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的政治信仰与政治发展

2016-02-28 04:47关海庭
新视野 2016年5期
关键词:政治信仰共产主义信仰

文/关海庭

当代中国的政治信仰与政治发展

文/关海庭

从政治发展的视角分析,当今中国社会最紧迫的问题,就是构建和实现全社会的政治信仰,这是时间和现实两个维度共同决定的。历史上中国共产党通过民主革命时期、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和改革开放时期三个各具特色的阶段,形成了宏观中观微观层次相统一的信仰体系:宏观层次,就是奋斗目标,即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中观层次,就是革命和建设的价值观,开始是阶级斗争的思想方法,后来包括集体主义、艰苦奋斗精神、为人民服务的理念,最近则概括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微观层次,就是不同时期的具体路线、纲领和政策,涉及土地、救济等民生问题。这个信仰体系的思想来源包括马克思主义、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共政治文化,其中最主要的来源是马克思主义,其他的来源都要纳入到这个体系中来。从巩固和发展中共的政治信仰角度出发,需要处理好信仰与现实、权利与义务、宗教与世俗、目标与手段四对关系,以此推动中国的政治发展。

信仰体系;政治发展;思想来源;引导机制

从最一般的意义上理解政治发展,是指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发展过程中在政治领域所发生的变化。其实对任何国家而言,要想深入理解本国的政治发展,还有两个维度是不能忽视的:一是时间维度,即每个国家在政治发展的不同阶段,有其特定的发展内涵;二是现实维度,即国家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通过这些问题的解决,能够大大推进政治的发展。

具体到中国,就时间维度而言,近现代中国的政治发展面临着独立和富强两大任务。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实现了中华民族的完全独立;1978年以后经过了30多年的发展,千百年来贫穷落后的中国终于看到了富强的曙光。当中国人民快速富裕起来之后,建设社会文明就是现阶段中国政治发展的重要任务。就现实维度而言,随着30多年经济的迅速发展,众多的社会问题也显现出来,如环境污染持续、社会腐败严重、两极分化凸显、理想信念缺失等。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受到严重侵蚀,全社会的理想信念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显然,两个维度归结到一起,表现的是同一个问题,就是提升国家的社会文明程度,“最根本的是要使广大人民有共产主义理想”,[1]这种理想实际上就是政治信仰。

一 当代中国的政治信仰及其特征

当代中国的政治信仰是在历史上逐步形成的。这种政治信仰确定之后,又极大地推进了中国的政治发展。中国共产党在成立之初就将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但这种奋斗目标需要相应的价值观和具体的纲领、政策做支撑。经过大革命时期的实践,特别是大革命的教训,中共确立了阶级斗争的价值观,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土地革命和武装起义的具体方针和政策。[2]到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很好地解决了独立、党的建设、无产阶级领导同共产主义的关系,明确提出“消灭私有制,消灭阶级”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重要的是要做好目前的工作,但要始终用共产主义教育党员。[3]中共坚定的政治信仰,是取得民主革命胜利建立新中国的最根本的原因。

中共取得全国政权之后,进一步明确了政治发展的宏观目标,就是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而具体任务就是带领中国人民共同走向文明和富裕。毛泽东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大体上分为两个阶段: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破裂之前,毛泽东主要是强调“用共产主义理想教育人民”,[4]培养共产主义新人,主要包括: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勤俭节约移风易俗;坚持革命热情和拼命精神;发扬集体英雄主义的气概。[5]而对广大干部则要求通过参加体力劳动、加强马克思主义学习、定期整风等途径密切联系群众,反对官僚主义。[6]但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仍在发展民生,是民主革命时期中共信仰体系的自然延续。中苏关系破裂后,毛泽东开始强调阶级斗争:党内的意见分歧,党内脱离人民群众的官僚作风,存在于部分干部中的特权问题,统统纳入到阶级斗争体系中去。归纳一下毛泽东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政治信仰理论的核心,还是在如何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上面。毛泽东认为:“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联系群众”,“就是直接依靠广大革命人民群众”。[7]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信仰,毛泽东采取了四项基本措施:第一,进行共产主义思想教育;第二,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第三,通过平均分配达到共同富裕;第四,全面开展阶级斗争,以保证党的纯洁性。这些措施尽管动机是好的,但有些措施违背了社会发展规律,造成了众所周知的巨大的社会悲剧。

“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面对严重的“信仰危机”,中共在坚持共产主义信仰的前提下,主要在手段上进行了调整。著名理论家胡乔木专门发表文章论述中共的信仰问题,文章指出共产主义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方面是指将来要实现的一种社会制度,一方面是指怎样才能实现这种社会制度的思想,以及为实现这种思想而进行的实践,即共产主义运动。思想和实践或运动是不可分的。但在现阶段,不允许采取超越社会发展阶段的空想主义的政策。[8]因此,这一时期对信仰体系的建设主要体现在纠正各种空想主义错误,以具体政策改善人民生活的方面,调整的手段包括:保障人民各项民主权利、改善人民生活、加强法制建设和制度建设、加强党内监督与自律等等。通过这些举措,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提高,社会风气与精神面貌得到了很大提升,为20世纪80年代欣欣向荣的改革局面奠定了社会基础。在这一过程中,信仰体系的宏观层面仍是走向共产主义,变化发生在中观和微观层面:中观层面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明确规定“停止以阶级斗争为纲,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经济建设取代阶级斗争登上历史舞台;在微观层面,一系列促进经济发展的政策逐步制定,开启了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历史进程。在改革开放的实践中,中共的信仰体系重新实现了宏观、中观、微观的协调,取得了新的巩固和发展。

上述历史进程清晰地反映出中共政治信仰的最基本特征,即这个政治信仰一直是以体系存在的。这个信仰体系呈现出三个层次:宏观层次,就是奋斗目标,即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中观层次,就是革命和建设的价值观,开始是阶级斗争的思想方法,后来包括集体主义、艰苦奋斗精神、为人民服务的理念,最近则概括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微观层次,就是不同时期的具体路线、纲领和政策,涉及土地、救济等民生问题。应该说,这种信仰体系,在宏观上有正确的道路方向,在中观上有与宏观一致的价值指向,在微观上有符合人民群众利益的具体措施,因此,这一套完整而有效的信仰体系,成为中共组织和发动群众并最终取得胜利的思想基础。

二 中国近现代的政治发展与政治信仰

进入20世纪以来,中国的政治发展面临着极其艰巨的任务,这就是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和富强。由于反动统治的极其强大,要想实现这个伟大的任务,一定要有由先进分子组成的坚强的先锋队来领导,一定要有各个阶层的广泛的参与,特别是一定要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有力支持和普遍的参加。尽管中国当时最紧迫的任务是实现民族独立,但中共在创建初期,并没有仅仅将民族独立作为奋斗目标,而是将共产主义作为奋斗目标,并将争取民族独立作为阶段性的任务。这种高起点奋斗目标的理论基础就是马克思主义,旗帜鲜明地解决了政治信仰问题,因而将中国最优秀的人们聚集起来,组成了中国革命的先锋队,使中国革命有了坚强的领导核心,并以这个政治信仰为指导,中共的组织原则,共产党员的行为准则,政治发展的基本手段逐步建立起来。

中国政治发展的政治信仰建立起来之后,也遭到了敌人的强烈反对,将共产主义说成是“共产共妻”之类,也导致了一些革命同盟者的怀疑,为此,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明确提出了中共的政治信仰的包容性问题。毛泽东指出,中国人民“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化”,“中国现时的新政治新经济是从古代的旧政治旧经济发展而来的,中国现时的新文化也是从古代的旧文化发展而来的,因此,我们必须尊重自已的历史,决不能割断历史”。同时明确指出:现时的文化运动,“只能由无产阶级的文化思想即共产主义思想去指导,任何别的阶级的文化思想都是不能领导了的”。[9]这就明确了共产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

中共政治信仰就其来源来说,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这个过程的重要结晶,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文化。这个政治文化以服务于“最广大人民大众”为核心内容,表现出三个鲜明的特点:政治性,以阶级斗争理论为主线,通过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的科学解释,论证了革命的合法性问题;能动性,强调了革命理论和文化对于广大人民的巨大作用;平民性,以解放和服务工农劳苦大众为基本的价值取向。这种政治文化,将中共的政治信仰的内容挖掘得更加深刻,得到了最广大人民的真心拥护。

基于上述分析,中共的信仰体系是一个开放的,同历史进程紧密相连的完整体系,这个体系有三个思想来源:首先,是马克思主义,这是中共信仰体系最主要的来源。中共的信仰体系是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础的,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基本表现形式。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论述共产主义社会时,也是将共产主义作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加以论述的。这个理论体系包括以下基本内容:一是“消灭私有制”,实行社会主义公有制;二是“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三是“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四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0]从历史进程分析,中国人民经历了各种思潮的洗礼,在马克思主义之前各种思想最高的表现形式就是新三民主义,然而在中国也难以实现,最终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本身就是一种信仰,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利益,同中国本身的需要相吻合。正是马克思主义解决了中国的信仰问题,中国人民才能在中共领导下,团结一致取得胜利。

其次,中共的信仰体系也包含和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最优秀的成分。马克思主义能够在中国迅速传播和发展,一方面是由于理论本身的先进性,由于共产党员视死如归的坚定信念;另一方面也是源于它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要素有契合之处。这里边最重要的就是大同思想、民本思想和重视道德的思想。大同思想展现了中国人民自古以来追求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它从诗经《硕鼠》一诗中的“适彼乐土”发源,在《礼记·礼运》中形成了完整思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大同思想描绘的世界与共产主义社会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孟子的民本思想强调“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与马克思主义强调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劳动者是生产力诸要素中最活跃、最革命的要素的观点也非常接近。中共提出的“为人民服务”“群众路线”也都与此息息相关。同时,中国传统文化重视道德,强调自律,修身利它,也有利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弘扬。这些思想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更为顺畅,马克思主义也令这些思想更具现代价值。

最后,中共的信仰体系,也具有中共政治文化的优秀成分在里面。这主要是在微观的民生政策当中。中共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中,形成了自身有特色的政治文化。这种政治文化的基本内涵,就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这种理念最直观的就是通过具体的民生政策表现出来。在不同时期,中共都提出了反映最广大人民利益的各种具体的民生政策,诸如耕者有其田、减税减租、土地改革等等。中共几次出现信仰危机,都是通过理论创新和政策调整,解决人民群众的实际问题,化解了危机,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欣欣向荣的时期。

尽管中共的信仰体系有三个思想来源,但我们必须明确,这三个来源不是并列的,最主要的来源是马克思主义,其他的来源都要纳入到这个体系中来。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成分,也要以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加以解释。中共的政治文化本身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产物。因此,这种信仰体系是一个整体,内部是一个完整的结构,要处理好结构内部的关系,宏观是指导,中观是桥梁,微观是行动,三者合一,体现着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缺一不可。正是有着这种科学的信仰体系做指导,推动着中国的政治健康向前发展。

三 建立和巩固政治信仰必须处理好四对关系

信仰不会自发产生,更不会自发巩固。如何巩固与发展中共的信仰体系,并让更多的人们认同和具有这种信仰呢?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论述了这个问题,这些论述主要有:“马克思主义必定随着时代、实践和科学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共产党员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要做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的坚定信仰者和忠实践行者”;“广泛开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教育”;“人类文明因包容才有交流互鉴的动力”。[11]以上述思想为指导进一步分析,要想让更多的人建立政治信仰,一是政治信仰本身要具备三个基本要素:即政治信仰的正确、完善的组织载体、实用的传播方式。二是要处理好同其他信仰,特别是宗教的关系。三是从政治信仰的对象——人民大众来讲,要真正树立人民大众的主体意识。围绕着上述要素,要处理好以下四对关系:

(一)信仰和现实的关系

信仰和现实的关系实质上就是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的关系。毛泽东对此有过十分精彩的论述。在1945年召开的党的七大上,毛泽东在解释政治报告时明确指出:政治报告一定要提共产主义,但“报告中对共产主义提过一下以后,仍着重说明民主革命,指出只有经过民主主义,才能达到社会主义,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天经地义”。[12]首先,一定要强调共产主义的纲领,但对共产主义一定要有科学的解释,这是根本。毛泽东在井冈山时,很多人以为把地主的财产一分,就是共产主义,毛泽东明确指出“这当然不对”,“共产主义的纲领就是消灭私有制,消灭阶级”。[13]其次,在纲领的指引下,一定要做好眼前的工作。具体说来,每个时期都有具体的纲领,“具体纲领在各个阶段是不同的”。[14]这个具体纲领就是现实眼前利益的指导。这使得眼前利益不能偏离长远利益,长远利益就是由不同的眼前利益积累起来的。

改革开放以来,由于经济的迅速发展,人们单纯追求经济利益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有些年轻人否定共产主义,甚至有些老干部也说共产主义前途未卜。针对这种状况,中共理论家胡乔木明确指出,共产主义的思想和实践或运动是不可分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共产主义运动的一部分,但同时,一是必须划清终极目标与当前任务的界限,当前任务是完善社会主义制度;二是处理好提倡共产主义思想和坚持现行政策的关系。这两点都不能犯空想主义的错误。[15]因为共产主义是由众多的具体任务和政策积累起来的,是逐步向前推进的。但更不能忘记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目标,因为每个具体的制度和政策都是有限度的,都不能背离这个根本的目标。每个信仰共产主义的人,都要受到这个目标的约束和指引,扎扎实实地做好每个时期的具体工作。

综合上述观点,具体到当今,随着改革开放深入,处理好信仰和现实的关系,着重要坚持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坚持在社会主义思想体系基础上的理论创新。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信仰理论是科学的理论,反映了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也是中国共产党政治信仰的理论基础。共产主义信仰作为一种非宗教信仰,它和其他信仰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必须符合认知合理性的要求,这就要持续地进行理论创新,不断修正理论的不足,使理论更好地符合现实,更具解释力和指导力。毛泽东多次强调:任何国家的共产党,任何国家的思想界,都要创造新的理论。其次是划清终极目标与当前任务的界限。胡乔木指出:“共产党在今天的任务,当然决不是实现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而是继续完善和巩固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对于这个界限必须完全划清,不允许有任何混淆。”“但是共产党人领导的任何性质的斗争,都是不能离开共产主义思想的指导,因而都是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个步骤。”[16]这既划清了同空想主义的界限,也厘清了同事务主义的区别。再次要处理好共产主义思想与坚持现行政策的关系。共产主义的思想体系包括具体的民生政策,这些政策要反映现实群众的要求,有强烈的务实性,但也要尽量反映社会发展的前瞻性。现实政策好比一个个阶梯,但最终要走向光辉的顶点。最后,最重要的,要坚持共产主义思想的完整性,明确共产主义信仰是一个思想体系,这个信仰体系在结构上具有极大的优势。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改“以阶级斗争为纲”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的逻辑就迅速理顺,信仰危机也随之得到较大缓解,造就了20世纪80年代全国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今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全面推进,受到冲击最严重的就是信仰体系中的中观层面,即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体系,诸如诚信、集体主义、互相关心、艰苦奋斗等等。中观层次是联接宏观目标和微观民生政策的中间环节,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抓好核心价值体系的建设,有助于完善整个信仰体系。这不仅能增进人民的信仰,更是对现实的直接指导,有利于政治的进一步发展。从信仰体系建设的角度来看,这其中重要一点,就是要对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体系形成科学的认识。

(二)权利和义务的关系

从最一般的意义上说,人们从事社会活动的最大的动力,就是将所从事的工作看成是自己的事业。要想形成这种状态,就要赋予人们以必要的权利。有了权利才能产生相应的义务。中国自古以来奉行的“儒家人生哲学”只强调义务,没有给予权利,与“人生”发生了冲突。今天我们要呼唤一种权利和义务对等的“人生”价值观。随着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更加要求权利和义务的对等。权利主要包括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政治权利的内涵,就是自由和法治。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态,并强调“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中共十八大报告提出:“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这其中自由是重要前提,其实质是保证每个人的各种基本权利,没有这个最基本的条件,平等就缺少必要的前提,公正没有衡量的标准,法治可能走向专制。

自由是共产主义价值观的重要内容,但我们说的“自由”,同资产阶级以抽象的人性论为依据的,标榜具有普世价值的自由存在着本质的不同。诚然,我们也要保证每个人的诸如生存权、参与权、发展权等各种基本权利。同时我们的自由需要同中国的特定国情背景联系起来。比如国家现代化的内在规律要求更注重国家的调控,人口与资源之间的极端不协调更强调国家的科学分配,人们综合素质的现状更强调法治和制度的作用等等。更为重要的是,它强调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基本途径:包括推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公有制条件下的新式分工对金钱的约束;教育的普及与公平;精神产品的健康发展等等。换言之,我们的自由是实实在在的,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完整的过程来认识的。如果能通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阐释,以及其它理论创新工作,使马克思主义的自由观成为信仰体系的重要内容,不断满足人们认知合理性的要求,对我们构建信仰体系将有极大帮助。

托克维尔在总结法国大革命社会状况时,也承认当时“金钱已成为区分贵贱尊卑的主要标志”,“几乎无人不拼命地攒钱或赚钱”,“不惜一切代价发财致富的欲望,对商业的嗜好,对物质利益和享受的追求,便成为最普遍的感情”。但他同时认为,“只有自由才能在这类社会中与社会固有的种种弊病进行斗争,使社会不至于沿着斜坡滑下去”。因为“只有自由才能使他们感到温暖,并一天天联合起来”。[17]中国有其特殊的国情,道德建设有着几千年的传统,中共领导革命又形成了新的传统,自律、平等、集体都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信仰体系的中观建设有着十分广阔的前景。经济权利,就是如何正确对待经济利益问题。西方自由主义中的功利主义学派,将人的对经济利益追求的合理性,建立在人性基础之上。功利主义认为:“国家的产生完全是人们出于功利考虑的结果,国家与政府的目的也是为了提高人民的功利。所有的制度安排都要从多数人的幸福指数出发。”功利主义创造出了一系列人们熟知的概念:公众幸福、社会功利、帕累托最优、GDP等等。但“功利主义道德在精神上是建立在上帝信仰之上的克己和利他,是与追求个人利益相对立的。而功利主义道德的基本敬神则在于日常经验对个人利益的肯定,在于与个人利益的一致。”[18]功利主义有两点是十分明确的:一是承认人们追求个人利益的合理性;二是功利主义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之上的。即使是这样,如果没有相应的约束,功利主义也会走上极端的个人主义,这就需要我们通过弘扬道德与理想主义限制个人主义的发展。这其中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提高人们的义务感。权利走向义务,不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要通过一些中间环节,这些中间环节主要有:合理的制度;正确的激励机制;良好的社会氛围;科学的思想教育等等。

(三)宗教和世俗的关系

之所以强调处理好宗教与世俗的关系,是基于理论与现实双重原因。理论层面,宗教仍对社会现实具有重要意义。宗教是一种比世俗更复杂的现象。一般意义上的宗教信仰有三个层次:第一是自然宗教,就是迷信、巫术等等;第二是实用宗教,这是用来教化和驭民的工具,相当于柏拉图所说的“高贵的谎言”,“神道设教”是一种在中国千百年来行之有效的实用宗教,说教者要大家相信一个神道的存在;第三是“启示宗教”,又称“自由宗教”,即预设一种最抽象的道理启发人的思想,这是中国较为缺乏的。

宗教的作用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启发人们的善行。有的学者以为:上帝就是人的本质,这个本质是以人的对立面的形式出现的,并且超越了人的本身。“上帝实存之客观的、唯一真实的证明,就是他的启示。”[19]因为启示对人是非常重要的。“美德可以通过良好的教养来培养,宗教熏陶对修身是非常有用的,布道有好处,道义上的劝告可以是有益的。”[20]但启示需要一种外部的力量。实际上,“人需要启示。将自己表象成为另一种人格式的存在”。“宗教就是人对他自己的本质的关系”。“对上帝的信仰,就是人对他自己的本质之无限性及真理性的信仰。”[21]只不过这种约束的信仰是以外部的形式出现的。著名哲学家康德也指出:“人属于两个世界,他在感觉世界受经验的决定,在理智世界遵守道德律。”[22]而人类对于宗教的皈依,也是为了实现从自发到自觉的道德转变,宗教情感和信仰就首先从情感中产生了。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康德提出了那句名言:“有两样东西,我们愈经常愈持久地加以思索,它们就愈使心灵充满日新又新、有加无已的敬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之上的道德法则。”[23]第二,弥补人类有限理性的不足。人类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当世的很多东西无法证明。科学对很多事物能够加以证明,但科学对很多事物也无法证明,这就需要一种预设,激发人类的有限理性,去认识很多没有认识甚至无法认识的事物。托马斯·阿奎纳围绕基督教的知识地位和认知合理性问题构建了自然神学思想。阿奎那认为,人为什么需要上帝的知识呢?这是为了实现我们的“实现”和“救赎”。实现,是指我们去实现我所有的潜在可能性,“最后和完全的幸福只能在对神圣本质的直观中找到”;救赎,是指将我们从坏的环境中解脱出来,用上帝的知识实现自我修复。而信仰,则是人弥补理性的不足,获得全部的真理,完成自我救赎愈实现的必要条件,[24]“为了人的得救,除了由人性所探讨的哲学学科之外,还需要某种根据天主启示的教学或学问”,[25]当然,“信仰所宣示的不能与理性或人民知识相悖”。[26]现实层面,中国拥有宗教信仰的人口已足够庞大。从统计数字来看,中国目前官方统计的宗教信徒人数,伊斯兰教有2100万,天主教有550万,基督教有1600万,佛教有1730万。[27]这还只是具有完全宗教信仰的人数,具有某些宗教倾向的人就更多了。

因此,从理论与现实两个层面,都要求我们必须处理好宗教与世俗的关系。这也是中共的宝贵经验。毛主席在撤离延安转战陕北的时候,看到信教的群众很多,就提出要“提倡宗教信仰自由”,[28]后来又多次提出要坚持“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29]当前我们也应不断继承和发展这一政策。对于各种宗教信仰,首先要规范管理,包括对信众组织、活动场所的管理;其次要正面引导,例如鼓励捐资助学、施医赠药等行为;再次,也是最重要的,要有精神上的关怀。以当代中国民间宗教信众为例,他们所表现的这种政治立场,具有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相适应、相和谐的可能性。从民间信仰推而广之,虽然中共的信仰体系同各种宗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都体现了一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英国前首相布雷尔曾说过“宗教的本质是人的感情”,进一步来讲,信仰的本质是人的感情。大凡是能被广大群体所接受的信仰,都具备一些共性,如在共产主义信仰中的“雷锋精神”,在基督教中有“爱邻如己”的说法,而佛教则称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说明如果不纠结于超越性的话题,许多宗教和民间信仰本身与社会主义发展并不矛盾。关键是要在包容性的前提下,使马克思主义真正在思想道德领域起到引领作用。

(四)目标和手段之间的关系

正确的目标,要有正确的手段才能实现。具体来说,就是要积极建设中共信仰体系的引导机制,实现信仰体系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任何一套信仰体系的发展,既要靠优越的理念感召人,又要靠利益(包括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的引导凝聚人,如康德所言,使追求幸福与追求德性完全契合。从理论上而言,这是因为信仰来源于人的主观认同,它服从于一般的认同理论。著名哲学家查尔斯·泰勒认为,认同与道德思维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它出自于人类本能的需求,即我们对怎样过完满生活的理解以及我们的尊严,这就决定了“日常生活的肯定”(或者说有尊严而幸福的生活)、“人类本性的呼声”都具有重要影响力。[30]换言之,信仰必须同时具备价值理性(满足人民对善的预期)和工具理性(满足人民过有尊严而幸福的生活的愿望),这也符合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论的观点,自我实现的需要绝不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而是建立在生存需求、安全需求等一系列需求得到满足的基础上生发出来的。从实践而言,诸多信仰的传播过程也提供了有力证据。在基督教的早期发展历史上,这一点有明显表现:一方面,教义不断完善并且通过一些宗教典范(如圣保罗、圣乔治、圣日耳曼等)的形象使基督教教义深入人心;另一方面,教会组织在精神和物质上给予教徒充分关怀,如信徒免税、发放金币政策、临终关怀措施等,这些都极大促进了基督教信仰的传播与发展。中共早期在建立信仰体系的过程中,也积累了类似的经验,既宣传共产主义的合理性,也通过土地革命等手段切实改善人民生活,这种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联合对革命的发展是极其重要的。因此,总结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经验,当代中国巩固信仰体系也必须做好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在两者统一的过程中,内在逻辑的一致性非常重要,即宣传的理念、具体的政策、执行的结果三者必须是具备内在逻辑一致性的,如果三者并不匹配,甚至出现南辕北辙的现象,就会对信仰体系的建立形成巨大阻力。构建内在逻辑一致性,需要有政策保障、制度保障、组织保障。

政策保障,指的是从大政方针上要注重对人民切身利益的保障,使对社会主义道路的理念宣传与人民切身感受相吻合,同时这种理念宣传与人民切身感受的一致性本身也要成为宣传与实践的重要内容。从共产主义的发展方向而言,“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是最终趋势,考虑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具体国情,“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按劳分配原则是近几十年来中国社会分配体系的主要方针。从理论上而言,这一原则有很强的说服力。但是,由于变革期各项制度的不甚完善以及监管的缺失,部分群体利用权力寻租、暴力干涉等非正常渠道暴富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正当行业,一些垄断行业工资增长也较其他行业明显较快,脑体劳动之间的收入差距也日益增大。在经济快速增长期,“帕累托改进”会掩盖种种社会矛盾,但一旦经济增速放缓,这种分配差距的扩大将直接对信仰体系的工具理性形成强烈冲击,使人们对中共的信仰体系产生动摇和怀疑,甚至使整个社会向物质至上、拜金主义的深渊滑动,这是近年来核心价值观不稳乃至出现信仰危机的重要现实原因。应该说,近来年中共和国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在尽力解决,但目前仍存在一定的各自为政局面,如在信仰体系的价值理性方面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在信仰体系工具理性方面强调精准扶贫、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等,但对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还没有进一步政策安排,需要中央从全局的高度统筹规划,将原来分散的目标构成统一的顶层设计,以全局性的政策方针作为信仰体系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统一最可靠的保障,这也是建立人民对中共信仰体系信心的重要途径。

制度保障,指的是通过加强制度建设,为构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提供制度支持。在建立一致性政策保障的基础上,为了将各项政策方针落到实处,还需要有一套系统的制度安排作为中间环节。这些中间环节包括:(1)为更好地实现宪法与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规定的人民所享有的各项民主权利提供微观制度支持,对人民利益的最好维护就是给予人民维护自身权利的工具,人民利益最坚定的支持者就是人民自身,而社会主义国家赋予人民的各项民主权利无疑是人民维护自身权利的最重要工具。这些权利既源自于信仰体系,又能通过维护人民利益保障信仰体系的现实基础,通过微观的制度安排将他们落到实处,对信仰体系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2)推进公平合理的社会分配体系建设。近年来我国基尼系数快速上涨的趋势已经得到有效遏制,但是基尼系数处于相对高位是不争的事实,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背景下,需要通过各种制度安排不断提升一次分配、二次分配的公平性。这里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不同类别的公平在不同层次的分配中具有不同意义,不能混淆,一次分配应更注重机会公平,保证社会流动性,二次分配应更注重结果公平,发挥减压阀作用。(3)进一步推进社会保障体系建设,发挥社会保障体系的托底作用。在做好分配公平的基础上,通过教育、医疗、住房、养老等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能够有效降低人民群众的后顾之忧,起到托底效果,这对提升人民整体的获得感与幸福感,对巩固信仰体系是十分必要的。除了纯制度的中间环节,制度的执行者——各级领导干部也是重要的中间环节。只有各级领导干部率先垂范,每一个共产党员能够以身作则,发挥先进带头作用,成为共产主义信仰的“传道者”,政策方针和制度安排才能真正落到实处,我国的信仰体系才能真正巩固。

组织保障,指的是为实现信仰体系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提供相应的组织作为载体。任何一种信仰,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世俗政治信仰,也包括某种系统的价值观和治国理念,都要有相应的组织作为载体。有了一致性的政策保障和制度保障,也要有具体的组织去了解民众的需求,进而满足民众的需求,才能实现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这一过程脱离开组织是无法完成的。在西方宗教发展历史上,教会组织承担了这一任务,极大促进了天主教的传播与发展。在中国历史进程中,则是宗族制度代替宗教组织发挥了相关作用;在中国革命的进程中,中共组织的普遍建立承担了这一重要的历史功能。新中国成立以后,伴随着从革命向建设的转折,除中共组织之外,城市的单位和农村地区的人民公社发挥了相关功能。但从中外对比来看,无论古今,中国都是以生产生活单位作为重要的组织载体,但由于加入了生产生活关系(这甚至是组织中最重要的关系),公共意义上的团体生活在组织中就难以完全实现,这制约了组织对信仰体系的支持力度。当前,建国以来形成的单位制度与人民公社制度已经不复存在,除了进一步加强各级党组织建设外,也应在党的领导下,不断推进各种社会公共组织的发展,作为中共组织重要的后备组织资源,协助中共收集民意、反馈民意,为信仰体系提供现实依凭,更好地实现信仰体系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

注释:

[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页。

[2]《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上册,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第261页。

[3]《毛泽东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23页。

[4]《毛泽东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36页。

[5]《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85、399页。

[6]《毛泽东文集》第7卷,第260、295页。

[7]《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581页。

[8]胡乔木:《关于共产主义思想的实践》,《人民日报》1982年9月24日。

[9]《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08、698页。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65、272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2页。

[1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259页。

[12]《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275页。

[13]《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323页。

[14]《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275页。

[15]胡乔木:《关于共产主义思想的实践》,《人民日报》1982年9月24日。

[16]胡乔木:《关于共产主义思想的实践》,《人民日报》1982年9月24日。

[17]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冯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36页。

[18]约翰·穆勒:《功利主义》,徐大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9页。

[19]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荣震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270页。

[20]罗素:《宗教与科学》,徐奕春、林国夫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95页。

[21]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第276、261、246页。

[22]康德:《实践理性批判》,韩水法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137页。

[23]赵敦华:《西方哲学简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26页。

[24]凯利·克拉克、吴天岳、徐向东主编:《托马斯·阿奎那读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0-40页。

[25]托马斯·阿奎那:《神学大全》第1卷,台南:碧岳学社,高雄:中华道明会,2008年,第1页。

[26]《大美百科全书》第10辑,台北:台湾觉得书局,1990年,第403、404页。

[27]金泽、邱永辉主编:《中国宗教报告》,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第72、163页。

[28]《汪东兴日记》,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第103页。

[29]《毛泽东文集》第8卷,第56页。

[30]查尔斯·泰勒:《自我的根源:现代认同的形成》,韩震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

责任编辑余茜

D261

A

1006-0138(2016)05-0005-09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当代中国的信仰体系与政治发展”(13JJD810001)

关海庭,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市,100871。

猜你喜欢
政治信仰共产主义信仰
舍己救人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 罗盛教
与信仰同行
信仰之光
论政治信仰在党的政治建设中的作用
新时代如何准确理解和把握坚定政治信仰
论信仰
铁的信仰
杭州市“90后”大学生政治信仰现状与分析
《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共产主义思想麒当代启
转型期大学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信仰——基于“当代大学生政治信仰状况”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