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炜
(1.复旦大学 发展研究院,上海 200433;2.深圳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深圳 518035)
国家在全球化体系中的边缘化因素分析
赵炜1,2
(1.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上海200433;2.深圳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深圳518035)
全球化体系的形成给国家带来巨大发展机遇的同时,也造成了一些国家的边缘化。国家在全球化体系中的边缘化因素主要包括文明因素、民族因素以及心理因素等。这些国家基于它们在历史与现实、行为与心理等众多领域的边缘化体验,特别是在冷战后体系转型的大背景下,文明冲突中的边缘化感受、民族主义与政治意识形态对抗中的失落与无助以及全球化与本土化碰撞中的心理失衡所引发的孤独感、失败感与焦虑情绪等,加速了它们的边缘化地位与体验。
全球化;边缘化;文明冲突;民族主义;心理失衡
全球化自20世纪60年代席卷全球,深刻改变了国际体系的内涵,随着美苏两极体系崩溃,体系结构也随之转型,与之对应的是,国家寻求新的身份与角色认同的过程。其中一些国家在全球化体系中不断被边缘化,尽管不同的边缘化行为体与国际体系的冲突都有自身的独特性,有的基于民族自尊与认同而产生的民族主义冲突,有的冲突存在于宗教的对抗之中,而全球化的冲击给这些地区带来的生活方式与政治稳定的破坏,则使得冲突更加难以解决。当宗教对抗、民族冲突与全球化引发的混乱与无助相互叠加时,冲突本身将变得极为复杂。正是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这些边缘化表现,揭示了它们在历史与现实、行为与心理等众多领域的边缘化体验,特别是在全球化趋势不断扩张的背景下,其边缘化地位更加显著。
不同文明之间关于普世价值、主导权的争夺,使得强势文明的影响力大大增强,处于边缘化地位的文明所表达的价值、追求与理想被有意或无意地忽视、冷落,甚或遭到指责与羞辱。其后果是西方这种基于文明独尊的一元式思维给人类文明间的交往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同时造就了一个“羞辱的文化”或“被遗弃的世界”,它对于行为体的心理冲击非同小可。[1](P46)为了赢得国际社会的尊重与关切,保护自身独特的文明及信仰,处于此种边缘文明之中的国家、组织或个人常常选择极端的言语和手段来表达其愤怒,而处于体系中央文明之中的国家则通过其强大的军事-经济实力来应对边缘文明的挑战与反主流文明行为,两种文明在互动过程中的冲突由此不断发生。而“最危险的文化冲突是沿着文明的断层线发生的那些冲突”。[2](P6)当前对美国及西方文化影响最强烈的抵制来自中东和亚洲地区的一些国家或组织,它们支持并试图捍卫激进的伊斯兰标签。穆斯林世界的反美情绪正日益增长,它们通过恐怖主义战略传播恐惧与焦虑,威廉·科勒认为这是对“异教徒”的“颓废”文化价值所做的反击,是对穿着、言行及两性关系都有着严格规定的传统的、君主制、神权制社会在应对西方世界通过大众传媒所展示出来的自由生活方式的诱人景象时所做出的一种反应。[3](P360~361)
(一)基于宗教文明的冲突与边缘化
迈克尔·威廉姆斯认为:“宗教冲突主要由不同的信仰所引发,并表现为基于良知的情感冲突。它们本质上都建立在非物质实体和非逻辑推理的基础之上,因此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冲突是无法解决的。”[4](P2)亨廷顿则直接指出,西方与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之间的冲突,不在于诸如12世纪的基督教狂热和20世纪的宗教激进主义这些暂时的现象,实质上它根源于伊斯兰教和基督教这两种宗教的本性和基于其上的文明。[2](P187)与此同时,亨廷顿还将自由民主主义和马克思列宁主义在20世纪大多时期内造成的政治意识形态冲突,与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之间持续的、深刻的冲突关系相比较,他认为,相较于后者,前者的冲突不过是一种短暂和表面的历史现象。[2](P186)
第一,宗教对抗导致国家边缘化的原因主要在于,这一冲突引发西方世界的遏制、孤立与打压行为,从而导致这些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边缘化。当前,边缘行为体所产生的国际冲突有很多来源于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紧邻的区域,而以宗教为主要精神与意识形态支柱的伊斯兰组织与西方世界的敌对,以及伊斯兰激进主义的复兴与扩张在冲突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美国曾将7个国家列为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简称“支恐国家”,其中有5个是伊斯兰国家,包括伊朗和苏丹两个宗教激进主义国家,以及伊拉克、叙利亚和利比亚三个非宗教激进主义国家。美国对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和苏丹等伊斯兰国家角色的单方面定位,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它们的一种歧视、侮辱和伤害。美国及西方世界将许多伊斯兰国家列为“支恐国家”,并反复指责这些国家“违法”“反动”与“无赖”,实质上是将其置于文明的国际秩序之外。西方世界通过操控舆论、军事打击以及经济制裁来孤立和遏制这些伊斯兰国家的努力,虽然使这些国家在现代国际社会里更加边缘化,使其因无法有效参与全球经济的发展或从外部世界获得先进军事武器而变得更加强大,但孤立与军事手段也引发了更多的对抗与冲突。
第二,宗教冲突是导致国家边缘化的主要根源。一方面来源于历史的体验与惯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伊斯兰世界的失去对自身事务的话语权与主导权,宗教文明的荣誉感与神圣感在外部世界的批评、质疑,甚至污蔑与嘲笑中遭受重大挫折,宗教文明互动过程中的边缘化地位引发了弱势文明体对保持宗教生活方式、获取尊严与重视的担忧与恐惧,正是对自身这种饱受质疑和侮辱的所谓宗教歧视的认知,让伊斯兰世界普遍感到痛苦、屈辱与愤怒,从而激发了他们强烈的反体系冲动,而这一体系正是由西方世界所主导的全球化体系。①伊斯兰世界为坚持和保护传统生活方式与宗教信仰的纯洁性,对外通过边缘化的反体系方式来回应西方世界的干涉、指责与羞辱,对内则通过加强对国民的控制,阻止西方价值观借助于现代媒体传播对伊斯兰国家的稳定造成冲击,从而导致内部形势紧张与外部环境恶化的双重悲剧。内外冲突互动下的伊斯兰世界变得更加贫穷、落后、混乱与无助,其对西方世界的愤怒情绪则逐渐趋向公开化或极端化,这也是宗教激进主义得以复兴的主要原因。
随着这些反体系运动的日益高涨,伊斯兰世界与西方的冲突也日趋紧张,为了应对边缘化地区对全球秩序的冲击,西方在缺乏有效安抚与治理的焦虑情势下,选取了军事遏制与武力打击的暴力手段来回应伊斯兰复兴主义和极端主义的兴起与扩张。虽然西方世界遭遇了来自新兴大国崛起的挑战,但不可否认在很长时期内,西方世界仍然是体系中最为强大的力量,仍将持续性主导国际事务的相关议题。而且,伊斯兰世界充满暴力与恐怖的行为方式也很难获得非西方世界的同情与支持,它们的行为实践与目标在西方或整个国际体系的强大压力下必然遭受重创。虽然这并非整个伊斯兰地区的经验,但这种挫折感、失败感与无奈的愤怒情绪在所有伊斯兰世界的传播,对加剧宗教文明之间的对抗与冲突,唤起伊斯兰世界自我的边缘化意识,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它激化了双方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使得在以宗教冲突为口号与内容的互动过程中,宗教冲突的实践性被逐渐忽略,关于宗教冲突本质性的观点接受度则增加,从而减少了双方对话与妥协的可能性。事实上,互动双方目前正越来越变得失去耐心。伊斯兰世界的极端势力更趋活跃,公然通过针对某个国家的恐怖袭击或针对外国公民的斩首行动来警示和威慑国际社会,这种挑衅性行为势必造成这些地区在国际社会的孤立处境。
第三,边缘化是导致宗教复兴的重要原因之一。伊斯兰世界的工业技术基础的薄弱、教育与人才培养的落后、投资与贸易的停滞,以及整体经济影响力在国际体系中无足轻重的存在,并不意味着伊斯兰宗教在各种宗教文明中的衰弱与边缘化。与此相反,信仰伊斯兰的人群在伊斯兰世界以外的地区正逐步增多,在伊斯兰内部,宗教激进主义则日渐兴盛,其影响力在冷战后获得了极大提升。其他宗教,诸如基督教、印度教、佛教等显然没有这样的影响力,它们在社会生活的非宗教化或世俗化过程中日渐式微。正是伊斯兰地区的整体没落及在国际体系中的边缘化处境,使伊斯兰世界产生了恐惧、不安与愤怒,客观上导致了伊斯兰教的复兴,从而加剧了早已存在的以宗教为内容或名义的冲突。冲突的此起彼伏使得作为受害者的伊斯兰世界更加混乱、贫穷和充满杀戮,与西方的暴力冲突也使得其在国际体系中进一步沦为边缘地带。这也就更加印证了它们对西方的印象,西方骄傲自大、物质主义、压制他人、残忍和颓废。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世界在基于宗教冲突或者以宗教冲突为名义的互动过程中,处于非对称的明显劣势地位,随着非西方其他世界的崛起,这种冲突加剧了伊斯兰世界的边缘化处境,从而引发了伊斯兰世界关于自我边缘化的认知。
(二)基于陆权文明的孤立与边缘化
长期以来,文明之间的一般性冲突主要涉及语言、文化、宗教等领域,而对文明之间的地缘特性差异甚少关注和研究,但随着近代海洋文明的强势崛起,海权国家与大陆国家在许多方面展现出不一样的特征。基于海权之上的海洋文明形态与基于陆权之上的大陆文明形态,或两者兼而有之的文明形态在地缘战略、民族特性与生活方式等诸多方面存在明显差异,各文明形态在互动中进行对抗与竞争的历史在国际冲突中占有重要地位。特别是近两个世纪以来,海洋技术与海军地位的凸显,使海权国家主导了国际体系的大部分时期,大陆国家的文明形态在海权国家称霸的世界里逐步被边缘化,它们或沦为国际社会的弃儿,或成为海权大国与陆权大国争夺的边缘地带,或在向海权文明转型过程中与自身及外部世界产生激烈的冲突。开放性的海权文明与相对保守的陆权文明不可避免的冲突一直存在着,在最近几个世纪爆发了大规模的对抗与战争,陆权文明在这一过程中持续的边缘化地位并未有根本性改变,这使得陆权文明在现代海洋世纪的边缘化成为导致这些国家在现代国际体系中边缘化的重要因素之一。
对海权国家而言,追逐商业和对贸易热爱的民族习性是曾经依靠海洋强大起来的民族的一个显著特点,[5](P36)这些民族身上具有很强的商业冒险精神,能吃苦耐劳并富于热情。正是这些民族特点赋予了他们在近代几个世纪无与伦比的成功,而且这一优势仍在延续。基于传统陆权文明形态的国家在全球化体系形成以来,向海洋国家及其文明形态转变的热情与趋势不断高涨,海洋战略成为大多数后发国家的基本国策,其所要达到的目标是争夺海洋世界的丰富资源、确保海洋战略通道的安全以及加强军力的远洋输送能力。当前,绝大多数陆权国家都正在或即将向海权国家的文明特征转变,由相对保守、封闭、缺乏商业开拓与冒险精神向开放、活力和具有企业创新与开拓精神转变。21世纪以来,由陆权文明向海权文明进行转变的典型国家当属中国。中国从官方、智库、学界乃至民间,都对成为具有海权大国特质的现代化国家充满期待与热情。官方自改革开放以来,不遗余力地推动整个民族由“内向型农耕经济”转变为“依赖海洋通道的外向型经济”,并由此带动了中国社会的文化、政治、军事、外交、法律、教育、道德、风俗等全面转型,海权意识日益深入人心,随后官方更是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首次明确提出建设海洋强国的主张。①国内学界对中国基于海权的文明转型进行比较深入探讨的当属倪乐雄教授,他认为,“海洋文明是历史上最具活力和创造性的文明,基于强大海洋文明之上的基本社会架构,保证着这种开放性社会与外部异质文明世界的接触、交流、碰撞、融合和互动,不断刺激着社会的想象力和思维力,从而形成精神创造和物资创造的肥沃土壤。……当前,中国在经济结构方面,从传统内向型经济结构正转向依赖海洋通道的外向型经济结构,在社会结构转型方面,正由传统大陆农耕国家向现代海洋国家快速转型,中国必须由大陆农耕意识的传统观念向现代海权观念转变,同时建设一流的国防力量与海军力量来保护这一文明转型的渐进式过程,最终完成中国现代化的真正转型,即由内陆农耕国家向现代海洋国家的转变。因此,中华文明的复兴、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都将聚焦于中国海权这一问题上,这也是中国必须成为强大海权国家的根本原因。”[6](P40~46、114~115)
那些尚停留在传统陆权文明形态的国家无疑已经或正在沦为体系中最边缘化的地区,它们因无法深度参与到全球性的商业或文化交往活动中,不断丧失对全球事务话语权的主导甚至是参与资格,从而在全球化的商业、文明竞争中扮演边缘角色。与边缘角色对应的则是民族尊严的丧失、利益诉求被刻意忽视、屈辱感与挫折感日益增加。海权文明形态国家以开放、自由的姿态,不断介入到这些保守、封闭的陆权文明地区,对当地的传统生活形态与生活方式产生了巨大的破坏作用,特别是在心理与情绪方面所造成的失落、无助与创伤,是造成双方之间冲突不断的最重要因素之一。这种景象曾经在19世纪海权大国向世界急速扩张的进程中普遍存在于国际体系内,而那些受到文化与心理伤害的传统内陆农耕经济文明体则在长期的内外冲突与挣扎过程中,艰难地实现着自我的文明转型,直到20世纪下半叶,几乎所有国家或地区都在融入这一趋势,并借助外部机遇持续推进转型过程。因此,体系内仍然坚持内向型农耕经济结构及其之上生活方式与形态的国家或地区,便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这种边缘化体验不仅体现在与强大海权国家的互动过程中,也体现在它们作为自19世纪以来极少数仍然激烈的反体系、反西方世界力量仅有的存在。
民族主义与政治意识形态两大主题几乎构成了整个20世纪冲突的最重要内容,虽然强烈的民族主义与直接的意识形态对抗已趋于缓和,但在那些仍处于国际体系边缘的国家来说,与体系或大国的对抗仍然基于对民族主义的认同。有学者认为,随着20世纪下半叶全球化的扩张,使得民族运动取代阶级斗争居于世界舞台的前列。[7](P11)长久以来,作为意识形态的民族主义一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可以说,现代世界民族主义最为重要的作用就是为精神创造替代性的满足方式。”[8](P49)这也是边缘国家与西方大国冲突的主要领域之一,随着全球化的进一步扩展,潜在的民族主义情绪重新得以激发,成为这些地区在全球化过程中话语权进一步被孤立、传统生活形态遭到破坏情形下的一种观念与思想回应,这种强烈甚或极端的民族主义最终导致了频繁的冲突与暴力事件,并成为导致这些国家或地区在现代世界里不断被边缘化的重要因素。
随着20世纪下半叶殖民体系的彻底瓦解,整个国际体系中大规模的激烈对抗与冲突逐渐趋向平和,以民族国家为主要国际行为体的数量在体系中取得绝对优势地位,绝大多数国家开始选择融入当前仍以西方发达国家所创立与主导的体系之中。正当基于强烈的民族主义认同为民族主权国家的建立与稳定创造了巨大成就并达至顶峰之时,信息社会和大众传播已经为全球化创造了足够的条件。在这种全球文化中,单一的、世界主义的和科学的文化涵盖了全球,并且取消了过去存在的族群和民族文化的合法性地位。新的数字革命和计算机信息技术的普及已经破坏了以前存在的文化以及相应的非科学认识的吸引力。[9](P146)在大众传播、世界主义和混合文化盛行的时代,同样也是大众移民的时代。语言和文化的不断交锋,加之经济上的不对称相互依赖,这些共同因素都导致了当代呈现分裂的、狭隘的民族主义。霍布斯鲍姆认为,这些民族主义只不过是真正的“历史运动”暂时和次要的改道,是面对强大变化力量的恐惧和对异乡人无处不在及家庭之根干枯的怨恨反应。[10](P168)
全球化极大地破坏了这些地区单一、纯质化民族认同的传统价值与信仰,对统一的民族所拥有的相对古老的民族意识形态和教育学的叙事形成挑战,而且根据某些看法,正在替代一系列原先松散地聚合在“民族的共同体”之下分散的文化群体。这些民族关于历史和认同的感受逐渐分裂,民族就此被碎化成为原先组成它的各个部分,而民族的认同也变成“混合的”。[11](P16)民族认同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碎片化与混合化问题,对那些不久前才凭借单纯而热烈的民族认同而聚集起来并成立现代主权-民族的国家,无疑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议题。极其不幸的是,这些边缘国家大多未能在国内建构新的身份认同,或者在传统的民族认同向新的身份认同转型过程中失去控制与平衡,或者伴随着传统身份认同的逐步瓦解而根本无法找到有效的新认同方式。整个民族在这一过程中失去方向,从而使得简单却激进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开始蔓延,导致内部的认同冲突逐步升级,并在地区大国或全球大国的介入下,演变为复杂的地区安全问题。当极端民族主义持续扩散乃至在部分地区成为主导时,它与外部世界的冲突将无法避免,通过对外部世界的边缘化行为方式,包括激烈的武装对抗、暴力恐怖主义活动来宣泄对全球化引发其内部混乱与心理失落的不满。也就是说,全球化在客观上加剧了这些边缘地区的混乱与无助,助长了国家通过控制传播媒体和民族教育体系等方式来反复灌输民族文化的意识,并以此来对抗或削弱全球化的影响,而这一努力所遭遇的挫折则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混乱与失落,最终引发了这些地区或国家的民族关于自身在全球化体系中的边缘化认知。
全球化给人类带来的机遇不需赘言,它在体系中的快速扩张已经或正在推动各国在文化、经贸、技术与人才等领域的广泛合作,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另一方面,全球化所导致的问题则日益突出,随着全球化从西方世界向外横扫,它将世界分割为不平等的区域,在不同的时间、程度和深度上冲击后进的区域。[9](P69)
(一)全球化对国家认同的冲击
那些凭借相对单一、保守,甚至激烈的基于民族主义与宗教文化认同的国家或地区,由于国家认同的建构过程历史很短,政权的稳定依赖于本土化的传统生活方式,全球化所引发的文化冲击则对其保持传统生活形态造成了持续性的冲击。全球化与现代化一道,持续侵蚀传统与传统社会的后果,导致本土化民众在心理上产生失落与无助,最终通过对抗与抵制等激进方式来应对无处不在、无处不入的全球化浪潮,并引发了诸多冲突与暴力。这种冲突主要表现在那些面对全球化束手无策并遭遇巨大挫折的边缘化地区,在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剧烈碰撞过程中,不但无法获得经济上的发展,而且在国家认同上出现分歧与混乱,使得这些国家或地区在全球化过程中更加边缘化,最终导致它们激烈的反全球化行为,这其中就包括进一步加强对内部的思想控制,对外则通过武力或暴力恐怖行为来表达对全球化的愤怒与不满。
(二)全球化导致经济与文化的贫困化
全球化导致的心理失衡首先是通过其引发的边缘化与贫穷化问题造成的,米特尔曼对此有过深入研究,他的主要观点包括:“第一,在全球化背景下,边缘化就是被推至经济的边缘,超越这个边缘就意味着劳动所得低于劳动中的付出。那么,贫困就是通过结构的压力而被锁定的边缘化的经历与感觉……第二,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边缘化是一种以空间上的排斥为特征的区分模式,然而并不限于此。在全球政治经济的整个区域,除了其中的统治阶层和发达地区的少部分人之外,其他人都被排除在外了。边缘化的边界也正在以非领土的区分形式被重新勾画……第三,全球化与边缘化是相互联系的过程,前者驱动后者……全球化的程度越高,边缘化的程度就越深,在区域内部和区域之间都是如此。”[12](P106)
实际上,全球化之下的贫困不仅是经济贫困,更包含文化贫困,这是一种更为深层次的贫困。[13](P43~44)全球化时代的多层次经济与文化相叠加的贫困化问题,使得弱势群体的边缘化体验更加真实与具体,使“人们对保持民族文化权利、使民族文化特性不至于泯灭在一体化过程中等问题,变得非常敏感。”它激发了边缘地区或国家围绕捍卫民族特性、宗教文化与传统生活方式而进行的激烈反抗与冲突,“既反映了具有强烈的历史民族认同意识的边缘地区对中心地区主体民族文化霸权的不满和抗议,也反映了全球化、一体化过程中人们对共同体外延和内涵的重新界定,以及对最大限度的文化自主性的追求。”[14](P239~241)全球化所造成的经济与文化多层次的贫困问题,使弱势群体在体系中处于更加边缘化的地位,失去对全球化时代国际事务的参与权与话语权,他们作为一个文化整体存在的尊严与荣誉丧失殆尽,同时遭遇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从而引发了他们在全球化与本土化不断碰撞过程中的心理失衡、失落与无助。
(三)全球化加剧边缘地区内外的冲突
如果全球化无法将那些边缘化地区有效纳入到现有体系中,无法让这些地区的主体文化民族或群体在经济与文化的双重边缘化环境中,找到应对心理空虚与失落,寻求自我认同并逐步融入全球化的方式,那么,来自这些地区激烈而持久的反全球化意识与行动将长期存在于体系内。体系中的主要国家或国家集团,如果仍然延续以单纯军事武力或经济援助来压制和缓解这种破坏性行为的思路,那么,双方之间的互动冲突将持续恶化,并陷入周期性的安全困境。当然,对于全球化所引发的边缘地区日益贫困化的问题,体系中的发达国家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趋势持续发展的严重性,并且为之进行了一系列的努力,虽然从目前来看,这种效果也许并不明显,且常常遭到发展中国家或其他边缘地区的指责,要求发达国家为全球化所引发的贫穷与混乱负责。
虽然对于全球化引发的边缘地区物质或经济贫困化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解决,但全球化引发的文化与心理贫困化却日益严重。边缘国家在经济获得改善的同时,对西方世界的文化霸权及其文明上的羞辱与傲慢更加敏感,对西方主导的全球化导致的心理失落与失衡更加不满。在此过程中,西方关注的焦点并不是边缘国家的文化、精神与心理贫困化等“内在”问题,而是专注于这些国家的经济贫困化与政权稳定等“外在”问题。由此造成的困境是,西方在援助解决这些边缘国家的经济需求与发展问题的同时,却引发更多对西方的愤怒与不满,针对西方的暴力与冲突行为此起彼伏,西方为了应对这些暴力行为的冲击又选择以军事武力手段来予以应对。于是,全球化中处于弱势地位的群体在这一冲突行为博弈中不断加强对自我的边缘化认知,从而引发内心的恐惧、焦虑与不安。
基于文明、民族主义与心理等因素的影响,国家在全球化体系中的边缘化趋势不断加强,边缘化地位的形成使得这些国家的利益与诉求长期被忽视,自尊心与荣誉感遭遇挫折,从而引发对现有国际体系的不满,并通过边缘化的行为方式冲击当前国际秩序。随着边缘化行为体(包括国家或组织)的日益增多,边缘行为方式引发的国际冲突也将持续加剧,“这种趋势的加速演变,使得消除具有非对称冲突特征的边缘化行为变得更加困难,其对体系持续不断的冲击也折射出人类进入21世纪以来所面临的巨大困境。”[15](P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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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左安嵩〕
An Analysis of the Factors of M arginalization of the State in the G lobal System
ZHAOWei
(Fudan Development Institute,Fudan 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The formation of the globalization system has notonly broughtgreatopportunities for the developmentof the country,but also caused themarginalization of some countries.In the global system,the factors leading to themarginalization of the country mainly include cultural factors,ethnic factors and psychological factors.Themarginalization of the state is based on his experience in areas of history and reality,behavior and psychology.Especiall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ransformation of the system after the cold war,his status and feeling of this kind have been accelerated by things like the feel of being on the edge in 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frustration and help lessness in the nationalism and political ideological confrontation as well as the loneliness,failure and sense of anxiety caused by the psychological imbalance in the collision between globalization and localization.
globalization;marginalization;clash of civilization;nationalism;psychological imbalance
D031
A
1006-723X(2016)06-0007-06
赵炜(1985—),男,湖北荆州人,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与深圳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联合培养博士后,主要从事国际问题和“一带一路”战略研究。