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艳娜,冯书先
(1.河北工程大学 文学院,河北 邯郸 056038;2.邯郸市黄粱梦文物管理处,河北 邯郸 056100)
庙会民俗传承形态研究——以邯郸黄粱梦庙会为例
侯艳娜1,冯书先2
(1.河北工程大学 文学院,河北 邯郸 056038;2.邯郸市黄粱梦文物管理处,河北 邯郸 056100)
庙会民俗传承形态是庙会民俗表现形式及其功利性目标在传承过程中的变化,具体而言就是庙会民俗事象及其内涵和功能的变化。仔细辨识、分析庙会民俗事象的变化,发现庙会民俗的传承形态主要有四种,分别是庙会民俗事象的“消失”、“消长”、“更替”和“泛化”等。对庙会民俗传承形态的的探讨和研究,有助于更好地认知、理解和把握庙会民俗的传承规律及庙会民俗的历史发展轨迹。
庙会民俗;传承形态;黄粱梦庙会
doi:10.3969/j.issn.1673-9477.2016.02.041
关于传统传承问题,学术界通常的共识是实践者的选择“决定”了传统的传承。美国学者张举文则认为,实践者的选择只是传统传承的外因,传统传承的内在动力是其生命力:“生命力是指该传统的文化根基,……不易因环境而被舍弃,相反它会以适应环境的新表现形式而被传承下去。”其中,表现形式即传统的有效性,表现为传统事象,“很容易因环境而变化”,甚至“被舍弃”。[1]张举文关于生命力与有效性的论述提供了传统传承问题研究的新角度、新思路,但未能对传统传承形态的具体表现给予详尽说明,仅用“被舍弃”来概括表现形式的变化方式,这种论断简单偏误,不符合传统传承形态发展的实际情形。事实上,传统意义上的形式并不是“被舍弃”那么简单,在“变化”的意义上,是存在着多种传承方式的。笔者尝试从庙会民俗的角度,对传统传承的形态做初步的探讨。庙会民俗的传承形态是指,在庙会信仰即生命力的支撑下,庙会民俗表现形式及其功利性目标的变化,具体而言就是庙会民俗事象及其内涵和功能的变化。
庙会的生命力是庙会传统的文化根基,是以“万灵崇拜”与“多神崇拜”为特征的民间信仰,其核心是万物有灵、祈福消灾、求吉避凶等。黄粱梦庙会的生命力即核心信仰是吕洞宾信仰和卢生信仰。卢生,“黄粱梦”故事的主人公,于邯郸道偶遇道士吕翁,被吕翁授一枕,枕之入梦后享荣华数十年,梦醒后,发现客店主人的黄粱饭还未熟,故而被吕翁度化成仙。道士吕翁,在“黄粱梦”故事的流传过程中,演变为了道士吕洞宾。邯郸古人,为吕洞宾和卢生共同建造了一座庙宇:黄粱梦吕仙祠,并在此崇奉吕洞宾和卢生。明弘治十一年卢锴撰写的黄粱梦吕仙祠重修碑记《吕翁祠枕中记》就提到了邯郸人对吕洞宾和卢生的虔信:“抅宇塑像,岁时伏腊,乡人以为仙迹攸存,慕之深而祀之虔也。”
围绕着吕洞宾信仰和卢生信仰,黄粱梦吕仙祠一年内举办多次庙会,衍生出多种民俗事象。黄粱梦庙会时间有五,分别是农历正月初十、三月十五、四月十一、六月二十五、十月十三。以每个庙会最主要的民俗事象为标志,形成了不同的庙会节日主题。三月十五庙会最主要的民俗事象是求雨,形成了以“求雨”为标志的庙会主题。同理,其他庙会分别形成了“鞭炮会”、“遇神仙会”、“醮会”、“物资交易大会”等主题。上述庙会主题及其民俗事象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或盛行,或消退,或更替,形成了庙会民俗传承发展的多种形态。
庙会民俗传承的第一种形态由黄粱梦三月十五“求雨会”的变化可见一斑。三月十五“求雨会”的形成源于吕洞宾信仰中吕洞宾的降雨职司。吕洞宾的降雨职司与邯郸地区干旱的自然环境密切相关。历次《邯郸县志》都有邯郸地区干旱灾害的记载。民国二十二年《邯郸县志》记载了黄粱梦吕仙祠的祀典祝辞,其中就有对吕洞宾降雨功绩的称颂:“法雨济时,宜肃明祀之典”。吕洞宾的降雨职司衍生出众多的求雨民俗。例如:向黄粱梦吕仙祠照壁“九龙壁”上的龙嘴内浇水、向吕洞宾跪求降雨等。时至今日,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改变了人们应对干旱灾害的方式,求雨民俗因之不多见,吕洞宾的降雨职司也因此不断减弱直至消失。三月十五“求雨会”也不再举行。笔者在2014年、2015年田野调查时发现,当地人对吕洞宾十分崇信,但谈及黄粱梦庙会时,却都不知道三月十五“求雨会”,也不知道求雨习俗。由此可以基本判断,吕洞宾信仰依然存在,但其降雨职司消失,“求雨”民俗事象及以其为标志的庙会“被舍弃”。这就形成了庙会民俗传承的第一种形态:庙会民俗事象的“消失”。
简言之,庙会民俗事象的“消失”是指所崇信神灵的某个职司因时空改变被不断淡化及至消亡,随之该职司衍生出来的民俗事象也逐渐弱化直至消失。这个过程中,对该神灵的崇信并没有发生改变。就是说,民俗事象的“消失”只是庙会传统有效性的变化,庙会传统的生命力依然活跃并被传承。
如果说庙会民俗事象的“消失”是源于崇信神灵职司的变化,是一种永久性的改变,那么庙会民俗事象的“消长”则强调外在客观环境的改变,导致某种崇信神灵的方式发生“暂时性”的消失。这种变化,是指崇信方式因丧失存在的环境而暂时性地“退出”人们的生活,若外在客观环境再次发生改变,形成合适的生存环境,这种崇信方式或许会重新“返回”人们的生活。也就是说,庙会民俗事象的“消长”是庙会传统有效性的“潮汐式”变化。
黄粱梦庙会民俗事象的“消长”主要表现为六月二十五庙会“醮会”的变化。醮会是特定时期对六月二十五庙会的特定称谓。之所以称为“醮会”,是因为六月二十五这天,黄粱梦吕仙祠内的道士要为吕洞宾举行打醮活动。打醮是道教崇奉神灵的一种庄重、严肃的祭祀仪式。民国二十二年《邯郸县志·风土志》述写了醮会仪式的一些场景:“香帛、果盘五,饼饵盘十有五、鑪一、镫二、尊一、爵三,陈设祠内如式。”“醮会”的盛行,与黄粱梦吕仙祠内道士的热切倡导和邯郸地区道教的兴盛密切相关。民国二十二年《邯郸县志》述及了道教的兴盛:“僧道而外,士农工商亦多有奉行者。”新中国成立初期,“破四旧”等活动频频举行,邯郸地区道教活动由此开始跌入低谷。黄粱梦吕仙祠“建国以后,先后由机关学校占用,1978年交由邯郸地区文物所管理。1984年6月,因行政区变更,交邯郸市文化局管理。同年七月经市政府批准,成立黄粱梦文物保管所。”[2]自黄粱梦文物保管所(1991年更名为黄粱梦文物管理处)入驻黄粱梦吕仙祠,该地成为文物保护单位。邯郸地区道教的衰落以及黄粱梦吕仙祠单位性质的改变使得此处的道教活动消失,打醮暂时中断。打醮的中止直接影响到了庙会的主题,但“六月二十五”的庙会日期延续了下来,其他崇信吕洞宾的形式如挂红、祭献供品等依然活跃。也就是说,六月二十五庙会的核心吕洞宾信仰并没有改变,只是崇奉吕洞宾的形式“醮会”“退出”了人们的生活。可以进一步设想,若外在环境再次发生变化,例如,随着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视程度的提升,相应的一些“祭祀仪式”会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打醮”这一道教祭祀仪式活动就有可能会重新举办,乃至走向兴盛。随之,“醮会”也可能“返回”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庙会民俗传承的第三种形态是庙会民俗事象的“更替”。民俗事象的“更替”,顾名思义,就是某种民俗事象被另一种民俗事象替代。
黄粱梦正月初十庙会经历了由“鞭炮会”向“物资交易大会”的转变过程。正月初十“鞭炮会”,以卖、放鞭炮为主要内容,是为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烟花活动做准备的。“鞭炮会”这天,卖鞭炮的在卖炮之前,都要在黄粱梦吕仙祠先放上几挂。当地流传的故事《卖鞭炮要先放的由来》形象地说明了原因:“吕祖传出旨意,凡是卖鞭炮的都要先放几挂,一是敬神仙,二是招揽买主。”据黄粱梦文物管理处工作人员讲,往年“鞭炮会”,黄粱梦吕仙祠的广场及附近的街道,到处是卖鞭炮摊位,鞭炮声也持续整整一天。近些年,“鞭炮会”渐渐萎缩。鞭炮声越来越少,几乎听不见。卖鞭炮的摊位也零星夹杂在众多的日用品摊位中。伴随着“鞭炮会”的式微,“物资交易大会”开始兴起。笔者田野调查时发现,衣服、玩具、日用百货、小吃等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货物大量涌现,大大小小的摊位布满了黄粱梦吕仙祠广场及附近街道。“物资交易大会”成为继“鞭炮会”之后新的庙会主题。前者因物资交易而知名,后者因买卖鞭炮而得名。无论是“鞭炮会”,还是“物资交易大会”,其实质都是吕洞宾信仰衍生的庙会贸易功能的具体表现形式。
窥斑见豹,民俗事象的“更替”是神灵信仰、庙会功能等庙会生命力外在表现形式的替换,是庙会传统有效性的变化。
庙会民俗事象的“泛化”指的是某个特定庙会日期才出现的民俗事象开始突破时间的限制,扩展至其他庙会时间。在“泛化”的过程中,该民俗事象被不断重复、加强、巩固,以致成为多个庙会期间常见的民俗现象。
黄粱梦四月十一庙会的主题是“遇神仙”。“遇神仙”,顾名思义,就是遇见神仙。传说庙会期间,吕洞宾等神仙会化身为讨饭老头等乞丐形象出现在庙会上,人们若遇上了这些“乞丐”并善待他们,就能够“成仙”或“发财”。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邯郸市文联、邯郸市文化局搜集、整理、出版的民间故事集《黄粱梦的传说》[3],就有大量的庙会巧遇、善待“乞丐”吕洞宾获得好报的“遇神仙”故事。“遇神仙”故事的流传,使得庙会期间乞丐云集。人们认为这些乞丐是神仙的化身,对这些乞丐十分友善,施舍给他们钱币或食物,以求得到好报。
四月十一庙会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民俗事象“摸卢生”。如前所述,黄粱梦吕仙祠是卢生偶遇吕洞宾最终得道升仙的地方。卢生灵魂升仙后,将躯体留在了黄粱梦吕仙祠。这便是卢生殿中的青石卧像。“摸卢生”,即抚摸卢生青石卧像,人们认为可以祛灾治病。如果有腰酸腿痛的毛病,摸摸卢生像相应的部位再摸摸自己,回去就能好个差不多。如今,“摸卢生”的功用又增加了一项:“祈福”。现在黄粱梦吕仙祠一带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摸摸睡公头,一生不用愁,摸摸睡公手,想啥啥都有,从头摸到脚,一生乐无忧!”
不管是“遇神仙”还是“摸卢生”,隐含着的是民间百姓对吕洞宾和卢生的崇信和膜拜,这是其传承至今的主要动力。“祈福消灾”、“求吉避凶”的诉求心理使得,即便在今天,对吕洞宾和卢生的膜拜与崇信依然强盛。“遇神仙”、“摸卢生”由此逐渐突破了农历四月十一的时间限制,被“泛化”为每个黄粱梦庙会的民俗活动。《黄粱梦的传说》中多个“遇神仙”故事都发生在正月初十、六月二十五、十月十三等庙会上。“泛化”的过程是“遇神仙”、“摸卢生”等民俗事象隐含的吕洞宾信仰、卢生信仰的强化,是吕洞宾信仰、卢生信仰衍生功能的扩展,满足的是人们“祈福消灾”、“求吉避凶”的心理及信仰需要。“泛化”的过程中,“遇神仙”、“摸卢生”也被不断凸显,最终成为每个黄粱梦庙会的重要民俗事象。笔者调研时发现,人们亲切地将每一个庙会都看做是“遇神仙”的日子,既要“遇神仙”,也要“摸卢生”。“遇神仙”、“摸卢生”成为了黄粱梦庙会的标志性民俗。
庙会民俗传承形态研究,是对庙会传统有效性的探讨,要在丰富多样的民俗事象中,找到庙会民俗传承的一般规律。如上所述,庙会民俗事象的“消失”、“消长”、“更替”和“泛化”是庙会民俗传承的四种主要形态。对庙会民俗传承形态的辨识与分析,有助于更好地认知、理解、把握庙会民俗呈现出的阶段性特征及其历史发展轨迹。
[1][美]张举文.传统传承中的有效性与生命力[M].王霄冰,邱国珍.传统的复兴与发明,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38-39.
[2]张志东.重修碑记,王兴.图说黄粱梦吕仙祠[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134-135.
[3]邯郸市文联,邯郸市文化局,杜学德.黄粱梦的传说[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87.
[4]侯艳娜.邯郸黄粱梦文化产业化发展研究[J].河北工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38-40.
[责任编辑 王云江]
On the inheriting forms of the temple fair folk —Taking Huangliangmeng temple fair as an example
HOU Yan-na1;FEGN Shu-xian2
(1. School of Arts, Hebe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Handan 056038, China; 2. Huangliangmeng Administrative Office of Cultural Relics, Handan 056100, China)
Temple fair folk inheritance pattern is the temple fair folk forms and its utilitarian goal in the changes in the process of inheritance, in particular to the image is the temple fair and connotation and function of change. Carefully identify changes to the image, analysis of temple fair, found that there are four main handed down formation of folk temple fair, the image are respectively the temple fair to the image "disappear", the temple fair to the image of "growth", the temple fair to the image of "replacement" and the temple fair "generalization", etc. To the temple fair folk inheritance in the form of discussion and research, can help to better cognitive, understand and grasp the temple fair folk inheritance law and the historical trajectory of folk temple fair.
the temple fair folk; inheriting forms; Huangliangmeng temple fair
G127
A
1673-9477(2016)02-121-03
[投稿日期]2016-03-14
2015年度河北省社科联民生调研课题(编号:201501908)
侯艳娜(1982-),女,河南焦作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地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