng1.pdf.

[17]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nternal Rule (Rev.8),http://www.eccc.gov.kh/en/document/legal/internal-rules-rev8.

[18]Prosecutor v.KAING Guek Eav,Summary of Appeal Judgment, Case File 001/18-07-2007/ECCC/SK,3 Feb.2012.

[19]Prosecutor v.NUON Chea,KHIEU Samphan,Judgment,Case File/Dossier No.002/19-09-2007/ECCC/TC,7 August 2014.

【责任编校：王 欢】

Rules of Criminal Reparation for Damage of the 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Zang Yingjun,Yang Xue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Wuhan 430074,China）

Criminal reparation for damage is an important content of the victim right protection system. The rule of criminal reparation for damage of the 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has its own uniqueness and creativity: the qualification cognizance of the criminal reparation for damage standards has unique social family characteristic of Cambodia, giving the victim the ginseng litigation right, pioneering the provisions of the third party to perform the liability to pay reparation, the scope of reparation is limited in mental and collective reparation. The criminal reparation for damage of the 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international criminal justic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Law; Extraordinary Chambers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 Criminal Reparation for Damage; KAING Guek Eav

D997.9

A

1673―2391(2016)03―0085―08

2016-06-12

张颖军（1968—），女，山东平度人，中南民族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国际公法、国际刑法、国际人权法之少数人权利保护；杨雪（1989—），女，土家族，湖南泸溪人，中南民族大学法学院2014级刑法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刑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