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
(天津财经大学理工学院,天津 300222)
中国红十字会与1917年天津水灾赈济
——以《大公报》新闻报道为中心的考察
王军
(天津财经大学理工学院,天津300222)
摘要:1917年夏,天津发生特大水灾,600余万灾民流离失所。中国红十字会积极奔走呼吁,筹赈募捐,前后散放急赈、冬赈、普赈和杂赈共达22万余元,承担起恤灾救难的使命。作为一个民间慈善组织,红十字会第一次大规模赈济灾民,救万千灾民于水火,既维护了社会的稳定,又展示了近代慈善团体的巨大潜力和作用。
关键词:中国红十字会;非政府组织;社会救济;水灾
1917年8月初,直隶等地发生特大水灾,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中国红十字会积极奔走呼吁,筹赈募捐,前后散放急赈、冬赈、春赈和杂赈合计22万余元①参见中国红十字总会编:《中国红十字会历史资料选编》,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66页。,救济灾民,不遗余力,成功地完成了恤灾救难的任务。作为一个非政府组织,中国红十字会举办的“社会救济”富有成效,拯救了万千灾民,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的稳定。通过此次赈济,中国红十字会向人们展示出近代慈善团体的巨大潜力和作用,也使自身完成了向社会救济领域的“扩张”,并最终从众多善团中脱颖而出,成为民国时期民间慈善团体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本文以《大公报》的相关报道为中心,展开集中分析和探讨,力求对中国红十字会的赈济活动进行一次较为全面的考察。
1917年夏秋之交,直隶等地连降暴雨,永定河、潮白河、大清河、南北运河等相继决堤。河水暴溢,水害严重,共有103县②就笔者读到的材料中,直隶省长曹锟呈报的是88县(《申报》1917年10月1日),明显有瞒报之嫌;《大公报》1917年11月17日提到淹没直北102县;熊希龄督办的工作报告和邓拓《中国救荒史》记载为103县;李文海、周源《灾荒与饥馑(1840—1919)》和夏明方《民国时期自然灾害与乡村社会》两书均引用1917年11月11日《申报》转引《字林西报》北京5日通讯中105县的说法;《大公报》1917年10月28日提到美国红十字会“查放顺直被灾107县”,共有这五种说法,本文姑以代表官方说法的103县为准。先后被淹。“被灾村数一万九千零四十五村,被灾人口六百二十五万一千三百四十四名,成灾田亩二十五万四千八百二十三顷零六十亩四分三厘七毫六丝”③《熊希龄·序》,京畿水灾河工善后事宜处编:《京畿水灾民捐赈款收支征信录》,1921年版。,其他如房屋、器具等财物损失更是难以计数。这是一场被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沈敦和称为“百七十年来未有之奇灾”④《直北水灾筹赈会议》,《大公报》1917年11月17日。。
素有“九河下梢”之称的天津首当其冲,受灾尤重。津城西、南、北三面胥成泽国,洪流泛滥,水深三四尺至六七尺不等,房屋坍塌,田禾淹没,庐墓荡然。扶老携幼逃难者,壅塞于路。数十万灾民餐风露宿,号哭之声激于四野。一昼夜间,“南乡数十村暨各国租界漂没无余,人民弃妻抛子,颠沛流离,其状之惨笔难殚述”⑤《红十字会之热心》,《大公报》1917年10月15日。。不少灾民蠖伏于津浦铁路两旁,“上有火车碰轧之虞,下有沉溺洪流之险,日曛露濡,饥渴呼号,惨不忍言”⑥《天津大水灾近状》,《大公报》1917年8月12日。。还有很多灾民攀援拥挤于土堤、房顶、树枝和坟头之上,面对大水包围,无路可逃,忍饥挨冻。夏季大水已令人惨不忍睹,不料仲秋水势更猛,骤成第二次大灾。灾民未及迁避者均葬身水中,幸存者都麋集于高埠,“其中或遇救,或逃出,皆拥挤于西南两马路,野居露宿,日炙雨淋,其惨苦之状、哀泣之声令人目不忍睹,耳不忍闻”①《中国红十字会天津分会查放灾区日记》,《大公报》1917年10月12日。。入冬后,水成坚冰,房舍崩裂倾颓,寒风凛冽,冻馁交加,灾民更是苦不堪言。
当此浩劫沉灾,受苦最多的还是百姓。据《字林西报》的报道:“京津间一带肥沃之地今悉在水中,其巍然耸出水面者不过数处。”而《申报》也指出:“此水并无赴海之途,惟留于被淹区域至二三年之久,致使有用之田地化为荒田,千万良民变为流丐。”②《西报述直隶水灾》,《申报》1917年8月7日。无辜的百姓承受了巨大的苦难,水灾过后不但失去了家园、田地及日用生活物品,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更为可悯的是,政府内外交困、财政竭蹶,既无法筹拨大量款项赈灾恤难,又无力组织赈灾机构全面担负起赈济的重任。因此,来自民间慈善团体的社会救助就显得格外重要,成为灾民生存下去的希望。中国红十字会便在此次奇灾救济的过程中脱颖而出,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直隶等地600多万灾民惨遭水灾的浩劫,田庐俱毁,什物漂没无遗,导致物价腾贵。且要捱过漫长的寒冬,仅以每人1元计③冬赈的标准。,即需600余万大洋,可这些根本不足以维持灾民的生活。即便如此,北洋军阀政府仍无力筹拨④官款共拨交现洋四百二十五万五千九百四十六元六角一分八厘。资料来源于“熊希龄·序”,京畿水灾河工善后事宜处编:《京畿水灾民捐赈款收支征信录》,1921年版。,募款的重任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中国红十字会等民间慈善团体。政府职能的缺陷,必须由非政府组织来弥补,社会救助机制才能发挥效能。民国时期社会慈善救济事业的发展恰好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政府效能的严重缺失,满足了社会的这种需求。
水灾发生后,位于上海的中国红十字会总部面对雪片般飞来的乞赈函电,勇敢地挑起了劝募赈捐的重担。但非政府组织是通过基于共同价值观之上的协商与承诺的方式获取资源的,没有任何强制力,因此红十字会只能通过宣传、说服、互惠与合作等方式来筹募这笔巨款。首先,沈敦和副会长在报刊上刊登题为《谨募直隶水灾急赈》的广告,使之每日见报,并不断更新劝捐内容,以灵活多样的形式向沪上广大仁人善士募集赈款。比如,为迎合国人以“求福免灾”为目的之捐助善款的心理,沈会长等人特意将这一诉求在谢赈广告上以醒目的大字标示出来,并大加颂扬,既满足了诸善士的愿望,又能使其善名得以传播,同时也为募捐起到了广告宣传的效应。其次,沈会长也十分注重对既有资源的使用。他先是反复电促北京政府拨发红十字会在救护青岛日德战争后存入财政部的2万元余款充作急赈之用,其后又利用自己宁波人的身份,以个人感情入手,痛陈大义,从各地“宁波帮”巨商手中获得大量善款支持,为源源不断地赈济天津水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了做好筹备工作,中国红十字会还在总办事处召开职员会,“拟赶紧设法筹捐,并多制痢疾、疟病、疥疮药品携往散放”⑤《红十字会开职员会》,《申报》1917年9月1日。,以防止疫病的发生。在募集到一定赈捐后,红十字会立即任命特派查放员数人,携带赈款2万元、棉衣1万余套及药品35箱,分赴各重灾区散放急赈。⑥参见《红十字会放急赈》,《大公报》1917年9月23日。该年年底,直隶安平县再遭冰灾,天津、保定河水骤涨,灾民濒于危境。红十字会上下忧急万分,沈会长再度向海内外仁人君子吁请赈捐:“务于笃念痌瘝,宏施捐助,惠不拘乎多寡,情不分乎畛域,但期集腋成裘、聚沙为塔,多得一金可多活一命,早施一日即可早救一人。”⑦《红会募捐》,《大公报》1918年1月16日。在红十字会的真诚感召下,广大善士踊跃捐输,终于募集到一笔笔赈灾善款,帮助灾民渡过难关。
中国红十字会有总会、分会之别,但总会与分会以及各分会之间采取的是非等级的、分权的网络式组织体制,各组织成员之间是以自愿结合的方式联系在一起的。上海总会的鼎力支援,解除了直隶各分会的后顾之忧。天津、保定等分会也并未坐享其成,纷纷行动起来,各展所长,积极劝赈募捐。天津红十字分会即联合书画慈善会组织书画义卖,将所得悉数充作赈款。会员刘兰轩、赵善卿等人鉴于灾情严重,遂约集书画方家20余人开会,商议提前筹备冬赈,以拯救受苦受难的灾黎,得到众人一致赞同。①参见《慈善会开会纪事》,《大公报》1917年9月13日。为此,天津红十字分会公举职员数人分头“劝助名人书画,所得款项尽数购办玉面”②《书画慈善会开会》,《大公报》1917年9月11日。,以分发给灾民。作为书法家的中国红十字总会会长吕海寰更是创作大量书法作品义卖,率先垂范。徐世昌、铁良、华世奎、严修、赵元礼等数十位社会名流、书画家纷纷响应,将精心创作的书画作品交由书画慈善会陈列销售。善士们既可得墨宝,又于无形中补助赈款,因而踊跃购买这些书画作品,相关款项转而赈济灾民。此外,天津红十字分会还以演唱义务戏等传统募捐形式筹集赈款,并以《大公报》《益世报》等新闻媒体为舆论空间,广为宣传,得到了许多社会名流、善士的支持。当然,有利即有弊,由于中国红十字会办赈成绩出色,一些不法之徒便假借其名义招摇撞骗。为防赈款流失,天津红十字分会不得不贴出告示“倘大善台出自热诚,愿为补助,应请直与敝会接洽,无不欢迎。收款以本会正式收据为凭,如有人在外假借敝会名义在外私收捐款,无本会收据者,本会概不负责”③《天津红十字会查放各灾区公布》,《大公报》1917年11月19日。。这也暴露出天津红十字分会在办理赈灾事务上经验不足的问题,在管理中还存在漏洞。
据统计,为赈济此次水灾的灾民 “红十字会先后在天津、杨柳青镇、石家庄、徐水、文安、东光、沧县施放急赈,后又续放冬赈。计共散放赈款11.2万余元,棉衣10.4万余件,连同药品、面粉等,共合洋22万有奇”。④中国红十字总会编:《中国红十字会历史资料选编》,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66页。在国内众慈善团体中,无出其右者。
“慈善也是一种社会动力,是调节社会不可缺少的手段。”⑤周秋光:《民国北京政府时期中国红十字会的慈善救护与赈济活动》,《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6期。⑥《汇志水灾急赈事》,《大公报》1917年8月20日。非政府组织的最大优势,就是它能接近社会基层中易受损害的群体,促使这些社会成员参与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决策调整和资源分配。而中国红十字会实施的社会救济正是调节社会财富的一种手段和方式,让处于社会中上层的有产者,出于行善或人道的目的,将其一部分财产捐出,用于救灾济贫,从而实现社会财富的再分配,缓和社会矛盾。更为重要的是,当灾难发生时,赈款的迅速募集有利于赈济工作的有序展开。
1917年洪水爆发,冲决河堤,沿岸村庄尽遭淹没。天津被灾凄惨情形不可言状,纵然“已成灾者固已无可挽救,而未成灾者急宜先事预防”⑥。为减轻洪水造成的危害,天津红十字分会格外重视堵塞决口和对未决之处加高加固等工作,每日均派员携款赴宜兴埠北河大堤督工。直隶省长曹锟对此深为赞许,将督修大堤的重任托付给天津红十字分会,并捐洋5000元,指定其中3000元为修堤经费。⑦参见《来函》,《大公报》1917年8月30日。天津红十字分会干事长卞月庭也特别关心此事,不仅多次派人携款督工,工竣之日还亲往大堤验看,查勘宣泄河水有无妨碍,以免水患。⑧参见《卞会长往勘河堤》,《大公报》1917年8月23日。尽管大堤修竣,但水势仍十分凶猛,堤防随时都有决口的危险。天津红十字分会没有放松警惕,时常派员前往查勘,同警察一起督催抢险筑埝,日夜防护,以免发生意外。9月初,水势再涨,天津红十字分会庶务长赵善卿“立于泥水之中,督同工程处、教养院约三百人抬大米与黑豆,速为打埝”⑨《水灾救急会报告》,《大公报》1917年9月2日。,确保了堤防的安全。
从水灾发生那一刻起,天津红十字分会便立即着手进行施放急赈的工作,并持续数日。每天早晨8点开始,各查放员乘天津红十字分会救生船分路出发,驰赴指定地点,一边拯救被困灾民,一边按照赈册向灾民散发馒头、大饼等食物。散赈完毕,各查放员还要想方设法安置那些尚未得到妥善安排的被救灾民,将“男子送与教养院,女子送与北马路女子家庭传习所后院住宿”⑩。后为方便放赈,又在天津红十字分会事务所内“添筑锅灶,蒸玉面窝头,经商团诸君协助查放各处”11,以期惠及灾民。
因灾广人众,为使更多灾民得到救助,天津红十字分会积极寻求与其他民间慈善团体及官方组织、机构的合作。该会先是与天津商务总会联合,组建了商团辅助红十字赈济会,分担部分调查和赈济任务,同时也代收海内外各商会及会员的捐款。这个新善会在放赈时恪守“每大口给予窝头四枚,小口给予二枚”①《关于筹赈之种种》,《大公报》1917年11月2日。的规定,每日施赈通常在千人以上,而且还要四处辗转,十分辛苦。该组织虽然在坚持了一个多月后解散,但是仍在僧王祠内设立事务所,“对于津埠极苦灾区二十一处难民施给常赈”,规定灾民每周可“持条赴事务所领玉面一次”②《迁事务所》,《大公报》1918年1月14日。。其后二次大水时,天津红十字分会又与直隶水产学校携手,由该校学监范莲青带领部分教师及全体学生分乘天津红十字分会救生船赴各灾区施赈。“数日之间拯救登岸之灾民五千三百余人之多”③《大水灾近事汇志》,《大公报》1917年10月29日。,并代为散发食物、药品,极大地缓解了放赈压力。为防止灾民将所发御寒棉衣典当的事情发生,天津红十字分会特致函警署及驻津各国领事,请求“转饬各当行,如有持红十字标记赈衣典价者万勿收质”④《专件》,《大公报》1917年11月8日。,以巩固赈灾成果。
此外,天津红十字分会还密切配合上海红十字总会的工作,而上海红十字总会特派员姚衢笙、蔡吉逢等人在天津也是尽职尽责,不辱使命。姚衢笙、蔡吉逢等特派员下车伊始,未及休息,“即约请分会诸君偕同救护等员雇买民船出发河北一带,不避艰险,抢救灾民,并预备面包、馒首等粮为灾民充饥”⑤《红十字会放急赈》,《大公报》1917年9月23日。。翌日,他们又巡视散赈,令人感动。
天津红十字分会还在改变传统的同时创新赈灾救抚的形式,增添新的内容。天津红十字分会假借龙亭的天津女子家庭工艺传习所为临时收养地,设立“妇孺留养院”。每天,各放赈员将救起的妇女、幼童送至此处收养,由两名女职员负责照料。天津红十字分会负责提供馒头、大饼等食物,为其充饥。丰镇发生疫情的消息传来后,天津红十字分会又每日给“院中妇孺早晚饭添备小米吉豆粥,以清内热而防疫气”⑥《防疫事宜之汇志》,《大公报》1918年1月26日。。既救其生,复防其病,可谓救人彻底,关怀备至。天津红十字分会还一改“重养轻教”的传统救济方式,利用妇孺留养院倡行“教养兼施”的新式慈善理念。对于收养之人或教之文化,或授之技艺,务使其获得基本谋生手段。后来,天津红十字分会还根据收养之人的实际情况,做出适当的调整,将“女孩拨入内院学习文字,男孩分入后院练习体操,其年长之妇女拣入本所各科学习工艺”⑦《传习所安置灾民》,《大公报》1917年10月9日。。这样既使收养之人免于荒废时日,又可习练技艺,增强谋生手段和技艺。作为社会慈善组织来说,这些创新性举措不仅有效地开发和利用了已有的资源为灾民谋福,而且使灾民在饱经痛苦之后得到一些宽慰和实际帮助,充分体现出中国红十字会对灾民的关怀和体贴。美国人某君参观妇孺留养院后,即对其秩序之井然十分欣赏,大加称赞。⑧参见《关于筹赈之种种》,《大公报》1917年10月19日。
红十字会作为一个国际性组织,也和一些外国红十字会组织、机构保持密切联系,并得到某些外国红十字会组织的热心支持和大力帮助。如日本赤十字会、英国红十字会等组织不惜人力、物力向天津等地灾民奉献爱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美国红十字会。天津水灾发生后,美国红十字会很快便筹集5万金元在德租界空地搭盖了1000间窝铺收养灾民,并且实行十分严格的卫生、管理制度,许多善团都前往参观学习⑨参见《关于筹赈之种种》,《大公报》1917年10月20日;《美红十字会义举》,《大公报》10月24日。。冬天到来之前,为帮助灾民御寒,美国红十字会又在天津设立女工厂2处,赶做棉衣。不仅如此,美国红十字会还与北京政府合作,出资125000金元修路,在灾民中实行以工代赈,帮助数万灾民及其家人解决了生计问题,居功至伟⑩。这也体现出近代国际慈善组织在共同理念的指引下团结协作,对灾民所实施的赈济救抚等救助。
非政府组织多是受一定的价值观念的支配,不以营利为目的,致力于社会公益事业的社会团体。一般来说,每个非政府组织都有自己的指导思想,基本上奉行的是利他主义和人道主义。在近代中国,中国红十字会始终以“服务社会”为目的,解决政府无暇顾及的“恤兵救灾”等问题,关心人民疾苦,为饱经苦难的中国人带去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克服困难的勇气与力量。
常言道“大灾之后必生疠疫”。为防止这样的悲剧发生,沈敦和副会长多次致电天津红十字分会,打捞尸骸。“惟津埠大水,除施救护伤者外,淹毙人口久置水中恐生疫疠,拟请派人打捞尸骸”①《大水灾近事汇志》(电一),《大公报》1917年10月14日。;又怕会员们畏惧传染或因资金支绌而无力承办,特发一电:“请督军派遣军队赴运远地埋葬,但须多用石灰消毒。应用经费若干,暂归官绅垫付……设法募还”,并特别叮嘱“此事于生死灾民均有极大关系,似应力图进行”②《大水灾近事汇志》(电二),《大公报》1917年10月14日。。在其谆谆叮嘱及经费保证之下,天津红十字分会即刻回复总部“承示远地埋葬各办法,自当遵照办理。津中淹毙浮尸一节更当注意打捞,以防染疫而顾卫生。敝会惟有实力加察,不使疏懈,以仰答尊嘱谆谆之至意”③《大水灾近事汇志》,《大公报》1917年10月14日。,随即采取一系列行动,防止疫情发生。天津红十字分会以“津邑自受水灾,各处暴露浮尸颇多,实与卫生大有妨碍,每日派员赴各处打捞,并洒药粉等物消毒,以重卫生而防疫疠。”④同上。除此之外,天津红十字分会还与义阡局、北洋防疫处等机构通力合作,一边及时掩埋浮尸,一边派出医护人员为灾民检查身体,对非传染病患者施以药物治疗,若遇有传染病患者便立即将其隔离,送入临时医院加以救治。
需要注意的是,天津红十字分会还在该年11月1日设立施医处,为灾民进行义诊。因担心“灾区贫苦,恐无力买药者居多”,天津红十字分会又向卫生医院请求捐助药品,“俾贫病者不致向隅”。经过协商终于取的善果,“凡经本会诊治之病,可持方至河北大王庙卫生医院领药,不取分文”⑤《大水灾近事汇志》,《大公报》1917年11月10日。。为防患疫病的出现及救护更多的灾民,不致出现遗漏,天津红十字分会还特别聘请天津慈善医院院长任秉铎组织“红十字医队”,选派看护生和担架夫随行,到灾区各处巡视,及时为灾民提供救治,“以资救急而保生命”⑥《大水灾近事汇志》,《大公报》1917年10月20日。。天津红十字分会的这些举措,不仅为灾民解除了病痛疾苦,为他们消除了后顾之忧,还防止了疫病的传播,既贯彻了红十字会“救人救彻”的方针,又体现出人道主义精神,在社会上赢得了很高的声誉。
1917年发生在直隶等地的这场特大水灾,具有三个比较鲜明的特点:一是受灾区域广,共有103县被灾,北京、天津、保定等大城市饱受水患之苦;二是持续时间长,历时达七八个月之久;三是危害极严重,造成了600多万灾民,死亡人口数以万计,经济损失也很大。作为近代中国最大的民间慈善团体,中国红十字会超越了以往“恤兵救难”的服务范畴,第一次大规模地赈济因蒙受自然灾害而被难的灾民,实现了社会服务功能提升和转型,书写了其在近代中国社会慈善史上的辉煌篇章。作为一个存在于政府之外的国际化社会慈善团体,中国红十字会把西方宣扬的“社会救济”理念及其相关职能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扩充了中国传统慈善赈济的内涵,以实际行动对近代慈善事业做出了全新的诠释。
在赈济灾民的过程中,中国红十字会的会员们抱着“拯弱扶伤,救灾恤邻”的心态,殚精竭虑,勤勤恳恳,劳瘁不辞,将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为处于灾难之中的灾民们送去关爱,给予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天津红十字分会充分发扬“博爱人群,服务社会”的红十字精神,透过一项项具体而实在的社会救济工作,为广大灾民谋福利,弥补政府职能上的缺漏,受到包括上至政府官员、下至灾民的社会各阶层人士的普遍赞誉。各处灾民纷纷送来匾额、锦旗以示谢忱。杨柳青绅商及灾民代表更是伴着鼓乐送来“万家生佛”匾一方,交由天津红十字分会悬挂,以昭义举。⑦参见《红会赈灾》,《大公报》1918年1月12日。也有一些灾民为表达对某位天津红十字分会会员的感激,凑资送匾。如天津红十字分会干事长卞月庭、上海红十字总会特派员姚衢笙均收到过这样的谢赈匾多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妇孺留养院”收养的灾妇以手工编织所得之资制匾一方,感谢中国红十字会热诚为灾民服务,教养兼施之德。①参见《沪赈实惠》,《大公报》1917年12月20日。虽然红十字会以拯救饥民为怀,不求名利,但颂扬者如此众多,足以证明中国红十字会款不虚糜、普惠灾黎的善举,确实赢得了灾民们的爱戴,受到社会各阶层人士的赞誉。
然而,中国红十字会的赈济工作也并非尽善尽美,尚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之处。首先,该会作为一个非政府组织,在动员社会力量从事赈济灾民的各项活动时,缺乏权威性,也缺少有效地沟通和社会监督。虽然《大公报》等报刊媒体作为一面面“镜子”,通过大量报道向读者持续不断地介绍中国红十字会赈济灾民的情况,但是不可能面面俱到。况且相关报道中大量采用函电和中国红十字会员日记等带有较大主观性的文字,很难如实地反映问题的全部。部分放赈员独自出发四处散赈,其上交的赈灾成绩报告有无虚假信息难以确认。毕竟近代中国社会赈济中存在较为严重的舞弊问题②可以参见《灾民喊控放赈员》,《大公报》1917年11月17日。在清末民初,利用募捐名义骗款的事情时有发生,至于营私舞弊、贪污中饱等情更是屡见不鲜。,即便中国红十字会的嫌疑很小,但也暴露出管理制度上存在着某些问题。其次,同其他社会团体、官方机构的协调与沟通还存在一些不够顺畅等问题。虽然中国红十字会与许多慈善团体、组织联系比较密切,曾互相扶助,但是各团体间缺乏沟通、协调等问题也引起了有识之士的注意。在灾区甚至出现过一些区域反复施赈,而另外一些偏远地区却无人放赈的现象。假如中国红十字会与各社会慈善团体之间能够彼此沟通的话,这一问题应该可以解决。另外,在《大公报》中曾多条出现天津红十字分会与警察厅发生矛盾的报道,也说明沟通不畅等问题是存在的。或许在沟通不畅、矛盾、争吵等现象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更深层的原因。最后,中国红十字会散放了数十万元的赈济,绝大部分是用在传统意义的施予上,虽然起到解除灾民燃眉之急的效用,但是也养成了个别灾民的过分依赖心理,并且造成了人力、物力的某种浪费,倘使能适时地扩大“以工代赈”和“教养兼施”的范围,似乎可以取得更为丰硕的成就。
虽然单以一家报刊媒体的赈灾报道来评说中国红十字会在1917年的赈灾活动可能有失偏颇,而且社会学家赫伯特·甘斯也曾说过:“新闻本身不局限于对真实的判断,它也包含了价值观,或者说,关于倾向性的声明。”③沃纳·赛佛林、小詹姆斯·坦卡德著,郭镇之等译:《传播理论:起源、方法与应用》,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356页。但是,研究和再现中国红十字会在1917年天津水灾赈济中的历史贡献,依靠闻名全国且在天津出版的《大公报》的新闻报道所披露的相关信息,却又具有某些不可替代性和重要资料价值。因此,笔者认为中国红十字会在1917年天津水灾赈济中的工作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论是中国红十字总会,还是天津红十字分会,乃至会长、总干事及普通会员,其践行“仁爱”的精神,以“服务社会”为目的,造福灾民的所有举措,均在中国近代社会慈善史上书写下光辉的篇章。
Chinese Red Cross and Tianjin Flood Relief 1917——Based on the Study of Ta Kung Pao News Reports
WANG Ju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Tianji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300222,China)
Abstract:In the summer 1917,devastating flood took place in Tianjin and more 6million victims were left displaced.Chinese Red Cross had actively appealed to raise relief donations and distributed urgent relief,winter relief and miscellaneous relief amount to more 220,000Yuan,undertaking the mission of assistance and rescue.The Red Cross,as a non-governmental charitable organization,had relieved thousands of victims in large scale for the first time,which maintained social stability and showed the enormous potential and the role of modern charitable organization.
Key words:Chinese Red Cross Society;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NGO);social relief;flood
中图分类号:K258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1008-469X(2016)02-0005-06
收稿日期:2016-01-07
作者简介:王军(1981-),男,天津人,历史学硕士,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近代中国社会慈善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