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丽娜
(大理大学图书馆,云南大理 671003)
明代大理屯垦碑刻史料探析
康丽娜
(大理大学图书馆,云南大理671003)
边屯有军屯、民屯、商屯之分。边屯文化是云南民族文化的重要板块。明代屯垦的推行加速了云南的开发,促进了民族融合。以大理屯垦碑刻为切入点,探析明代大理地区的屯垦土官与移民官吏的宦迹、社会生活、婚宦关系、持家思想;大理屯垦卫所组织与地方政府之关系;屯垦民田用水矛盾协调办法。
明代;大理;屯垦碑刻
[DOI]10.3969/j.issn.2096-2266.2016.05.002
明代以屯田作为增加军事力量、恢复和发展生产的重要措施在全国大力推广。公元1382年明政府平定云南后,即实行卫所屯田制度。明代屯垦的推行加速了云南的开发,促进了民族融合。大理是明政府在云南屯垦的重要地区,弘治年间(公元1488年至1505年)大理地区已建起六卫、御,三十千户所,形成军屯的鼎盛时期〔1〕。目前遗存的明代大理屯垦碑刻是大理屯田发展的真实记录,可弥补传世文献记载的不足。探析明代大理屯垦碑刻史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大理屯垦的历史,揭示明代大理屯垦发展的细节。
据笔者查阅文献所载碑刻统计,现存明代大理屯垦碑刻有21通,其中人物墓志碑刻11通,水利碑刻6通,屯田户家产碑刻1通,卫学进士题名碑刻1通,州、卫城记碑刻2通。从地域分布上看,存于大理市的明代屯垦碑刻有9通,存于剑川县的有4通,存于鹤庆县的有1通,存于巍山县的有1通,存于宾川县的有2通,存于祥云县的有4通。这些碑刻中时代最早的为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的《明千户指挥佥事镇守鲁魁仍辖大理二关酋长事务李和穆墓铭》,时代较晚的为万历年间(公元1573年至1620年)的《大理府卫州县历科进士题名》。从对明代大理屯垦碑刻的初步统计可以看出,屯垦碑刻分布地区与明代大理屯垦卫所的分布相吻合。如大理卫的驻扎地为今大理市;蒙化卫的驻扎地为今巍山县;洱海卫的驻扎地为今祥云县;大罗卫的驻扎地为今宾川县;永平守御千户所的驻地为今永平县;鹤庆御又分防今剑川县。屯垦碑刻在大理各县的分布,从内容上揭示了明代大理各地进行屯垦的情况。从屯垦碑刻的年代上也可对明代大理屯垦的历史轨迹有大致了解。洪武年间(公元1368年至1398年)是明代大理屯垦的起步期,经过几代的发展至万历时期(公元1573年至1620年)逐渐衰退,故而万历以后鲜有屯垦碑刻存世。以上仅是对文献所载碑刻数量、时代、地域分布的初步统计,其承载的丰富历史信息,还需进行深入的史料分析。
明代大理屯垦碑刻中以官吏墓志居多,包含了丰富的土官、移民、官吏家风、家族婚姻等信息,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一)屯垦官吏宦迹
《故昭信校尉百户赵公墓志铭》载:“公讳坚,赵姓。特以材能于群雄角力之间,剪除凶丑,芟刈僭伪,有功人右,遂授总兵官,西平侯命拟充百夫长职事”〔2〕290。《武略将军赵公之墓碑》曰:“侯由祖讳保者,前任寸白百户,有功我朝,授鹤庆府守御百夫长昭信校尉。洪武二十年,剿灭叛贼杨奴。二十一年,征讨百夷。东西平定,寻升土官千夫长职事”〔2〕317。《昭信校尉杨侯墓碑》载:“乃父讳惠,壮有勇智,当天兵克滇之后,洪武甲子之年,跟随土官杨直诣佛光山寨,归附总兵官之辕门。当年七月给舆劄付,拟充剑川州管军百夫长,仍与奏闻。明年冬十月,奉吏部勘合,实授土官百夫长,兼试百户职事”〔2〕369。《明总旗府君董公墓表》云:“公讳彦清,世为太和弘圭乡人。始祖讳成,仕蒙氏为布燮,承袭者九世。至祖诚,仕段氏亦为布燮,承袭者三世,不显者一世。元末仕鹤庆路,为知事者一世。至祖惠,幸逢我明一统,遂弃旧习,报效从征,以武功授太和所总旗许子孙世其役。时洪武壬戌之岁,董氏总旗自惠始也”〔2〕821。据此,明代大理屯垦组织中有相当数量的官吏为当地土官,有些土官世代在大理的地方政权中担任要职。随着明朝大军的到来,大部分土官与明朝合作,协助明军作战平定云南。明政府为了稳定在云南的统治,也委任当地土官充当屯垦组织的官吏。屯垦土官与中央政府的关系与移民官吏有不同之处,是以朝贡的形式相维系。如“(赵坚)至洪武一十有八年,备方物贡朝,荷沐厚恩,实授前职。援例补报,令今替职”〔2〕290。“(赵海)贡献于朝,以尽其忠”〔2〕315。《武略将军赵公之墓碑》载:“至仁宗皇帝继登宝位之秋,侯万里贡贺,特赠武略将军,兼职千户”〔2〕317。《昭信校尉杨侯墓碑》曰:“永乐十年,备马赴京进贡”〔2〕369。朝贡制度作为古代中国处理民族关系、对外关系的制度,其建立的前提是政治上的臣属。朝贡体系是以中原帝国为主要核心的等级制网状政治秩序体系,对周边国家和地区具有羁縻统治的作用〔3〕。屯垦土官与明中央政府的朝贡关系说明,在明政府边疆治理的理念中,云南尚属化外之地,有必要因地制宜地采取有效治理措施。屯垦土官的设置是明政府对云南部分地区实行羁縻统治的措施之一,在推动屯垦建设、稳定民族关系方面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明政府在大理屯垦中的主要措施之一是移民屯垦。如《吴理将军墓志铭》载:“吴理泗州在城人。考吴宪,字宪中,洪武间由军功授指挥佥事”〔2〕285。《大明故昭毅将军上轻车都尉守备大理卫指挥使鲍公讳杰墓碑铭》载:“其先直隶六安州永和县人也”〔2〕576。《大明进武德将军韩公墓志》载:“家世直隶庐州府六安州”〔2〕604。移民陆续迁入大理世代定居屯垦,为地区开发作出了贡献。无论是屯垦土官,抑或是移民官吏,千户、百户之职可以长子世袭,这与明代的屯垦职官制度是一致的,是明政府保障屯垦的制度之一。如《故昭信校尉百户赵公墓志铭》载:“永乐九年,公致仕,替公职事者长男宗也”〔2〕290。《昭信校尉杨侯墓碑》载:“生子四人,长曰忠,即替官者,有父祖风,以能事见称”〔2〕369。《大明进武德将军韩公墓志》载:“公韩姓,名政,字廷佐,号葵轩,乃大理卫后所副千户。生男五:曰相、卿、辅、弼、斗。相继父道”〔2〕604。长子继承基层屯垦官职,一方面维护了家族宗法制,另一方面也保证了屯垦基层组织的稳定性,有利于持久地进行屯垦。
屯垦官吏的首要职责是在地方总理屯田事务,确保屯垦各项事务的顺利实施。《故昭信校尉百户赵公墓志铭》载:“公自受命以来,孜孜尽职,拳拳竭忠,举无过事。能以安抚军民为务”〔2〕290。《武略将军赵公之墓碑》载:“或从事军戎,或随调总兵,则必令严(七行)军整。或掌州事,而租税充羡,边民乐业,熙熙然皆为太平之民也”〔2〕317。《大明故昭毅将军上轻车都尉守备大理卫指挥使鲍公讳杰墓碑铭》载:“掌兵政余二十年,镇疆界而烽燧立宁,严约束而士卒强锐,理储备而庾廪充裕,督税课而泉货效灵”〔2〕576。屯垦组织是准军事机构,有随军出征的义务。在基层驻扎时屯垦操练负责地方防务,屯垦种植、征收课税以自给自足。从“安抚军民”“或掌州事”可知,屯垦卫所在一定程度上还兼管民政,在地方治理中有一定作用。
屯田官吏在大理世代定居,形成大家族,均以“仁、义、礼、智、信”的儒家思想教导子孙,形成了“教子训孙,敦崇信义”〔2〕290“谨守礼法,家道惟和”〔2〕369的家风。在此家风的影响下,屯垦官吏的思想意识中深深烙印了“忠孝”的观念。如《吴理将军墓志铭》载:“长子雄,袭任父职,以孝谨闻于时”〔2〕285。《武略将军剑川州土官千户赵海墓志》载:“又以忠孝名其堂额,思常以报君亲之恩义,而增光大于前世”〔2〕315。有的官吏儒学造诣较高,如曾任大理卫指挥使的鲍杰“雅好读书,公暇手不释卷。折节待士,商论古义。时或咏题,以舒写情趣,格律清古,有不俟学而能焉者。……自谢政,居家者几一纪,日课诸子以力学。循理家政,严而有法”〔2〕576。屯垦官吏以儒家思想持家,既迎合了中央政府主流的意识形态,有利于地方的和谐稳定,也有利于儒学在屯垦组织内部的传播,对当地教育事业的发展有促进作用。《大理府卫州县历科进士题名记》记载的33名进士中属于卫籍的有:“张正,大理卫人,历官郎中、知府(成化丙戌科);李华,大理卫人,历官知县、太仆寺丞、知府(成化戊戌科);陆经,大理卫人,历官行人、员外郎(弘治壬戌科);朱佩,大理卫人,历官评事、佥事、副使、参政、按察使(正德辛已科);贾文元,大理卫人,历官知县、主事(嘉靖壬辰科);高崶,大理卫人,历官行人、御史、知府判官、知县同知、员外郎中、佥事、参议(嘉靖乙未科);杨言,大理卫人,历官(隆庆戊辰科)”〔2〕719。卫学在明代大理地区的儒学教育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与屯垦官吏有儒学修养、提倡儒家文化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屯垦官吏在地方除肩负本职任务外,还担负了教化地方的职责,在地方的文化、交通建设上也有一定贡献。如大理卫指挥使鲍杰“修城隍而规制申严”〔2〕576。剑川州土官千户赵海“高曾大父,崇建本州诸处寺宇庙堂,作为浮屠,塑画佛像神貌居多,为世人皈敬。岁时禳灾集福,祈雨旸之时若,五榖之丰登,令民输租承役,不违其期。次得以遂其生养,从而教之以义理,而兴礼让、致风俗之厚矣。底厥先考讳海,袭有名位,克绳其祖武。百废俱兴,增修本州五寺一十八堂,壮观胜于前时。舍田地以为常住之供,立寺丁五十余户,守护执役,于诸寺庙皆然。重修州堂道路河梁,凡可便人者无不为之”〔2〕315。嘉靖年间洱海卫都指挥使也“修社学,亲田俚,幼者劝读,壮者劝耕。至感殿下之洪庥,建报恩禅院,置买常住,……铁索建永定桥,以奠边疆。重嘉乡民孝节,以化风俗。卜施义冢,以利四民”〔2〕711。卫所官吏在其直辖范围内教化民众,兴修道路、桥梁,不仅改善了当地基础设施,也使民风质朴醇厚。屯垦官吏也推动了地方庙宇的建设,支持修建了大量的佛教寺院和城隍庙。兴建佛教寺院迎合了大理民众长期的宗教信仰,延续了“妙香佛国”的传统。城隍,是古代汉民族宗教文化中普遍崇祀的重要神袛之一。随着汉族屯垦移民大量迁入大理地区,城隍信仰也植入当地,为大理的多元文化注入新鲜血液。
(二)屯垦官吏社会生活
屯垦官吏碑刻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职官、官吏执掌等历史信息,为我们进一步研究明代大理屯垦制度的细节提供了第一手资料。此外,屯垦官吏的社会生活在碑刻中也有记载,这也为我们研究明代大理地区的社会生活史提供了新史料。《千户杨兴家产遗嘱碑》详细记载了千户杨兴的家产,为我们揭示了基层屯田官吏的生活:
一田坐落杨际古村,东至水沟,南至李家田,西至路,北至水沟,大小坵数不等,秋税升合在簿内,共四石玖斗。
一田坐落杨际古村,东至大路,南至李家地,西至山脚,北至水沟,大小坵数不等,秋税升合在簿内,共伍石二斗。
一田坐落东至□道,南至王家山脚,西至李家山顶,北小河,大小坵数不等,共秋税伍石一斗六升八合。
一田坐落三闸,坵数不等,四至□□,秋税四斗。
一地基坐落西门外,东至李家田,南至赵家地,西至山脚,北至大路。
一山坐落蕨坪村后箐,东至刘姓坟后小山头横槽,南至金龙寺大路,东南至李姓山顶,西至姬家山,北至小河李姓山,再北至内小山。
一山坐落后箐杨禄兰,东至坟后田,南至山顶,西至水箐,北至河。
一山坐落后箐,破头山□□,东至箐,南至小河,西至箐,北至山顶〔2〕562。
这是明代大理众多屯田户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据此可知,明代大理的屯田千户官的生活较为殷实,其家产有农田、地基、山头。这些均为屯田户的私有财产,农田以种植粮食作物为主,山头可发展经济林木种植,私有家产是屯田户维持全家基本生活的保障,也是军队屯垦维系下去最基本的物质基础。碑文中记载的田税是研究屯田户地租的重要史料;所载地名也可与当代地名互为参照,具有历史地理研究价值。
屯垦官吏婚宦关系是其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屯垦官吏墓志对此也有记载。如《故昭信校尉百户赵公墓志铭》记载:“公娶大理府元(原)浪穹县县官段祥女药师珠,生男四人。永乐九年,公致仕,替公职事者长男宗也。娶邓川州土官知州弟阿子廉女贵仙娘为配,有孙曰福、曰演。泳安次男铭,娶本州原任府判王良女药师花,有孙曰宁、曰政、曰就、曰斌、曰子美。三男祥,配以本府观音山土官巡检王友德女冬姐氏,有孙曰恭、曰敬、曰刚。四男善,娶本州元达鲁花赤孙女观音奴,有孙曰中、曰庆、曰文喜者。此皆为公之男,为公之孙也。公三女,长梅春贵,适本州巨族罗氏。次金花春,配本州故土官千夫长杨直男杨护。兰州土官知州弟罗杰所娶者,第三女药师秋也”〔2〕290。土官百户赵坚使其子女与屯垦直属地或与大理府所属州、县的土官联姻。剑川州土官赵海在子女的婚配上也采取这种举措:“子三人,长曰瑛,字白玉,……娶丽江军民府中顺大夫土官知府木土三女木氏观音满为室,生孙男曰贤,孙女曰珍。次曰珪,娶本府中顺大夫土官知府高兴弟高宣女高氏为配。三曰祥,娶邓川奉训大夫土官阿永忠女阿氏为配。女一人赵氏妙华,适丽江中顺大夫土官木土次男木仲为配”〔2〕315。联姻对象除大理府外,还延伸到与剑川有地缘联系优势的丽江的土官。移民屯垦官吏在子女的婚配上与土官略有不同,如《吴理将军墓志铭》载:“父母所娶,顺天府都军女。恭人所生三子二女。长子雄,袭任父职,以孝谨闻于时。娶楚雄卫镇抚范氏女。次子能,娶大理卫镇抚钱氏女。季子俊,娶同司指挥使车氏女。长女适同司指挥佥事冯,次女适同司中右所千户耿男”〔2〕285。《大明故昭毅将军上轻车都尉守备大理卫指挥使鲍公讳杰墓碑铭》曰:“女五,适千户刘瑀、指挥白铨、张顺、戴继、知州阿骥”〔2〕576。《大明进武德将军韩公墓志》载:“女四,长适千户奚相,二适千户赵玺,三适生员钱森,四适千户陈寀”〔2〕604。望族内部之间通过婚、宦等手段建立了复杂的关系网,并排斥其他集团〔4〕。移民屯垦官吏子女婚配的对象以军队屯垦组织中的官吏为主。与中央政府有相同的朝贡政治联系,使土官之间更倾向于通过联姻维持政治联盟,以确保在与中央的博弈中处于优势,这种联姻就不限于屯垦单位内部,而广泛实施于各级土官之间。移民官吏受明政府职官制度的严格管理,与中央政府不存在羁縻治理的关系,其较为重视的是如何在所属的军队屯垦系统中维持家族繁荣。故而,移民官吏的联姻对象主要选择了同属屯垦组织的各级官吏,以确保在本单位中形成家族、官僚网。因此,屯垦官吏的婚宦关系较为固定,无论是何种形式的联姻均是为了维护本阶层的既得利益。
农业生产离不开水利的灌溉,屯垦种植亦如此。现存的明代大理屯垦水利碑刻为我们提供了军屯兴修水利、军田与民田的用水矛盾等相关史料。《建立赵州东晋湖塘闸口记》记载了赵州的古陂堰地带存在军民分水的矛盾,大理卫千兵宋胤与赵州知州商议修建湖塘闸口的经过:“洪武年间设有东晋湖塘一区,每遇九月九日闭塞湖口积水,至五月五日,三次开湖放水,灌溉陆佰户,并本里军民田地千万余亩,已成定规。后弘治二年内,蒙云南按察副使林爷按临,筑砌赵州城墙,因乏工料,将前湖卖与豪舍陈达等,开种为田,致使军民无水栽插田荒,告蒙巡按刘爷,并守巡道毛、周俱亲诣湖所踏勘明白,责令瓒等父祖用水人户照亩出钱,共银一千三百二十四两伍钱,给还买湖陈达等,将湖赎出,仍旧积水灌田,刻碑在州。后被邻住本州汉邑村豪民杨求、杨廷玉、马能显父叔马安等捏报,并利用船载土填筑高埂,成田种食,阻塞水道。及至九月九日闭塞,持称有粮,又不容填塞。以至水积微少,军民不能裁种,田荒粮累,寒苦逃移,不可胜数。自本州到任以来,悉知前弊。又见军舍吴凤翔、李润等,各于塘口水源,起盖碓硙图利窃水,蒙痛自禁革,民便稍通”〔2〕715。分布于赵州古陂堰的大理卫屯田达千万余亩,面积广大,其与民田之间的用水矛盾长期存在。强大的地方势力曾一度霸占用水,极大阻碍了屯垦发展,致使军屯田地荒芜。军屯建设受到严重影响,这偏离了明政府兴屯田、广积粮的大政方针,地方政府意识到严重性后也积极介入,通过修建湖塘闸口来解决矛盾,“于是宋君请匠于邻邑,购财于山谷,凿石为池,如楼之制楼之。凿石为孔,三孔各置一桩,上为锁钥以扃之。由是水无漏泄,启闭有时,垂之亿年,犹一日也”〔2〕715。修建闸口费时费力,屯垦卫所负担了此次水利兴修的花销,最终受益的则是军民双方,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军民用水矛盾。解决争水矛盾的方法,除了新开灌渠外,主要是建立各种不同层次的分水制度〔5〕。明代大理的屯垦区大多都存在军民用水矛盾,因军民诉讼较多,卫所官吏与大理府、州官员共同商讨制定分定水利的细则。《均平水利碑记》记载了蒙化府南庄十三村军民用水的规定:“其南庄十三村官舍军民人等知悉,自今为始,遵照旧规,仍为拾昼夜,周而复始,轮流分放。其加增新水,悉行除革,不许侵占霸阻”〔2〕889。不允许私自盗挖水利。《洪武宣德年间大理府卫关里十八溪共三十五处军民分定水利碑文》对大理卫军田与周边民田的用水作了详细分定:
一处,河尾西山涧水,军左所三日三夜,民二日二夜。
一处,杨南村沟水,军前所二分,左前所五分,民水三分。
一处,杨皮村西涧水,军左所二分,左前所一分,民七分,昼夜放。
一处,马蝗沟涧水,军前所三分,中左所二分,后所二分,民三分。
一处,大龙潭水,军前所一分,左所一分,后所一分,民一分。
一处,感通寺涧水,军前所三分,中右、中左所一分,民三分。
一处,十里铺潭水,军中后所一分,民一分。
一处,七里桥涧水、阳和村沟水,军左所三分,中所一分。阳和禄各庄民六分。
一处,五里桥涧水,军左所二分,民八分。
一处,城南厢苍山涧水,军本卫秧田四分,前所二分,民四分。
一处,古城涧水,军秧田四分,前所三分,右所一分,后所二分,民一分。
一处,五里桥涧水,军后所五分,民五分。
一处,江心庄涧水,军后所五分,民五分。
一处,黑桥涧水,军后所三分,右所一分,中所一分,民五分。
一处,塔桥涧水,军左所四分,民二分。
一处,古城外摩用涧水,军右所三分,左所一分,民四分。
一处,上洋溪涧水,军左所五分,民五分。
一处,作揖铺涧水,军左所四分,民六分。
一处,小邑庄泉水,军左所三分,中所二分,民五分。
一处,西山观音寺涧水,军中所三分,民七分。
一处,灵会寺泉水,军中所五分,民五分。
一处,大院塝村下水,军中所五分,民五分。
一处,峨崀涧水,军中所四分,民六分。
一处,三舍邑涧水,军五分,民五分。
一处,沙坪村涧水,军中所三分,民七分。
一处,白石涧水,分开三分,周城民七分,军中所二分,牧马邑民水七分,军中无。峨崀里民水七分,军水三分。
一处,周城涧水,军中所四分,中前所二分,民四分。
一处,周城泉水,军中所四分,民四六分。
一处,神摩洞涧水,军中所四分,民六分。
一处,白花涧水,军中所三分,中前所二分,中右所一分,民四分。
一处,草脚屯西山下泉水,军中前所四分,中所二分,民四分。
一处,波罗塝大路下泉水,军六分,民四分〔2〕312。
如此详细的分定水利史料蕴含了丰富的明代大理卫屯垦的信息。当时大理卫所的屯田分布状况据此可作大致的了解,大理卫屯田大体分布在上、下关之间水利灌溉良好的洱海西岸地区,且与民田是相互交错分布的,这是产生用水矛盾的主要原因之一。从对水利分定的条例中可以看出,在保障民田用水的前提下,大理府对军田用水比例给予了倾斜,这也反映了明代大理卫屯垦面积较广。“军秧田”的记载说明大理卫屯垦种植的粮食以水稻为主,水稻种植在客观上也需要较大的用水量。政府要求军民严格遵守划定的水例,“敢有互相争夺水例者,就便踏勘看问明白,将犯人严枷痛治,毋致偏循,取罪不便”,对争夺水例之人加以严惩。碑文对上、下关间的灌溉水源也有详细记载,可与现代大理这些地区的水源作比较,是研究大理地区生态环境变迁的重要参考资料。
明代卫所屯垦的开展有相应的卫所城池作为依托。大理各军屯地均相继修建城池实施屯垦。《重修大罗卫记》详细记载了大罗卫的建置经过及卫城的修建情况:“稽诸兹卫,国初未有建置。其屯田隶澜沧洱海,川原广衍,土泽膏沃,民物富饶。惟四山峻矗,岩谷巉邃,群夷负岩依穴者,恃险矫虔。而有名贼巢,若铁索箐、赤石岩、螳螂、古底俄、打喇□山、大凹啸聚结党,劫财换摽掠,频抚不悛。弘治庚戌,大肆猖獗,居民甚苦之,屡有辞于当路,继而上干宸听。乃命抚镇诸司命议之,于地建州设卫,调澜沧洱海卫所,分布左右,全师徙守州。割赵州太和云南附近之民,分里一十有二。弘治甲寅,筑城降印,文学武术,一时并举,科第阀阅,代不乏人”〔2〕722。大罗卫于弘治甲寅年间(公元1494年)分澜沧卫、洱海卫的屯田单位组建,与宾川州的设置同步。建州设卫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当地侵扰居民的贼寇。正德乙亥年间大地震重创了卫城,大罗卫官吏与宾川州地方官商议后重修大罗卫城:“所建有正堂幕厅退食幕宅。而又翼之以六房廨舍,垂之以两所厅堂。廊抚有狱,土地有祠。缭以垣墙,树以门屏。露台甬路,崇竦可嘉。塞道仪门,观瞻甚壮。而临衢则建鼓楼为门,四望崔嵬,八窗洞达”〔2〕722。大罗卫城建置齐全,卫所办公机构、刑狱、宗教祭祀场所一应俱全。卫城城墙坚固、道路齐整、门楼壮观,体现了军屯机构的威严。建州设卫同时进行,反映了明代军队屯垦与地方政府互为表里,地方的和平稳定离不开屯垦卫所的防护,卫所在地方驻扎发展屯垦也脱离不了地方政府的支持,“设卫护州、以州援卫”密不可分。
正因为屯垦卫所与地方政府间存在密切的联系,在个别州城修建之际,当地屯垦卫所也积极参与其中。如《赵州城记》记载弘治三年之前的赵州:“其民繁庶,而无城郭之防卫。以故盗连为群,恣睢剽掠”〔2〕535。居民不堪侵扰,请愿修建州城。赵州城的修建动用了卫所、地方的双重力量:“分守指挥马铉,达而敏,楚雄府同知陈宝,严而禀;鹤庆府推官薄淳,廉而公,以董工役,亲经纪。而千户桑欝,百户顾经,与夫州人之子来见事者,亦有以激劝鼓舞之。上下和会,百技奏能。以弘治己酉季冬朔日经始,庚戌季夏望日告成。周以丈计,凡八百四十有奇。高以尺计,凡一十有三。厚视高之半,下广而上锐。基以石,覆以瓦,环绕以隍”〔2〕535。屯垦卫所参与州城的修建,既保证了地方的长治久安,又与地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有利于屯垦事业的发展。
通过分析明代大理屯垦碑刻史料可知:明代大理地区的屯垦官吏有土官与移民官吏之分。屯垦土官与移民官吏的婚宦关系均较为固定,屯垦土官多与大理府、州、县土官联姻;移民官吏与屯垦组织内部官吏联姻居多。屯垦官吏无论土官抑或移民均有较高的儒学修养,并以儒家思想教导家族子弟。屯田户有私有家产,这是维系屯垦制度的物质基础。屯垦官吏除屯田要务外,在地方上兴教化、修桥梁、建庙宇,对地方基础设施及文化建设有一定贡献。随着屯垦移民植入大理,汉族民间信仰成为大理多元文化的一分子。诚如守备洱海等处地方体都指挥在《赤川隳叛重修城垣公署记》载:“臣钦奉驻镇铁索,兼管赤川。自历任以来,公严纪律,务在整兵安民,兢兢然露食之不暇,将叛余翼一一严除,将叛产业清理收□□□敷人□□屋宇,添修寺院。民心初而未定,遂以极力调停,然使夷民知法度,正意□□□□□□□□惠赏庶通义道。而后四夷渐渐驯伏,边境倏尔廓清。而此地往古常多遗迹。自邹公平乱之后,立城垣,建公署,以奠华□。惜其年深,城垣倾摧,公署颓圮,故夷民浸浸构患者,为制度之规模殆尽,传习之风俗日浇。臣征是弊,故捐己帑,复修完备,以壮规制,使夷民识威戎之凛然不可而犯也。次修社学,亲田俚,幼者劝读,壮者劝耕。至感殿下之洪庥,建报恩禅院,置买常住,延行僧焚修,祝延□□□知善以达君亲。铁索建永定桥,以奠边疆。开□□水以滋涸田。重嘉乡民孝节,以化风俗。卜施义冢,以利四民”〔2〕713。明代大理屯垦官吏在驻扎地除了担任屯田基本任务外,还肩负了安定一域、建设地方的职责,对地方的移风易俗有重要影响,这也有利于明朝中央政府加强对边疆地区的治理。
明代大理军屯土地面积广大,其大多分布在水源充足、灌溉条件较好地区,与民田之间存在较大的用水矛盾。大理屯垦卫所组织作为准军事机构外还兼管部分民政,这种职能是日后卫所组织演变为地方行政机构的前提。卫所机构与其驻扎的地方政府间的关系较为密切,卫所屯田之外还肩负有护卫地方的任务,地方政府也应支持卫所屯田。大理军屯与民田之间的用水矛盾即是通过地方政府的协调加以解决。
〔1〕叶桐.论大理屯田制的兴衰及其经世功能〔J〕.大理师专学报,1996(4):19-25.
〔2〕杨世钰,赵寅松.大理丛书·金石篇〔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
〔3〕喻常森.当代亚太国际关系与地区合作〔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10.
〔4〕刘正山.中国五千年土地制度变革史〔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4:185.
〔5〕王培华.元明清华北西北水利三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75.
Study on Station Troops'Inscriptions of Dali in Ming Dynasty
KangLina
(Library of 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Frontier stations include station troops,farmers'station and merchants'station.Culture of the frontier statio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national culture of Yunnan.Frontier stations have accelerated the development and the integration of ethnic groups in Yunnan in the Ming Dynasty.Through station troops'inscriptions of Dali,this paper analyses the official life,social life, marriage relationship and housekeeping thoughts of the immigration and locals officials;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ali guard organization and local government;and the methods to solve conflict between military field and farmer field.
MingDynasty;Dali;station troops'inscriptions
D691
A
2096-2266(2016)05-0008-07
(责任编辑黄正良)
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地课题(JD2015YB32)
2016-04-07
2016-04-20
康丽娜,馆员,博士,主要从事地方文献整理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