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裔散居与欧洲“流散电视”的发展

2016-03-11 00:07王瀚东贠翔悦
关键词:族裔欧洲文化

王瀚东, 贠翔悦



族裔散居与欧洲“流散电视”的发展

王瀚东, 贠翔悦

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加速,国际人口流动更加频繁,不同民族、文化间在深度、广度上不可避免地出现前所未有的碰撞、交融乃至冲突。对流散性群体的研究特别强调社会中跨文化少数群体的社会融合性。“流散媒体”的出现践行一种新的文化政治。20世纪90年代,欧洲各国秉持一以贯之的文化多样性和满足少数族裔身份认同迫切需求,促进“流散电视”的快速发展,有效化解了社会危机与文化冲突。探究族裔散居语境下西方“流散媒体”的理论脉络、欧洲多元文化电视节目向“流散电视”拓展的传播实践,在把握其当前动向和发展趋势的同时,可以更加深刻地认识“流散电视”对于少数族裔认同建构乃至欧洲国家经济社会文化发展所具有的重要价值和深远影响。

族裔散居“流散电视”文化认同

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加速,国际人口流动更加频繁,在推动全球人力、资本、信息等生产要素加速流动、优化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不同民族、文化间前所未有的碰撞、交融乃至冲突。20世纪90年代以来,少数族裔的迅速扩张促使欧洲国家建立起多种形态的“流散媒体”,它主张践行新的文化政治,有效化解了民族、文化间的冲突和社会危机。对族裔散居这一世界性人口流动和重新分布现象进行梳理,探究全球族裔散居语境下西方“流散媒体”的理论脉络、欧洲早期多元文化电视节目向“流散电视”拓展的传播实践,在把握其当前动向和发展趋势的同时,可以深刻认识“流散电视”对于少数族裔认同建构乃至欧洲国家经济社会文化发展所具有的重要价值和深远影响。

一、全球族裔散居认同建构及西方“流散媒体”理论脉络

(一) 全球族裔散居的认同建构及其理论

族裔散居(diaspora)源于希腊语,意指较大范围内种族或族群的迁徙、流动和移居现象,以及由此产生的与当地居民在社会、经济和文化交流中的适应、冲突和融合等问题。[1]265流散研究吸收借鉴并融会贯通了包括全球化研究、后殖民批评和后现代思想等学术脉络,并与全球资本主义理论、全球对话主义理论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为涉及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文学、艺术学等多领域理论发展和批评研究的重要学术研究点。19世纪,莱温斯坦(Ravenstein)在其著作《移民的法则》(The Laws of Migration)中首次提出了社会中人口迁移的理论规律,成为中外学术界公认的研究人口迁移理论的原创性成果。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特别是20世纪后期,由于亚非等殖民国家相继独立、国内政治动荡、全球化等因素的推动,大批移民开始远离故土探寻新的生活栖息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关注这一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课题。学者寇恩(Cohen)在阐释当代全球流散现象深刻含义的基础上,分别针对最早的犹太移民、非洲难民、印度劳工移民、中国和黎巴嫩的商贸移民等不同移民方式作了详细意解,并对当下全球化时代流散现象研究提出了新的研究方法和新兴话题。[2]克利福德(Clifford)认为移民是一种“旅行的文化”,会引发一系列社会文化问题,改变着许多国家的内部民族认同状况甚至对国家主权提出挑战。[3]萨弗兰(Safran)则将“流散”含义具体化,专指犹太人为躲避镇压和迫害而背井离乡四处迁徙。而如今“流散”含义丰富,包括流放者、被驱逐者、难民、国际移民和少数族裔等多类人群。他从理论比较视角探讨了早期犹太人迁徙的历史缘起和主要特征。[4]他的另一篇论述《现代社会的流散:家园和回归的神话》(Diasporas in Modern Societies: Myths of Homeland and Return)则以更广阔的视野分析了世界范围内不同种族流散群体的具体现象问题,进而提出流散研究未来若干亟待解决的开放性问题。[5]学者索克菲尔德(Sokefeld)将“流散”的意义具体化,运用案例分析法重点研究在特定地域内Alevis的人口迁移现象和随之而来的社会问题。[6]

长久以来,西方学术界和相关机构对全球族裔散居现象关注的核心问题是文化认同建构。流散族裔群体移入异文化社会后会对自身产生哪些影响?这些移民能否最大程度地融入当地异文化社会,还是受到主流社会的排斥沦为边缘群体?流散族裔如何在异文化社会保持与母国的联系对话和保持自己族群的文化传统?如何融入新的社会适应新的文化认同等。这些问题构成了流散现象背后关于文化认同的核心议题,同时涉及对世界格局流变、冲突、融合的内涵解读与反思。[1]263霍尔(Hall)在《新民族》(New Ethnicities)一文中指出:族裔散居的认同建构是一种“重组、切割和混合”的过程,新族性认同建构的同时不能与过去割裂,[7]因此,在族裔散居的文化空间里,各种异质文化相互混合、同化、适应、抵制,形成了一种持续、开放的认同过程,成为流散族裔研究面临的重要课题。

(二)族裔散居兴起及“流散媒体”理论

当全球流散研究与政治、经济相结合,自然找到了流散问题的解决途径,也为大众媒体服务人类社会带来了新的可能性。西方“流散媒体”研究主要沿着两个路径考察:文化理论研究和功能主义分析。文化研究将全球流散现象与文化身份、族性等问题置于同一框架,并引申出对权力、霸权和意识形态等问题的探讨,带有明显的政治倾向。这种新的流散传播方式开创了“全球化的小范围传播”(global narrowcasting),而由此带来的流散族裔文化身份问题的讨论则不可避免。[8]学者乔治奥(Georgiou)探讨了欧洲不同国家的“流散媒体”现状、社会少数族裔与主流群体身份认同相结合的问题,认为流散媒体的形成与文化身份认同建构具有重要联系,其文化包容与排他过程中的理论基点在于流散媒体文化所引发的三角博弈——“当地(local)”“国家(national)”和“跨国(transnational)”。政治经济等因素必然使国家角色占主导,而当地和跨国层面的流散活动又可对其牵制,三者彼此协调共融。[9]因此,对于电视作为“流散媒体”而言,其蕴涵的政治权力、商业、经济和意识形态等因素在当今全球化及技术引领时代则更加凸显出复杂性、多元性。

对“流散媒体”功能主义的探讨源于帕克(Park)的《移民报刊与控制》(The Immigrant Press and Its Control),帕克(Park)采用定量研究方法分析认为,少数族裔报刊是阐发国内流散群体思想观点的重要渠道,也是促进其与社会主流群体沟通的桥梁纽带,国家应对少数族裔媒体特别是报刊进行有效管理、疏导而非压抑和控制。如果采用单一的压制手段,不仅无助于少数群体和社会主流群体的相互融合,甚至会激起少数族裔的不满和群体冲突。[10]多位欧美学者在此基础上对不同国家的少数族裔报刊进行研究且形成共识:国家应允许少数族裔媒体的存在,同时要进行有效管理。功能主义范式的“流散媒体”研究受到西方学者的追捧并产生了较多研究成果。凯瑞姆(Karim)对“流散媒体”现象作了更为细致的划分,探讨电影、广播、电视等传统电子媒体在不同国家服务于流散人群的现状,还深入研究了在新媒体技术特别是互联网兴起后流散媒体的新变化和新问题。[11]纳菲思(Naficy)认为使用语言的不同是“流散电视”的主要特征,在此基础上专门针对洛杉矶的中东少数族裔电视进行案例分析,包括生产及传播、收视效果等情况。[12]学者吉莱斯皮(Gillespie)通过运用问卷调查、民族志等方法描绘出英国伦敦少数族裔聚居区的电视使用现状,并结合后现代主义的身份政治和全球化、当地化的辩证关系探讨少数族裔媒体使用的社会深层问题。[13]

二、 欧洲“流散电视”的缘起及发展

欧洲“流散电视”的产生发展始终与西方“流散媒体”理论的兴盛相伴随,并为其提供实践基础。电视作为现代电子传播媒介的主导,它以逼真的视听效果、超越时空限制的同步性自产生以来便成为受众的主要信息来源。但电视的功效绝不仅限于传递信息,在符号、图像呈现不同背景和生活方式生动表象的背后夹杂着各类文化表征,蕴藏着深层的意义内涵、意识形态、价值观念,主观上影响着流散人群的文化体验、思维模式和文化认同。

(一)关于“流散电视”概念的界定

“流散电视”的定义源于对“流散媒体”概念的进一步具体化理解。北美学者关于“流散电视”的研究相对较少,马力克(Malik)对“流散电视”的考察主要基于对历史脉络的梳理,从欧洲早期特别是英国多元文化电视节目向“流散电视”转变,提出“流散电视”存在的深刻影响,同时对理解公共服务广播电视的衰落提出了新的可能性。他认为“流散电视”的前身是欧洲各国多元文化电视节目,它的兴起得益于20世纪90年代卫星电视技术的广泛覆盖传播,是解决社会移民问题、减少种族敌意、扩大民族共识的重要传播渠道。乔治奥(Georgiou)认为,“流散媒体”具有多元属性,不同国家的媒体体现出不同的专业程度和发展寿命,以达到不同的文化、商业和政治目标。[14]由此可见,世界范围内对“流散电视”概念的界定并没有达成一致,欧美学者的观点大异其趣,这是由于不同国家社会发展状况使媒体呈现出不同形态,难以形成一致的理解。基于大量文献考察,笔者认为“流散电视”(diasporic television)即经过大规模、长时段迁徙且具有共同家园认同的人群的“族裔电视”(ethnic television)之一,是服务于多样形式流离异乡的边缘化少数社会群体、并以少数族裔语言或当地语言进行传播的电视形式。它与中国少数民族电视的共同特征是都服务于边缘化的少数社会群体,又以所服务的边缘化少数社会群体对象是否跨境迁徙、流离异乡而有别于中国的少数民族电视。

(二)欧洲主要国家“流散电视”发展情况

西欧国家统一的思潮由来已久,自1965年欧共体建立以来,欧洲各国协调统一、促进民族文化融合的态势,建立共同的欧洲文化认同已成为欧洲国家发展的重要前提。“何为欧洲?”“欧洲从何而来、向何而去?”此类文化认同问题成为西方学界的热点议题。历史上基督教对欧洲的整合是欧洲的“欧洲化”,在促进欧洲共同意识的基础上尊重各国不同文化的多元性,将欧洲从一个隐喻的对象变成一个具体的建构产物。欧洲各国“流散电视”的发展不仅与该国媒介体制有直接的因果关联,更多的是在其国家公共广播框架内进行构建。由于公共广播电视体制赋予其服务的普遍性、多元性和社会责任理念,“流散电视”在真正意义上更多关注被主流商业电视所忽略的社会移民边缘族群,主张传播和倾听少数流散族群文化和不同声音,促进多元文化的交流。随着20世纪90年代卫星、有线和数字化频道的发展,“流散电视”依靠新的传播技术开始摸索商业化传播途径,提升传播力和质量,构建多层次服务少数族裔的传播体系,极大地开拓了国际传播领域,成为身处异乡少数族裔群体独特的传播渠道。欧洲各国“流散电视”发展呈现出不同态势,英国电视作为欧洲电视发展的“风向标”,积极构建欧洲文化认同,尊重文化多样性,倡导服务最广泛社会群体是以英国BBC为代表的公共服务广播体制的宗旨,发展多元文化电视节目使“流散电视”在20世纪30年代的英国已初具雏形。从早期公共服务框架内的多元文化电视发展到现今形式各异的“流散电视”,英国“流散电视”已成为欧洲少数族裔电视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重要范式。而荷兰和瑞典则是“流散媒体”资源最丰富且形式多样的特色代表,政府支持下保障族裔电视战略的实施,使得荷兰的小规模电视生产“工作坊”的数量不断增加。德、法、波兰、意大利、捷克等国也相继开展多元文化电视节目,来服务于国内外少数族裔群体。奥地利依靠单一的公共性广播电视模式推进本国少数族裔媒体事业,节目制作规模有限,时间和经费投入较少,因而始终处于主流媒体发展边缘,尚未形成“流散媒体”体系。[15]芬兰的“流散电视”没有大规模推进商业化进程,原因在于该国政府实施限制外来移民政策,使国内流散人口数量远低于其他欧洲国家,也未形成国家层面的公共经济支持机制,“流散媒体”资源相对较少。[16]本研究重点探究欧洲主要国家“流散电视”情况。

1.公共与商业体制并存下的英国“流散电视”

发达国家移民占总人口的比例大多超过10%,作为多元文化发展蓬勃的英国,这一比例为12.4%。[17]英国是西欧国家中少数族裔人口占总人口比例最大、文化多元性最显著的国家,特别是首都伦敦,近600万总人口中将近150万人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少数族裔人群。根据人口数据统计,英国的少数族裔包括:印度人840 800人(1.5%),加勒比黑人499 100人(0.9%),巴基斯坦人口475 800人(0.8%),犹太人300 000人(0.5%),非洲黑人207 500人(0.4%),孟加拉国人160 300人(0.3%),中国人157 500人(0.3%)等。[18]由于英国“大熔炉”人口现状的凸显,该国多个政府部门包括种族平等委员会(The Commission for Racial Equality)、种族关系顾问办公室(Race Relations Consultant Home Office)、国家少数种族咨询委员会(National Advisory Council for Ethnic Minorities)等制定了一系列涉及少数族裔文化教育、商业雇佣、住房置业等的方针政策,建立服务于少数族裔的文化事业和人文组织,积极构建国内少数族裔人群与主流群体的融合关系,促进国内不同种族文化深度融合。

英国少数族裔媒体形式多样、差异性大且发展速度快,呈现出公共和商业体制并存的态势,二者共存互补,相互合作协调。其中少数族裔电视发端于20世纪30年代,依赖于政府公共服务框架下的多元文化电视节目计划,如1965年BBC的电视节目《宾至如归》(MakeYourselfatHome)通过演播室讨论、电视杂志等形式帮助外来少数族裔群体适应英国生活方式。[19]随后连同西欧其他国家共同经历了40—80年代发展,直至90年代卫星、互联网、有线电视以及数字化商业频道的出现,少数族裔电视打破了公共服务的体制框架,逐步形成全球化、商业化且更具小众特色的高品质“流散电视”,使电视主要作为当地和跨国的传播媒介服务于流散群体成为现实。它强化生产制作符合特定地域的广播电视节目,其节目内容将当地民族、种族区域语言的使用以及区域的日常事务报道平衡,做到更全面地为公众服务,尽可能满足不同人群的文化品位和消费需求。早在2002年,英国就有“流散电视”频道42个,地域上包括亚洲、中东、欧洲、非洲等,形式上有黑人音乐、欧洲电影、亚洲新闻与娱乐等。英国政府采取系列改革措施进一步加强了“流散电视”的商业化建构:2005年新的《通信法》撤销了原来对非欧洲经济区私人或团体拥有媒体的限制;对少数族裔独立制作机构制作节目在全部节目数量中所占比例有了明确限定,增加欧洲原创节目的比重等。2009年英国政府“数字英国”战略的实施,推动了英国互联网和通信产业的广泛深度融合,2015年广播电视全面升级为数字广电,为“流散电视”的发展提供了技术支持。目前,英国有线、卫星等商业化少数族裔电视蓬勃发展,甚至超越了非营利性媒体频道数量,这与英国长期凸显的种族多元文化社会现实有直接关系。英国通过电视数字化和商业化转型战略的实施,使传统的限制流散问题的地理疆界被打破,建立起流散族群母国和客体异乡之间相互认同联系的纽带,同时也对英国传统框架内公共服务广播电视体制提出了现实挑战。

2.荷兰“流散电视”的“立足当地”战略

与英国“流散电视”商业化壮大态势不同,荷兰“流散电视”在其原本公共服务广播电视模式框架内更加凸显本土地域化发展特色。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移民的不断涌入,西欧由一个相对同质性社会逐渐演变为一个多元并存的异质性社会。荷兰素以崇尚宽容精神、追求自由开放而著称于世,1983年以来面对外来移民人口大量涌入,荷兰政府颁布的一系列针对少数族裔的法规(Policy Document on Minorities, Policy Document on the Media, Media and Ethnic Minorities, Policy Paper on Media and Minorities, Ethnic Minorities Policy等),充分体现出包容并蓄、善待差异的多元文化价值和普世的同化政策趋向,使该国少数族裔享受平等参与和使用大众媒介的机会。荷兰政府实施“流散电视”“立足当地”战略体现在以下几方面:(1)建立公共区域性电视台。荷兰不仅每个省有自己的公共区域电视台,且几乎所有当地社区都有自己的地方站。根据媒介法案(Media Act)的规定,公共区域性电视台50%以上节目内容必须赋予公民文化和教育意义,必须与本省少数族裔人口生活现实相关。(2)开展“针对当地目标族群节目项目”。荷兰政府实施的“针对当地目标族群节目项目(Local Target Group Programmes)”成为该国“流散电视”的重要特色。荷兰基于当地小规模广播电视传输始于1971年,截至2000年底,该国有320个小规模广播电视机构,其中有99个专门针对少数族裔聚居地现状传输该族裔语言文化的电视节目。在荷兰有近200个由少数族裔人群建立并为本族群生产广播、电视节目的编辑办公室,员工超过1 000人。[20]由于自身的少数族裔身份,这些独立的电视制作机构员工通常以自愿形式参与节目制作,但由于节目制作硬件设施比较落后、技术使用有限、商业收益微薄,初期发展最大的“瓶颈”在于无法形成连贯有效的节目包并传输到特定少数族裔目标人群。随着互联网等新兴媒体技术的运用,节目制作传输等问题有了很大改善,形成了专门针对特定地域的电视节目制作和传输,从而实现“流散电视”发展的重要突破。如:MTNL(Multicultural Television Netherlands)是典型的“流散电视”频道,所提供的电视节目专门针对目标地域包括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乌得勒支等特定族群。(3)设立基金保障“流散电视”运行。荷兰政府专门设立“促进荷兰文化广播基金(Fund for the Promotion of Cultural Broadcasting in the Netherlands)”,每年从荷兰广播预算拨款以帮助和促进荷兰特殊文化事业和电视节目的生产。这一基金的设立起初只支持荷兰广播公司(NOS)和荷兰公共广播组织(NPS)制作的部分电视节目,自2000年公共区域性电视台针对少数族裔的节目也纳入到资助范围,从而有效保障了荷兰外来移民需要的高品质电视服务。

21世纪以来,荷兰政府专门建立起针对服务国内少数族裔媒体发展的项目和平台,优化管理,以应对少数族裔媒体机构不断壮大的社会现实需要。如:少数族裔的当地媒体平台(Local Media Platform for Ethnic Minorities)的设立,一方面将少数族裔电视纳入国家规范化管理,确保国家在针对该类媒体立法、政策制定的信息透明化和执行力。另一方面,提高本国少数族裔媒体的社会地位和正面形象,与主流媒体共同形成良性竞争互补局面。该项目的实施对流散群体社会文化身份认同建构具有重要功能:一是通过提供与流散群体有关的新闻信息、文化节目等,让他们及时准确地掌握荷兰当地自身族裔相关的信息,架起二者间沟通的桥梁,促进相互理解融合;二是为当地“流散媒体”自身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和良好前景,一系列的教育培训、商贸投资等项目也随之兴起。

三、当前欧洲“流散电视”的发展趋势及价值意义

世界范围内关于“流散电视”的界定没有达成一致,部分美国学者片面地将“流散电视”定义为在异乡由少数族裔群体自身创办并进行节目制作传输的电视形态,这种观点是片面而不可取的。对“流散电视”的界定应充分考虑各国社会、政治等发展实际,将其作为在不同社会背景下综合形成的新的电视形态。目前,欧洲“流散电视”的发展超越了单一国家地理文化边界和欧洲多数国家奉行的公共服务广播电视框架,形成了勾连当地、本民族国家和跨国三个层面传媒体系内的宏观综合体。具体来说,第一,“本地层面”具体指在少数族裔聚居区基于网络和数字化等技术由本地流散人群自主建立的“流散电视”工作坊以及立足少数族裔聚居区的多元文化媒体计划的实施,如丹麦的奥尔胡斯(Aarhus)多元文化电视频道,其节目在整个欧洲内传播。第二,“国家层面”的“流散电视”体现为政策立法中关于允许少数族裔发声的特殊保护,特别是荷兰和瑞典,相应的这两国“流散电视”的多样性比欧洲其他国家更加显著。对“流散电视”与当地主流电视台博弈的考量也是“国家层面”关注的重点。第三,卫星、互联网、数字化等传播技术的应用加速了“流散电视”跨国传播的可能性,即是“跨国层面”的重要体现。欧洲“流散电视”的发展超过了最早服务于少数族裔的“流散”报刊媒体,在欧洲国家的社会发展、民族融合等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对于少数族裔认同建构乃至欧洲社会稳定产生了重要价值和深远影响。

首先,政治价值。欧洲少数族裔人群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被主流社会视为经济上的“巨人”和政治上的“矮子”,社会地位卑微,其政治潜质及活跃性一直不为人所知。通常移民及其后裔最关心的是争取自身的政治权利和经济地位平等。目前,虽然少数族裔如亚裔欧洲人的政治影响力不断增强,但他们作为当地国相对弱小的一个少数族群,单靠自身力量往往难以在选举政治中大有作为,因此需要联合其他少数族裔群体来壮大力量,在政治舞台上造势。电视文化交流的媒介本质及其背后隐藏的是文化权力差异和文化权力斗争。在电视媒介中表征(representation)是信息在头脑中的呈现方式,它是客观事物的反映,又是被加工的客体。通过对事物进行表征,意义才能得以彰显。表征是一种文化建构而非单纯的反映现实世界,它具有很强的政治性,这种文化表征所指涉的内容一方面是文本本身呈现给我们对世界、对现实生活直观的反映,同时又诠释出文化表征在文本背后所彰显出来的权力意识问题、意识形态问题、认同主体性问题等,这些问题都是文化表征所赋予的现实意义。[21]西方对于其他有色民族的偏见根深蒂固,揭示、抵抗和颠覆主流或支配表征对少数族裔的误读和刻意歪曲,对少数族裔展开重读、再描述运动的“反表征”和双重文化认同成为欧洲社会多元文化发展的基础。同时,“流散电视”代表少数族裔舆论的社会责任成为公共领域重要组成部分。

构建平等、开放、透明、多元的政治价值与传播策略,使处于弱势的少数族裔拥有更多话语权。“流散电视”对少数族裔人群政治参与及争取教育、医疗平等权斗争等进行报道,反映他们在诉讼、抗议、示威、请愿、组建民权团体等非选举政治参与范畴的一系列社会政治活动,积极提出其权利诉求,对其“赋权”,促进他们通过多元化的政治参与渠道来维护自身的权益,营造流散群体在当地国生存发展享有的政治基础。通过“流散电视”等少数族裔媒体传播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和表达少数族裔的利益诉求,也促使欧洲国家逐步学会了以和平、民主的方式处理少数族群历史变迁与移民文化多元主义问题,采取多民族共存方式包容少数族裔的权利诉求等,其重要的政治价值正如霍尔(Hall)在其文化表征体系理论中所阐述的:“流散媒体”的存在有着深刻的影响和意义。

其次,文化或人文价值。文化学家认为,文化的本质是借助符号来传达意义的人类行为。电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巨大的文化作用,促使从社区到家庭、从公众到私人的文化转变。[22]媒体传播的一部分信息将经过时间的筛选作为文化积淀下来,载入史册,融入民族文化的长河。由电视媒介建构的文化认同赋予远离故土的人们以文化归属感。一方面,“流散电视”通过提供新闻、音乐、剧情片等节目作为族群重要的文化象征符号,帮助流散群体在异乡环境下找到归属感,增加族群认同感。“流散电视”对关于少数族裔群体自身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观念赋予宏大的图像、音响和叙事场面,主导着少数族裔人群的视觉和思维,通过还原他们原本的文化属性、社会意识、政治观念,从而保持其原本的文化认同,也是排解“文化乡愁”重要且有效的传播渠道。另一方面,“流散电视”向少数族裔人群提供在事业、学业、交流等方面的服务,引导流散群体遵守当地政府的法律法令,努力在当地社会施展才干,促进主流社会对其理解与包容,形成一种文化和社会干预的积极方式,减少社会中主流群体和少数群体间的误解甚至敌意。提供当地资讯,帮助流散群体有效融入异乡,为其了解掌握当地社会、政治和文化等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流散电视”不仅是流散群体的新闻信息来源或一项社会活动,也是一个融入社会的重要文化渠道。在一些推行多元文化政策的国家,“流散电视”已成为当地少数族裔传播本民族文化的重要媒介,为传播本民族优秀文化、增进文化认同功不可没,起到重要的文化传承作用。通过节目传播集体记忆,对传统节日、文化专题节目以及其他相关活动的报道,在很大程度上重现了本民族的光辉灿烂历史、优秀文化传统和根深蒂固的民族自豪感,在抵制文化帝国主义和文化霸权侵蚀的同时,让主流社会了解真实的他族文化,从而推进了世界多元文化发展。另外,“流散电视”和主流电视的共存互补,巩固了欧洲国家多元文化的政治基础,促进了欧洲国家社会文化的繁荣发展。以“流散电视”为传播手段、以多样化语言节目为传播内容、以多元意识形态为价值体现,成为丰富欧洲文化多样性的最好载体。

最后,经济价值。任何社会组织的存在发展都需要一定的经济条件和物质能量。支撑欧洲“流散电视”成功运作的经济能源是必不可少的,其中节目制作与运营的国际化和市场化是其经济价值的核心体现。世界范围内“流散电视”发展参差不齐,有的“流散电视”机构经营差、内容单一、寿命短、影响力小,国家、政治、宗教等深层原因导致“流散电视”在一些国家无法发展壮大。而英国、荷兰等相当一批“流散电视”机构发展势头良好,其经济价值在于它拥有少数族裔本民族的文化根源与西方主流工业化大众文化相结合的可能,充分将文化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冲突进行调和,将不同文化底蕴凸显的价值观冲突、传统伦理和现代社会的冲突体现得淋漓尽致,以吸引受众,甚至在更大层面上推动母国发展战略实施,促进母国经济文化的发展。欧洲特别是英国“流散电视”不仅注重节目质量,更强调市场意识;不靠“多”取胜,而靠“专”取胜。加上政府多元文化政策的扶持,从而提供了一种有别于官方媒体的民间媒体渠道,使文化影响力下的“流散电视”向信息产业、餐饮业、旅游业、娱乐业、出版业等多领域相互融合发展,也使边缘化的少数族裔文化的对外输出被主流社会认可,以经济方面的宏伟前景为“流散电视”不断壮大提供了物质能量。正如服务于欧洲穆斯林和阿拉伯移民的新闻机构Al-Ansaar、针对欧洲印度移民的ZEE TV、面向欧洲非洲加勒比海移民的AFRO-CARIBBEAN频道等,其建立沟通并加强少数族裔与所在国的情感联系,从侧面为争取发展母国经济提供了有利的政策和环境,也正面影响了欧洲国家的公共财政,有力地推动了少数族裔经济和所在国各项事业发展。还有相当一批“流散电视”机构发展势头良好,与当地国主流媒体共存互补,形成良性互动的电视生态的同时,也将对母国产生巨大的经济文化效应。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16+1合作”平台成为促进亚欧互联互通,以及实现贸易、金融经济利益和文化合作等的重大战略。英国作为西方首个宣布加入亚投行意向创始成员国的国家,展示了英国政府对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促进亚洲基础设施发展的高度支持,甚至欧盟对待“16+1合作”机制的态度逐渐从批评转为合作,“流散电视”频道和机构的信息互通与传播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CHINESE NEWS AND ENTERTAINMENT, DRAGON TELEVISION等促进新闻信息共享,增进国与国的了解和互信,构建能够带来双赢结果的文化认同,为促进欧亚大陆成为互利共赢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保障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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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建平;实习编辑:杨孟葳】

2015-11-11

G206.2

A

1000-5455(2016)04-0020-07

王瀚东,安徽芜湖人,哲学博士,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贠翔悦,湖北武汉人,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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