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永 忠
浙籍知识分子群体与中国共产党的创立
——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
陈 永 忠
提要:五四运动前后,以施存统、俞秀松、陈望道、邵力子等人为代表的浙籍知识分子,不仅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并且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而且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建党和工农运动的实践斗争之中,从而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浙籍知识分子 社会主义 马克思主义 中国共产党
作者陈永忠,男,浙江省社会科学院、浙江省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建设研究中心研究员(杭州310007)。
95年前,组建中国共产党成为时代的主题。在这一历史关键时期,以施存统、俞秀松、陈望道、邵力子、沈定一、沈雁冰、沈泽民等人为代表的浙籍知识分子,发挥了重要作用,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一
十月革命的爆发对此时身处国内外的浙籍知识分子的思想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如正在日本留学的陈望道通过与日本的马克思主义者河上肇、山川均等人的交往,以及阅读他们宣传社会主义的文章和译文,开始初步以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分析中国的现状。回国后,经过学习与不断的思索,陈望道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又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对此,他回忆说:“五四时期,还只是茫然地以新旧为分。……于是五四以后一切以‘新’为名的新什么、新什么的刊物或主张,不久就有了更高的判别的准绳,也有了更精的辨别,不再浑称为新,浑称为旧了。这更高的辨别的准绳,便是马克思主义。”①陈望道:《五四运动和文化运动》,《文艺月报》,1959年第5期。而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沈泽民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桥梁建筑工程的文凭,东渡日本寻求救国真理。行前哥哥沈雁冰曾问他:“到日本去又为什么?”沈泽民回答说:“到日本去是为了掌握日文以便研究社会主义。”②茅盾:《我走过的道路》(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74页。在日期间通过学习日文版的马克思主义著作,沈泽民得出了与陈望道一样的结论:走俄国人的道路。
五四运动的爆发,也使得正在浙江第一师范求学的俞秀松和施存统的思想认识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俞秀松曾在其《自传》中写道:“当时我对首次在中国书籍中作为一种群众性现象出现的社会主义学说很感兴趣。当然我还无法分清什么是共产主义,什么是无政府主义……”①《俞秀松纪念文集》,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版,第229-230、152、230页。随着对马克思主义学说探索的深入,他开始认识到:“二十世纪是平民的世纪,是劳力劳心遂算是人,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才能生活。”②《俞秀松纪念文集》,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版,第229-230、152、230页。并进而坚信:“十月革命是解放人类摆脱压迫的唯一道路。”③《俞秀松纪念文集》,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版,第229-230、152、230页。施存统在赴日留学前还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在阅读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后,他的思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他在《觉悟》上撰文说:“我此后决不信单有理想而没有实行计划的主义,我信他无益,不从实际上做工夫,革命决不会成功。”④存统:《我底最近觉悟》,《民国日报》 (上海)副刊《觉悟》1920年9月29日。因此,他认为:“马克思是一个科学的社会主义者,他的社会主义是有科学体系的,……划了一个新纪元。”⑤引自王光银、陈坚毅:《浙江籍先进知识分子对建党的贡献》,《杭州师范学院学报》,1991年第4期。正是基于这样的思想认识,俞、施二人就此走上了成为共产主义者的道路。
二
在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宣传工作当中,浙籍知识分子付出了辛勤的努力,从而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打下了坚实的思想基础。这其中,陈望道做出了特殊的贡献,是浙籍知识分子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典型代表。1920年8月,由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版译本在上海出版,立刻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沈定一当时就评论道:“凡研究《资本论》这个学说系统的人,不能不看《共产党宣言》。”⑥沈玄庐:《答人问〈共产党宣言〉底发行》,《民国日报》(上海)副刊《觉悟》1920年9月30日。鲁迅也认为,陈望道的“这个工作做得很好,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什么‘过激主义’来了,但就没有人切切实实地把这个‘主义’真正介绍到国内来,其实这倒是当前最要紧的工作。望道在杭州大闹了一阵之后,这次埋头苦干,把这本书翻译出来,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⑦《 鲁迅研究资料》(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300页。。
《共产党宣言》中译本的出版,使当时先进的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也坚定了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1936年,毛泽东在延安对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就谈到:“我第二次到北京期间,读了许多关于俄国情况的书。……有三本书特别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⑧[美]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董乐山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0年版,第147页。1941年9月,毛泽东再次说到陈望道翻译《宣言》对他当时的影响:“记得我在一九二〇年,第一次看了……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我才知道人类自有史以来就有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初步地得到认识问题的方法论。”⑨《毛泽东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8页。无独有偶,在1949年7月的全国第一次文代会上,周恩来也对陈望道深情地说到:“陈望道先生,我们都是你教育出来的!”⑩叶永烈:《秘密党员陈望道》,《上海》,1991年第1期。
与此同时,其他浙籍知识分子也不同程度地从事着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和译介工作。旅日期间,施存统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一方面是翻译日本社会主义学者的研究成果,如河上肇的《见于“共产主义宣言”中底唯物史观》、《俄罗斯革命和唯物史观》、《马克思主义上所谓“过渡期”》、山川均的《劳动组合运动和阶级斗》、佐野学的《中间阶级的社会主义论》等论著;另一方面是自己撰文宣传马克思主义,如《马克斯主义底特色》、《关于马克斯主义的一个误解》、《马克思底共产主义》、《唯物史观和空想》等文章,在当时极大地提高了中国早期共产主义者的理论分析水平。而“沈雁冰一边从事繁忙的文学创作及编辑工作,同时积极翻译马列著作及介绍文章,如《共产党的出发点》、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美国共产党宣言》、《美国共产党党纲》、 《俄国新经济政策》等”①王光银、陈坚毅:《浙江籍先进知识分子对建党的贡献》,《杭州师范学院学报》,1991年第4期。。邵力子也在其主编的《民国日报》及其副刊《觉悟》上,相继发表了《什么叫做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目的》、《提倡社会主义决不是好奇》、《主义与时代》、《劳动团体与政党》等一系列介绍社会主义思想的文章,指出社会主义的传播,“实是时代潮流中已有需要这种主义的征兆”②邵力子:《主义与时代》,《民国日报》(上海)副刊《觉悟》1920年12月21日。。上述浙籍知识分子的努力,无疑扩大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影响。
在传播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进程中,浙籍知识分子曾主持了三家著名的刊物。一是由邵力子于1919年6月在上海主编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在他的努力下,刊物刊发了大量介绍社会主义理论的专文和与之相关的翻译文章。虽然《觉悟》最初发表的社会主义译著通常是转译自国外的学者,其中以日本马克思主义者河上肇的作品翻译的较多,但到1921年后,这方面的译著就几乎全部是直接发表译自马列经典作家的原著,这极大地提高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素养。1920年8月,在邵力子参加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并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后,刊物“以显著的地位和篇幅,优先刊登了当时很多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文章”达200篇以上,③《和平老人邵力子》,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第63页。其撰稿人中有其他的浙籍知识分子施存统、沈雁冰、沈泽民等马克思主义者。这也使得《觉悟》成为当时传播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最有影响的刊物之一。 二是由沈定一和戴季陶主编的 《星期评论》。该刊在研究和宣传社会主义方面也有相当的影响,以至于《每周评论》热情洋溢地称之为“兄弟”。④《欢迎我们的兄弟——星期评论》,《每周评论》,1919年第28号。三是施存统、俞秀松和宣中华等浙江第一师范的学生于1919年11月创办的《浙江新潮》 (原名《双十》)。他们在《发刊词》中提出了改造旧社会,实现理想中的“自由”、“互助”、“劳动”的新社会的战斗目标,强调知识分子必须和劳动者联合。⑤倪维熊:《〈浙江新潮〉的回忆》,中国共青团网,2009年4月29日。这是浙江最早的一份宣传社会主义思想的刊物,⑥李伟:《浙籍先进分子群体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嘉兴学院学报》,2011年第1期。在当时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此外,在其他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潮的刊物中,浙籍知识分子也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1920年6月,陈望道接受陈独秀的邀请,担任《新青年》编辑。11月,陈望道参加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出版的内部理论刊物《共产党》月刊的创刊工作。12月,陈独秀离开上海,又由陈望道负责《新青年》编辑部。在陈望道与李达、李汉俊等人的努力下,《新青年》成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阵地。不仅如此,陈望道还通过邵力子的帮助,担任了《觉悟》的编辑,进一步扩大了该刊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力度,使《觉悟》成为《新青年》之外,又一块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舆论阵地。同样,在一些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维护工人利益的刊物,如《劳动界》与《上海伙友》的创办活动与编辑工作中,浙籍知识分子邵力子、沈定一和俞秀松等人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浙籍知识分子逐渐认识到工农阶级在中国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以及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重要性。施存统就指出:“无产阶级范围很广…… 这些无产阶级分子当中,最有力量做社会革命的,就是工场劳动者,因为他们在经济上占重要位置。”①施存统:《我们要怎么样干社会革命》,《共产党》,1921年第5号。陈望道则号召工人组织起来,只有这样工人阶级才会拥有力量。“凡百事情,都少不了一种结集和组织,结集就强,不组织便弱,劳工更是这样。”②陈望道:《劳动问题第一步的解决》,《民国日报》(上海)副刊《觉悟》1920年11月22日。因此,“劳动者唯一的靠着,就是‘劳动联合’”③陈望道:《劳动者唯一的“靠着”》(1920年12月5日),《劳动界》,第17期。,“中国劳动问题第一步的解决,就是振兴正当的‘劳动联合’”④陈望道:《劳动问题第一步的解决》,《民国日报》(上海)副刊《觉悟》1920年11月22日。。邵力子也强调工人团结起来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工人要于奋斗中求生路”,就必须建立起工人自己真正的工会,因为“资本家底团体靠不住,非自己赶快起来组织真正的团体不可”。对待资本家最有效的方法是“无产阶级团结起来”八个字。⑤邵力子:《工人底两个好教训》,《民国日报》(上海)1920年12月13日。因此,“劳动团体应当自己起来做个大政党”⑥邵力子:《劳动团体与政党》,《民国日报》(上海)1920年1月29日。。出身于农村并对农村情况十分了解的沈定一则特别关注农民问题,他认为:“中国机器工人不多,农民在国民中占最大多数,中国底社会革命,应该特别注意农民运动。”⑦《衙前农民运动》,转引自候桂芳:《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沈定一》,《上海党史与党建》,2003年8月号。此外,他们还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底本身,并不是一个死板板的模型”,作为一个“无产阶级未成熟,产业未发达”的国家,在中国实行马克思主义,关键是要把“那种主义那种学说的精髓取出”,用以指导中国的实践。⑧存统:《马克思底共产主义》,《新青年》,第9卷第4号,1921年。
三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前夕,一些浙籍知识分子还积极投入到发动工农运动的斗争实践之中。在此方面,俞秀松的作用就非常突出。1920年3月,俞秀松来到上海,并于4月到厚生铁工厂做工。他一边参加工厂劳动,一边开展宣传活动,启发工人组织起来成立维护工人利益的组织。在俞秀松等人的努力下,11月21日,“上海机器工会”正式成立,这是在中国共产主义知识分子指导下建立的第一个新式工会。第二年1月,俞秀松又与李启汉等人负责临时党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的成立工作。沈定一则于1920年代初在其家乡萧山衙前,专门从事农民运动,并成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现代农会组织——衙前农民协会,极大地推动了当地农民阶级意识的觉醒和农民运动的发展。期间,沈定一邀请俞秀松到衙前实地考察农民运动问题。俞秀松在“考察以后,对萧山衙前的农民运动提出了具体建议:在农村办个学校,一方面向农民传授文化知识,另一方面可以引导农民走上革命道路。”⑨杨福茂:《俞秀松对创建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青年团的贡献》,《中共党史研究》,2000年第5期。这不仅是中国第一次有组织有纲领的农民运动,而且也为后来广泛兴起的全国农民运动提供了可贵的借鉴。
1920年初,陈独秀由北京到上海,《新青年》杂志社也随之南迁。4月,共产国际代表魏金斯基到达上海后与陈独秀会面,决定发起成立中国共产党。5月,经陈独秀介绍,魏金斯基很快就与上海的社会主义者建立了联系,由俞秀松担任其助手。与此同时,沈定一、陈望道、邵力子、俞秀松、施存统等人由陈独秀组织起来,他们经常在环龙路渔阳里2号《新青年》杂志社,或者在白尔路三益里17号《星期评论》杂志社聚会,讨论社会主义和改造中国的问题,以及成立研究马克思主义的组织和建立中国共产党。对此,陈望道回忆说:“一九二〇年我到上海后,住法租界三益里《星期评论》所在处,邵力子也在这里。我们几个人都是搞文化的,认识到要彻底改革旧文化,根本改革社会制度,有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必要。”①《“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0、133-138、69、34页。同时,“大家住得很近(都在法租界),经常在一起,反复地谈,越谈越觉得有组织中国共产党的必要,便组织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②《“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0、133-138、69、34页。
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成立后,陈独秀认为:“研究马克思主义现在已经不是最主要的工作,现在需要立即组织一个共产党。”并对张国焘说,他“已和上海的李汉俊、李达、陈望道、沈定一、戴季陶、邵力子、施存统等人谈过,他们都一致表示赞成”③《“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0、133-138、69、34页。。邵力子回忆说:“我们一面觉得只做宣传、研究工作是不够的,有学习布尔什维克的作风,建立严密的组织的必要,同时也看到时机已经成熟,青年中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人也不少,应该组织起来。”④《“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0、133-138、69、34页。为此,他们展开了进一步的建党工作。
1920年6月,陈独秀与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陈公培五人,在上海环龙路渔阳里2号《新青年》社开会,决定筹备成立中国共产党。会议选举陈独秀为书记,这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组织,这五人也就成为党的历史上最早的党员。“后来,陈望道、邵力子、沈雁冰等都参加了小组。”⑤《“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3、20、133-138、69、34页。会上,陈独秀与施存统等五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起草了具有党纲、党章性质的十多项条文,主张中国共产党用下列手段达到社会革命的目的:(一) 劳工专政 (或劳农专政);(二)生产合作。同时,还规定了党要有严密的组织,党员要过组织生活等。在此基础上,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于8月间正式成立。俞秀松、施存统、邵力子、沈雁冰、沈定一、陈望道、沈泽明等都先后加入,成为该小组的成员。
1920年12月陈独秀离开上海后,陈望道不仅与李汉俊一起负责上海组的日常工作,还一度担任代理书记。俞秀松也是陈独秀的主要帮手,在陈独秀“被委派负责在四个大城市(上海除外)成立我们的组织。我作为上海的领导成员之一,实际上是一个人承担了上海的全部工作”⑥《俞秀松纪念文集》,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版,第231页。。而施存统于1920 年6月20日赴日本后,成立了日本小组,还被指定为负责人,并发展了澎湃与林孔昭等十余人参加。
建党前夕,陈独秀与维金斯基都计划建立青年组织,以培养青年干部。1920年8月22日,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正式成立,其最初的八人发起者之中就有浙籍知识分子俞秀松、沈定一、施存统和陈望道四人。而作为青年团早期发展的重要人物之一的俞秀松不仅主持制定了社会主义青年团章程,还指导了北京、长沙、广州等地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建立。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广泛建立与发展,也为党的创建培养了许多人才。任弼时为此就指出:“1920年成立的社会主义青年团,是先于中国共产党而诞生的。它对建党工作,在某种意义上起了思想和组织上的准备工作。”⑦《任弼时同志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1949年4月12日。
“一条小船,开出一个大党。”中国共产党从嘉兴南湖扬帆远航。早期共产主义者重要组成部分的浙籍知识分子群体,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责任编辑:凌 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