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正芳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湖南娄底,417000)
镜像、残疾与巨人
——类型化的“拜伦式英雄”
倪正芳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湖南娄底,417000)
广义的“拜伦式英雄”应该包括唐璜、该隐等诗人后期作品中的许多文学形象。根据与诗人现实身份吻合程度的不同及理想投射程度的差别,我们可以将“拜伦式英雄”分为镜像型、残疾型及巨人型三类。
拜伦式英雄;镜像型;残疾型;巨人型
“拜伦式英雄”似乎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客观的说,这个话题远没有到完美收官的时候,就此类人物形象与诗人的对应关系而言同样如此。
无疑,“拜伦式英雄”们在很大程度上首先还是诗人自身性格和经历的艺术投射,因此人们才会以作者名字命名这一系列相关文学形象。但我们也必须指出,康拉德等“东方叙事诗”中的主人公们只是“拜伦式英雄”里面最为人熟知的、与诗人相似度较高的那一部分,广义的“拜伦式英雄”还应该包括唐璜、该隐等诗人后期作品中的许多文学形象。由于创作时间、背景、目的等方面的不同,他们都与拜伦本人有着参差不一的吻合度和关联性。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有的“拜伦式英雄”并非现实拜伦的投射而是诗人理想自我的塑造;其中还有一类残疾人形象更是诗人对自我形象的另类反射。根据与诗人现实身份与理想投射程度的差别,我们可以将“拜伦式英雄”分为镜像型、残疾型及巨人型三类。
关于“镜像型拜伦式英雄”,这是我们最熟悉也是关注最多的一类,即以恰尔德•哈洛尔德为雏形、以“东方叙事诗”中的主人公们为典型的一类。他们的特点是“蔑视‘文明’社会,具有强烈的个人主义的、无政府主义的反叛热情”,他们“往往为个人自由、爱情幸福而奋斗,他们傲视孤立,行踪诡秘,脱离社会,脱离群众,奋斗没有明确的前景,最后遭到失败或死亡”[1]。
作为一种“创新”的成果,拜伦的《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在“把游记与抒情结合”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个同名主人公,并使之成为“第一个‘拜伦式英雄’”[2]。确实,这个哈洛尔德和他的创造者一样,是个忧郁的形象。他出身于一个“显赫过一时的家族”、“整个儿沉湎于花天酒地”,过着“十分荒唐”的日子,来来往往的“除了几个情妇和一群好色的伙伴”,“还有大大小小恬不知耻的酒糊涂”。但是,正如拜伦一样,哈洛尔德是一个对资产阶级社会怀有不满的贵族阶级的“浪子”,他厌烦了那种“酒醉饭饱”、“笑乐狂欢”的无聊生活,决意摆脱这一切,浪迹天涯,在异域的土地上寻找纯洁和真挚的感情(《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一章第2-12 节)[3]。可是这个上流社会的叛逆者又不甘与普通民众为伍,只是沉溺于独往独来的个人世界。因此,他成了一个孤独、忧郁、冷漠的漂泊者。沿途的水色山光,一路的历史遗迹,虽也一度给他以顷刻的慰籍和刹那的深思,却并不能真正改变他性格的本质。这里,我们清楚地感到,哈洛尔德孤独、忧郁的形象,正是“戴着面具的拜伦自己”,“也是所有我们称之为‘拜伦式英雄’形象的原型”[4]。
哈洛尔德怀有如此深刻的“厌世的忧郁”,反映了工业革命后社会关系所带来的激烈变化。原有的秩序、道德、思想体系、生活方式,均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并必然地在一部分贵族青年的世界观和心理情绪上反映出来,孤独、忧郁、彷徨便是这种反映的标志。正如哈洛尔德自己所言,他忧伤的原因:“既不是爱,也不是恨,/ 更非卑微的野心难实现……而是从耳闻、目睹和经历 / 产生了厌倦的心情。”(《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一章插曲《赠伊涅兹》第3-4节)用比较“官方”的话说,哈洛尔德患的是一种时代病,也就是所谓“世纪病”。因此,哈洛尔德不仅是“拜伦式英雄”中的“长子”,也堪称最早患上“世纪病”的人。
“东方叙事诗”是公认的拜伦塑造“拜伦式英雄”最集中也最突出的一个作品系列。《海盗》中的康纳德是一个从统治阶级内部分化出来的叛逆者,社会不允许他有所作为,所以他当上了海盗,要报复社会。这位叛逆“英雄”极端的孤标傲世,他独来独往,迷信个人反抗,但又并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相反是一位心地善良、忠于爱情、勇猛善战的英雄。正如班哲明•伍列评价的,“(《海盗》)这首长诗勾勒出拜伦式英雄最完整的画像”[5]。拜伦在康纳德这个人物身上,突出而又集中地表现了他本人的思想情绪。
在《拜伦:一幅肖像》中,马肯德把《莱拉》视为《海盗》的“续集”,只不过《海盗》中的康纳德这里改叫莱拉了,后者同样是一个忧郁孤独者。懂得以创作来防止精神“地震”爆发的拜伦,正是“通过这样的诗歌创作,驱散了心魔”[6]。诚然,莱拉是“得天独厚”的、孤高的、蔑视一切的人物,他联系群众,主要是为了报复个人的仇恨。他还到西班牙参加了人民的起义,但由于过分孤独、刚愎自用,其结果也还是以被杀而告终。据莫洛亚说:“在《莱拉》这首诗中,有三节诗栩栩如生地勾勒了作者的肖像,其鲜明的逼真性甚至连奥古斯塔也感到惊讶。”这个纯粹的、慷慨大方的“拜伦式英雄”,“他的心原为爱情而生,却在童年就枯萎了。他既深深地渴望着青年的幻想,又清楚地懂得这些幻想的愚蠢。”[7]
“东方叙事诗”里的其他主人公都打上了鲜明的“拜伦式英雄”的烙印。如《异教徒》里的异教徒(其身份是不信回教的威尼斯人)与回教徒贵族哈桑的爱姬蕾拉相爱,事发后蕾拉被贵族装进口袋抛进大海。他为给爱人报仇,挺身而出,以寡敌众,沉着应付大队追兵。但在最终杀死哈桑后,异教徒自己也居然殉情自杀了。《柯林斯的围攻》里的艾尔普因为爱情失意,竟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叛信仰和祖国,希望借极端的行为挽回自己的尊严和夺回爱人,但在新的阵营里他仍然是孤独和不被理解的。最后他死在了冷枪之下。
当然,“镜像型拜伦式英雄”不可能是现实拜伦的纯粹复制版,一个显著的特征是他们身上更多了一些符合当时阅读口味的传奇性。莫洛亚一方面承认“拜伦和拜伦式英雄之间的相似之处是显而易见的——贵族世家,少年时的温柔,多情的思想,失望,愤怒,犯罪,绝望……”,同时又指出,“但是拜伦式的英雄经历了戏剧般的事件,而拜伦仅仅是梦想而已”[8]。比如康纳德是一位擅长行动的人,他选择做海盗就是以破坏手段来报复社会;一有机会,他就会马上身先士卒、毫不留情地付诸实施。而拜伦虽然经常不满于自己的生性懒散,可就是不行动,即使有所行动也往往不能善始善终。于是拜伦按照带有自己个性痕迹但又弥补了自己缺陷的方式来塑造“英雄”。这正是“拜伦式英雄”能风靡一时的原因。正像西方有学者指出的:“他(拜伦)的读者不是因为他本人而喜爱他,而是因为他们把他想象成他所描写成的样子而喜爱他的。”[9]一个更具传奇性和反抗性的“拜伦”形象当然更能引发读者的兴趣。
“残疾型拜伦式英雄”是人们平常较少关注的一类形象。天生跛脚的拜伦对自己的残疾人身份是敏感的,他经常以一种自嘲的口吻提到自己的这一缺陷,以此掩饰内心的恼怒和不安。他的作品中也出现了一些带有某种自传色彩的残疾形象,有的还是带有美化色彩的“残疾型拜伦式英雄”。
《唐璜》里就提到过好几个残疾人形象。比如伊斯迈城可汗的畸形儿子、苏丹王的侏儒守门人和海岛矮人、盲诗人弥尔顿等,甚至苏丹宫廷里以巴巴为代表的太监(阉奴)们也可以列入残疾人之列。除弥尔顿外,这些残疾人物多处于社会底层(可汗儿子的出身不错,但残疾身份使他失去了人格与尊严),他们没有地位,没有财产,甚至没有名字——或者以和别人的关系被冠名,如被称为“苏丹的第五个儿子”;或者被人以其残疾类型称呼,如被叫做“侏儒”、“矮子”,巴巴则“非男非女、可以称为中性”(第五章第26节[10])。其中两个残疾门卫是“丑得出奇的小侏儒”、“既聋又哑的小怪物”(第五章第88节)。
除了开门,“有时候,他们会给叛乱的督军/用坚韧的弓弦当做领带结扎”(第五章第89节)——意思是由于保密性能好,他们还被苏丹王妃利用作杀人工具。可汗的小儿子则因为“长得畸形”而“一向受虐待”,他父亲为生了他这么个儿子而“生气”、“脸红”(第八章第110节)。这些残疾人很难说是任何一种意义上的“拜伦式英雄”,但我们联系拜伦自身残疾特征以及他习惯以恶搞形式表达自己心理的做法,可以说即使这些残疾人没有拜伦的影子,也体现了他对自身身体残疾的敏感和一种通过自嘲来掩饰自己的复杂心态。其实,这种心理是残疾人作为一种非正常群体在正常人群体占优势的社会的普遍存在。残疾人总是要想方设法掩饰残疾,但这种掩饰永远也不能真正消除隐藏在衣服之下的差异。
而《唐璜》中一再提到的弥尔顿,则明显地成为了一个残疾人型的拜伦式英雄。在作品中,拜伦热情讴歌了盲诗人的身残志坚、自强不息,高度赞扬弥尔顿在与眼疾、迫害、贫穷、衰老的斗争当中,仍旧矢志不渝地创作。面对灾难和挫折,他“请求复仇者‘时间’予以公断”,而时间也给他回报,使“‘弥尔顿风格’一词演化为‘庄严’”。他虽“生逢乱世,遭人诽谤”,却从“没有违背自己的心作歌,/ 也不曾把他的才能变为罪恶渊源”。他“以仇恨暴君始,致死也不变更”。拜伦把弥尔顿塑造成了一个令人感动和振奋的光辉形象,“假如那双目失明的老人 / 像撒缪尔一样,能从坟墓中起来,/ 再次宣告他的语言,使帝王颤惊……他可会对一个苏丹拜倒?他可会 / 听命于那心智上的太监卡色瑞?”(《唐璜》献辞第10-11节)显然,弥尔顿就是一个敢于挑战自身残疾的“拜伦式英雄”。
与此相似的还有拜伦在《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中提到的丹多罗,这位历史上著名的85岁当选威尼斯总督的老者,年高目盲,却还能在97岁高龄率领威尼斯军队远征君士坦丁堡,将从那里夺来的铜马作为胜利的纪念置于圣马可教堂的屋顶上。拜伦对他非常怀念,在诗中这样呼唤:“愿盲目的丹多罗能复活一个时辰!/ 这年近百岁的老将,拜占庭抵御不住的敌人。”原因是在如今的威尼斯,尽管“他的四匹铜马还在圣马可的门前,……然而她的自由只一千三百年光景,/ 她像海草,渐渐沉入出生的海底!”(《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四章第12-13节)丹多罗毫无疑问就是一位残疾型的拜伦式英雄。当然他的身上也寄托着拜伦的希望与理想,也可以说兼有理想型英雄的特征。并非偶然的是,我们看到,拜伦在此不久就带着丹多罗式的英雄气概参加到了意大利争取民族独立的烧炭党活动中去了。
比这更突出的例子出现在《变形的畸形人》。《变形的畸形人》是拜伦直接以残疾为主题的戏剧,其主人公阿诺德就是个出身贫穷、又遭人嫌弃的驼背残疾人。他在“陌生人”的帮助下获得了健美强壮的身体,并建立了军功,获得了地位,但欲望也随之膨胀起来。这个构思是有一定的自传性的。比如诗剧中的开场对白让人们想起拜伦与母亲的吵吵闹闹:
母亲:“出来呀,驼背!”
阿诺德:“母亲,我生来如此。”
母亲:“你这个魔鬼、噩梦!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儿子啊!”
阿诺德:“我也不希望这样,我宁愿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母亲:“但愿这样啊。可是你已经来了,那么就有出息点吧!”[11]
据莫洛亚《拜伦传》,拜伦青少年时期确曾与母亲发生过类似唇枪舌剑的冲突[12]。而阿诺德的独白无疑也表达了同样曾因残疾而遭受过羞辱欺侮并因此发奋图强的作者的心声:“畸形令人无所畏惧,/它给人以压倒一切的 / 心与灵魂,它要与世人平起平坐,/ 它更要高人一等。在艰难的步履中,/ 为别人所不能。”[13]阿诺德的绝望、变形都是出于一种既自尊又自卑的心理所驱使。拜伦在其中的描写可谓设身处地,以此清楚地表达了他对残疾的认识,指出残疾可以激发催人向上的勇气和决心。
现实生活告诉我们,凭借超人的意志力可以克服残疾带来的生理障碍和心理脆弱,正是这种信念促成了拜伦英雄式的孤傲的残疾人观:残疾个体应当勇敢面对残疾,认识它,然后征服它,超越它,让自己成为自身生活的主宰。在超越生理缺陷和反抗世人歧视的斗争中,拜伦就是自己笔下的“拜伦式英雄”:高傲、孤独、倔强的反抗者,具有强烈的反传统的叛逆精神。在哈罗公学念书时,他把身患残疾的政治家和名人罗列出来,当作楷模;他勤奋训练和学习,瘸腿的拜伦成为中学时代板球队主力、成为横渡赫勒斯滂海峡第一人,最后还成为骑马打枪的军队指挥官,当然更成为了倚马可就的著名诗人。而当拜伦英雄式的残疾人观投射到文学形象的塑造上,
就出现了这类“残疾型拜伦式英雄”。
在“拜伦式英雄”中,还存在一类颇具崇高感的人物形象,他们的挫折与失败不是为图谋个人的幸福而是为了他人甚至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幸福而引起的,范存忠先生称这类英雄为“巨人形象”。只不过他把他们与“拜伦式英雄”并列起来了,而我们认为本质上他们还是属于“拜伦式英雄”这个大的范畴:“有些时候,特别在他创作后期,拜伦……能从人类幸福着眼,塑造了几个更值得怀念的英雄形象。……拜伦的普罗米修斯也是一个叛逆者。可是他跟哈罗德、莱拉、曼夫莱德等有所不同,他不仅是个人自由的追求者,也是为了人类幸福而受苦的巨人……在同一思想的指导之下,他写了诗剧《该隐》……普罗密修斯与该隐的形象塑造以及对于这些巨人形象的热情歌咏——这是拜伦的浪漫主义创作的巨大成就。”[14]确实,《普罗米修斯》中所叙述的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偷取天火的巨人,《该隐》里的主人公以及对该隐泄露宇宙秘密的卢西弗则是对抗上帝专制的巨人。他们寄托了拜伦的较一般“拜伦式英雄”更为高远超迈的理想与境界。
其实拜伦作品中类似普罗米修斯(拜伦在瑞士的作品《普罗米修斯》中的人物,诗中作者直呼其为“Titan”,即“巨人”)和该隐这样的理想的“巨人型拜伦式英雄”还有不少。比如在《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三章中,拜伦以激昂的诗句描绘了卢梭、伏尔泰等法国启蒙思想家们,是他们为争取自由而爆发的法国大革命做好了思想上的准备。还如《锡雍的囚徒》的主人公(原型为瑞士爱国志士博尼瓦尔,1493-1570)也是一位。这位英雄为了推翻专制统治,建立共和政体——为了大众的自由和幸福,被囚于古堡达六年之久。对于这个人物,叶利斯特拉托娃评论说:“主人公不是一个孤独而浪漫的叛逆者或消极的旁观者,而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他的斗争是同人民的进步意愿联系着的。”[15]拜伦为了“极力歌颂他的英勇和豪迈的气概,使主题更加庄严”,还特地补写了一首《十四行:咏锡雍》,歌颂主人公所体现的“不可征服的灵魂的永恒精神”和在地牢里也“辉煌夺目”的自由,歌颂是“他们的牺牲使祖国迎来了胜利,使自由的荣名乘风向四方驰骋”[16]。
拜伦诗剧也塑造了不少具有崇高感的“巨人型拜伦式英雄”。阿尼克斯特指出:“拜伦剧作中的主人公在最好的情况下,就是诗人自己的性格的体现。但是拜伦确具有真实的巨人般的性格,因此他能塑造这样伟大的浪漫主义英雄形象。”[17]前已提到的《该隐》中的主人公该隐固然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引导该隐作环宇考察并大胆思考的卢西弗同样是巨人型拜伦式英雄。这个“堕落天使”思想敏锐、斗志旺盛、勇于抗争、决不妥协,与拜伦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尽管拜伦在作品前言中很策略地提醒大家卢西弗的话不过是作品中人物的话,不要当成作者的言论,‘但要他像牧师一样谈论那样的话题’他做不到。所以拜伦确实是借卢西弗传达出了自己的思考,就像18世纪的思想反叛者们常做的那样。”[18]
可以说拜伦剧作中大多塑造有这样带有自己性格又寄托自己理想的巨人式英雄形象。如他利用各国历史传说和重大事件创作的几部历史悲剧就都有意识地把有关人物塑造成了巨人型拜伦式英雄形象。剧中的主人公都具有拜伦式的英雄性格:骄傲的个性,反抗的精神,不屈的意志。像《马里诺•法利埃罗》的主角马里诺,他既有自己的个人动机即要为自己的名誉遭到侮辱而对贵族议会进行报复,但又具有其原型所没有的高尚动机——他背叛了自己的贵族身份而勇敢地站到人民的一边,率领人民密谋反对威尼斯执政者。拜伦的主人公力图使人相信,他的动机不仅是渴望报复,而且还要保卫遭到议会践踏的人民的权利,他想使自己的城市变成自由的不朽的城市。“你会看到 / 国家的敌人将被打倒,/无耻的政府被推翻,沉重的恐惧被消除,/ 而这必须付出血的代价。然后,/ 我们才可能恢复真理和正义,/ 恢复自由公平的共和国。”(第三幕第2场)总督的独白某种意义上表明的是正参与烧炭党人活动的拜伦对必要暴力革命的认可。通过法里埃罗,拜伦进一步阐述了在崇高的大众利益面前,牺牲个人利益的必要性和坚持暴力革命的正义性:“为了这个国家的自由,/ 我愿意放弃头上的冠冕。/ 可是用什么方法呢?/ 只要目的高尚,怎样都合理。/ 流几滴血算得了什么,暴君流的血 / 不是人血。暴君就像吃人的摩洛,喝着我们的血,/ 他们让多少人死于非命,到头来 / 自己也被送进坟墓。”(第四幕第3场)[19]法里埃罗的所有这些宣言式的表白使拜伦的构思与意大利民族解放运动的联系显得更为明显。悲剧主人公的社会立场在一定程度上颇类拜伦本人的情形。拜伦也是出身贵族,却把自己的命运和人民群众的斗争联系在一起。马里诺及其他谈判
者虽然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斗争,但在悲剧里,人民几乎没有露面,因为马里诺们脱离了人民。实际上这一定程度地反映了陷入孤立、缺乏广大群众支持的烧炭党运动的主要弱点。
拜伦其他诗剧作品也有类似情形。如忍辱负重,宁死不屈的另一个威尼斯共和国总督福斯卡里及其儿子(《福斯卡里父子》),快乐至上、希望无为而治的仁慈君王(《萨丹那帕勒斯》)等。我们完全可以这么说,同他的诗歌一样,拜伦在他的剧作中所塑造的主人公形象或多或少都有他自己的影子,同时还多少寄托了他本人的政治理想和事业追求。这些形象与“东方叙事诗”里的康纳德们相比,境界是要高远得多的,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巨人型拜伦式英雄”。
[1]杨周翰 等.欧洲文学史(下卷)[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51.
[2]王佐良.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106.
[3]拜伦.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M].杨熙龄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2-7.本文所引原文均出自该译本,不一一注明。
[4]Jerome McGann. Byron and Romanticism [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141.
[5][美]班哲明•伍列. 科学的新娘[M]. 席玉苹 译.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2003: 49.
[6] Leslie Marchant. Byron: A Portrait[M].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9: 168.
[7][8][12] [法]莫洛亚. 拜伦传[M]. 裘小龙,王人力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177,171,315.
[9] Paul Douglass. Byron’s Life and His Biographers,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Byron[C]. Edited by Drummond Bon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12.
[10]拜伦. 唐璜[M]. 查良铮 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322-323.(本文所引原文均出自该译本,不一一注明)。
[11][13] Byron. The Deformed Transformed, The Poetical Works of Lord Byron[M]. New York: Published by Leavit & Allen, 1858: 488,493.
[14]范存忠.论拜伦与雪莱的创作中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问题[J]. 文学评论, 1962,(1).
[15][苏]叶利斯特拉托娃. 拜伦[M].周其勋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113.
[16]拜伦. 拜伦抒情诗七十首[C]. 杨德豫 译. 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131.
[17][苏]阿尼克斯特. 英国文学史纲[M]. 戴镏陵 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316.
[18]Leslie Marchant. Byron: A Portrait[M].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9: 346.
[19]Byron. Marino Faliero. The Poetical Works of Lord Byron[C]. New York: Published by Leavit & Allen, 1858: 368-377.
(责任编辑: 楚和)
Mirror, Disability and Titan: the Generalization of Byronic Heroes
NI Zheng-fang
(Hunan University of Humanitie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oudi, Hunan, China, 417000)
The generalized Byronic heroes should include many literary images created by Byron in his later works such as Don Juan and Cain.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Byron and his heroes, we can divide Byronic heroes into three types: i.e. mirror type, disabled type and titan type.
Byronic hero; mirror type; disabled type; titan type
I106.4
A
2095-932x(2016)05-0061-05
湖南省教育厅重点科研项目“文化消费时代外国作家‘非代表作’现象研究”(14A077)成果。
2016-09-02
倪正芳(1966-),男,湖南安乡人,文学博士,湖南人文科技学院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